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沙漏(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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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驚嶼關掉應急燈, 佯裝入睡,待到圍觀的人散去,周圍隻剩下蟲鳥的聲音, 才悄無聲息地離開天幕, 矯捷地在建築的陰影中來到葉家斜對麵。
山九村因為年輕人流失,老年人又相繼死去, 不少房子都空著沒人住。葉家旁邊的一個院子就呈荒廢狀,雜草叢生, 堆滿雜物。
謝驚嶼沒從正門進,而是從院子靠近後山的地方翻過院牆, 又翻入房屋中, 借牆壁作為掩體。輕狙的光學瞄準具在這時成為了望遠鏡,穿過他這邊的窗戶和葉家的窗戶,能夠清晰看到葉家的情況。
三樓和二樓沒有開燈, 漆黑一片, 沒有人, 一樓的一個房間裏放著兩箱行李,不久前在小賣部見過的女人正用電磁爐煮什麽東西。離她不遠的地方, 有個強壯的男人,這男人警惕地走來走去,看上去有35歲, 可能不是葉旭野。
謝驚嶼換了幾個角度觀察, 沒有發現第三個人, 也沒有看到祁雪媛。他的視野肯定有死角, 那麽祁雪媛會藏在哪個死角裏?
忽然, 葉家底部亮起光,又有一個房間開燈了。謝驚嶼這才發現, 葉家除了地麵上的三層樓,還有一個地下室。這個地下室修得比較隱蔽,隻有一個天窗,光線就是從這個天窗照出來。
謝驚嶼最初的角度是看不到天窗的,要不是換了多個方位,恐怕就要錯過了。
天窗很小,因此可觀測的角度也很小,謝驚嶼看到一個年輕男人在視野裏煩躁地走動,對著一個方向暴跳如雷地罵著什麽。謝驚嶼對比了下海姝發來的照片,此人就是葉旭野。
祁雪媛在葉旭野指的方向?
這時,一樓的女人似乎注意到地下室的動靜,下樓推了葉旭野一把,似乎是告誡他不要搞出這麽大的陣仗。
但回到一樓的隻有女人,地下室安靜下來,葉旭野從可視範圍裏消失。
海姝的消息又來了,“我在葉家兩點鍾方向,隨時可以行動,你偵查到什麽?”
謝驚嶼把房屋裏的情況詳細告知,海姝思索一番,“一樓的兩個人我可以解決,你盡量不要開槍,村裏畢竟有其他村民。倒是地下室有些複雜,我擔心葉旭野傷害祁雪媛。”
謝驚嶼說:“一樓交給你解決,地下室必要時我會開槍。地下室不能直接與外麵聯係,想要離開,就必須經過一樓,葉旭野知道上麵有變,很可能會丟下祁雪媛,上去看情況。”
兩人商量好戰術,海姝來到葉家,敲響了門。裏麵非常安靜,像是根本沒有人,但側麵的窗戶投射出燈光,陰沉地照在水泥地上。
半分鍾後,一道女聲傳來:“這麽晚了,誰啊?”
海姝說:“派出所,戶籍登記。”
裏麵又是許久安靜。海姝繼續敲門,“開下門,戶籍登記!”
腳步聲傳來,門打開一道縫,女人警惕地盯著海姝,然後視線往她後麵一轉,沒有看到男人,才稍稍放心下來,將門推開,“這大晚上的,查什麽戶籍啊?”
海姝出示證件,“這不是白天很多人不在家嗎?晚上方便。女士,給我看看你的身份證。”
女人警惕站了會兒,“那你等一下,我去拿。”
海姝順勢來到屋內,這地方一看就是個臨時落腳處,物品零零散散,沒有什麽生活氣息。高個男人虎視眈眈地投來視線,海姝看到他,直接點名,“你的身份證也找出來,我一起登記。”
高個男人根本不說話,也不動。
海姝上前,與男人對視,“身份證?”
男人露出一個譏諷的笑,顯然很看不起這個“弱不禁風”的女警。這時,女人又回來了,手上卻什麽東西都沒拿。也許是男人的行為給她壯了膽,她抱著手臂說:“不好意思啊警察同誌,我們的證件這一時半刻找不到了。”
海姝平靜地說:“不是找不到,是不能給我看吧?你們待在這兒是幹什麽的?”說著,海姝故意亮出手銬,隨意地晃了兩下。
高個男人眼神一寒,立馬伸手想要搶過手銬,但海姝豈能讓他得逞,輕捷地一矮,燕子一般從他手臂下方掠了過去,腳尖輕輕一點,掠起直襲他的後頸。
男人反應不及,那麽大的個子,竟是被海姝狠狠壓製在地上,雙手被反剪。
女人大驚失色,“你是誰?”
