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許嘉嬙沒能如預想般得意地走進合鴛宮, 顏麵盡失,強壓著怒氣回宮,暗恨許嘉星冷血, 進宮這麽久,她竟從沒想過見一見自己。
不就是怕自己奪了她的寵,她對鏡看了看自己的臉,自持比外頭那幾個敢嘲笑她的妃嬪不知美了多少。
可是,她引以為傲的容貌,的確遜色於許嘉星,連她唯一承寵那日,皇上對她說的最親昵的話也不過是, 你與星兒確有幾分相似。
她如鯁在喉,厭惡與許嘉星並論, 可皇上的無情冷淡, 讓她後麵不得不用提及許嘉星盼得皇上多垂憐她幾分。
許嘉嬙不止一次地想, 若是進宮的是許嘉元,那該多好。
一開始她告訴自己慢慢來, 緊閉大門的合鴛宮突然開門, 讓平日膽子很小的周美人進去了一回, 許嘉嬙不由開始著急。
這個得到貴妃青眼的周美人, 成為眾人矚目的對象, 她們圍著周美人找不出任何特點時, 合鴛宮又傳喚了另一位美人,這次的美人甚至還得了淑貴妃的賞賜。
許嘉嬙終於不再拿喬,錯開其他妃嬪的時間, 厚著臉皮走向合鴛宮,有便宜誰能真的清高地不占。
但許嘉星是真的一點也沒打算向皇上展示她的姐妹情深, 真不讓許嘉嬙進,拒著拒著,就到了年關。
太華殿上,皇上坐在最上首,左邊坐著賀貴妃,冷若冰霜不喜言語,右手坐著淑貴妃,容色傾城嬌柔天成,一年前,這兩個位置還屬於謝妃和紀妃,現在她們依次往後挪了一位。
合宮年宴,宮妃們都打扮得花團錦簇,淑貴妃尤其引人注目,她身上的浮光錦緞,驚豔四座,聽聞是淮南織造送進宮給皇上欣賞的,等皇上真瞧上了,織造才會命令當地的繡娘開始大麵積地生產此種布料,所以這浮光錦,宮中唯此兩匹。
秦塵許嘉嬙坐在後頭,忿忿道:“誰說一定是皇上賞賜的。”
淑貴妃掌管內司局,東西放在那兒,她看見了喜歡,自己拿走了也很有可能啊。
她們前頭,穎美人聽到了,情不自禁地往前坐了坐,想離著兩人遠些。
蠢貨。
最上頭,皇上一個一個地看過自己的孩子,現在個個兒都健健康康地站在自己麵前,皇上龍心大悅,賞了皇子公主不少東西,當場給五皇子取名蕭昉,給小公主賜名蕭姝。
安婕妤緊繃的身體也微微放鬆,抱著五皇子謝恩,宮裏孩子不算太多,皇上是不會真的忽視任何一個孩子的。
不枉她強行抱著身子其實不適的五皇子參加年宴。
放走幾個大的後,蕭宣晏看向的安婕妤,親自接過了自己最小的孩子五皇子,皺緊了眉頭,他常常抱四皇子,跟四皇子敦實的體重相比,五皇子實在太輕了。
突然換了個人抱,五皇子立即哼哼了幾聲,安婕妤把心提到嗓子眼,好歹沒聽到五皇子哭出聲,他眼睛像安婕妤,靈動有神,但性格極其安靜,被抱著就乖乖讓人抱。
大腿其實已經愛上自己走路的四皇子踩青了的皇上表示,有時候娃能安靜,也是一件好事。
五皇子看了會兒父皇,就開始覺得無聊,伸著手扯扯皇上的衣袖,要讓母妃抱,蕭宣晏又逗弄了幾句,覺得五皇子養得有些弱,正該多動動。
都是好孩子,蕭宣晏幹脆道:“把四皇子五皇子放在一起,抱到屏風後頭去玩。”
兩個孩子在一起,一靜一動,還挺可愛。
五皇子看著就脆,要是圓哥兒玩得興起,一巴掌打過去,五皇子不哭才怪。
許嘉星想阻止,找了個理由道:“圓哥兒有些著涼,怕是會吐奶。”
蕭宣晏擺手,“朕瞧圓哥兒精神得很,讓他們兄弟一起玩,也讓昉哥兒能沾沾圓哥兒的活力。”
皇上熱血上頭一定要培養一歲小朋友的兄弟感情,許嘉星也懶得再勸,反正有桃桃看著,她也放心。
安婕妤當然也是不願意的,五皇子早該睡了,在她猶豫著是壞了皇上的興致,還是幹脆把五皇子抱回去休息時,孟嬪突然開口,“皇上說的極是,嬪妾也覺得昉哥兒太安靜了,看他盯著哥哥的樣子,多可愛活潑啊。”
她衝著淑貴妃道:“以後嬪妾帶著昉哥兒來找哥哥玩,娘娘千萬別推辭呀。”
許嘉星瞥了眼僵直坐立幾欲噴血的安婕妤,不置可否。
她們對麵裏,最愛熱鬧的大皇子坐在柔嬪身邊,時不時地動一動,紀妃冷不丁道:“大皇子怎麽了?”
