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李既演的無奈◎

虞子鈺聽到李既演的話, 如五雷轟頂般,怒不可遏甩開他的手。

“你算什麽狗屁東西,祖師娘是什麽人, 你怎敢這樣出言不遜, 不要命了?”

看著虞子鈺腳邊的馬匪頭顱, 溢出的鮮血還在冒熱氣, 睜圓環眼,凸起的眼球截停在死亡那一刻,都還沒閉眼。

他可以接受虞子鈺為了自保殺人, 為了保護平民殺人, 可不能接受她殺人殺得如此興奮, 還無所畏忌砍下對方的頭顱充當戰利品。

徑直攔腰扛起虞子鈺,扛她朝前走, 他不能讓虞子鈺繼續跟著靈虛子這個假道士混了。

虞子鈺兩腿亂踢, 對他又打又罵:“你要死啊, 快點放我下來,不然我連你一塊兒殺。”

走出一段距離,遠離靈虛子以及血氣衝天的殺伐之地。

李既演放下虞子鈺,雙手死死按住她的肩:“虞子鈺, 你聽我說,咱們別修仙了, 一切都是假的, 世上沒有神仙。”

虞子鈺還在哭,剛被祖師娘罵了,李既演又不知天高地厚挑釁她。她委屈得不堪言狀, 哭得直打嗝。

李既演摟住她, 寬大有力的臂膀緊緊裹住她:“娘子, 你不該把人家的頭砍下來的。”

“它們惡鬼,我如何砍不得?”

虞子鈺止住哭聲,緩過勁兒後推開李既演。

“李既演,我真是討厭死你了。你快點讓李奉出來,別以為昨晚我不知道是你故意裝成李奉。我不揭穿你,是想給你一個機會,結果你總是一而再再而三讓我失望。”

李既演的心如被一把利爪狠狠抓了一下,身子僵硬,被虞子鈺退得踉蹌,哽咽問道:“如果,如果是李奉,他會作何反應?”

虞子鈺胸有成竹道:“李奉知道我殺了惡鬼,肯定是拍手叫好。他才不會像你一樣數落我。”

她手指戳在李既演眉心,繼續憤憤不平討伐他:“你有什麽資格對祖師娘說那些話,祖師娘是我的再生父母,你算什麽東西?看來是我禦夫不當,才讓你上房揭瓦了!”

此時,靈虛子策馬過來。

先前馬夫落荒而逃,她隻得用麻繩綁住後一輛馬車,自己在前方策馬,領著兩輛馬車向前。好在那三個瘋子沒鬧事,沒給她惹麻煩。

經過虞子鈺和李既演身旁,靈虛子並無停留之意。

車軲轆發出聲響,碾過滿地黃土疾馳而過,留下漫散於空中的灰塵和血腥味。

眼見靈虛子不等她,虞子鈺急了,跑在後麵追馬車,歇斯底裏大聲喊叫:“祖師娘,你帶上我啊,帶我一起走!”

靈虛子一往直前,也不停車。

虞子鈺追得氣喘籲籲,在後頭吃了一嘴的塵土。李既演牽過一匹強匪落下的馬兒,翻身上馬追到虞子鈺身前,對她伸手。

“上來,我帶你去追她。”

虞子鈺還在和李既演慪氣,但也也沒法子,隻得握住他的手躍上去。李既演很快帶虞子鈺追上靈虛子,橫在馬車跟前。

靈虛子勒馬,眉目清冷:“我沒空跟你們胡鬧,你們要麽上車,要麽別擋路。”

虞子鈺掙開李既演的束縛,滾鞍下馬跑來:“祖師娘,我跟你一起走,我要一輩子當您的徒弟,和您一起成仙。”

“快上來。”靈虛子催道。

“好嘞,我來了!”虞子鈺爬上車轅,也不到裏頭的車廂去,緊挨著靈虛子坐下,“祖師娘,我在這裏幫您一同馭馬。”

“你到後麵去,別在這兒礙著我。”

虞子鈺去搶她手裏的韁繩:“祖師娘,我幫您馭馬,您去裏頭休息吧。”

“你怎麽這麽不懂事兒?”靈虛子嗬斥道。

“那好吧。”虞子鈺隻得乖乖坐回馬車內,跟瘋姑娘並肩坐在一起。

靈虛子又看向李既演:“你要上車還是自己走?”

