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酒樓的老板年紀不大, 穿得頗為儒雅,他拱手後直起身子,“陳老板才思敏捷, 整個西洙街誰不知道呢。”
他把掃雪結束的夥計叫來,笑道:“鄙人姓袁,這酒樓修葺實在擾了您的生意,讓他們幫幫忙,聊表心意,還望海涵。”
能有這麽通情達理的鄰居,桃桃隻會偷著樂,她擺手表示沒事, 又看了看裏麵初具雛形的擺設和粗糙的防水做工,熱心地推薦起了曾經的裝修工程隊。
袁老板仔細地聽過後, 感謝的再次鞠躬, 他們是酒樓, 對水火方麵隻會更加注意。
桃桃:消防安全,人人有責。
臨走前, 桃桃抱著袁老板一定要送的鬆茸, 瞥見他負手和另外一家來找他的老板自然聊起來, 臉上照樣掛著親近的笑容。
原來是自帶天賦技能啊。
“他們家叫什麽名字?”
阿羌費力思索:“好像是...盛夏?”
“盛夏?...”桃桃咂摸, 還挺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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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節一過, 京城各家的走動就漸漸多了起來, 許嘉星因為身上戴孝,去別家多有忌諱,因此常去的就是幾個親戚家, 其中最多的便是永寧伯府。
“母親,我不想去。”
許嘉星悶悶地任由明芙替她梳發, 一臉不高興。
“乖,今日你舅母辦的賞梅宴,許多閨秀都會去的,你不是早就想出去玩了嗎?”大太太今兒還有其他要事,抽不出空陪她,隻能先站在衣櫥邊上替她把關。
“這件太豔,換一件外衫。”
許嘉星不滿地回頭,“母親,這上麵隻是繡了海棠花,哪裏豔了!”
她的衣服都是自己搭的,換了一件就失了其中滋味,大太太搖搖頭,接過梳子替許嘉星挽發,哄道:“聽話,若是讓旁人看見你一邊替祖母守孝一邊還穿紅戴綠,不知道多少流言蜚語砸過來。”
她指著明萱重新拿來的素色外衫,不容拒絕道:“這件也是極好的。”
桃桃默默看著許嘉星氣鼓鼓地接下衣服,誠然,這一套衣裳配著狐絨鬥篷也是極美,但瞧著寡淡多了,絕對是讓人一眼挑不出錯的程度。
“時辰不早了,夏嬤嬤,你們可以出門了。”
許嘉星一馬當先,明萱明芙也連忙跟在她身後,大太太瞅了眼夏嬤嬤,無奈道:“多看著她。”
夏嬤嬤應聲,寬慰道:“五小姐就是這個性子。”
大太太歎息,“她不小了,再過幾個月也要及笄了,怎麽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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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上馬車後,許嘉星仍舊不樂意,解開鬥篷丟到一邊,明芙小聲勸她,“小姐,您別生氣了,要是被瞧見,世子夫人恐怕還以為您對他們不滿呢。”
“我!...”許嘉星朱唇微張,話就要出口,像是想起什麽後,又咽了回去,嘟囔道:“隻是這衣服不對...行了行了,我自有分寸。”
夏嬤嬤隻笑道:“五小姐,永寧伯府的桃花是京城獨一份的漂亮,乃是太.祖所賜,這幾年好好養著,終於又開花了,遠近的人家都要去,您必然喜歡的。”
“太太說了,若是喜歡,留下用晚膳也可,月下雪中賞梅,又是另一份別人瞧不見的美景了。”
夏嬤嬤把桃花誇得天上有底下無,一時間馬車裏幾個姑娘都聽得一愣一愣的,許嘉星也漸漸消了一開始的抵觸,垂頭輕輕撫平衣裙。
到了永寧伯府時,永寧伯世子夫人正在門口迎著女賓,隻是不知為何,身為男子的林遠紹竟然也站在邊上。
那邊永寧伯世子夫人看見她們後,笑著招手讓身邊嬤嬤帶她們過來。
“你們可來了,讓舅母瞧瞧,星兒出落得更漂亮了。”永寧伯世子夫人執起許嘉星的手,左誇右誇,直到許嘉星心裏都不耐煩了,才道:“來人,外頭冷,先帶表姑娘去我房裏坐一坐。”
這期間,林遠紹和許嘉星之間沒有任何交流,可分明上一波女眷來時,林遠紹還彎腰和那家主母行禮問好。
夏嬤嬤微微蹙眉,永寧伯世子夫人這是什麽意思。
永寧伯府後院的宴會廳上,零散的幾個閨秀相熟的聚在一起,其他的都乖乖地坐在母親周圍,裏麵燒著暖和的銀炭,時不時有人說上幾句,一反往常無人問津的時候,熱熱鬧鬧。
沒過一會兒,永寧伯世子夫人就來了,她穿著銀灰色的衣衫,說話間從容有趣,和善親切,和其他家的長輩完全不同,好幾個姑娘都忍不住探頭去瞧這位主母。
