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你偷看了我的許願牌！”
“不是偷看。”
夏寧捏緊筷子, 蹙眉不解：“若不是悄悄在一旁看到我掛的是哪塊牌子，你怎麽可能從那麽多牌子裏認出來我的？”
麵對質疑，李鶴溫眼前閃過那娟秀的筆跡, 隻是沉默不語。
夏寧並未詰問, 端起那碗熱騰騰的山藥粥。溫暖的氣息拂過麵前, 她小口啜飲，濕潤的米粒劃過食道, 安然落到胃裏，讓她舒服了些。
“那個，”她將碗放下，低著頭，聲音又輕又慢，“你說和我待在一起會快樂？”
李鶴溫嗯了聲。
夏寧低著頭, 抬眼看他：“為什麽呀？”
李鶴溫也垂著眼睛, 唇角微微拉平, 像是在回憶什麽, 良久開口，卻隻是反問：“你呢？你又為什麽會是我的‘老粉’？”
兩人一同陷入了粘稠的沉默。
夏寧用勺子劃拉著碗裏的粥, 一如米粥中間的漩渦, 粘稠好像將她的記憶吸了進去, 回到了即將升入高三的夏天。
“他要徹底當藝術生了？！”
班裏的百事通剛驚呼出聲, 整個班級的同學都轉頭看向後門, 忙不迭地湧了過去。
“他半工半讀都能保底985, 好好讀書甚至能衝個清北複交, 這會兒就放棄高考了啊？”
“演員更賺錢啊, 聽說他上學期一個廣告就過百萬了呢。”
“聽說他家底很厚。讀個名校商科然後當老板，不比當明星強嗎？”
“他最近忽然資源下滑。我聽營銷號說, SW內部股東鬥爭激烈，誰知道他什麽時候就徹底糊了呢。現在曇花一現的小明星這麽多……”
一個女生嘟囔著：“他送了我們拚盤演唱會的門票，你們怎麽還咒人家啊？”
大家頓時不作聲了。
夏寧站在講台上，雙手捏著那遝剛從班主任那兒領來的門票——李鶴溫影視資源下滑後想轉三棲路線，又簽了歌手約並發行了單曲，因此這次也會在SW的家族演唱會上露臉。他媽媽送了不少票給學校，也想借他們的“校友情”給最近人氣下滑嚴重的李鶴溫撐撐粉絲場麵。
她清清嗓子：“好了好了，反正作為同學我們尊重祝福就是了。想要去看演唱會的到我這兒領票並登記身份證信息。”
圍在後門的同學們一哄而散，將夏寧包圍了。
傍晚放學，夏寧將整理好的身份信息表送去辦公室。
陽光穿透走廊的玻璃，空無一人的寂靜裏，她走過轉角，看到站在辦公室門外的少年。
他看見她的時候雙眼不自覺地瞪大了，旋即卻又恢複了那副麵無表情的模樣，對夏寧頷首示意：“班長。”
夏寧走近了，笑得很官方：“好久不見，你這是……”
李鶴溫下巴向辦公室點了下，說：“我母親在裏麵，辦轉學手續。”
“哦，”夏寧看了下辦公室，知道現在不是敲門進去送東西的好時候，隻能停在原地等待，順便找個話茬，“你要轉學去哪裏？”
李鶴溫說：“京城影視大學附屬中學，那裏有藝考班。”
他回答時像隻貓，銳利的眼神仔細打量夏寧的神情，在看到她有幾分不自然時不自覺地垂下眼睛。
夏寧連忙：“我，我隻是有點好奇……以你的成績，放棄文化課挺可惜的。”
李鶴溫嗯了聲，沒有接腔。
太陽逐漸斜向地平線，校園裏的建築紛紛披上澄黃的外衣，最後將交接棒遞給陰沉的夜晚，陷入無邊沉寂。
辦公室裏傳出了桌椅拖拉的響聲。夏寧直起身子，準備等李媽媽出來後到走入辦公室，然而，這時她聽到身旁的少年低且沉的聲音。
“因為我喜歡攝像機，所以不能給自己留退路。”
夏寧一怔，轉頭看向他。
這一刻，太陽剛好落入地平線，而橙紅與絳紫的分界線最終消弭，一陣帶著五月初夏的風拂過，吹動夏寧脖頸上的領結。
少年說完那句話就便轉身走向樓梯。
砰——
辦公室的門開了，伴隨著李媽媽的“再見”，高跟鞋的腳步聲追著少年的小牛皮鞋，一同消失在走廊裏。
夏寧耳邊隻回**著“不能給自己留退路”，心口猛然震顫。
一個月後，班裏眾人剛結束期末考試，將這場盛大的演唱會當成了放風。所有人都興致勃勃，女生們更懂些，組織定購了燈牌，男生們則更多是來湊熱鬧，但也紳士大度地提出經濟支援。
