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沙漏(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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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姝聽到幾句, 見祁斌還要安慰妻子不可能出事,直接上前奪過手機,“嫂子, 我是祁隊的同事, 海姝,我們見過。”
“海, 海隊,怎麽辦?我們媛媛不見了!”
“你告訴我是哪個基地, 媛媛的同學最後一次看到她是什麽時候,我這就出發!”
妻子在那邊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說了基地的地址, 哭著拜托海姝:“海隊,你一定要幫幫我!媛媛這段時間很不對勁,老祁他根本不懂, 他眼裏隻有他的工作!”
海姝安撫之後掛了電話, 放下手機時, 看到祁斌正怔怔地看著自己。
海姝說:“祁隊,你出警向來果斷, 但為什麽輪到你的家人,你就變得優柔寡斷?”
祁斌語塞,“我……”
海姝說:“因為你覺得這是自己的私事, 你不願意為了私事浪費資源。可是你想清楚, 現在祁雪媛失蹤了, 她身上有重要的線索, 某些藏在暗處的人可能對她不利。你能暫時不將她看做你的女兒嗎?她隻是一個, 需要你盡全力去找到,去救援的人!她和你在其他任務裏要解救的群眾沒有任何區別!”
幾秒後, 祁斌沉沉道:“我這就安排!”
海姝立即下樓,通知謝驚嶼,車直奔千山燦陽基地而去。該基地坐落於濱叢市西邊的花水鎮,離鎮中心有二十多公裏,修在山坳裏,除了參加素質培訓的師生,不會有人往那麽偏僻的地方去。
抵達花水鎮,謝驚嶼下車,讓海姝開車去基地,“我在這鎮裏轉會兒。”
海姝卻把車留給他,從後備箱拿出輕型越野摩托,“車裏有你的東西,萬一用得著。”
兩人在路口分別,摩托的引擎發出高聲轟鳴,向基地的方向疾馳而去,謝驚嶼站在原地,目送那抹戴著黑色頭盔的矯健身影輕盈地消失在轉角。
由於丟了個學生,老師們非常著急,原定於下午的活動全部停止了,學生們被趕回宿舍,暫時不能外出活動。海姝找到祁雪媛的班主任,班主任又找來祁雪媛的兩位好友和班長。
他們七嘴八舌說著自己知道的事,海姝一邊記一邊打斷詢問。祁雪媛的好友說,她最近都很奇怪,經常說父親的不是,每次聊到家庭話題,就會感歎自己不幸福,搬出網上那一堆原生家庭悲劇的案例。
這次參加素質拓展,大家都很積極,因為不用上課,但祁雪媛顯得很亢奮,到的第一天就脫離活動,在基地裏四處轉。雖然每個學生都要參加安排好的項目,但其實管得很鬆,打卡之後離開幹自己的事,基地的老師也不會管。祁雪媛幾乎沒有完整地參加一個項目,好友們覺得這不像平時的她。
她們問祁雪媛幹什麽去了,祁雪媛也隻是說到人少的地方呼吸新鮮空氣。
昨晚熄燈之前,好友還看到祁雪媛給家裏打電話,確定她在宿舍睡下了。但今天早晨大家都起來了,祁雪媛沒動靜——她睡的是上鋪,被子堆著,拖鞋在梯子下方。
好友叫了祁雪媛幾聲,祁雪媛沒答應,那時基地已經吹號了,大家匆匆洗漱離開,點名時好友覺得祁雪媛是不想起來,於是幫她答了到。
好友反複強調,拓展這幾天,大家都是互相幫答到的。
上午的活動,祁雪媛沒有參加,直到中午再次點名,祁雪媛還是沒出現,好友這才慌了,沒敢繼續幫答。班主任到宿舍找人,發現祁雪媛根本不在,運動鞋和背包都已經不見了。
班主任已經查看過監控,祁雪媛在淩晨2點21分從宿舍樓離開,背著雙肩包,戴著鴨舌帽,左右張望,然後消失在攝像頭中。
基地裏的監控很少,隻有宿舍、食堂、勞作工棚之類的地方有,祁雪媛沒有經過這些地方,基地三個門附近的監控也沒有拍到她,而基地本身並不是完全封閉的,想要進出,隻要對基地有所了解,就能找到路。
班主任急紅了眼,“但是祁雪媛是我們班的學習委員,最聽話的就是她,她怎麽會做出這樣的事?”
此時,濱叢市局刑偵支隊的隊員已經到達,在基地內外展開搜索,技偵也已經開始嚐試追蹤祁雪媛的手機信號。
祁斌鐵青著一張臉指揮調度,卻終是少了一絲從容。
海姝說:“祁隊,你先好好想一下,這段時間和祁雪媛相處的細節。”
祁斌抹掉一把汗,眼中盡是懊惱,“我跟她……我上次打了她之後,她就不跟我說話了!”
