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歪門邪道◎

小夫妻倆鬧別扭, 靈虛子懶得搭理他們,要了兩間房便進入館內。三個瘋子被她往上驅趕,一並帶入。

虞子鈺提刀跟上:“祖師娘, 等等我, 我今晚跟您一起睡。”

驛站屋舍僻陋, 待客別館充其量隻能稱為窩棚。後院一連排木屋草棚就是客房, 舍內逼仄狹小,僅有容膝之地,人一進去頗為局促。

裏頭物件一覽而盡, 兩張矮榻, 兩條木椅, 一張長桌。雖然簡陋寒酸,好在還算整潔, 沒什麽異味。

虞子鈺站在屋內中央, 又坐到矮榻上試了試, 埋怨道:“這麽硬,還不如去睡墳地裏。”

“那你去睡墳地。”靈虛子一手牽著瘋姑娘,一手提著鼓鼓囊囊的包袱,肩上搭著褡褳進來。

她領瘋姑娘坐在長桌前, 從包袱裏摸出一包蜜餞給她,吩咐虞子鈺:“你在這裏看著她, 為師去安頓另外那兩人, 很快回來。”

虞子鈺甚是不滿:“祖師娘可真偏心,拿小食給妖怪吃,都不給我吃。”

未等靈虛子回話, 瘋姑娘自己捧著一整包蜜餞, 坐到虞子鈺身邊, 傻笑著:“吃,一起吃。”

虞子鈺驕橫起來,下巴抬得老高,雙臂環抱:“我才不吃呢,這是妖怪吃的東西,我吃了要折壽的。”

“愛吃不吃。”靈虛子一揮衣袖出門,去安頓另外兩名瘋男。

李既演站在院中,思慮片刻後單獨開了間房,簡單打掃過一番才過來叫虞子鈺。虞子鈺正與瘋姑娘並肩坐於矮榻上吃蜜餞。

他進來,站至虞子鈺跟前:“時候不早了,該回去歇息了。”

虞子鈺偏過頭,看也不看他:“我才不跟你講話。”

李既演能夠猜出,她還在為流產的事生氣,道:“娘子,我們單獨談談。”

“不談。”虞子鈺才不會輕易離去,祖師娘讓她看管這女妖怪,她豈能隨意離去。

李既演站在她身旁等了會兒,到底是有過肌膚之親,自然而然手搭在她肩上捏了捏。虞子鈺聳肩要甩開他的手:“手拿開,不許碰我。”

李既演抬起手,又玩起她圓潤的耳垂。

虞子鈺煩他,起來牽起瘋姑娘的手就要往外走,一副要和李既演徹底斷絕關係的模樣。李既演也跟出去,緊挨著她走,肩膀跟她不停擦過。

“說了多少遍,不許你跟著我。”虞子鈺轉過來,麵色不善瞪他,又罵了句,“**賊。”

瘋姑娘聽到“**賊”二字,也麵色微怒,雙目瞪圓,學虞子鈺的語氣:“娘親說了,**賊不能靠近姑娘。”

有了個隨聲附和她的,虞子鈺得意洋洋教訓起李既演:“一個妖怪都懂的道理,你作為人居然不懂,**賊離我們遠一點兒。”

她搭起瘋姑娘肩膀,推她往前,硬是走出吆五喝六的氣勢來。

到對麵排房去找靈虛子,喊道:“祖師娘,李既演總是纏著我,你也不管管他。”

靈虛子一聽到虞子鈺的聲音,頭都大了,她站在屋內督促兩個瘋男快些吃飯,回頭斥了虞子鈺一句:“你一天天的不好好悟道,大呼小叫幹嘛。”

虞子鈺牽著瘋姑娘的手進來:“李既演總是亂我道心,我都沒法安心修煉,您也不幫幫我。”

“你要我如何幫?”

