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所以……”卿晏看著那隻熊, 問,“我們現在是要幫它找老婆……呃,配偶嗎?”
津哥扭頭看了他一眼, 眼中浮出很淺的笑意:“你要幫它找?去哪兒找?”
卿晏:“……”
他發現自己說了傻話。熊自己找了這麽久都找不到,他一個人類能找得到嗎?更何況, 剛才津哥說了, 整座小須彌山,隻有這一隻熊了。
了解過背景之後, 帶著這樣的印象再去看那隻熊, 卿晏的感覺就完全不一樣了。他們和熊離得挺遠,熊一直沒發現他們,還在忙著暴捶那幾棵無辜的樹。
很明顯, 他在無能狂怒, 但是卿晏看著看著,從那龐大的身影之中看到了一種孤獨。
卿晏作為一個Omega, 剛穿到這個世界來的時候, 也無所適從過, 身為局外人,自然會有一種孤獨感, 不過這種感覺很短暫, 他很快就適應了。因為人和人的差距,還是沒有那麽大的, 他混在人群裏, 看不出是個異類。
跟這隻沒有同伴的熊相比,卿晏的處境已經好很多了。
“那它要怎麽辦啊?”卿晏擔心地問, **的感覺有多煎熬難受, 他深有體會。
津哥淡聲道:“小須彌山隻有這一隻北原冰熊了, 但也許,別處還會有它的同類。”
對哦。北原大得很,小須彌山隻有它這一隻雄性冰熊,但也許它能去別的地方找到老婆呢?
津哥又道:“昨夜我已將它引下山了,誰知今日它又自己繞回來了。”
原來這是一隻方向感不好的笨蛋熊。
不對,應該說是方向感太好,被引到山下去了,還記著回家的路。
可是你的老家找不到老婆誒,笨蛋。卿晏憂心忡忡:“他不願意離開小須彌山,這可如何是好。”
“隻能封山了。”津哥道。
“封山?”卿晏沒聽過,還有這種操作。
其實封山,也不過是禁製術的延申,隻不過普通的禁製術隻能禁門戶,而現在禁的是一整座大山。
津哥微微點了下頭,衝卿晏道:“我去將它引開,然後禁道封山,你是要與我同去,還是留在這裏?”
同去……卿晏倒是想,雖然他很能體會到熊現在的難受,但還是不能令他忽視,熊是很凶殘很危險的。
卿晏搖了搖頭說:“我不去了。”
以他現在的修為,熊隻可遠觀,不可近玩。
津哥點了下頭,這會又變得好說話了,道:“不要亂跑。”
卿晏嗯嗯答應,他才緩步上前,走近了那頭北原冰熊。
卿晏現在的感覺,就像是在現場看馬戲團表演似的,產生的緊張刺激感,不亞於看人類引著老虎獅子跳火圈,雖然對津哥的武力值有把握,但還是忍不住有些懸心。
津哥走近了,那頭熊仍然沒有發現他的存在,整隻熊沉浸在毆打果樹之中,津哥立在它身後袖手旁觀了一會兒,俯身從地上拾了一把雪,攢成了球,往冰熊身上砸去。
“喂。”津哥的聲音不高不低,懶懶的,但瞬間吸引了熊的注意力。
熊發現自己身邊居然有個活人,立刻掉轉矛頭,拋棄了寒金果樹,它現在本就躁動易怒,把津哥當成了泄憤對象。
“哼!哼!”熊的鼻子裏重重地噴了兩下氣,徑直衝著津哥的方向而去。
卿晏的心緊了一下。
然而後者隻是淡定地轉了身,往山下走,那白衣飄飄忽忽,津哥的腳步不急不徐,並不快,但是熊卻追不上,它追了一會兒,猶豫地停了下來,回頭看了看果樹,似乎覺得還是死物更好欺負一點,更適合當成沙袋用。
這時,津哥停了下來,衝熊勾了勾手指,示意它來。
像是在耐心地等它,給它機會追上自己,卻十足挑釁。
熊果然更生氣了,這是在看不起熊?它仰天嗷嗚一聲,怒氣值大增,蹭蹭蹭踩著雪往山下跑了。
熊的體格和重量都擺在那裏,跑的時候簡直像是地震,卿晏不得不扶住旁邊的樹幹,這才沒有一頭栽倒。
待卿晏站定,抬頭一看,津哥和熊的身影都已消失在視線裏了,他目睹了津哥引那隻熊下山的全過程,簡直像逗小孩一樣,他甚至連靈力都沒用,那隻熊就上鉤了。
卿晏在原地等著,百無聊賴,走到了那片寒金果樹林邊。
一地金黃,寒金果色澤燦爛,碾碎了之後,裏頭的汁液也像是金色的流光,在雪地上縱橫交錯,緩緩流淌。這看在卿晏眼裏,就不光是果子的汁液那麽簡單了——這都是錢啊!金燦燦的,都是實打實能換成錢的,跟金子也沒有什麽區別。
卿晏忍不住蹲下身,在地上挑挑揀揀,竟然也挑出了不少尚且完好的果子。他將衣袍下擺掀起,兜著那些果子,自己先回了小屋。
他原本不怎麽認識周圍的山路,但是跟著津哥練劍,出來走了幾次,也大概記得了,按照記憶走回去,沒有迷路。
渡靈燈獨守空房,一臉怨念,看見卿晏回來了像看見救星一般飛撲過來:“你回來啦!”
