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天變◎

虞子鈺心下甚疑怪, 一隻臂膀半摟住孩子,一隻手死扣李既演手腕,正顏厲色問道:“這孩子究竟是哪裏來的, 你莫要欺我。”

李既演失悔不及, 暗怨自己多嘴。明明是個嘴笨的, 還不管好自己這張嘴, 多說多錯。

他不太敢直視虞子鈺清亮黑眸。故作板臉委眉,牙關緊咬搶抱過孩子,硬邦邦道:“你若嫌棄我們父女倆, 我帶寶寶離開便是。”

他手勢嫻熟端抱孩子在懷裏, 薄唇緊抿, 擠開人群離門而去。眾人微驚,沒好得攔他, 這孩子是他攜來的, 左算右算都是他的孩子, 誰敢阻攔亂搶。

虞子鈺站直身子,雙眉擰起,不知在想什麽。

而後她將屋裏人都哄出去,隻留下靈虛子在屋裏密聊, 神秘兮兮問道:“祖師娘,您別具慧眼, 依您之見, 那孩子可是我的骨血?”

“這個......”

靈虛子在心裏編排,不知該如何糊弄虞子鈺,說實話她個人不喜蕭瑾, 這人太精明了, 她撈不著什麽太大的好處。

虞子鈺催道:“祖師娘, 您不是向來明決果斷嗎,怎麽如今問您幾個問題,您總是支支吾吾沒主意,可是道行退化了?”

靈虛子提起拂塵敲她:“我又沒見過男人生孩子,如何給你指點迷津?”

“您不是全知全能,無所不知嗎?”

靈虛子知道這種事情,不可能瞞得了虞子鈺一輩子,自從去藏區回來後,虞子鈺已經在懷疑修仙的真相,她不能再肆無忌憚對虞子鈺胡說八道了。

如今說話也得收著了,得給自己留個回旋的餘地,沒有正麵回話,而是反問她:“孩子不是你的,你就不要了?”

虞子鈺猛然站起,大聲嚷嚷:“祖師娘,你說的這是人話嗎?孩子不是我的種,還叫我養著。李既演守不住褲子,出去野混弄出個野娃來,還讓我當冤大頭?”

剛見到孩子時,她隻顧著高興了,現下遷思回慮,方覺得有詐。孩子如果是李既演鬼混出來的野種,那她還能留嗎。

虞子鈺越想越氣,提刀就要出去:“這個王八蛋,趁我忙著成親沒心思管他,他就在外沾花惹草,叫我麵子往哪裏擱,大家都笑話我呢。”

靈虛子拉住她衣袖:“你消停點。退一萬步說,你都與他和離了,他就算另尋新歡,也不幹你的事,你管不著。”

靈虛子這話無疑是火上澆油。

虞子鈺火冒三丈:“我怎麽管不著?前夫也是夫,和離了他也得聽我的,也得為我守身如玉!”她氣聲小了些,喃喃道,“萬一哪天我要吃回頭草呢......”

靈虛子“嘖嘖”兩聲:“真會禦夫。”

李既演帶孩子回將軍府,暫時未詳李方廉還認不認他這個兒子。

不過就算不認,將軍府也是他的。他平虜將軍的名號是自己親赴血戰數次拚來,將軍府乃朝廷所賜,是他的私宅。

正好,回來的路上巧遇李方廉和另外幾個大臣,李方廉身邊領著一俊俏小生,便是李既演在虞府門口見到稱李方廉為“父親”的小生。

幾個人見到李既演過來了,扯了扯李方廉的袖子。

李方廉看起來有些躊躇,似乎是不好意思麵對李既演,他低聲對旁白小生道:“李既演回來了,別當他的麵喊我父親,免得他心裏不好受。”

小生頷首表示明了,沒多言。

李方廉和幾位大臣拜別,臉上帶了點尬笑,小步來到李既演身邊,故意道:“唉,既演,你怎麽提前回來了,回來了也不提前跟爹說一聲。”

“嗯。”李既演淡淡應一句,抱著孩子就要走。

李方廉匆匆跟他並肩走:“既演,你也別往心裏去。你媳婦兒跟別的男人好上了,這事兒也不是爹故意不告訴你。爹有找了馬探傳信的,但塞北那麽遠,一時半會兒信也傳不過去啊。”

“無事。”

李既演稍稍側目,看向李方廉花白的兩鬢,不知道是否還能叫他父親。李方廉的幹兒子不止他一個,而他能一直留在李方廉身邊,不過他長得有幾分像李方廉早夭的那對兒女罷了。

李方廉看出他的心事,湊過去看他懷中的嬰兒:“喲,這孩子究竟是哪裏來的,我要當爺爺了。”

這一聲“爺爺”讓李既演沒那麽糾結,道:“父親,這是我在路上撿的,以後想養著。”

