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回到家,許呈晉一眼看見鬼鬼祟祟偷看他的幾個小廝,他冷眼掃過去,嚇得他們一哄而散。

大太太從許呈晉進宮後就一直坐立難安,晚膳也沒心思吃,不時叫人去門外等著通報。

“老爺回來了!”

柳嬤嬤的聲音一響,大太太就欣然起身,迎了上去,“老爺......”

她眼裏是不敢流露的期待。

許呈晉也是滿心激動,一路壓製著自己,看見與自己相守多年,患難與共的妻子後,他終於卸下心防。

“夫人,我們回屋慢慢說。”

屏退所有下人出去後,許呈晉先說了陛下的賞賜,他透這窗紙看向外麵下人們擁擠在一團兒,道:“陛下賞了我一處東街的宅邸,你讓他們先搬過去收拾打點。”

“東街?”大太太驚喜道,東街都是實權官員的宅邸,連幾個王爺也在東街,靠近皇城,西街和它差了十萬八千裏。

“那地方空置了十幾年,好些地方都要修繕。”許呈晉出宮去看過,“至少要一個月才能住人。”

大太太毫不在意,“一個月而已,我都等了那麽多年了,還差這點日子。”

許呈晉也笑,思及回府時窺視自己的小廝,他道:“我今日進宮,老二眼睛都饞紅了,日後我的書房,除了你,其他人都不能進。”

大太太了然,同樣的虧她不會吃第二次,從皇上禦賜宅邸的興奮中緩過來後,她緊張地捏著帕子,問:“那皇上對你的述職......”

說到這,許呈晉勾起嘴角,“皇上信賴,任我為戶部尚書。”

“旨意明日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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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呈晉進宮見了一次皇上,回來就從五品地方官成了正二品的戶部尚書之事,當夜就有不少人知道。

前任的戶部尚書,穩重內斂,功績平平,年歲大了以後,自請回鄉,這位置空出來以後,無數人前仆後繼地想填上去,但皇上以左右侍郎能暫持戶部各事宜,遲遲不立新的尚書。

沒想到冷不丁就給了眾人都快遺忘的許呈晉。

禮部尚書付則彥最先從貴妃那兒知道消息,他回憶著許呈晉,實在想不出他和京中誰有聯係,能從多人角力中脫穎而出,莫非皇上真隻是看中他的功績。

“許呈晉的弟弟許呈遼會些小玩意兒,經常討得貴妃歡心,聽說他們兩兄弟有些齟齬。”

“這都是小事。”

這個位置,付貴妃一黨眼饞已久,原本推介的匡幸蒼成了戶部右侍郎,原以為能穩穩上去,但皇上心思莫測,他們多提了幾回,皇上立刻讓好些人掉了帽子。

付則彥叫來了不少部下,眾人一陣商討,都決議後日上朝時,仔細看過後,再來商定此人可否拉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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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呈晉在京外磨煉數年,心態極好,第二日施施然起了個早,在院子裏好好練了一次劍法。

夏日的清晨還帶著濕潤的熱氣,利劍劃破空氣,颯颯作響,桃桃從明萱身邊坐起來,打著哈欠道:“什麽聲音啊?”

明萱打整著東西,派小丫鬟去廚房端水,對著鏡子挽發道:“是老爺在練劍。”

去蘇城前,許呈晉一家曾在蜀中任職,因為是被貶出京,小小的縣城衙門隻有三進的院子,五小姐年紀小,和父母住在一個院子裏,明萱那時候每日都能聽到許呈晉練劍的聲音。

“可大人的手不是受傷了嗎?”

桃桃踩著鞋子,好奇地扒拉窗子,看許呈晉身法輕盈,出手間淩冽果決,不像是受重傷再不能上戰場的樣子。

明萱猶豫,“大人從前,是用刀的。”

上百斤的重刀,許呈晉使的比劍還輕鬆自如。

蜀中門派眾多,許呈晉多方打聽,最終找了個善用輕劍的小門派拜師,從此日日不綴,才能在短短幾年練成這般成效。

明萱接過水,“小姐也快醒了,你快些過來。”

桃桃回頭看了眼還在給頭上簪花的明芙,決定再看許大人練會兒劍,這般飄然的劍法,她還是第一次見。

待正院裏的人都收拾妥帖,許呈晉便帶著妻子兒女頭一次去給老太太請安,他們起的已經算早的,沒想到到了寧安堂,二房三房都已經坐等了。

“母親安好。”許呈晉彎腰拱手請安,直起身後,看見老二仍舊如老僧坐定般坐在老太太下首第一個位置,淡淡地朝他看去。

許呈遼裝作沒看到他的眼神,伸手指著對麵的位置,“大哥快坐,我們兄弟前日裏就該聚聚了。”

“隻可惜大哥事多繁忙,到今日才得以好好和大哥聊聊。”