卿晏撿了挺多果子,懷中很沉,走了這麽久,這具虛弱的身體撐不住,到了屋內才鬆開袍擺,金色的果子散發著金光,咕嚕嚕滾了一地,幾乎讓這陋室蓬蓽生輝。
“你撿這麽多果子做什麽?”渡靈燈飛過來,落在卿晏的肩頭。
卿晏很沒形象地直接坐在了地上,累得微微喘息,緩了口氣才回答她:“這不是別的果子,這是寒金果啊。”
“我知道啊。”渡靈燈懷疑卿晏把她當傻子,寒金果她還能不認識麽?她指了指門的方向,“這裏不是有好多嗎?還不夠你吃的?”
她指的是那個以寒金果串成的金色門簾。
卿晏順著她的話,也扭頭看了一眼,原來齊刷刷一排金色的珠簾,現在殘缺不全,隻剩一半了,跟狗啃了似的。
虧她說得出口,還這麽理直氣壯,卿晏無奈地彎了彎眼睛,說:“你沒發現這門簾都快被我吃禿了嗎?我們現在住在津哥這裏,吃別人的用別人的,總該心懷感恩之心吧。”
卿晏休息了一會兒,又在爐火前烤了烤雙手,覺得被凍僵硬的四肢漸漸暖和起來,撐著膝蓋起了身。
他找出當時門簾上的掛繩,在剛剛帶回來的寒金果又挑選了一番,把那些格外圓潤飽滿的果子串到了掛繩上。
渡靈燈在卿晏旁邊看著他做這手工活,不屑地“嘁”了一聲,說:“誰稀罕住這裏啊,誰稀罕欠他人情啊!”
說著說著,她想起來正事,問道:“我們什麽時候走啊?”
“……”又是這個問題,卿晏手上動作忙著,含糊其辭道,“開春之後吧。”
“開春之後?!”渡靈燈炸了,“為什麽要等那麽久啊!你……”
她停頓了一下,雪□□嫩的腮幫子都鼓了起來:“我看是你就是不想走吧!你,你是不是真的看上他了?”
“……?”卿晏抬起頭,覺得這話簡直是無稽之談,“沒有。”
想起之前渡靈燈就跟他反複強調過,對津哥很是抗拒的樣子,她看津哥的眼神,活像單親小孩看惡毒後媽。
“而且,哪裏輪得上我挑,人家也不一定能看上我啊。”卿晏串著果子說,“你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
沒想到渡靈燈又炸了,她擰著眉:“他看不上你?他看不上你什麽?他憑什麽看不上你?!”
這架勢,咄咄逼人,十足的護短。
卿晏:“……”
他認真跟燈掰扯這個話題,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
正在這時,一道強烈的光芒落下,從屋外照進來,亮得刺眼,同時他們所在的這座小屋,以及整座山都微微震了一下。
“嗯?”渡靈燈身體搖晃了一下,警覺地看向外麵,“這是……封山了?”
“嗯。”卿晏知根知底,津哥跟他說過這事了,因此他並不像渡靈燈那麽驚訝。
“怎麽會這樣?是不是那人幹的?”渡靈燈又氣又無奈,“這下我們真走不了了!”