地下室的葉旭野聽見聲音,跑上一樓。海姝此時獨自麵對三個窮凶極惡的人,而地下室暫時沒有人看守。
謝驚嶼故意讓輕狙的瞄準點照入地下室,那細小的紅點在牆壁上緩緩晃動。他的本意是安撫祁雪媛,讓她知道,救援已經就位。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隨著他收回瞄準點,視野範圍中竟然出現了一個身影。
祁雪媛被綁得嚴嚴實實,亂糟糟的頭發擋住了臉龐,她顯然是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挪到天窗可見的範圍裏,那裏正是瞄準點劃過的地方。
她看向天窗,朝著謝驚嶼點頭。
她不可能看得ЅℰℕᏇᎯℕ到謝驚嶼,但是她知道謝驚嶼肯定看得到她,這似乎是對救援的絕對信任。謝驚嶼在一刻想起,她是這座城市刑偵支隊隊長的女兒。
她想讓握著輕狙的人開槍。
一樓,海姝飛快給高個男子拷上。女人舉著一把刀,葉旭野竟是拿出了槍。
海姝喝道:“把槍放下!”
葉旭野一臉瘋狂,“臭娘們,老子一槍崩了你!”話音剛落,他就扣動扳機,海姝迅速在地上滾過,子彈毫無章法地打在地板上。
槍聲已經劃破了村莊的寧靜,狼狗的叫聲此起彼伏。海姝閃到櫃子後,也掏出了槍。
女人尖叫道:“你在幹什麽?你瘋了?走,這裏不能待了!你把她帶上了,我們現在就走!”
這些人也害怕,他們並不是無所顧忌。
恰在此時,地下室傳來轟一聲響,像是什麽東西倒塌了。女人更加驚恐,催促葉旭野趕緊把人帶上來。
葉旭野張惶下樓,女人膽戰心驚地朝著海姝躲避的地方移過去,她已經看到了海姝的影子,她舉起刀,狠狠地砍下!
這一砍卻砍了個空,海姝用槍托劈開她的手腕,那菜刀飛得老遠。海姝一記膝襲,女人捂著胃痛苦倒地。海姝立即將女人綁住。
另一邊,被拷住的高個男人正在奮力地夠菜刀。海姝飛快趕過去,將菜刀踢飛。
地下室突然傳來零碎的槍聲,海姝頭皮一麻,葉旭野對誰開槍了?
正在她上好膛,準備下樓查看時,又聽子彈破空而來,清脆地擊碎了玻璃。
謝驚嶼開槍了!
慘叫聲從地下室傳來,葉旭野正在撕心裂肺地嚎叫。海姝卸掉了一樓這兩人的胳膊,確定他們暫時失去行動能力,立即趕去地下室,隻見葉旭野手部中槍,血流了一地,他正在血泊中痛苦地打滾。而在血泊的旁邊,祁雪媛癡癡地站著,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媛媛!”海姝喊了一聲,撿起地上的槍,朝祁雪媛跑去。祁雪媛起初雙眼沒有焦距,她才16歲,嚇得無法做出反應,可當看清來的是海姝時,她的眼睛一點點亮起來。接著,眼淚奪眶而出。
海姝趕緊撕掉她嘴上的膠布,將她抱起來,她伏在海姝懷裏,小聲地抽泣,“姐姐,姐姐……”
海姝不住安慰:“我來了,別怕,我們安全了!”
