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粉梅(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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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續的審問中, 李槐反複強調,張幼輝殺死林金娜純屬意外,張幼輝本來是布隆迪蕾迪的優質客人, 但事發之後, 張幼輝再也沒有出現過。張幼輝不是經常待在國內,聽說後來躲到國外去了, 李槐沒有再見過他。不久後布隆迪蕾迪散夥,組織者們紛紛出國, 李槐更是沒再關注過張幼輝的情況。
張幼輝的突然出現讓刑偵一隊的思路更加清晰,張幼輝和張典治都是加害者, 他們的所作所為造成林金娜和珍妮娜的慘劇, 趙雨夢受性格驅使,想方設法為她們複仇,但中途出現了岔子, 又或者趙雨夢經驗不足, 被張典治發現並滅口。
但線索梳理到這裏, 海姝頓覺矛盾,“趙雨夢像個新手, 她沒能搞定張典治,她很可能連殺害林金娜的是誰都沒有查到。”
溫敘讚同,“趙雨夢雖然可以暗中調查, 但是她開始調查之時, 張幼輝已經死了。她和張幼輝的死沒有關係。”
“那就是說, 還有人為林金娜殺死張幼輝?”隋星皺著眉, “當年張幼輝失蹤, 分局是花了大氣力查的,查不到任何動機, 更是沒有發現布隆迪蕾迪這條線。以解陽的證詞來看,動手的人對張典治並沒有什麽仇怨,是有人買凶。客觀來說,其實不能和我們現在的案子放在一起考慮。”
海姝道:“但我們現在掌握的線索已經是張幼輝身上唯一能夠捋出來的新線索了。”
隋星用筆戳了戳額角,“這倒是。真聯係起來還怪有趣的,有個人願意為林金娜買凶,向張幼輝複仇,他現在比趙雨夢有能耐得多,趙雨夢這些年的行為,他是不是也知道?”
討論來討論去,當務之急還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一日不找到趙雨夢,張典治就能繼續死鴨子嘴硬。
深夜,海姝獨自梳理線索,越發感到古怪,趙雨夢和某個不知名的複仇者,他們的實力差距似乎非常大,但他們同時選擇了為林金娜姐妹複仇,這其中真的毫無關係嗎?
海姝在市局睡著了,睡得並不踏實,清晨電話一響,她就迅速醒來。
“新會展中心發現一具女屍,已經腐爛!”
又是新會展中心!海姝立即出發,路上,隊員已經將現場圖片發了過來。
因為水依婷案,刑偵一隊最近有隊員留在新會展中心附近,海姝高度懷疑趙雨夢遇害之後,更是加強了在那一帶的搜索。
今天淩晨5點,派出所接到環衛工人報警,說在會展四路的支巷綠化帶裏有死人。民警去看過之後,立即就近通知了刑偵一隊的隊員,現在綠化帶周圍已經拉起警戒帶。
海姝看著照片,心跳越來越快。會展四路她去過,發現屍體的巷子離新會展中心A館大門隻有1公裏,市局、分局、派出所的警力在那一帶排查過多次,都沒有發現什麽屍體。
什麽人會在警力密布的時候拋屍在那裏?是挑釁警方?還是另有所圖?
警車一到會展四路,海姝立即衝入警戒帶,屍體還在原處,溫敘直接從家中趕來,比海姝先到達,正在做初步屍檢。
屍體正在腐爛,但並不嚴重,看得出麵部特征,海姝說:“趙雨夢?”
溫敘點頭,“很有可能。”
屍體身上沒有衣物,頭發皮膚潮濕,但奇怪的是,她的軀幹上卻蓋著一塊整潔的白布。仿佛將她擺放在這裏的人,特意為她保持最後的尊嚴。
溫敘指了指屍體的頸部,“這裏有明顯的勒痕,頸椎已經錯位,身體各處沒有其他生前傷,造成她死亡的很可能是機械性.窒息。”說著,溫敘做了個雙手掐住脖頸的動作,“但和水依婷不同,她是被人用手掐死,這裏還有手指的痕跡留下。”
為了盡快確定屍體的身份,溫敘將屍體帶回市局,海姝留下來主持現場勘查。警車遠去,她抬頭看向綠化帶上的樹,風從空中吹來,樹上的粉花隨風飄飛,小小的花瓣落在草叢中。
海姝蹲下來,撿起幾片花瓣。剛才,在屍體還在這裏時,花瓣也是這樣飄飛,落在她的頭發裏、白布上,若是不考慮躺著的是一具屍體,那畫麵甚至有幾分浪漫的美感。
這條子巷裏並沒有監控,環衛工人說他們每天不到5點開始做清潔,這一帶偏僻,別說大半夜,就是晚上8點之後,附近也不會有人經過。做白天清潔的人說,他昨天6點離開這裏,當時綠化帶上還沒有屍體。
清晨灑水車先在巷子裏灑了一波,司機沒有留心往草坪裏麵看。草坪很窄,拋屍的人顯然沒有踩進草坪,此時他留在外麵的痕跡也已經當然無存了。
不久,溫敘完成了屍檢,確定死者正是失蹤的趙雨夢。
得知警方找到了趙雨夢的屍體,張典治驚訝得眼珠都快掉出來,連偽裝傷心都顧不上了。海姝帶他去認屍,他迫不及待地掀開蓋在趙雨夢臉上的白布,看到那張輕度腐爛的臉時,一屁股坐在地上,“不,不——”
“趙雨夢是被人捂住口鼻窒息而亡,死後被人埋在泥土中。她的頭發、皮膚上沾有許多泥土草屑。”海姝將綠化帶上的照片丟到張典治麵前,“但很奇怪,昨天晚上或者今天淩晨,有人將她放在了這裏。你說,這是什麽原因?”