封了山,即意味著山內的生靈出不去,山外的生靈也進不來。
“這不是衝我們的……”卿晏跟渡靈燈解釋了一番,說明了這是針對那隻找不到配偶氣得發瘋的熊的。
渡靈燈不是很相信,說:“可是他封了山,我們也沒法出去。”這是客觀事實。
卿晏覺得,他早上已跟津哥商量好了,說待到開春之後,這算是達成了共識。他說:“到開春之時,津哥肯定會解封的,你別擔心。”
渡靈燈還是擔心。
但她又確實別無辦法,卿晏非要留下,她隻能跟隨主人,不能自己擅自離開,唯一能做的,就是經常在卿晏耳邊提點,像個上諫的忠臣,反複強調希望主人不要被狐狸精迷了心竅。
卿晏幹活幹得有點熱了,忍不住脫了件外袍,隻穿了雪白裏衫,盤腿坐在地上串果子,領口鬆垮,渡靈燈坐在他肩膀上,偏頭時“咦”了一聲。
“這是什麽?”她在卿晏頸邊瞧見半截痕跡,看得不分明,還伸手撩起卿晏礙事的長發,看了一眼。
卿晏“嗯?”了一聲,隨即,就發現她在看什麽。
——那枚牙印。
“……”卿晏飛快地抬手擋了一下,但還是沒來得及,渡靈燈已經看到了。
“你受傷了嗎?”好在渡靈燈什麽也不懂,天真地問,“這是被什麽野獸咬的嗎?還是……”
她頓了頓,似乎也發現,這根本不像野獸的齒痕,而且也並未出血,並不致命。
更像是人的。
渡靈燈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這不會是那人咬的吧?他居然咬你?我早就覺得他不是好人了!”
卿晏:“……”
他不便解釋,總不能說這是他讓津哥咬的吧?燈會覺得他有病的。
卿晏扯好領口,將漆黑柔順的長發撥到身後,嚴嚴實實地遮住了那個咬痕。
“這是意外。”最終,他隻能這麽解釋了一句。
渡靈燈大叫:“你就是鬼迷心竅了——”
木門忽然被寒風吹得晃動了一下,發出輕響,門邊出現了一個素白頎長的身影,津哥不知道是何時回來的,無聲無息的,緩步邁進了門內。
卿晏眼疾手快,趕緊一把捂住了渡靈燈的嘴。
“唔唔!”渡靈燈用力掙紮,未果,隻好用一雙眼睛表達不滿,杏眼瞪得圓圓的。
卿晏扭頭看向津哥:“你回來了,那隻熊走了嗎?”
津哥點了下頭,他的鬢角和衣袖都有些淩亂,像是被凜冽的寒風吹亂了,又像是剛剛疾行奔走過的樣子,那對漆深的瞳孔深處似乎微微顫著,很快平靜了下來,看著卿晏道:“你自己回來了。”
渡靈燈從卿晏手裏掙了出來,看主人又在和壞人講話,氣呼呼地鑽進裏間,不理人了。
“嗯。”卿晏說,“我認得路了。”
津哥很輕地揚了下眉,問:“為什麽自己一個人先跑回來?”
卿晏“唔”了一聲,想起來,津哥走之前好像說了一句“不要亂跑”,他沒有亂跑啊,是回小屋來了。難道這句話的真實含義是讓他在原地等著他麽?
卿晏沒接話,津哥走到他身邊,跟他一樣席地而坐。
身側突然多了一個人,存在感格外明顯,淡淡的白檀香又不動聲色地彌漫開來,卿晏呼吸頓了一下,才說:“我看到那林子裏還剩不少寒金果,所以將它們都摘了回來,以免又被山上的什麽野獸糟蹋了。”
津哥“嗯”了一聲,目光落在他指間,問:“這是在做什麽?”
“哦!這個。”卿晏被他提醒,把手裏那串繩子舉了起來,邀功似的展示給對方看,“那珠簾上的寒金果不是給我用藥吃掉了麽?隻剩下一半了,現在這樣太難看了。”
“我給你又重新做了一串,補上。”
繩結輕輕晃了晃,寒金果發出亮晶晶的光芒,而後麵的卿晏微微彎起的眼睛,也是亮晶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