虞子鈺悄悄紅了臉:“您讓李奉出來唄,李奉出來陪我,我肯定就好好修煉。”

靈虛子漫不經心應付她:“你自己去和李既演商量。”

“哼,我都和李奉約定好了,再也不和李既演講話。都不能講話了,還怎麽商量。”

避免那名性情暴躁的瘋男夜裏作亂,靈虛子特地給他喂了點安眠藥。李既演都看在眼裏,他想問靈虛子,抓這幾個瘋子欲意何為。

但靈虛子至始至終板著臉,生人勿進的疏離樣。

加之虞子鈺對靈虛子盲目崇信,隻要他語氣稍有不對,虞子鈺便要為師傅出頭,罵他不懂禮數,不知尊師重道。

如此之下,李既演也隻得暫時閉嘴。

入夜,李既演單獨住在兩名瘋男隔壁,靈虛子帶著瘋姑娘和虞子鈺單獨住一屋子。

夜裏,李既演聽到好幾次腳步聲,起來順著窗戶望去,看到是靈虛子起來查看兩名瘋男的情況。

他一直沒睡著,靈虛子夜中來查看瘋男時,順勢敲響他的屋子,他很快出來開門:“道長,何事?”

靈虛子神情冷峻:“你能不能把你媳婦兒帶來一起睡?”

“怎麽了?”李既演沒回過神。

靈虛子:“她話太多,吵得我睡不著。”

李既演點頭,替虞子鈺道歉:“打擾道長歇息了,抱歉。”

須臾,兩人折回屋前。看到虞子鈺將兩張矮榻並在一起,和瘋姑娘並肩躺著,邊打哈欠邊拉著人家講話。

靈虛子走入屋內,輕咳一聲對她道:“子鈺,李奉來了,你去跟他一塊兒睡吧。”

虞子鈺一把掀開棉被坐起來:“李奉出來了?祖師娘,您可太厲害了,居然真的可以讓李奉出來。”

“嗯,你快去跟他睡吧,他是你夫君。”靈虛子每隔一個時辰就要起來查探那兩名瘋男,也不能睡個整覺,疲得很。

虞子鈺躺在矮榻上不起:“祖師娘,我也想去和李奉一塊兒睡,可是我走了,誰陪著您呀。我自己跑去和情郎睡覺,留您和妖怪住一屋,實在是過意不去。”

“你去吧,為師不怪你。”靈犀子坐在矮榻邊上,強打精神回應她。

虞子鈺從被窩裏鑽出,三步一回頭,流連幾次才出門去。抱住李既演勁瘦腰身:“看,我對你好吧,祖師娘那麽舍不得我,我還是出來了。”

李既演親她軟乎乎的側臉,牽她往回走:“嗯,娘子真好。”

虞子鈺在月光下一蹦一跳:“李奉,我跟你講,恰才李既演又出來了。我才沒有搭理他,我說和離就和離,再也不會跟他糾纏了。”

李既演心尖酸酸澀澀,無計可施,隻得繼續扮作李奉,強顏歡笑:“嗯,娘子果真專情不二。”

“還是你懂我。”

李既演抱她在矮榻躺下,低頭咬了一下她耳朵。虞子鈺被他弄得發癢,歪頭笑出來:“李奉,你想親我的嘴嗎?”

“那娘子想不想親我的嘴?”李既演暫時拋卻被當成替身的不愉快,專心與她調情。

“那就親一下下。”虞子鈺湊上去,蜻蜓點水碰了一下他的唇。

李既演也回親她,跟她一樣純情,隻是碰了碰嘴唇:“好了,到你了。”

兩人來回親,虞子鈺愛上這種甜蜜的小遊戲,和李既演親一下又分開,樂此不疲直到入睡。

待到她熟睡發出若有若無的夢囈,李既演輕輕在她耳邊問:“娘子,你喜歡李奉還是李既演?”

虞子鈺不自覺往他懷裏蹭,尋找最舒服的姿勢,喃喃說道:“三殿下......”