張典治冷汗不停,表情非常難看,但仍然不肯認罪,“我怎麽知道?我不是被你們關起來了嗎?”
海姝說:“還在嘴硬,你大概不知道,經過分析土壤成分,我們可以劃出一個大致區位。”
張典治倒吸一口氣。
海姝也不跟他多話了,來到檢驗中心,溫敘不久前已經完成屍檢,趙雨夢的指甲裏有微量皮質,但那並不是人體的皮屑,屬於沙發等人造皮革。這很可能是趙雨夢臨死之前奮力掙紮時摳下。
海姝一邊看報告一邊看趙雨夢的手指,自言自語道:“奇怪……”
她的手指完好無損,指甲都在,沒有被人為破壞的痕跡。但在這樣的凶殺案中,凶手為了避免自己的DNA或者其他有利於警方破案的線索留下,都會砍掉或者焚燒被害人的手指。
具體到這個案子裏,就算凶手確定趙雨夢沒有抓到自己,他能確定趙雨夢沒有抓到其他東西嗎?警方此前一直沒有找到趙雨夢,說明凶手是個很謹慎的人,那為什麽又要留下手指?正是在手指裏,警方找到了人造皮革。
海姝不禁想,這會不會又是什麽誤導?
另一邊,溫敘等人正在緊急對土壤樣本做檢測,人手不夠,程危都被叫了回來無償打工。
“這土壤可能來自千心區東北靠近城郊一帶。”程危說:“我記得那邊以前有一些莊園,都是幾十年前的老房子,市政規劃一直沒規劃過去。”
海姝立即帶隊出發,程危說的地方叫田欄街,湧恒集團還沒被打掉之前和一些開放商在那兒搞房地產,修了不少不倫不類的別墅。十年前湧恒集團倒台,田欄街牽扯各方利益,加上遠離城市中心,一時被擱置下來。這一擱置,它就跟被遺忘了似的,一直爛在原地。年輕人都快不認為田欄街是灰湧市市區了。
警車在田欄街停下,這裏確實像個落後的小鎮,零星的別墅過去看著氣派華麗,現在再看,感覺就像積木搭出來的。令人驚訝的是,別墅和莊園裏麵基本都有人。但他們不是住在這裏,隻是把別墅當成工作室,做點電商生意。
海姝一家一家看下來,停在一座最冷清的別墅前。這家看上去已經荒廢了很久,但鐵門輕輕一推,竟然就能打開。海姝的視線落在鐵門一旁生鏽的門牌上,訝然道:“這是……”
那門牌寫著:水莊。
田欄街的自主管理者忙不迭趕來,生怕警方是來查什麽違規,連忙說:“我們這兒都是正規租賃,業主讓我們幫忙看著,消防油煙通道這些都沒問題的!”
海姝指著門牌,“這家是?”
管理者想了會兒,“這家腦袋死,有錢都不肯賺的,這個院子從來沒有出租過!你說這不是傻嗎?這邊的房子又不可能自己住,何必呢!”
海姝問:“這戶人家叫水什麽?”