柔嬪正悄悄哄著,聞言一驚,無奈道:“他牙疼。”
皇長子還是個小孩,疼了就會又哭又鬧,太醫看了,直言隻有換牙才能徹底解決,她又不敢給孩子用藥止疼,隻能強忍,大皇子今日願意乖乖來參加年宴,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紀妃思索了會兒,道:“若是太痛,用冰應當可以緩解。”
大皇子已經痛得要哭了,紀妃話音剛落,蹭地就站起身奔向外頭。
冬日寒冷,沒人會專門儲冰,大皇子出去,是為了挖些雪吃,柔嬪完全攔不住,隻能使眼色讓嬤嬤領回麵色輕鬆了許多的大皇子,捧著兒子的嘴巴看了看,剛鬆了口氣,沒一會兒就聽到大皇子賴在自己身上,直說肚子冰涼,不舒服。
柔嬪趕緊喂兒子喝下一碗熱湯,不準兒子大聲吵嚷,她沒法怪紀妃,她隻是隨口提醒,是皇長子自己衝動魯莽,她更不想讓皇上知道,覺得兒子是個笨蛋。
但很不幸,皇上關懷完小兒子,正好回來關心其他孩子,大兒子被抓個正著。
不能克製口腹之欲致使牙疼,又行為魯莽不思後果,蕭宣晏一邊傳來醫女替兒子開方子,一邊指著大皇子狠狠罵了幾句。
許嘉星覺得很奇怪。
她本來就關心孫美人暗示的那幾個高位妃子,紀妃和柔嬪更是重點,柔嬪這會兒正替大皇子求情,紀妃也時不時插幾句嘴。
可明明,紀妃旁邊的大公主看著麵色也不對,小姑娘翻年就十一歲了,捂著肚子坐在後麵不言不語,紀妃卻不怎麽在乎——反倒注意起別人的兒子。
許嘉星沒有證據,卻有了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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劃出了範圍,許嘉星查起來也更加準利,孫美人在雲蒼樓湖泊後陷害她的證據都被銷毀了,但王月帷‘陷害’孫美人小產一事上,許嘉星私下裏和溫美人交流過,得到了一絲旁人不知的線索,順藤摸瓜,找到一個重要人物——她遊離在儀康宮,看似和孫美人流產無關,可孫美人送去浣衣局的衣服,全是她洗的。
美人位份的衣服,多是隨即分配混雜著洗,此女能好幾個月都隻洗孫美人一個人的衣服,無法全推給巧合。
許嘉星正準備抓住她好好審問,這人卻患上痢疾,匆匆被送出了宮。
可是她明明盯著紀妃,確定她毫無察覺,浣衣局也一如往昔平靜。
許嘉星心下一沉,難道,她搞錯了方向,猜錯了人,幕後之人,並不是紀妃?
正月初七,恪嬪坐在愉靜宮裏,正吃著早膳,偏殿住著一位早年間進宮的才人,早已經失寵,平日很安靜,也不常出門。
恪嬪的宮女桑魚還是覺得憋悶,她們塔蘭部落,草茂兔肥,一望無際,一開始她被京城的繁華震驚,也愉靜宮精致小巧,比草原美上千百倍,但娘娘總待在這小宮室裏,看久了就覺得沒那麽舒坦。
恪嬪很淡定,她身份尷尬,皇上也不會真安心寵幸她,所以一進宮,她就鎖定了謝妃,不再主動逢迎其他人。
謝妃看起來最為公正端莊,又得皇上看重,有她在,能平平安安過完,恪嬪所求不多。
聽到外頭妃嬪們三三兩兩的腳步聲,她擦擦嘴,“去給謝妃娘娘請安吧。”
謝妃宮外,從前謝妃都會讓她進去,但這次,恪嬪吃了個閉門羹。
潑墨來傳謝妃的話。
“皇後抱病,宮裏位份最高的是淑貴妃,娘娘來請安不合規矩。”
這是讓她去合鴛宮請安?