“你說是吧,老三。”

許呈策是許家庶子,主母厭惡,父親也不喜歡,從小不受重視,原本他從不來寧安堂礙老太太的眼,但許呈遼昨日讓他必須帶著妻子孩子來寧安堂請安,他為人懦弱,也沒本事自立門戶,隻能乖乖聽話前來。

見他們親兄弟針尖對麥芒,許呈策恨不得縮到角落裏去,但許呈遼既主動問他,他也隻好道:“是啊大哥,你這麽多年沒回來,我早就想去和你敘敘話。”

許呈晉對親弟弟的出賣失望,也對牆頭草的三弟沒有好感,冷淡道:“母親既然安好,我便帶著孩子們退下了。”

“站住!”

老太太這些年一直被兒子兒媳捧著,記著第一日他回來的事兒,原本想著等許呈晉主動好好道歉才肯與他說話,沒成想是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態度,她帶著怒氣開口,“這寧安堂是有毒蟲還是猛獸,你就這麽急著走?”

見許呈晉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她眼睛落在了安靜站在一旁的大太太身上。

“你要走也行,林氏和幾個孩子留下。”

許嘉星瞬間緊張,老太太喜歡自己的二兒子,愛屋及烏也更疼他的兒女,大姐姐樣樣都好,老太太拿她沒辦法,便總是拿她和幾個姐妹比較,常常訓斥她沒規矩罰她抄書。

許呈晉皺眉,正待開口,守門的跌跌撞撞地跑到堂廳外,大聲叫道:“老太太,宮裏來人了!”

所有人看向了外麵。

傳奉太監捧著明黃的聖旨站在前院裏,看到許家人匆匆忙忙趕過來,笑著對落後一步的許呈晉道:“大人不必著急,是咱家來早了。”

老太太和二房三房的原本還朝前走的腳步緩緩停住,驚疑不定地看著許呈晉。

許呈晉拱手:“多謝內官體恤,不知如何稱呼?”

傳旨太監笑眯眯道:“大人客氣,咱家姓王。”

許呈晉擺擺手,大太太便幾步越上前,悄悄遞出早就準備好的荷包,“內官辛苦,這點心意還請內官笑納。”

王內官麵不改色地收下荷包,顛了顛裏頭的重量,臉上的笑意更真誠了,他抖開聖旨,道:“大人接旨吧。”

眾人皆俯跪在地,王內官尖細的聲音在院子裏響起,“奉天承運皇帝召,曰:蘇城知府許呈晉,為官清廉,政績斐然,特加封戶部尚書,賞銀千兩,黃金百兩,以示皇恩,欽此!”

戶部尚書!

許呈遼牙關咬緊,這麽重要的職位,就這麽落在了前幾日還在京外的許呈晉身上,他抬眼看許呈晉磕頭接旨,心中暗恨,皇上不是厭棄他嗎?怎麽會他一進宮就封他為戶部尚書。

這不是打自己臉嗎?

想到自己討好了貴妃七八年,也隻不過是五品小官,他更加氣憤。

“大人的官服官印等物件兒,傍晚會有人送來。”

王內官最後寒暄了幾句,便揣著手告辭,許呈遼推了推母親,老太太開口問話,態度好了不少:“怎麽一回來就封了尚書,也不提前告訴我們,平白讓我們受了驚嚇。”

隻是言語間還是一如既往地高高在上。

許呈晉也不客氣:“母親既然受驚,便回寧安堂好好休息,我們告辭了。”

看著大房的人烏泱泱地轉身回了春暉院,老太太跺了跺拐杖,“真是反了!”

幾個嬤嬤扶著她往寧安堂走,安撫她:“老太太寬心,大爺明日就要任職,忙得很,暫時顧不上您罷了。”

院子裏剩下不少人還震驚於自家大爺重獲聖寵,那他們許家冷落的門庭不是又要興盛起來了嗎?

許呈策見許呈遼臉色不好,也不敢多待,許家的天變了,他要回去好好思量思量。

“好,好一個戶部尚書。”許呈遼回到正院就悶頭喝酒,二太太看他這熊樣就氣,罵道:“大哥如今高官厚祿,你再瞧瞧你!爛泥扶不上牆的東西!”

‘嘭!’許呈遼砸了手裏的酒杯,醉醺醺地盯著二太太,“李氏什麽時候回來?”

二太太眼睛一亮,是啊,那個賤人和孩子還在莊子上呢,她叫過趙嬤嬤,“李氏出發了嗎?”

趙嬤嬤:“莊子上的人來報,李氏說身子不適不想走,但四少爺鬧著要回來看祖母,午時就出發了。”

許呈遼仰頭咽下最後一口酒,“尚書又怎麽樣,等他看到自己疼愛的妾室和兒子,對自己避之不及,他還會這麽驕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