“想養就養唄。”李方廉早已沒有親生兒女,他不在乎李既演的這個孩子是不是撿來的,反正都跟他沒有血脈關係。

兩人沒有太多話要說,李方廉隻補充了句“有什麽需要的就跟爹說。”而後帶著他另一個幹兒子走了。

李既演抱孩子進了將軍府,已是掌燈時分,給孩子換過衣服,又喂了米糊,也不見虞子鈺的到來。

虞子鈺左思右想,還是舍不得孩子,她慢慢想開了些,男人怎麽會生孩子呢。可又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正如修仙一樣,她也在懷疑這世間究竟有沒有神仙,可不願真正去麵對。

她來到將軍府,衝入李既演房裏。

看到李既演坐在床沿逗孩子。她走過去,先是解下身上的刀劍擱在茶幾上,才靠近孩子,故意嗬斥李既演:“寶寶還這麽小,你抱著她跑來跑去,真不怕摔著啊。”

李既演放下手中的撥浪鼓,問道:“你還和三殿下成親嗎?”

“這是我的事兒,你別多問。”

虞子鈺踢掉腳上軟底金絲繡鞋,爬上床把孩子抱起來,笑著逗孩子,又嚴肅看向李既演,“這孩子就是你生的,知道沒?以後再敢胡說什麽路上撿來的,看我不收拾你。”

“嗯,這就是我們的孩子,再也不會說錯話了。”李既演朝她坐近,手搭在她腰間,將她和孩子都半摟在自己懷裏。

虞子鈺心裏總算是敞亮,抬頭對他笑:“李既演,我們當父母了,你以後要做個好父親,多多孝順我們女兒,知道了嗎?”

“孝順?”李既演摸不著頭腦。

“就是孝順,我們閨女是鬼胎,鬼胎可是輪回千年才能投胎的呢。這麽算起來,這孩子還是咱們的祖宗呢。”虞子鈺輕輕搖晃孩子,又愛又喜。

李既演被逗笑:“好,我們把她當祖宗。”

虞子鈺調皮故意橫眉:“不許叫她虞路,她不是路上撿的,她就是我們的寶寶。我已經給她取名了,叫虞恒道,你覺得怎麽樣?”

“為什麽叫虞恒道?”

虞子鈺:“恒道,取自《道德真經》中的‘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取了這個名字,以後她長大了就可以跟著我一起修仙了。”

“好,都聽你的。”

孩子玩鬧了許久,已是困乏,不知不覺睡了。

祝淑秋帶了兩名奶娘過來,對虞子鈺道:“三小姐,大小姐讓奴婢過來問問,可要讓奶娘照顧孩子,還問您,今晚可要回虞府睡?”

“回呀,我前夫和寶寶也和我一同回去。”

虞子鈺跳下床,又抱起孩子:“走了,李既演,我都放下身段來哄你了,你就跟我一起回去嘛,快走快走。”

“三殿下還在不在你家,再碰到他,他要罵我的。”

虞子鈺:“有我在,我會保護你們父女的,快走快走。”

“那你別跟他成親好不好?”

虞子鈺仿佛肩負重任:“我自有分寸,我能處理好的,反正苦誰都不會苦了你和孩子,你就放心地跟著我吧!”

重新回到虞府,果真蕭瑾還在等著。

看到虞子鈺抱著孩子,李既演半摟著她進門那一刻,蕭瑾還是怔住,這是他的新娘子,他本該今日和虞子鈺成親的,一切都被李既演攪亂了。

他走到虞子鈺麵前:“你是怎麽想的?”

虞子鈺把孩子交給李既演,語重心長拉蕭瑾到一旁。

“這事兒鬧的,我也是沒辦法啊。我總不能不管李既演和孩子吧,畢竟是我的骨肉。你要是願意,以後讓李既演留在咱們身邊,就如我之前說的,也就多雙筷子的事兒。”

“你真的很貪心,虞子鈺。”蕭瑾頭一會兒用這種苛責的語氣對虞子鈺說話。

“難道你要讓我把他們父女趕出去,做個不仁不義之輩嗎?那可是鬼胎,好不容易懷上的鬼胎!鬼胎神力無窮,可助我悟道,我苦心修煉這麽多年,不就是為了成仙嗎?等我成仙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你也能跟著我呼風喚雨了,是你占了天大的便宜!”

