第3章
在這個世界裏,極北之地荒無人煙,沒有任何仙門世族,天寒地凍、冰封三尺的琉璃世界,卻物產豐富,蘊藏著無數寶藏。
每年入冬之前,千鶴門都會在門內挑選一批得力之人前往北原,主要目的是為獵取、采摘各種珍貴的靈獸和靈藥。
其中,就包括寒金果。
這是千鶴門萬年不變的傳統活動。
從前原主身份未被揭穿的時候,每年卿懷風都要派大量能人力士去北原采寒金果,以供這假少爺每天的藥用,可以說原主的這副身軀的性命就是靠寒金果這副藥在吊著。
但是現在,卿晏已成了一個人人嫌棄的棄子,沒有寒金果可以用了,卿懷風自然是寧願給親兒子美容,也不會施舍一枚給卿晏治病的。
所以,卿晏的想法很簡單。既然別人不給他,那麽他就自己親自去取便是。
再則,就算卿懷風現在念及舊情,願意大發慈悲賞他一兩枚,這也終究不是長久之策。用寒金果治療寒疾,需日日都喝此藥,隻是暫緩症狀,並非根除。
卿晏之前查閱典籍,發現有一種藥材可以徹底治愈原主的寒疾,那靈藥名叫神前花。但是這種藥材極其稀少罕見,典籍上除了繪了一張此花的圖樣,連它生長在哪裏、什麽習性一概沒有記錄。
神前花大概和遠古的神族一樣,算是史前遺跡,滅絕良久了。
但卿晏覺得,既然北原有許多珍貴的草木獸類,說不定也有這神前花呢。就算沒有,他至少也能拿到寒金果,不虧。
作為一個假少爺,留在千鶴門,隻會受盡冷眼和嘲諷,並無益處。卿晏雖然是穿越者,但既來之則安之,他並不想一直被困在這裏,而是想治愈了原主的寒疾,自己好好活下去。
“北原?”卿懷風看著卿晏,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你想去北原?”
他笑得胡子都顫抖了起來。
卿晏患有寒疾,本來就極為畏寒,連風吹一下都受不了,活脫脫就是一盞嬌嫩柔弱的美人燈,從來是有寒金果,才能勉強看上去像個正常人,而現在沒了,這身體本就搖搖欲墜。
他居然還主動要求要去那極北之地?
這話聽到卿懷風耳朵裏,無異於“我想找死”。
卿晏大概知道對方在想什麽,神色如常,不卑不亢地與卿懷風對視。
卿懷風本來滿心嘲笑,但轉念一想,他主動提出離開,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
雖然身份之事真相大白,但卿晏好歹當了千鶴門這麽多年的少爺主子,卿懷風素有仁義之名,也不能立刻將人丟出去,甩手不管,留下個刻薄名聲,隻能是讓他住到下人的地方去。
卿晏現在著實是個燙手山芋一般的存在。
而現在好了,這燙手山芋主動請辭,要去北原,這不能怪他了吧?卿懷風摸著下巴心中暗喜,以他這副病體,若是不巧死在了北原,也不能怪他吧?
沒讓他動手就解決了一樁心事,再好不過。
卿懷風:“你是因為明潮和安兒的婚宴,才想離開麽?”
原主戀愛腦的人設實在深入人心,卿晏無語道:“……並不是。”
“也好。”不知道信沒信,總之,卿懷風斂了笑意,捋著長須歎道,“我們好歹也是這麽多年的父子,你這點要求,我豈有不允的?我會跟領隊的弟子說一聲,你隨他們同去吧。”
卿晏微微頷首:“多謝門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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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就要離開,卿晏跟隨守衛回到那破屋,便開始收拾,準備啟程。
說是收拾,其實卿晏現在身無長物,囊中羞澀,也沒有什麽東西要收拾的。
千鶴門內部的消息靈通,他剛一回去,什麽都還沒有說,那小童便先冷嗤出口:“你自請跟著馬隊去北原?嘖嘖,你這副**體能撐得住?你莫不是被江小公子和安少爺的婚事氣得失心瘋了,心灰意冷去尋死的吧?”
卿懷風方才沒有直說,但這小童顯然不是顧什麽體麵的人,更加口無遮攔。不過,他們心中所想皆是一樣的。
恐怕千鶴門中的大多數人都是如此想的。
就連老婆婆也麵露擔憂:“少爺,你身體弱,怎能去北原那樣寒冷的地方?怎能受得了那裏的風雪和嚴寒?這萬萬不可啊!”
方才一路走回來,亦是吹了些涼風,卿晏忍不住又咳嗽幾聲,老婆婆見狀趕忙上前為他拍背順氣。
“我沒事,婆婆。”卿晏緩了過來,握住婆婆蒼老皸裂的手,輕聲道。
他並沒有回答二人方才的問題,隻是讓二人把衣箱拿了過來,掀開來,轉向老婆婆道:“我走了,也不能為你們安排什麽,這些衣服你拿去當了吧,換些靈石自己用。”
卿晏雖然不懂,但是這假少爺以前用的東西肯定是上好的,這衣料看起來也名貴奢華,肯定能值不少錢。
“……少爺!”老婆婆兩眼含淚,既是感動於卿晏這番思慮周全的行為,又更是擔憂了幾分。
少爺以前從不會這樣,最是嬌縱傲氣,更別說把這些寶貝至極的貼身之物賞給下人了。此番動作,看來是心如死灰,準備拋卻前塵了。
卿晏不知道,他的行為在對方眼裏已經成了“遺產分配”。
“北原那樣的地方,您真的去不得啊!”老婆婆哀勸道。
卿晏握了婆婆的手,在那布滿皺紋的手上輕拍了拍:“婆婆,您放心,我心裏有數的。”他又看向箱籠,“你們若是還願意留在千鶴門,便留下,若我走後你們想離開,這些衣物換的金銀,足夠你們去做個小生意度日了。”
顯然,卿晏所說的“你們”,也包括這小童。
他之前對卿晏冷言冷語,不想他還想著為自己計劃出路,不由得神色尷尬,撇了撇嘴別開眼,不與卿晏對視。
“對了,還有這個。”卿晏忽然想起來,伸手把雙耳上的鏤金耳墜摘了下來,放到婆婆的掌心中,“這副耳墜,你也拿去換靈石吧。”
“少爺!”婆婆淚眼婆娑,見攔不住卿晏,隻好作罷,轉而道,“北原路遠,您把這些東西留給我們了,自己什麽也不帶,如何是好?”