這時,外麵傳來警車聲,將葉家院子整個包圍起來。
海姝撫摸著祁雪媛汗濕的頭發,“你爸爸也來了。”
祁雪媛哭紅的眼睛閃了閃,在海姝牽著她離開地下室時,她再次看向天窗,做了個敬禮的動作。
濱叢市刑警接管現場,三名綁匪被抓獲,祁斌從海姝手中接過祁雪媛時,雙眼通紅,低下頭,語氣極沉地說:“謝謝。”
謝驚嶼從空樓裏下來,輕狙已經分解收入包中。路燈下,海姝見他臉上有汗,眼神比平時陰鷙。
謝驚嶼走近,目光如有實質停留在她臉上,又轉移到她身上,確認她沒有受傷。
因為開了槍,接下去謝驚嶼會接受問詢,海姝和他一起上車。危機終於解除,海姝暫且鬆一口氣,找來一瓶水,仰頭就喝。
謝驚嶼也要喝水,但海姝再找,竟然隻剩下這一瓶。
“沒事。”謝驚嶼拿過來,全喝光了。
海姝盯著謝驚嶼的側臉,思維飄得有點遠。小時候他們經常分享一瓶水,小孩嘛,性別意識薄弱,更重要的是兜裏沒幾個鋼鏰,買來一瓶汽水,都是你一口我一口分著喝。
她記得自己很霸道,汽水一口氣喝掉四分之三,隻給小宇留下四分之一。小宇不高興地垮著臉,把剩下的喝掉,可下一次還讓她先喝。
回濱叢市局的路上,謝驚嶼說:“祁雪媛可能不像你們以為的那麽弱。”
“她是個很要強的女生,成績就很能說明問題。”海姝扭頭,“你那一槍是怎麽開的?”
謝驚嶼將自己晃動瞄準點,祁雪媛挪到射擊範圍內的事說了。
海姝有些吃驚,“一般被綁架的人都不敢這樣做,普通人對子彈有天然的畏懼。她這是引導你射擊?”
謝驚嶼點頭,“我本意是讓她不要害怕,我們已經就位,但她在幫助我開槍。”
天窗太小,到處都是盲區,葉旭野從一樓回來後,很可能出現在盲區,就算移動到可視範圍內,也大概率不斷移動,或者很快消失。隻有當祁雪媛就在可視範圍中時,他才會穩定地出現在謝驚嶼的射程中。
祁雪媛不僅有膽識,心思還很細膩,身為刑警的子女,她大概知道,刑警雖然配槍,但很多時候並不能輕易開槍,而如果她的性命被嚴重威脅,開槍就是正當的。
所以當葉旭野回來,她不再乖巧,雖然不能喊叫,但用身體不斷製造噪音。葉旭野衝過來恐嚇她,她掙紮得更加劇烈,葉旭野忍不住開槍,子彈從她身邊擦過。這時謝驚嶼再無需猶豫,兩槍打碎了葉旭野的手腕。
海姝聽完,頓覺驚心動魄。她趕到時,祁雪媛已經嚇得不能動彈,這是極度恐懼之後的本能反應。但是那個16歲的孩子,在最緊張的時候做了最冷靜的決定。
海姝忽然想到警方正是因為祁斌隨手送給祁雪媛的追蹤器才以最快的時間找到她,“你說,祁雪媛是不是故意的?她這樣聰明的孩子,很難輕易被洗腦吧?”
已經是半夜,市局卻燈火輝煌,葉旭野三人分別接受審訊。他的同夥一個叫阿甜,和他是情侶關係,一個叫阿尊,是組織給他安排的打手。隻有葉旭野一人是濱叢市人,其他二人都是外地人。但問到他們的組織是什麽組織時,三人都不肯回答。
人已經抓到了,口供不急於這一刻,天亮之後還有更多的事要調查。在市局的一間休息室,祁雪媛正在吃母親送來的瘦肉粥。她受到了驚嚇,身上有多處擦傷,好在沒有大礙,已經做了簡單的處理。
作為受害人,她也需要錄口供。
祁斌是祁雪媛的父親,為了避嫌,沒有參與問詢。海姝已經不是濱叢市的刑警,按理說不該是她去問詢,但不管是祁斌還是其他隊友,都知道她是最適合的。
祁斌說:“海隊,能麻煩你……”
不等他說完,海姝就點點頭,“正好,我也有一些話想問媛媛。”
吃了東西,祁雪媛精神好了許多,她看見來到自己麵前的是海姝,驚喜地問:“姐姐,你回來了嗎?”
海姝笑笑,“不算回來,不過你爸爸會出差,我也會,我在這邊有任務。”
祁雪媛抿著唇點頭,顯露出些微失望。
海姝說:“現在我要提問了,媛媛,好好回答。”
祁雪媛坐直,“是!”
海姝說:“帶走你的三個人是誰?我看過基地的監控,你是主動避開同學和老師離開,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祁雪媛低下頭,“我想向爸爸證明,我將來可以像他一樣。”
監控前的祁斌訝異地睜大眼,雙手撐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