李既演沒說什麽,跳下馬,回到後麵一輛馬車,回歸原位繼續幫靈虛子監管兩名瘋男。

一路上,除了讓馬兒停下來喝水吃草,做簡要歇息之外,其餘時間都在往京城趕。

行至半夜才入了京城。

城裏的景象令虞子鈺大為震驚,火光張天,百姓們奔走逃難,士兵們舉著刀來回遊走,和零散的起義軍奮戰。

麵對城內的動**不安,靈虛子依舊保持沉穩,麵無表情驅馬向前,直奔虞府。

虞府的情況比外頭稍好一些,公主府的軍隊在虞府大門口守衛,隔出一片安靜的天地。

虞子鈺跳下馬車,大喊:“娘,我回來了!”

老管家在門口看到虞子鈺,喜極而泣,跌跌撞撞跑來:“三小姐!您可算是回來了,我們這幾天都找你找瘋了,您到底去哪裏了?”

“我去找祖師娘了,我爹娘,還有姐姐和二哥呢?”虞子鈺拉住靈虛子的手,要帶她進府。

老管家:“夫人和二少爺在府裏呢,老爺被皇上招進宮議事,大小姐去公主府了。”

老管家激動往府裏跑,疾聲大呼:“夫人,三小姐和姑爺回來了,他們都平安!夫人,三小姐過來了!”

靈虛子放開虞子鈺的手,轉身去領馬車裏的三個瘋子下來。

李既演一見虞子鈺手上得空,連忙躋身上前占據位置,握住她的手,跟她十指相扣。

虞凝英和虞元楚聽聞呼聲,奔走而出。

看到女兒那一刻,虞凝英衝過來抱住她大喊:“乖乖,你去哪裏了,娘都要急死了!”

算上今日,虞子鈺都離開五日了。

虞家人不斷派人外出尋人,一路問一路尋,隻打聽到有路人看到一姑娘背上一柄長劍,腰間挎有一彎刀,騎馬往燕平的方向去了。

虞家人這邊篤定就是虞子鈺,又立即差人去燕平找人。

結果,前往燕平的侍衛尚未傳回消息,虞子鈺就自己回來了。

“娘,不用擔心我,我是去找祖師娘了。”虞子鈺拍拍母親的背,安慰她。

虞凝英捧住她的臉,借著燭光反複查看:“怎麽也不和家裏人說一聲,你可知娘這幾日是如何過的。”

虞子鈺在感情上素來遲鈍,看著母親眼中淚光,此刻才心生愧疚。

“娘,對不起,是我不好。李既演生不出孩子,我傷心欲絕,便想著從此和祖師娘浪跡天涯,這才一時衝動離家出走。以後我不管要出家,還是外出遊曆,都一定先告知您。”

虞凝英哪裏舍得怪罪她:“下次不許這樣了,娘都要愁壞了。你這幾日吃什麽,晚上住在哪裏啊,都瘦了一圈了。”

“我在驛站買了幹糧吃,夜晚宿在墳地裏。一路上有很多孤魂野鬼陪著我,可熱鬧了,一點兒也不孤單。”

聽著這話,虞凝英更加心疼:“娘的乖寶貝兒,你可真是受苦了。”

虞元楚也跑來抱住母親和妹妹:“回來就好,人沒事就行。急死我們了。”

虞凝英擦過眼淚,轉過頭吩咐管家:“派人去公主府告知大小姐,說是子鈺平安回家了。也去荊王府稟一聲,告知三殿下此事。”

“是,夫人。”

靈虛子領著三名瘋子進來,先是對虞凝英頷首,淡聲道:“虞夫人,是貧道欠慮,沒和子鈺說清情況,這才讓她亂跑出去找我。”

“無事,這一路上有勞道長照顧子鈺了。”

對於靈虛子,虞凝英不好得評判好壞,她確實知道靈虛子是個騙錢的假道士。

可有靈虛子在,虞子鈺的病情卻好了很多。

想當初虞子鈺還沒拜靈虛子為師時,瘋得更厲害。整日叫囂有人要害她,飯也不肯吃,怕有人在飯中下毒,神神叨叨揮劍在府中亂砍,說是降妖除魔。

靈虛子出現後,給她一堆道家書籍,教她禪悟道家思想,教她打坐調理身心,告訴她何為“道法自然”,何為“無為而無不為”......

