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多全齊美

今次俞沐當真被惹急了, 進到禦書房尚未行禮開口便問:“皇上這是何意?”

語調清冷,麵無表情。咄咄相逼的視線鎖在赫行淵身上,勢必要一個說法的架勢。

別說不知, 說了便是狡辯。這個皇帝有時就喜歡胡思亂想, 而後自作主張。

他如今是皇帝,說一不二, 無傷大雅的話,俞沐也會慣著他。

但在大原則上休想!

今次竟妄想介入自己的婚事?

想都別想。

眼見俞沐陰沉的臉, 赫行淵頗有些錯愕,執筆的手頓在半空,唇邊的笑紋僵在臉上。

俞兄不甚愉快啊!

是他做錯了?

不該啊!

心中知曉俞沐因何事找來,卻仍在心裏揣摩,是要裝糊塗呢?還是說實話呢?

他是皇上, 偶爾裝個糊塗誰敢戳穿?

噢,俞沐敢。

赫行淵有些頹喪的聳聳肩, 他怕兄弟氣急了不理他, 好窩囊。頗有些自艾自憐的開口:“俞夫人及眾位小姐初來皇城, 朕和敏兒都想見一見, 也給她們長長臉。你可知民間如何謠傳?”

傳她們不過一屆村婦和村姑,上不得台麵,進而上升到俞兄人格。總而言之, 這一家人至皇城不到兩日, 便已成為民間茶餘飯後的消遣之談。

俞兄為他付出太多, 以至如今臭名昭著。他本便是那個坐享其成之人,怎忍心讓為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再為自己成為眾矢之的。

於是他派人蹲守民間, 幾次出言為俞兄道盡好話,將俞兄的諸多作為廣泛流傳於民間, 好不容易名聲有所好轉,偏又有那不怕死之輩冒出來與之作對。

害得俞兄名聲未見好轉,反多出許多閑話。

這是公然挑釁皇帝啊!若叫他查出是誰在從中作梗,弄死他!

正是如此,他才想著把自己唯一的妹妹許給俞沐。非招駙馬,而是讓公主嫁入俞家門,如此能為他們撐撐臉麵。

若俞兄身份並非駙馬,那在朝為官便不成問題。

馨嵐愛慕俞兄好些年頭,此舉可謂一舉兩得。

至於那個童養媳,赫行淵琢磨著俞兄也是受害者。不過是家中自小定下的親事,俞兄乃為真君子,隻當守約。

俞兄不便違約,他便替俞兄出麵。若俞夫人見過馨嵐,當不會再有二話。

不是他自誇,他的妹妹馨嵐身份尊貴是為其一,品行端莊風姿卓絕是為其二。那個鄉下來的童養媳哪能與之相比?普天之下,唯馨嵐方配得上祈將軍!

最主要是若有了這門親事,往後俞兄當不會棄自己而去。

這麽想來,多全齊美啊!

俞沐卻是不領情:“皇上日夜操勞國事,實不當再為臣的家事勞心費力,臣的家眷自有臣來保護。”

一席話聲色冷硬卻鏗鏘有力,陰沉的麵色無半點放鬆,狹長的鷹眸微眯,似在控訴皇上多事。

確實,多事。

赫行淵拍拍俞沐肩膀,語重心長道:“阿沐,在朕麵前你無需逞強,童養媳之事,朕知你是不得已而為之。你無需顧慮太多,這次,朕替你出麵。”

每每總是俞兄為他衝鋒陷陣,終於也有他能為俞兄做的事啊!

俞沐憋著一口氣,有時候真懷疑自己是不是推錯上位之人。想著皇上待自己赤誠之心不變,隻得一忍再忍。

俞沐正色道:“皇上多慮了,沒有不得已。臣今生唯愛一人,至死不渝。”

是皇上從未自俞沐身上見過的認真,麵色因想到小丫頭而變得異常柔和。

赫行淵見慣俞沐冷硬的糙漢子模樣,他甚至殺敵不眨眼,怎麽也想不到這般鐵血男兒竟也能如此溫柔多情!