演唱會當晚，眾人在場館外集合時，所有人都裝備齊全。隻不過他們這群“李鶴溫校友粉”一路上都沒遇到幾個“同擔”。
偶爾有路人走過，看到牌子上的名字也會遲疑一下：“李鶴溫？誰？”
“是個演戲的小鮮肉吧，最近兩部古裝挺火的。”
“哦！想起來了！他怎麽也來唱歌了？”
……
同學們卻絲毫不氣餒：“我們的票都是聯號的，等會兒坐在一起，這氣勢絕不輸！”
他們入場後也看到了不少李鶴溫的真粉絲，頓時合並成了龐大的隊伍。
夏寧沒什麽喜歡的明星，也是第一次來看演唱會，握著統一發放的熒光棒毫無節奏地打著節拍。
終於，李鶴溫要上場了。
場內的氣氛明顯低了很多，大家禮節性地鼓了掌。
“哦哦哦──鶴溫──”班裏的幾個會來事的男生帶領他們一小撮人搖旗呐喊。
夏寧懵懂地跟著他們“哦哦哦”，新奇而害羞。
砰──
一盞偌大的頂燈從天上照耀而下，灑在李鶴溫身上。
夏寧的心髒開始激烈跳動，眼前的李鶴溫忽然與學校演講台上穿著校服的李鶴溫重疊。
他睜開眼睛，握著立麥唱出了第一句情歌。
她腦袋裏隻剩下──
不能給自己留退路。
所以他在舞台上享受著本能渴望的歡呼與眼光。
享受著無悔的勇氣。
他可以當那個思慮周全的完美貴公子。
但卻在少年時代最重要的事情上以豪邁的魄力猛打舵槳、頭也不回地奔赴本能選擇的方向。
優美的歌聲劃過整個體育場。
夏寧楞楞地看著舞台中央的人，竟看呆了。
從小被教導溫和完美的她，從中獲得了異常澎湃的心跳。
那瀟灑轉動手舵的模樣。
好帥。
—
夏寧沉默地吃完了一頓晚飯，放下筷子：“我們都沒回答，扯平了。”
李鶴溫很配合：“嗯，扯平了。”
夏寧端起茶杯，喝茶時嘴唇甚至都在顫抖。
疲於計劃與審度的精英崇尚保守的理性，驀然回首，她追逐著李鶴溫身上偏航的那抹魄力，已然追了十年。
然而，不知何時起，她一邊欣賞著熱烈，另一邊卻再將自己縮在安全殼之中，不論那令人心跳加速的意外與奇遇是否正在敲著門，是否對她發出了誘人的邀請。
“夏寧，”李鶴溫放下茶杯，抿緊嘴唇，“從你答應這份結婚協議開始就已經離開了平淡的生活，與我走向了未知的旅程。。”
夏寧捧茶的手一顫，慢慢放下，露出雙眼與他對視。
淡琥珀色的眸子沉靜地倒影著她：“我有機會嗎？”
“我……”夏寧長嘴，聲音卻像卡住似的。胸腔裏那窺見人生新可能的悸動越來越明顯。
啪。
忽地，一聲刺耳的巨響！
整個房間停電了！
李鶴溫立刻起身，將驚慌的夏寧擋在身後：“我去看看。”
剛打開了條門縫，他們就聽到門外雜亂的腳步聲。其他人也都因為停電而出門打量，看來這次停電的範圍是整棟建築。
手機忽然開始震動──
徐助理驚慌的聲音衝了出來：“旅館裏混進了人，有可能是私生或代拍，電閘是他拉的。李先生請待在房間裏不要走動。”
門外的腳步聲逐漸平息，其他人都也回了房間。
李鶴溫掛了電話：“是私生。”
“他怎麽如此膽大？是朝誰來的？”
李鶴溫搖頭。
這時他聽到背後轉動摩擦的聲音。回頭一看，忽然瞥見一個亮點！
溫泉旅館是仿古建築，隔門都是紙製的，雖然厚實，但在鑽子麵前卻仍那樣脆弱。
鏡頭在那個小洞裏麵反光──
私生竟是朝他們來的！
這一刻，李鶴溫零桃色緋聞的記錄恐怕要被打破。他與女子夜晚偷會曝光已經板上釘釘。
他能做的隻有擋在夏寧身前，不讓私生拍到她的臉。
如果夏寧的模樣被拍到，她就會麵臨各種輿論與八卦，就真的再也無法回到自己安靜祥和的舒適區中去了。
忽然，一隻手從後拉了拉他的袖子。
李鶴溫剛一轉頭，夏寧就從他的陰影中竄了出來。
他瞳孔緊縮。
哢嚓。
夏寧的模樣被照相機給記錄了下來。
她卻像是下定了決心，而是湊到他耳邊，輕聲：“既然已經偏航，那我試試全心享受這段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