循序漸進教導下,虞子鈺癲狂的性子有所收斂,專心致誌看書悟道修仙。

虞凝英看向靈虛子身後三人,輕易從他們的眼神裏瞧出,這三人應是神誌不清。

“道長,這三人是您的朋友?”

靈虛子腰板挺得很直,道:“路上偶遇的無家可歸的道童,不知今晚可否在府上借宿一宿,明日一早我再帶他們回道觀去。”

“自然可以,這便讓人給他們安排屋子。”

安頓好三名瘋子,瘋姑娘和靈虛子住一屋,兩名瘋男單獨住一屋。靈虛子輪流盯梢三名瘋子用過飯,這才前往飯廳找虞子鈺他們。

李既演和虞子鈺都餓得厲害,饑腸轆轆埋頭吃飯。

虞凝英和虞元楚坐在他們身邊,講起這幾日京城發生的事情。

青州那邊揭竿而起的起義軍——赤虎軍,一時之間聲勢浩大,各地雲集響應。前朝餘孽也順勢加入隊伍,集結軍隊從京城外衝進來要奪權。

他們似乎籌謀已久,牽一發而動全身。這次來勢洶洶,兩日之內就迅速占領了京城郊外多個村莊,愈演愈烈。

而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老皇帝還在皇宮內三清殿煉丹,對外麵的動**充耳不聞。對大臣們接連不斷的表奏,也隻是含糊應付,隨便點了幾名大將軍,讓他們去鎮壓亂黨。

如今,朝廷中兵權最大的,當屬寧遠公主和三殿下。

寧遠公主和三殿下於昨日各自整頓軍隊,分別引軍派兵從城南、城東而出,統兵前去圍剿賊黨。

李既演聽了,心裏七上八下。

他在左龍武衛軍營任職將軍,現下城內動亂,他卻擅離職守,怕是瀆職了。他緊握在桌子底下緊握虞子鈺的手。

這或許便是他比不上李奉的地方,他要考慮的東西太多,不能像李奉一樣永遠不顧一切追著虞子鈺跑。

就好像虞子鈺砍下馬匪頭顱,他會擔心虞子鈺一旦見了血光,以後會濫殺無辜。而李奉對於此事,隻會拍手叫好,說娘子真厲害。

虞子鈺聽得稀裏糊塗。

“娘,是不是有惡鬼闖入城內禍害百姓了?今日我們回來的路上,也遇到惡鬼了,我和祖師娘親赴血戰,跟它們打得天昏地暗,飛沙走石,風雷大作,妖氣漫天......”

虞元楚聽得頭疼,折扇敲她的碗打斷她:“然後呢?”

“然後我使出一招破魔玲瓏殺鬼大法,打得一個惡鬼魂飛魄散,還把它的鬼頭砍下來了!”她說得起興,生怕旁人不信,又搖晃靈虛子的手臂,“祖師娘,我說得對不對?”

靈虛子輕抿一口茶:“嗯,對。”

虞子鈺喜笑顏開:“看,祖師娘都誇我了!”

外頭腳步聲紛至遝來,蕭瑾匆匆進來了,他身後還有七竅生煙的李方廉。

蕭瑾疾步到虞子鈺麵前,深深看著她。虞子鈺站起來對他笑:“三殿下,我回來了。”

蕭瑾一把將她拉進懷裏抱住,力度大得虞子鈺都覺得渾身骨頭發疼,他聲線發顫,嘴唇貼著她耳朵道:“還好你沒事。”

李既演坐不住,欲上前分開二人。

卻被李方廉怒氣衝天強行拉他離開,來到外頭的廊下,一響亮耳光劈頭蓋臉而來,李方廉氣急敗壞指著他破口大罵。

“畜生玩意兒!賊黨起兵造反,各個將士都在禁暴誅亂,你作為將軍,玩忽職守不達時務,犯了軍法!我處處跟人說,自己有個驍勇善戰的兒子,如今你讓我這張老臉往哪裏放!”

李既演僵硬道:“抱歉,父親。”

李方廉還在罵:“別叫我父親,你配嗎?若不是我一雙兒女都死了,你又算個什麽東西!我當真是瞎了眼,養了這麽個逃兵白眼狼。”

李方廉聲音極大,飯廳裏的人都聽到了。

虞子鈺出來道:“李大人,不是李既演的錯。是李奉要跑去找我的,玩忽職守的是李奉,不是李既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