看樣子,俞兄當真深愛著那個鄉下來的童養媳。可他們之間不是有過七年空白期嗎?

赫行淵心中很為俞沐抱不平。都是該死的責任感害得,否則俞兄哪需這般屈就!

心中堵著氣,口氣也不甚好:“讓她們進宮參加賞花宴,你未來的夫人朕得幫你把把關。”

若實在糟糕,不惜惹毛俞兄也要把她趕走!小小村姑不學好,沒點眼力見兒,慣會使迷魂湯!

“皇上憂心國事便罷,臣妹三個月後出嫁,家中忙碌,恐無暇顧及其他。”

俞沐眯起眼睛,聲音再次冷硬,甚至多了點不耐煩。

赫行淵瞪眼:“那便等你阿妹出嫁!”

橫豎必須帶過來讓他瞧瞧,不然不放心。

俞沐卻是不肯妥協:“臣有三個妹妹。”

嫁了一個接著嫁第二、第三個,接著便是他自己的親事,後頭還有兩個弟弟,忙著呢。

赫行淵瞪著眼睛直接耍賴:“不管,成親前必須帶過來讓朕給你過過眼!”未了,強調一句:“此乃聖命!”

言罷赫行淵就後悔了。

禦書房內詭異的沉默了好一會,俞沐呼吸頗重,顯然在忍怒。

赫行淵雖心虛,又不得不強自鎮定。

好一會後,俞沐總算開口:“皇上,臣恐能力有限難登朝堂,臣於今請辭,也免於皇上為難。”

作揖行禮後便頭也不回地離去。

瞪著俞沐消失的背影,赫行淵瞠目結舌。他知道俞沐絕對能說到做到,俞沐本便無心朝堂,若非因為自己哪肯繼續留下。看來這回自己當真惹毛了這個待自己恩重如山的兄弟!

這還說明一點,俞兄竟將那個村姑童養媳看得比自己還重!

赫行淵怒了,他竟比不上一個村姑?!

好家夥!這般人物不去會一會怎能行?!

赫行淵突然怒吼:“來人!”

***

二人算是不歡而散,俞沐步伐穩健踏出皇宮,未見猶豫,十足決絕。

然,當他歸至俞府,皇上已派人十萬火急的趕在他歸家之前送來許多、許多賀禮。

美其名曰賀禮,不過是做安撫之用罷了。

眼見俞竺多出來的許多陪嫁,俞沐勉強消氣。皇上送來的賀禮與自家準備的陪嫁意義可就不一樣了。

歸家的俞沐一心想去哄一哄那個生著悶氣的小丫頭,得知她已隨幾個姐姐在後花園玩耍便轉道向後花園行去。

丫頭們正在踢毽子,一個個像蝶兒似的,歡樂的笑聲在園間流轉。

俞沐心頭的鬱氣徹底消失,溫暖笑靨重現,他多想守住這份歡樂無憂。

眸光轉向一旁的涼亭,父親正獨自一人在亭中小酌。

今也不是什麽特別的日子,此時不過未時過半,何以獨自飲酒?遠觀之,隻覺父親頗有些消沉無助。

因何如此隻稍一想便知一二,俞沐腦中思緒萬千,很快便有了注意,他命人去喚母親和二弟前來,自己則前往涼亭陪父親飲酒。

酒自是上等佳釀,世間難尋。父親本不嗜酒,石桌上卻已空了一個酒壺。

俞沐也不戳穿,坐下便與父親天南地北地海聊。

有人作陪俞逞喜不自勝,但心中卻仍覺空寂,悵然若失。些許迷茫,些許失意。自己到底想作甚呢?

說不清道不明。

“怎麽這會兒喝酒?”