李既演一怔,一夜無眠。

靈虛子趕得急,天沒亮便起來催虞子鈺起床。虞子鈺一聽到祖師娘的聲音,醒得極快,一骨碌滾下床,跌跌撞撞跑來。

“祖師娘,我來了。”

靈虛子已經領著三名瘋子出來,說:“快去洗漱,我帶他們去前堂用早飯等你。”

“哦,我很快的。”

條件簡陋,要洗漱還得自己打水,井裏的水又冰又涼,她含上一口就被冰得一激靈。拿起布條沾上青鹽,快速擦拭牙齒。

李既演已經洗漱完,聽到靈虛子在前堂催他們。蹲下來捏虞子鈺的下巴,奪過她手裏的布條,上手幫她揩齒。

虞子鈺往水溝裏呸幾口,怨道:“這裏的青鹽太澀了,弄得我牙齒好痛。”

李既演放下布條,舀起一盅水給她漱口。取來新的水,粗糙方巾投進去迅速撈出擰幹,再次捏住她下巴,給她擦臉。

“子鈺,你到底回不回去?”靈虛子的催聲又傳來。

“我馬上好了!”

用冷水洗漱完畢,虞子鈺拉住李既演跑到前堂。靈虛子還給他們買了幾個包子,道:“包子拿上,去車裏吃。”

“哦。”

如法炮製,虞子鈺和瘋姑娘跟著靈虛子坐在前一輛馬車,李既演帶上兩名瘋男坐在後麵。馬夫收了靈虛子的錢,絲毫不惰慢,策馬前去。

一整天都在趕路,遇到驛站了,靈虛子也隻是讓馬夫換馬,一行人並未多做停留。

虞子鈺道:“走得這麽急,咱們要是不歇息的話,今兒半夜都能回到京城了。”

“你想家了?”靈虛子問。

“才沒有,我是怕家裏人想我呢。”虞子鈺口是心非。

下午申時,外頭驚恐逃難聲四起,一陣兵荒馬亂。靈虛子掀開簾子看過去,轉過來對虞子鈺道:“把你的劍給我。”

虞子鈺速速解下背上長劍,恭恭敬敬遞給她:“祖師娘,出什麽事兒了?”

“在裏麵待著,護好那姑娘。”靈虛子囑咐了這麽一句,一手握長劍,一手持拂塵跳下馬車。

兩名馬夫見到前方狀況,早已分散逃命去了。

前方來了二十幾名人馬,攜有大刀、長矛長槍等項兵器,他們舉有一暗紅旗幟,旗上繡有大字“赤”。

靈虛子知道這由青州那邊起頭的起義軍。

老皇帝多不管朝政,朝廷腐敗嚴重,底下臣子賣官害民,衙內盡是貪官汙吏。民不聊生,百姓積攢的怨氣終於是爆發。

四日前,正是虞子鈺離家出走那日,青州有誌之士聯合起義,要討伐貪官汙吏,他們自號為“赤虎軍”。此舉一出,各地紛紛響應,劍指朝廷之腐敗。

各方勢力魚龍混雜,有殺貪官除腐敗的,也有諸侯王欲舉兵歸京造反的,也有強盜馬匪打著起義的名號,到處燒殺搶掠。

短短四日,各處已是兵戈擾攘,天下洶洶。

而虞子鈺和李既演都還不知其中。

現下出現的這支赤虎軍,便是一群馬匪借以赤虎軍的名義,明目張膽打家劫舍。

靈虛子一行的兩輛馬車,不可避免引起馬匪的注意。一隻響箭穿風破空襲來,勢如破竹隻指靈虛子眉心。

靈虛子麵色無畏,長劍一揮斬斷響箭。

李既演也下車而來,先是去看虞子鈺,囑咐她先別亂動,而後站到靈虛子身邊。

馬匪為錢財而來,幾人衝到靈虛子麵前,直言不諱:“道長,我們是赤虎軍的人,如今需要籌軍起義,道長快些將值錢的東西都交出來,好讓我等殺了那狗皇帝,為民除害。”

靈虛子何等的視財如命,怎會讓他們得逞:“貧道出家人,向來靠行人施舍度日,身上並無錢財。”

為首馬匪嗤笑一聲:“那這路,道長今日怕是過不去了。”

雙方很快打起來,李既演沒帶武器,好在身手了得,急速搶了一名馬匪的彎刀。他本以為靈虛子這個弄虛作假的道士,隻會裝神弄鬼跳大神。

不曾料到,靈虛子功夫不凡,在幾個馬匪的圍攻下,居然還占據上風。

虞子鈺自然是坐不住,探出頭大喊:“祖師娘,他們是什麽人啊!”