蕭瑾冷笑:“鬼胎,修煉?你真以為男人可以生孩子,真以為這世上有神仙?沒有的,虞子鈺,大家都在騙你,這世上沒有神仙。”

這是蕭瑾首次否認她的神仙論,虞子鈺怒氣騰騰,甩袖就要走:“冥頑不靈!我本來還想給你一個機會,你偏要如此愚昧,那就別怪我斷情絕愛。”

蕭瑾拉住她,指著站在不遠處的靈虛子:“你問問你祖師娘,這世上到底有沒有神仙。”

“有!我說有就有,我都看到了,看到了好多次!”虞子鈺紅了眼睛,被蕭瑾刺激得欲哭。

“那你找到神仙了嗎?你夜裏爬到山上引天雷,你渡劫成功了嗎,去雪山找神仙,找到了嗎?世上沒有神仙,也沒有鬼胎,那孩子是李既演撿的,要說多少次你才明白!”蕭瑾也看不下去了虞子鈺這麽執迷不悟了。

李既演拿一個撿來的孩子,就能將她騙得團團轉,不惜為了這個孩子,毀了他們的婚事。

“不是撿來的!是李既演生的,我說是就是,就是他生的!”虞子鈺吼道,要掙開他的手。

李既演聽著他們的爭吵,突然頭痛欲裂。

李奉渾身一震方緩過神,前幾日他出現過一次,也收到李既演留的紙條。他當然願意收養這個孩子,覺得李既演這個主意太妙了,有了孩子還怕娘子朝三暮四嗎。

李奉聽著虞子鈺和蕭瑾的爭吵,大致知道是怎麽回事,匆匆把孩子塞給奶娘,跑過來拉虞子鈺到自己懷中。

李奉牙尖嘴利對蕭瑾罵道:“凡夫俗子!燕雀安知鴻鵠之誌,你這樣的凡人,怎麽知道我娘子的修仙大誌?我娘子說什麽就是什麽,你算個什麽東西!有本事你也給她生個孩子試試看!”

虞子鈺一愣:“李奉,你出來了?”

李奉喜極而泣,捧著虞子鈺的臉親了幾口:“是我,娘子,你別聽他胡說八道,這世上有神仙的,男人也能生孩子。我再給你生十個八個,看哪個王八蛋還敢反駁。”

虞子鈺抱住他:“嗯,李奉還是你對我最好,這段日子辛苦你了。”

蕭瑾已經隱約知道李既演也是有癔症的,他聽說過這種癔症,一個人有兩個人格,兩個人格性情各有不同。

他忽然明白自己為何爭不過李既演了,他一個人和兩個人爭,如何爭得過。

李奉向來沒臉沒皮,擁著虞子鈺朝內院方向走:“娘子,咱們該去歇息了,你別信他胡說。這孩子真是我生的,咱們去屋裏,我同你好好講講我是如何生的。”

“好,仔細講一講,我最愛聽這個了。”虞子鈺樂不可極,和李奉手牽手一起走。

蕭瑾再次叫住她:“虞子鈺,再問你一次,你要我,還是要李既演?”

“誰都不要,我隻要李奉,我喜歡李奉。”虞子鈺隨口一答,迫不及待拉李奉回屋,要聽他講述如何誕下鬼胎的驚險曆程。

蕭瑾也離開,他沒回王府,而是直接進皇宮。如今他是攝政王,已經可以撰旨下令。

回到皇宮,召集手中武將團團圍住禦書房,又降旨命各大公臣進宮,在禦書房當麵發號出令。

“本王連夜召各位進宮,是有一言,諸公且靜聽。當初赤虎軍起義,寧遠屯兵於城外,拒不回宮救駕,讓赤虎軍攻入城中宮內,上欺天子,下虐黎庶,罪惡滿盈。如今新帝年幼,寧遠手中兵馬重重,拒不願交出兵權,懷有不軌之心,諸公覺得該當如何?”

眾人不言語。

蕭瑾接著道:“今日太上皇從雷塢傳來聖令,直指寧遠公主蓄意屯兵,乃反臣也。命我等庇護新帝,扶複大權,削奪寧遠兵權,伏兵誅之。”

“俱聽攝政王調遣。”眾人紛紛道,大家都知道蕭瑾和寧遠之間必有一戰,這個爭端如何都躲不過。

這時。

太子少師趙浦賢上前道:“當初起義軍攻入皇宮時,有太監宮女看到,是虞子鈺斬了太子的頭!眾人之前礙於寧遠的勢力,皆不敢提及此事。老臣為太子之師,如今也要為太子討個公道。虞子鈺斬殺太子,這是何等罪惡滔天,虞家當滿門抄斬!”

趙浦賢作為太子的老師,太子雖昏庸隻知玩樂,但待他這個老師極好,他必須要為太子報仇雪恨。

且他與虞家有過節,須得趁這個機會,徹底除了虞家。

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虞子鈺斬太子頭顱一事,其實也早在文武百官中傳來,隻是大家都不敢言語罷了。

眾人對虞家日益強大的勢力早已嫉恨,眼下頗為讚同趙浦賢的話,紛紛跟著道:“既要護佑新帝,太子之死也得算個清楚。”

“太子不是虞子鈺殺的。”

蕭瑾撩下這麽一句,而後開始排兵布陣,下令今夜便圍剿寧遠的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