“星兒,來。”永寧伯世子夫人親熱地喚過許嘉星,和眾人介紹起來,“這是我妹子的小女兒,許宰相的嫡次女。”
“她母親今日有事,把她托給我照顧,各位夫人看在我的麵子上,多體諒體諒。”
那些夫人都揚起了笑,她們早知道許嘉星的身份,隻是礙於輩分,又不想被別人背地裏罵一句巴結,還沒有人主動上前和她說話。
這種賞花宴,表麵上是為了花,實際便是方便這些高門夫人相看相看各府的兒女,再由她們把自己看到的傳給各自的親朋。
“這梅花昨日裏知道有貴人要來瞧它,原本都藏著花骨朵呢,今早我起來一瞧,全開了,可見是借了各位姑娘的光。”
永寧伯世子夫人揮手,若是有人願意去看花,便領著去梅林,她自個兒則退到內室邊,攔住了要進去的夏嬤嬤。
“嬤嬤,裏麵都是貴眷,你這身份不好進去,放心,有我在就行。”
夏嬤嬤也看到了那情形,隻好轉身離去,她背後永寧伯世子夫人幽幽地看著她的背影,眼裏再次閃過一絲糾結。
直到轉頭看見許嘉星和其中一位夫人間生澀的交流,又見另一位閨秀遊刃有餘地應付自如,她才再次下了下決心。
自先帝驟然駕崩,新帝上位,幾年時間以強硬的手段剿滅了付家的所有餘孽,到最後,他們永寧伯府竟然因為曾經不屈堅持地與付貴妃一脈不和,被新帝賞過幾回。
年前,婆婆重病,成安帝居然也知道了,特地下了旨意,封婆婆為一品誥命夫人,永寧伯府這回便算是在京城徹底翻身,入了成安帝的眼了。
隻是公公年老,夫君又不爭氣,成安帝就是想封賞他們,也是無能為力。
林遠紹去年會試發揮不好,沒能中舉,若是再考,又是三年,他年紀已經不小了,眼看著表弟許恒卓都進了翰林院,自己還在家讀書,別說永寧伯世子夫人,就是他自己也急。
那時候,永寧伯世子夫人求了公公,讓他想想辦法,可頑固的老頭絕不肯幹這鑽營之事,與丈夫說,他也隻會涼涼地道,紹哥兒未來自然能承襲爵位,著什麽急。
無奈之下,她拜托了大太太,讓她和許呈晉說說,給林遠紹謀個差事,也算是為了許嘉星的未來多份保障。
但大太太拒絕了,言說不求紹哥兒能有多大的出息,隻要安穩守成,能護林家平安一世就行。
永寧伯世子夫人麵上感動,心裏不滿,你家高官厚祿,眼看步步高升,自然不在乎一官半職,明明沒多少親戚,搭一把手也不肯。
自此,她對許嘉星的心思就淡了,今時不同往日,現在把許嘉星娶回來不過是親上加親,外頭看著花團錦簇,實際沒拉一點好,反正這層親緣在別人眼裏都是牢不可破,不如換個方向,為紹哥兒娶上一門賢內助。
她看著坐在右下的趙侯夫人,她家夫君掌管京城戍務,家中兒女眾多子孫興茂,在京城時盤根錯節,堅不可摧,隻需要一句話,紹哥兒便可以躋身進去。
這般想著,她揚了揚笑容,專心迎了上去,和趙侯夫人一見如故。
另一頭,許嘉星已經和第四位夫人聊起了家常,不是問她母親忙不忙,就是問她姐姐身子可好,言語之間都是對許嘉元的讚揚,熱烈期盼著這位京中淡菊能重出江湖。
桃桃囧:想套近關係,路走偏了啊。
果然,許嘉星越說越無趣,好幾次把求助的目光投在永寧伯世子夫人身上,隻可惜永寧伯世子夫人和旁人聊得津津有味,一點也注意不到這邊。
她垂頭,又應付起了太太們的下一輪問候。
她不是傻的,馬上就要及笄的許嘉星,怎麽會不不明白母親次次讓她來永寧伯府的意思,林表哥?許嘉星隻能說是不討厭,但母親的心意她不想明麵上拒絕,知道這已經是母親費盡心思的安排後,她也曾願意好好地試著來永寧伯府和表哥相處。
可不知怎的,溫柔和藹的舅母總是表麵熱情,骨子裏漫不經心和疏忽讓人如鯁在喉,而林遠紹更是言語間多有輕蔑,明知道她不善詩書後,卻仍舊提及,絲毫不顧她的意願。
就如同今日的宴會,林遠紹在門前熱情地陪著人迎來送往,永寧伯世子夫人和貴眷們相聊甚歡,她一個名義上的表小姐,還沒有這些來做客的姑娘受的重視多。
這樣的賞梅宴,許嘉星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待到晚上,早早地就要告辭,夏嬤嬤人雖然進不去,眼睛卻長在臉上,默默地縱容自家小姐提著裙擺要回去的話。
臨走前,永寧伯世子夫人親自送別,眼睛盯著夏嬤嬤,淡淡道。
“嬤嬤,星兒年紀小,趙侯夫人酷愛設宴,我與她多多交談,便是希望她將來能多請兩家的姑娘走動,您可,別誤會了。”
夏嬤嬤早就記住今日發生的一切,永寧伯世子夫人不管許嘉星不說,自己倒是和坐在正中間的趙侯夫人聊得熱切。
原本她打算回去把今日之事和夫人一一稟報,此刻永寧伯世子夫人把話說明了,她若再去大太太麵前講,竟真像那多事的奴仆,有了挑撥之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