“誰說我什麽也不帶了?”卿晏笑了笑,拿起桌上那本書,揣進懷裏。
這本書是修仙界的植物百科全書,其中詳細記載各種草藥的知識,當然也包括寒金果和神前花。
“我帶上這個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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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前往北原的馬隊停在東洲的昭水河畔,即將啟程離開。弟子們這一走便是數月,時日太久,離開之前自然要與好友或是相好好好告別一番,河畔到處是依依惜別,難舍難分的景致。
婆婆來相送,卿晏並不驚訝,隻是他沒想到,那小童也來送他了。
卿晏還沒說話,他自己先開口了:“反正你要死了,這是最後一麵了,你要去找死便去,我才不攔著你呢。”
他的語氣像在說“我不是想來送你的,隻是因為你要死了才勉強來送送你的”,充滿一種對將死之人的尊敬。
“……”卿晏看著他勉強為自己找理由的樣子隻覺得好笑,哭笑不得道,“那還真是謝謝你了。”
婆婆則對卿晏噓寒問暖,又是嫌他此時穿的衣服不夠厚了,又是擔憂他路上遇到凶獸如何是好,還一個勁兒地挽留他,請求他不要去。
“我必須去。”卿晏無奈道,“您別再勸我啦。”
婆婆猶是不肯,還想再說些什麽,還未張口,就聽旁邊小童恭恭敬敬地喚了一聲:“薄野少爺。”
卿晏轉過身,果然看見昨日在門口遇見的那天刹盟的年輕人,薄野雲致。
他正笑著衝卿晏走過來,尚未靠近,旁邊又閃出一道人影,身著明黃色的華麗錦袍,模樣高挑俊逸,快步上前,比薄野雲致先一步靠近了卿晏。
“江、江小公子。”小童又叫道。
老婆婆也跟著福身行禮。
江明潮?卿晏挑起眉,這不是原主那個渣男前任麽?怎麽會到這兒來找他?總不會是來送他的吧?
就卿晏知道的劇情,這家夥拋棄原主的時候可是沒有一點兒猶豫。雖是也有勢利的原因,可他本來對原主這個嬌縱刁蠻的性格就諸多不滿,隻是因為他是卿懷風的兒子,也百般忍耐,吃下這口餿飯,現在卿晏沒了尊貴身份,他避之還不及呢。
江明潮一抬手,讓小童和婆婆起身,但視線一直緊緊地落在卿晏臉上。
“阿晏……”他一開口,便是一腔柔情,低沉的聲音柔柔的,好像在對情人訴說愛戀。
卿晏被他肉麻出一身雞皮疙瘩。
這家夥有沒有搞清楚現在的狀況?不是都分手了麽,幹嘛還這麽叫他?
他沒搭腔。
這時候,薄野雲致也到了近前,對卿晏說:“卿晏,好久不見!昨日實在匆忙,沒能好好敘舊,今日卻聽說你要去北原了。”
卿晏的目光徑直越過江明潮,落在薄野雲致身上,衝他淡淡一笑:“是。”
這一笑,如同春風漾開凍湖,秋水點落花心,卿晏披著毛茸茸的披風,身材嬌弱,卻迎風立在河畔,脆弱之中,有一種特別的堅韌之感,漆黑發絲被風拂開,美得驚心動魄,不可方物。
薄野雲致被看得怔了一下。
片刻,才找回聲音:“為什麽這麽突然……”
江明潮被晾在那裏,無人在意,見卿晏當著他的麵對別的男人露出那樣的笑臉,終於忍不住了:“薄野少爺,我有話與阿晏說,還請你暫避一二。”
“為什麽?”薄野雲致也是個少爺命,算起來還比江明潮更尊貴些,根本不會乖乖聽話,他不服氣道,“分明是我先過來的!”
見他不肯退讓,江明潮也無法,麵色難看地站在那裏。
兩人誰也不願先走開,卿晏隻能開了口:“雲致哥哥,你先去那邊的水亭裏等我吧,我處理完就過來。”
他衝薄野雲致眨了兩下眼,烏黑的眼睫撲閃如蝶翼般輕巧靈動:“我動作快點,不會太久的。”
他說這話的語氣更像是要處理昨夜的剩飯,而不像是跟舊情人敘話。
薄野雲致聽見那聲“哥哥”,一下子就啞了火,心不在焉“哦”了一聲,點點頭:“那我去那邊等你。”
便轉身走了。
卿晏這才轉向江明潮,平聲淡淡道:“江小公子,請問找我有何事?”
江明潮詫異地看著他,整個人被天雷劈了一般,一臉不可置信:“你叫他雲致哥哥?”
怎麽到了他這裏,就變成了疏離冷淡的“江小公子”?
這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