信號追蹤陷入僵局,祁雪媛早已關機,無法鎖定。
海姝聯係謝驚嶼,謝驚嶼正開著車在鎮裏“閑逛”。
“我去幾個賓館餐館打聽過,都說沒有看到可疑人員,也沒有看到像祁雪媛的人。花水鎮是個十字地帶,往哪裏都能跑,但想要不被攝像頭拍到的話,隻能選擇村子。”
謝驚嶼點開地圖,“不過這附近村子很多,追錯了方向的話,就會讓他們跑掉。”
海姝說:“暫時不要做決定,等我的消息。”
謝驚嶼:“OK。”
支隊已經調取進出花水鎮的監控,部分看似可疑的車輛需要進一步追蹤調查,但這會耗費大量時間和人力。
這時,祁斌朝海姝跑來,眼中放光,“我們年初小範圍投入了一批還在試驗的追蹤工具,當時我給了媛媛一個,隻有紐扣電池那麽大,她當時很高興,說會一直帶在身上。但後來這個係統沒有正式使用,我不知道,不知道……”
海姝立即叫來技偵,技偵都懵了,“那個係統不是沒啟用嗎?”
海姝喝道:“別管那麽多,你看看能不能掃描到祁雪媛的信號!”
對新的係統,技偵並不熟練,僅僅是啟動係統就失敗了幾次。祁斌從起初的興奮,到此時的暗淡,走到一旁,點起一支煙。這個已經被市局放棄的實驗品,媛媛更不可能還留著吧?
滴一聲響,係統終於啟動,開始工作,海姝一眨不眨地盯著屏幕,上麵飛快閃現各種數據和信息。技偵終於靜下心來,摩拳擦掌,全力搜索。
一刻鍾之後,他大叫道:“祁隊!我好像找到雪媛了!這是她的數據!她在這兒!”
山九村,距離花水鎮30公裏,信號源很弱,正在移動。
海姝飛快騎上摩托,撥通謝驚嶼的電話,將坐標發送了過去。
“山九村?”接到海姝的消息時,謝驚嶼正將車開到花水鎮東南,前方的路通往的正是山九村,他一踩油門,車在崎嶇的山路上疾行,車輪掀起滾滾黃沙,就像一場明目張膽的硝煙。
海姝從山坳的基地回花水鎮,四周的景象如同流沙畫,她這枚加速的子彈將畫麵撞得支離破碎。
山九村生活悠閑,這非節非年的,待在村裏的多是上了年紀的人,一棟棟鄉野小別墅冒著炊煙,最大的動靜不過是幾隻狗在吼叫。
祁雪媛茫然地睜開眼,逐漸蘇醒的神經讓她感到一陣麻痛,她下意識想活動手臂,發現自己動彈不得,而許久沒有動過的腿像是斷了一半,除了麻,沒有其他感覺。
她猛地深吸一口氣,驚恐地觀察著四周。這是一間漆黑的屋子,右側牆壁的上方有個小小的天窗,光就是從那裏照進來。借著光,她看清了屋裏的景象——有老式桌子、長凳,牆邊靠著梯子、木板,牆角還有背簍,不管是地麵上還是這些器物上,都有很多灰塵,而她正躺在一張不能稱之為床的破板子上,被綁得像個蠶蛹。
她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被堵住的嘴隻能發出極其微弱的哽咽。她小幅度地在板子上挪動,那板子發出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聲音。
聽到屋裏的動靜,門突然被打開,一個單眼皮青年惡狠狠地警告她:“老實點兒,別動!”
她嚇得劇烈哆嗦,險些從板子上跌下來。
單眼皮嘖了聲,關上門,來到她跟前,“小妹妹,你是信徒,我也是信徒,我怎麽會害你呢,是吧?你是自願跟著我們來的,對不對?”
祁雪媛咬著牙點頭。
“這不就對了?主已經聽到你的願望,他會給你想要的生活。”單眼皮嘿嘿笑起來,“等哥哥在這邊辦完事,我們馬上就出發。你不是說想去看海嗎?我們要去的地方,你每天都能看到海。”
單眼皮說完,陰笑著倒退到門外。門再次關上了,祁雪媛盯著那扇門,心跳快得像要從嘴裏吐出來。
她後悔了,害怕了,默念著“爸爸”。
那個單眼皮叫葉子哥,夜裏從基地將她接走的就是他,還有個卷頭發女人菲姐,在昨天以前,她就見過他們,葉子哥總是笑嘻嘻的,菲姐有點高冷,但會對她露出溫和的笑。第一次見到菲姐時,她就想到了爸爸的同事,隻是那個姐姐調走了,她都沒來得及說一句再見。
他們要帶她離開這裏,因為她被主選中了,從此要去過另一種生活。
上車後不久,她就失去了意識,剛才醒來,她拚命想要冷靜下來,但是眼淚還是不斷掉落。
“爸爸,爸爸……”她哽咽地祈禱,“快來救救我,爸爸!”
