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室內寂靜而昏暗, 外間的爐火透過屏風照進來,橘紅色的火光黯淡,屋外獸吼已歇, 風雪卻更盛,疾旋低回, 挾風撲在窗欞上, 震得木窗不時顫抖。

卿晏的眼眶濕潤,但那一點生理性的淚水剛漫到眼角, 就被室內的溫度蒸幹了。

劈啪。爐中的幹柴燃燒, 發出輕響。

津哥一諾千金,答允了幫他,就當真是要幫他。卿晏直起身去解他的衣帶, 眉頭不自覺地微蹙, 眼含水光,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一室昏昏, 但津哥的眼底更加漆深晦暗, 他衝卿晏俯就低身, 方便他動作。

卿晏的手指還發軟打顫,關節泛著粉, 現在解個衣帶對他來說都變成了不簡單的事情, 解了半天,也沒能成功。

一雙手輕輕握住了他的手腕。卿晏的眼睫撲閃了一下, 那雙手修長而潔白, 像白天帶著他的手握劍那樣,引導著他解開了衣帶。

檀木佛珠磕在卿晏的腕上。

津哥的動作緩慢到卿晏有些煎熬, 他咬了下唇, 覺得這緩慢之中顯露著一分生疏。

當然。津哥說他沒有道侶, 以前沒有現在也沒有,以卿晏這麽多他對他的了解,津哥這樣的性子,也不是那種會和沒定過同心契的人亂搞的人,所以大約從來沒有經曆過這些,生疏理所應當。

“津哥,你知道該怎麽做嗎?”卿晏忍不住小聲問。

聞言,對方的動作停了一下,掀起眼皮,在昏暗之中與卿晏對上了視線。

卿晏是認真的。

如果津哥什麽都不懂的話,他還得給津哥科普一下。

可是卿晏還沒來得及科普,津哥沒回答他,卿晏的肩被輕輕抵了一下,他跌回柔軟的枕榻間。他的意識本來就燒成了一鍋糨糊,顯得人有幾分遲鈍懵懂,他睜著一雙潮濕的眼,怔怔地看著麵前的人。

津哥沒答言,隻是用行動證明了自己不是什麽都不懂。

下一刻,他來臨,猶如疾風驟雪。

……

他們的影子映在牆壁上,這次與上次塗藥時不同,影子依得極近,糾纏在一起,這模樣任誰看了都覺得曖昧。

滿室旖旎。

卿晏喉頭輕輕滾動,無法動彈,眼淚重重地蓄到眼眶邊,終於含不住,搖搖晃晃地掉了下來。他不知為什麽就很委屈,忍不住伸手想討一個擁抱,可是他的手腕剛動了一下,就被扣住了。

津哥也許誤會了他的意思,動作間,按住了他不讓他亂動。

他垂下頭,一縷漆黑的發掃在卿晏麵上,冷香拂過,幽微溫潤。卿晏鬢邊微濕的發被輕輕撥開,額頭傳來輕觸之感,津哥垂著眼,與卿晏額頭抵著額頭。

距離一下拉近,咫尺之間,呼吸可聞。

卿晏突然慌了神,那紅意一下子就從脖頸處蔓延到整張臉上。

“我……”

太近了,近到他能看清津哥眼底的每一寸細微的情緒變化。哪怕在**,津哥臉上仍然沒什麽表情,往常他眉眼間一直淡漠如霜雪,此刻長眸微眯,目光專注而幽深,帶上了一點侵略性。

他沒有見過津哥打獵時的樣子,但現在卻覺得自己猶如被他盯住的獵物。

兩人的額頭相抵,漸漸地,從相觸之處發出淡淡光芒。

卿晏眼前的景象開始變化,他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

他像是離開了風雪彌漫的冰原小屋,跌進了一片春意盎然的花海,他被津哥抱著,從山坡上滾了下去,滾了一身草屑,呼吸間全是泥土和草葉的腥味。

“這是什麽?”卿晏不禁問道。

“你不知道?”津哥的聲音啞了幾分,響在他耳邊,把他的耳廓再次熏熱,“你的靈台。”

“……哦。”聽著這陌生的名詞,卿晏大概明白是什麽意思了。

仙門修士皆有靈台,神魂安住於此,得以精魄養魂,助長修為。修仙,修的不光是靈力和修為,還修一個心境。

每個修士的靈台是什麽樣的,各不相同,靈台如何,也可反應出此人心境如何。

他進入了卿晏的靈台,這不僅是一場單純的情/事,而是真正的雙修。

“原來你的靈台是這樣的。”津哥抬眼逡巡一圈,淡淡問他,“有什麽感覺?”

“嗯?”卿晏不是原主,他也是第一次進入原主這副身軀的靈台,也在好奇地打量四周,聽了這話不解地搖了搖頭,“沒什麽感覺。”

“不難受嗎?”