恪嬪愣住。
謝妃突然變了,恪嬪隱約察覺了些什麽,但她沒有言明,告退後,翌日真的收拾收拾準備去合鴛宮。
她走到合鴛宮時,正好碰到桃桃她們試新衣服,許嘉星對這位低調的邊疆公主有點興趣,也懶得重新梳妝,直接接見了她。
“淑貴妃娘娘安好。”
許嘉星讓她起身,悄悄地打量了一下,恪嬪長相和她們沒什麽太大的差別,甚至恪嬪的肌膚要更細膩白皙,隻是五官在這美人如雲的後宮中排不上號,過於寡淡了。
許嘉星收回眼神,她沒看出這姑娘有痛失所愛的症狀,看來一點也不喜歡她四哥。
傳聞騙人。
恪嬪很真誠,她誇道:“娘娘膚如凝脂,氣色上佳。”
近距離觀察後,恪嬪必須承認,淑貴妃是個實實在在的大美人,她的皮膚找不出一絲瑕疵,身穿一身勁裝,跟許將軍有了七分相似,颯爽英姿。
她能看出,淑貴妃身體極為健康,不似宮裏的女人柔軟無力,淑貴妃她坐在那裏也能讓人感到隱藏的挺拔。
許嘉星胳膊還抽痛,有些心有餘悸——她天天早起耍小半個時辰的劍,出一身的汗,皮膚能不好嗎?
指導老師桃桃:不用謝。
桃桃確定離宮日期後,她不僅自己練劍,還強迫許嘉星一起,許嘉星一偷懶,桃桃就抱著四皇子一起盯她。
許嘉星自己也清楚未來少了武力保護,她自己要立起來,所以再累,她也堅持下來了,這是她在家也沒做到的,時間久了,她也體會到了其中的好處,不用桃桃強製要求,她自會早起練劍。
恪嬪說話是從塔蘭翻譯,她也不知道能聊什麽,撿著娘娘感興趣的,指點,“這裏繡花,配上銀器也會很好看。”
許嘉星嗯嗯點頭,覺得很對。
當下也不敷衍了,聊了好一會兒才送人出去。
殿門外,恪嬪和桑魚抱著滿滿的禮物,兩人都呆呆的。
桑魚不知所措,呐呐道:“淑貴妃和傳言中不一樣”
她覺得合鴛宮很好,淑貴妃大方自在,娘娘也待得比在其他地方開心,不比謝妃那裏戰戰兢兢,她們可以常來。
恪嬪不言,她們想來,淑貴妃不一定願意見---這是一頭熱挑子,她還是安安分分地好。
且她身份敏感,大搖大擺地抱著貴妃賞賜的東西,已經被人看到了。
淑貴妃是許恒虞的妹妹,若真的交好,恐有閑言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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恪嬪回宮後,沒有如謝妃所說,改去與淑貴妃請安,最常來往的還是謝妃,謝妃隻要問,她就道和娘娘更親近。
恪嬪道:“若娘娘不願意見嬪妾,嬪妾以後少來。”
謝妃無奈地留下了她。
恪嬪卻敏感發現謝妃並未生氣,反倒對她更上心。
然而年節的熱鬧隻持續到了元宵前夕,海安殿陡然出事,五皇子突然高燒不退,將將熬過周歲,正月底,太醫們束手無策,沒能救回五皇子。
皇上震怒。
死了。
那個安靜柔軟的小孩子,不過半個月,就忽然病重去世。
許嘉星緊緊抱住圓哥兒,在房間裏待了許久。
她無法接受宮裏有人會無聲無息地害了別人的孩子。
把他放在自己屋子裏,許嘉星給了方嬤嬤權柄,大顯神威地把人查了通,還真找出幾個兩邊討好的,許嘉星森然,送去掖庭不給機會,不給求饒,以儆效尤。
她一定要找出凶手。
握住桃桃的手,許嘉星卸下釵環,坐上轎輦去往海安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