“哎喲這一時半刻我也想不出來,我回去瞧瞧。”
海姝進入院子,一邊觀察一邊往深處走。不久前下過雨,空氣中飄浮著一股泥土的腥味。她小心翼翼地轉過主宅,心中隱約有個預感。果然,失去建築的阻擋後,一個土坑出現在視野裏。而在土坑不遠處,停著一輛深藍色的轎車。
土坑挖得非常深,挖出的泥土堆積在一旁,坑中足夠放下一個成年人。
程危現在不能出外勤,來取土壤樣本和做現場勘查的是溫敘。海姝向轎車走去,拍下車牌號,發給隋星,讓立即核實這輛車的歸屬。
“溫老師,你來看下這輛車。”海姝彎腰貼在車窗玻璃上,模糊看見了皮椅上的抓痕。
溫敘將土壤樣本封存好,上前,“房子這麽舊,停在這兒的車還挺新。”
海姝說:“我要是凶手,我肯定會處理掉車。就算不處理,也該換個地方停。”
溫敘打開車門,“那就是凶手故意將車停在這裏。”
一股甜香從車裏飄出來,是車載香水的香味,溫敘說:“用這種香水的一般是女士,還有這個。”他從後視鏡裏摘下一個粉白的桃花形狀掛件,“有點眼熟。”
海姝接過,“是,水依婷家有個一模一樣的。”
有指甲刮痕的是後座,那刮痕觸目驚心,看著它,仿佛都能聽見被害人絕望的嘶鳴。
管理員去而複返,說這個院子的戶主叫水祥和,但水祥和一家都移民了,這幾年經常來看看的,是水祥和的親戚,是個女人。
由於田欄街的特殊,房子是拆不了,也住不了。業主們雖然都很有錢,但也不希望房子就這麽空著,於是委托當地的住戶,幫他們把房子低價租出去。管理員聯係不上水祥和,就跟水女士說這事,水女士卻說這是她小時候長大過的地方,不想讓外人來破壞。
海姝拿出水依婷的照片,問水女士是不是她。管理員看了看,立馬點頭,“對對對,就是她!”
溫敘完成對車內外的勘查,“沒有男性足跡。”
海姝略微皺眉,想了會兒,“我有點明白了。”
排查在田欄街一帶展開,調取監控等工作也在有條不紊地進行。海姝電話響了,一看是隋星打來的,立即回到警車上接聽。
“車主查到了。”隋星說:“是水依婷的車。但我問過張純羽,她說水依婷很少開這一輛,她都快忘了家裏還有這輛車。10號水依婷遇害,不可能親自駕駛這一輛。”
“我知道。”海姝說:“這是張典治的陰謀,他殺了趙雨夢,對他來說最好的結果是警方永遠找不到屍體。如果我們找到了,他還有plan B。”
隋星明白過來,“讓我們認為凶手是水依婷?”
海姝點頭,“他恨水依婷,用水依婷久不使用的車搭載趙雨夢,在車上悶死趙雨夢,趙雨夢的指甲裏留下座椅的皮質,這就是他為什麽不處理趙雨夢手指的原因。然後將屍體埋在水家的院子裏。這樣我們一旦開始調查,最先懷疑的肯定是水依婷。水依婷的心理精神狀態很難接受高強度的調查,搞不好瘋了都有可能。但他絕對想不到的是,水依婷居然死了。他的plan b已經不可能實施。”
隋星說:“事已至此,他不敢返回田欄街重新處理屍體!”
海姝說:“是。溫老師之前做勘查,發現車裏有兩種女士足跡,前後座都有,但奇怪的是方向盤上沒有指紋,油門刹車也被消毒過。我懷疑張典治事先將駕駛座本來的腳墊換掉了,殺人之後,再將水依婷使用過的放回去,這樣車裏就隻有水依婷和趙雨夢的鞋印。但他無法當著趙雨夢的麵用手套,所以在善後時,他擦掉了方向盤上的所有指紋。”
不久,程危給出檢驗報告,別墅院子裏的土壤與趙雨夢身上的土壤一致,並且別墅土壤中有少量屍體腐爛滲入的**。這說明趙雨夢已經被掩埋了一段時間。車內的刮痕也與趙雨夢的指甲一致,皮質一致。她正是在水依婷的車中被殺害。而張典治仿佛在這場死亡中隱身了。
然而隋星給出答案,並沒有!
既然已經查到了田欄街,就沒有不繼續查下去的到底。隋星和另外幾名隊員以水家別墅為中心,核實周圍的所有監控,終於在距離別墅3公裏的路口,找到了一個清晰拍到車內畫麵的監控。坐在駕駛座和副駕上的,正是張典治和趙雨夢。
海姝將截圖照片丟在張典治麵前,“你總不至於說,這個開車的不是你吧?”
張典治內心的陰暗在這一刻終於爆發了出來,他撲向海姝,被海姝迅速按在審訊桌上製服,“張典治,你不僅殺死了趙雨夢,還想嫁禍給你的妻子?”
張典治在猛烈的掙紮後逐漸消停下來,笑聲殘酷又猥瑣,“我是自衛!自衛你懂嗎!是趙雨夢想要殺死我!我差一點就讓她得逞了!”
海姝說:“她怎麽殺你?”
張典治獰笑道:“你們這些女人,沒一個是好東西!她不說珍妮娜,我都快忘記那個外國貨了!我是真心想和她好好過,她出現在我身邊時,我還覺得她真難得,不圖我的錢,也不圖我的人,哪想到……”他咬牙切齒,“她是來給那個外國貨報仇!好,好啊!那就都給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