謝驚嶼並未將車開進山九村,在還剩下三公裏的地方,他停下車,來到後座,拿出一個黑色的長方形盒子。這次從灰湧市來濱叢市,他們之所以選擇開車,而不是搭乘公共交通工具,海姝剛才執意將車留給他,正是因為這個盒子。
盒子打開,裏麵是分解狀的輕狙,他迅速完成組裝,裝入乍看普通的長形裝備包中,掛在背上,又將另一支小的插到後腰上,鎖上車門,從小路步行進村。
山九村沒什麽特色,所以外來的陌生人很少,謝驚嶼剛到村子裏,就有村民好奇又警惕地打量他。
“你找誰啊?”一個大爺問。
謝驚嶼拍拍肩上的背包,“我徒步的,這不要天黑了嗎,我來看看有沒有地方能住。”
大爺擺手,“我們這沒有旅館!”
謝驚嶼說:“那路過的人住哪裏呢?”
大爺說:“都是自家的人,住自家啊。”
謝驚嶼說:“最近沒有我這樣的人來過啊?”
大爺說:“沒有,好久沒認不到的人了。”
謝驚嶼說:“好,那我自個兒轉轉,看搭個帳篷什麽的。有沒有公共的水源給我指指?”
大爺嫌他麻煩,往右邊的小路一指,“那不是有個水龍頭?我們澆地的。”
謝驚嶼道謝之後走了過去,視線快速在周圍掃過。剛才那大爺是個直腸子,不像撒謊,他說沒有外人來,那就是真沒有外人來。可坐標為什麽顯示在這裏?帶走祁雪媛的人裏,隻要有一人就是這個村裏的人,他們就有現成的落腳地。
謝驚嶼在水龍頭邊洗臉,給海姝發去一條消息。海姝立即回複:“我馬上查村民的個人信息。還有,我快到了。”
謝驚嶼打字:“別急,人多了容易引起注意,交給我。”
海姝看了會兒消息,回道:“行。”
查戶籍需要當地警方出馬,海姝將摩托車停在路邊,和祁斌溝通,同時得知祁雪媛的坐標幾乎沒有再動過。
謝驚嶼在水龍頭邊把頭也洗了,看上去很像窮遊的徒步者,有經過的人注意到他,看兩眼,倒也沒有上前搭訕。謝驚嶼在村裏轉來轉去,在小賣部買了包煙,又去隔壁的麵攤吃麵。
一個卷發女人來買醬油,似乎看了他兩眼,他頭都沒抬,餓極了似的,呼哧呼哧吃著麵。女人離開後,他吊兒郎當地衝老板說:“那女的誰啊?”
老板也是男人,露出很懂的目光,“葉家那小子帶回來的媳婦,咋,你有想法?”
謝驚嶼猥瑣地笑笑,“那哪能有想法,看看唄。葉家住哪兒啊?”
老板下巴往岔路一抬,“不就那邊最老的房子嗎?老的都不在了,小的也不肯種地 ,家裏都要被謔謔完嘍……”
謝驚嶼擦擦嘴,笑道:“謝了啊哥。”
天色漸晚,鄉下不像城裏,太陽一落山,天就真黑了。謝驚嶼像模像樣地在村裏找了個地方搭天幕,接到海姝的電話:“初步篩選到五家比較可疑……”
謝驚嶼問:“有沒有一家姓葉?”
海姝說:“你找到了?”
謝驚嶼說:“那就是有了,祁雪媛就在他們家裏。”
海姝用肩膀夾著手機,手指將平板上的照片放大,“葉家的老人已經去世,剩下一個兒子,叫葉旭野,25歲,初中文化,在濱叢市打零工……你那邊觀察到除了這個葉旭野,他們還有多少人?”
謝驚嶼咬著一根釘子,給天幕做加固,餘光裏,有村民正在不遠處往他這邊張望,“暫時隻發現一個女人。這女人剛才想看我是幹嘛的,故意跑到我旁邊的店裏買醬油。”
海姝說:“祁隊的人現在在5公裏以外,隨時可以進來。”
謝驚嶼加固好天幕,坐了進去,“別,他們有一棟三層高的房子做掩護,如果我們的人太多,他們自知打不過也逃不過,最容易傷害手上的人。”
海姝皺了皺眉,“那這種情況,你們特勤會怎麽做?”
謝驚嶼輕輕笑了聲,這一聲很低,撓在海姝耳邊,像狗尾巴草一樣發癢。
海姝將手機換到右邊。
“我們特勤會選擇獨自潛入,各個擊破。”謝驚嶼說:“不過今天我有幫手。”
海姝聽明白了,“行,聽特勤大哥指揮。”
夜色的掩護下,海姝像一道樹影,趁著風搖晃樹枝,潛入山九村,她的後腰上也像謝驚嶼一樣別著一把槍,不同的是她沒有輕狙,褲子的隱形口袋中藏有一把取用便捷的偵察兵匕首。
比起槍,她更擅長使這把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