“不難受。”

津哥眼神微沉,抬手捋了下他滾亂的頭發。

對仙門修士來說,身體上的接觸還是其次,能夠進入對方的靈台,才是最高等級的親密,因為這地方脆弱私密,絕對不能交付他人,若等閑對待,重則神毀魄消,輕則道心動**。因此,哪怕是道侶,在剛剛結契確定關係的時候,也往往不會立刻允許對方進入自己的靈台,要消化很長時間,才能接受這個。

這類似於意識入侵,人從裏至外都被暴露在對方眼前,無處遁形,這意味著在對方麵前沒有任何隱私了,心門的權限大開。

但卿晏是個穿越者,不知此事的禁忌意味,津哥侵入之時,他沒有一點抵觸,是因為他根本對此一無所知,不知道怎麽抵抗。

對普通修士來說,是重大的事情,但是放在卿晏這兒,就隻是像小學時的日記本被打開了,被揭了老底,什麽陳芝麻爛穀子的幼稚話都呈現在對方麵前,這種感覺叫丟臉,不叫難受。

他們被熱鬧的花海包圍,津哥單手抱著他,手指伸進他漆黑發絲之間,像是用手指幫他梳順長發,又輕柔地撫著他的脊背。

這個姿勢像哄小孩,又像在給小貓小狗順毛。

卿晏安靜而乖巧地呆著,感覺頭皮被輕微拉扯,有點癢癢的,他不由自主地偏開腦袋躲了一下。

靈台花海裏的天氣陰晴不定,忽然之間,天空多雲轉陰,雨毫無預兆就落了下來,清涼雨絲劈頭蓋臉砸了卿晏一臉一身,澆熄了他身上的餘溫。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奇妙的感受,一個嶄新的世界呈現在他的麵前。

津哥伸手從旁邊低矮的灌木叢裏扯下一片葉子扣在卿晏腦袋上,起了身,卿晏手忙腳亂地掀開那寬大葉子,就看見那潔白的廣袖輕振,靈光從津哥指尖飛出,頃刻間,雨收雲散。

卿晏忽然感覺神思逐漸清明起來,通身也輕盈了許多。

“你的靈台不穩,我幫你補了一補。”津哥淡淡道,問他,“不介意吧?”

“當然!……不介意。”卿晏的臉頰仍紅撲撲的,飛快地眨了兩下眼睫,低聲道,“謝謝。”

津哥揚了下眉,似乎對他這話頗感意外,靜了須臾問道:“你是第一次與人靈交?”

“啊?”卿晏心道原來這叫靈交,他遲疑地點了下頭。

他不確定原主有沒有和江明潮雙修過,但他作為卿晏自己,代表本人的經曆,是沒有過的。

“怪不得。”津哥冒出一句模棱兩可的話。

卿晏想問怪不得什麽,還沒問出口,津哥便又道:“初次有旁人進到你的靈台裏,不宜太久,容易反噬傷身。”

“我們走吧。”

說罷,他湊過來,又抵了下卿晏的額頭。

一觸即分。

卿晏再次睜開眼,便又回到了山間小屋之中。屋外的雪下得更加大了,暴烈如巨獸,而他躺在津哥的懷裏,微微失神,從靈台出來之後渾身癱軟。

難怪津哥說第一次進靈台不能太久,明明沒幹什麽,他卻覺得靈魂每一個角落都疲憊至極,跟剛跑完一千米似的。

津哥伸手探了下他額頭的溫度,雖然仍有薄汗殘留,但已大抵恢複正常。

他的忙大約已經幫到位了。

他剛要抽身而退,又被卿晏拉住了。他停住,垂下眼見卿晏咬了下唇。

他有些難以啟齒,小聲道:“你能……咬我一下嗎?”

“嗯?”

這要求太過奇怪,不怪對方是這反應。卿晏對上津哥探尋的目光,不好意思起來。

他雖然已經不發熱了,但是Omega的腺體沒有得到完全的滿足,它在渴望信息素。

他知道津哥沒有信息素,隻是想獲得一點表麵的安慰。

見津哥不說話,似乎在沉吟思考,卿晏轉過身,給他指出位置,小聲說:“這兒。”

身後沒有動靜。

卿晏垂頭喪氣,扭頭想再爭取一下:“可以嗎——”

他的話還沒說完,尾音未落,就被按進了枕間,他仰起頭,條件反射地“唔”了一聲。

……

好像隻過了一秒,又好像過了很長的時間。身後的人垂著眼,極輕地抿了下唇。

是甜的。

卿晏對此感到滿意,他知道,在這個世界,今天這樣已經是他能獲得的最好的體驗感了,不能再強求過多。身後的人沒有退開,他微微扭過頭,想說“好了嗎”。

津哥還湊在他的頸間,吐息極近,卿晏這麽一扭臉,津哥便側了側頭,錯落之間,差一點就雙唇相觸。

這個姿勢,像是要親吻。

明明實打實地親密過了,但這麽簡單的一個動作卻讓他突然胸口打鼓,心髒砰砰快要跳出嗓子眼,卿晏慌不擇路地偏過頭,把漲紅的臉埋在枕頭裏,沒有接吻。

隻是幫忙而已,不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