黎皖姝柔柔淺音介入其中,她在俞逞身邊坐下,雖不認同倒也並未阻攔。夫妻同心,旁人或許看不出,黎皖姝確是看出了夫君的失意。心中生出愧疚,隻覺是自己的倏忽,忙著府裏的事,卻忽略了相公。

相公本有宏圖壯誌,如今卻猶如被斬斷雙翼,再無從前的意氣風發。

或許她該放緩心態,多陪陪夫君。凡事不應操之過急,當循序漸進。

黎皖姝隻是初來乍到有些慌亂,事實上言管事已將許多事情安排妥當。

“過幾日便是殿試,我想待放榜後舉辦一場詩會,邀請身在皇城的博學多才之人。時日無多,需父親和阿申搭把手。但凡皇城內才學淵博之人,無論是何身份皆可宴邀,我會讓言管事在旁協助。”

“皇榜將出,想來許多學子尚未歸去,阿申若有意邀請友人當早些下帖。此事可與沈銳相互探討,將他屬意之人一並請來。”

“皇城一些酒樓廚子的廚藝雖未比得上外祖父,倒也上得台麵。母親這幾日多勞碌些,廚子和菜色當快些訂好,若缺乏食材也好盡快采買。”

俞沐將事情妥善安排好,俞逞和俞申早已麵露喜色。對於飽讀詩書之人,最喜的便是詩會,以詩會友,相互切磋。

“正好趁此機會給樂姐兒和香姐兒留意一下夫君人選,甚好,甚好!”

黎皖姝頗有幾分激動,最開心的莫過於她了。

那兩個丫頭已到適婚之齡,尤其樂姐兒已是二九年華,再不出嫁便要被笑話成老姑娘。她最操心的就是這個樂姐兒,性子大大咧咧,琴棋書畫雖樣樣通,卻都不精,偏喜好舞刀弄槍。

皇城貴姐兒多的是,她除貌相好一些,其他的真沒甚優勢,有時候想想便一宿都睡不著。

詩會正好可以多邀請些青年才俊,機會自然更多一些,妙哉!

大家沉浸在各自的喜悅中,卻不知關於詩會,除了他們能想到的好處,還有俞沐的另一層用意。

因何不計較身份?

父親是有真才實學的,他自然是想利用那些文人的嘴來歌頌父親的才學,讓父親的才學滲透各個階層。名氣一旦上來,以他對皇上的了解,無需自己出麵便能給父親安排一個妥當的差事。

有了差事,父親哪裏還會萎靡不振?

“詩會啊,我們可以參加嗎?”

幾個小姑娘不知何時靠攏過來,又聽去多少。總之,俞樂和俞香皆意興闌珊,想來是將黎皖姝方才的話聽了去。

唯有惜悅事不關己,興致勃勃發問。

俞樂不痛快回道:“參加什麽?不參加!”

著什麽急嘛!

惜悅湊近二姐姐耳邊悄聲說道:“當然得參加!阿姐你傻嗎?萬一他們幫你們相到不喜的男子怎麽辦?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嘛!”

望進惜悅狡黠的眸中,俞樂頓然醒悟,不由雙目發亮:“參加,我們也參加!”為怕他們不答應,立刻又補上一句:“女扮男裝那種!放心,絕對不叫他們認出來。”眼珠子轉一轉,對著母親哄道:“要是有看上的,一準兒跟阿娘講!”

俞樂不由沾沾自喜,她可真是機智啊!

黎皖姝心知這幾個丫頭往年沒少女扮男裝出去遊玩,先前她不過睜隻眼閉隻眼由著她們去,橫豎不曾鬧出什麽事。

她相信沐哥兒的辦事能力,他定然不會叫那些不三不四之人前來參加詩會。那麽由丫頭們自己去挑選夫君倒無不可。

惜悅自以為又有熱鬧可看,卻被阿兄當頭澆下一盆冷水,隻聽他語調緩慢,漫不經心的語氣說著:“樂兒和香兒可以參加,惜悅不行。”

惜悅一句‘為什麽不行’尚未出口,便見阿兄的眸光掃向自己,接口道:“敢去,打斷你的腿。”

‘嘶’的一聲,惜悅覺得腿疼。偏又俏皮地眨眨眼,心想著:打斷腿?

平時她磕著碰著阿兄便緊張不已,偏要說的這般凶惡,她倒要看看阿兄怎麽打斷她的腿。

嘻!試試唄。

俞沐打眼看去便能猜出惜悅所想,回想二人先前的親密,心癢難耐。

嗬,他有的是罰她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