靈虛子幾個退步到馬車邊上,劍尖封喉斬殺了兩名馬匪,對虞子鈺道:“惡鬼出沒,你別出來。他們道行太深,為師來降服就好,你照顧好那姑娘。”

“是,祖師娘!”虞子鈺覺得肩上的擔子更重了。

李既演在前擋敵人,與馬匪幾戰來回,打得不可開交。馬匪見李既演和靈虛子身手了得,李既演又是身穿金貴衣物,看著不是白身,遂下手更狠。

靈虛子和李既演漸漸被馬匪圍攻,迫使二人離開馬車。

一名刀疤臉馬匪飛身來到馬車前,一掀開簾子,看到兩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坐在裏頭,麵露垂涎:“好姑娘,快出來,隨哥哥上山做壓寨夫人。”

虞子鈺揉揉眼睛,堅信祖師娘的話,把馬匪當成是惡鬼妖怪。

她一咬牙,不能坐以待斃,必須要與祖師娘同進退,一起降魔除妖。她抽出腰間彎刀砍向刀疤臉,這把刀是父親找鑄劍師為她打造,削發如泥。

刀疤臉隻當是兩個手無寸鐵的姑娘,一直沒防備,霎時被虞子鈺一刀砍在腦袋上,鮮血飛濺,沒了氣息。

虞子鈺跳下馬車加入戰鬥,這時靈虛子和李既演大獲捷勝,斬殺馬匪十餘人,隻剩下幾名四下逃竄。

虞子鈺心潮澎湃,對逃竄的馬匪奮起直追,靈虛子在後麵喚她:“子鈺,別追了,快回來!”

“我馬上就好!”

她從未覺得如此癲狂和爽利,隻當自己是降妖捉怪的大神仙。追著那馬匪不放,最後一刀刺入馬匪後背,直穿胸膛。

李既演結束戰鬥,正要去追虞子鈺。卻見她從林中奔回,一手拿刀,一手還提著個東西。

再一細看,發現她竟提著馬匪的頭顱。

虞子鈺匆匆跑回來,拎著馬匪的頭,邀功似的捧到靈虛子麵前:“祖師娘,你看,我也殺了惡鬼。這惡鬼可真凶,還打我呢。”

靈虛子神情呆滯稍許,又迅速板起臉:“拿這玩意兒回來幹什麽,趕緊丟掉,晦氣得很。”

虞子鈺將頭顱丟在地上,一本正經問道:“不需要封魂嗎,得用糯米灑上去,再用桃木將其燒成灰才行,不然它還會複活的。”

靈虛子似乎很生氣,拿起拂塵在虞子鈺手臂上抽了一下:“跟你說了,這些惡鬼道行太深,為師來降服就夠了,你衝出來幹什麽!”

虞子鈺委屈不已:“惡鬼都衝到馬車裏了,難道要我束手就擒?”

“你殺他也就殺了,把他的頭砍了帶回來作甚?”靈虛子怒氣不減。

虞子鈺掉了兩滴淚:“以前上山殺妖時,都是砍了它們的頭帶回家封魂的,這次怎麽不能砍?”

虞子鈺頭一回殺人就如此無所畏懼,還砍了人家的頭捧回來邀功,令李既演不得不擔憂。不能再讓虞子鈺跟著靈虛子混了,如此下去她隻會更瘋。

李既演朝靈虛子幹巴巴地拱手施禮。

“道長,子鈺原本心性至純,如今卻殺人不眨眼,隻怕是修了歪門邪道。在下不得不替家妻做主,今日須得讓她與道長了卻師徒關係,道長不必再教她降妖除魔。”

說完,他轉身搶過虞子鈺沾滿血跡的彎刀,強行拉她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