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次日清晨, 許明舒在一陣吵鬧的敲門聲中被驚醒。
意識剛清明了幾分,她猛地睜開眼看向身旁,床榻之處空無一人。
她伸手探過去, 冰涼涼的一片, 鄧硯塵應當離開很久了。
身體各處雖帶著酸疼,但卻十分幹爽。
模模糊糊間許明舒想起昨晚她似乎未著寸縷的一邊泡在浴桶裏, 一邊半掛在鄧硯塵身上。
頭腦中的記憶一點點清晰, 許明舒僵硬地拉起被子蒙住自己的臉,羞得不知該如何見人。
偏偏房外的敲門聲再次響起, 逼得她不得不趕緊起身。
沁竹敲著門一直朝裏麵詢問著,她家姑娘從來沒有夜裏鎖門的習慣,一時間她也不知裏麵究竟是怎麽了。
許明舒探出腦袋朝外應了一聲, 敲門聲方才停止了。
沁竹貼著門, 急道:“姑娘既然醒了, 快些起吧,鄧公子和長青公子他們已經要啟程了!”
許明舒一驚,她睡得天昏地暗怎麽將這麽重要的事給忘了。
她一邊往身上飛速地套衣服,一邊不禁在腦海中胡思亂想。
鄧硯塵這個人怎麽精力這麽充沛, 昨日忙了一整日, 晚上又不依不饒地拉著她折騰到了四更天。
天沒亮就起身偷著離開, 這會兒已經裝備整齊準備出發了!
真是讓人驚奇!
她來不及穿鞋匆匆下了床準備給沁竹開門, 路過銅鏡時, 又倒回去看了一眼。
許明舒當即倒吸了一口涼氣,入夏她穿得本就單薄, 脖頸前胸處布滿了星星點點的紅暈。
無奈, 她隻好從櫃子裏挑了件略厚的衣裙出來,簡單的梳洗後將自己的衣領係的高高的方才出了門。
沁竹呆呆地坐在廊下的石階上, 見她出來方才站起身道:“姑娘都穿戴好了?我們快點出門吧,方才夫人還叫盛懷來催你呢。”
許明舒提著衣裙朝外邁了出去,“那快走吧!”
沁竹跟著她身後,眉頭微皺小跑跟上她不解地問道:“姑娘今日天也不熱啊,你怎麽穿這麽多......”
留在軍營的玄甲軍集結完畢,鄧硯塵身著灰黑色的盔甲端坐在白馬之上,身後的披風獵獵而飛。
同各位親友一一拜別後,他正打算調轉馬頭歸隊,卻見徐夫人身後有一雙眼望向他,像是有話要同他講。
二人對視時,裴譽垂下眼簾同以往那般抱著懷裏的刀緩緩朝他走近。
鄧硯塵微愣,他沒想到一向孤傲的裴譽今日也會過來送他。
待人走至麵前時,鄧硯塵率先拱手道:“裴兄。”
他朝裴譽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道:“我離京的這段時間,明舒那邊還要勞煩裴兄多看顧她的安危。”
裴譽唇微動,隨即道:“放心。”
裴譽一向沉默寡言,鄧硯塵見怪不怪,“裴兄先前教我的刀法尚未學明白,待我回來請你喝酒,再同裴兄你好生請教一番。”
鄧硯塵在說到“回來”二字時,裴譽神色一凝,握著刀鞘的手緊了緊。
良久後,在鄧硯塵不解的目光下,裴譽深吸了一口氣道:“你指點的槍法,我已經記住大半。”
鄧硯塵頓了頓,突然爽朗的笑起來:“唉,裴兄天賦異稟學什麽都快,我自愧不如。”
“我有東西要給你,”裴譽打斷他,朝一旁的盛懷招了招手。
鄧硯塵目光順著遠處過來的盛懷看過去,見盛懷不知提著一個什麽東西,還用黑布蒙起來,搞得神神秘秘的。
他湊過去看,“什麽呀?”
盛懷將上麵的黑布撩開一點,鄧硯塵低頭湊過去見一隻肥胖的鴿子正趴在裏麵睡覺。
他抬頭看向盛懷問道:“給我這個做什麽?怕我路上缺肉吃嗎?”
盛懷有些無語,正色道,“鄧公子,這是信鴿。”
鄧硯塵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裴譽看向那籠子,沉聲道;“若是有急事,可叫它帶信回京。”
“不是有送信官嗎,用信鴿做什麽?”他抬手指向那隻胖鴿子,真誠道:“北境回京那般遠,它能飛得回來嗎?”
“它可日行千裏,平日...都是在養精蓄銳。”裴譽神色依舊淡淡的,“若事出突然,送信官興許並不可靠。”
裴譽抬眸對上他的視線,鄧硯塵在那雙眼裏,逐漸明白了裴譽話中的深意。
朝野內外,盯著他一舉一動,想要他有去無回的人太多了。
此番前往北境,除卻身邊自己帶來的人,他誰也不能信任。
鄧硯塵拱手,朝裴譽行了一個平輩禮,“那就多謝裴兄了。”
身後刀器碰撞的聲音響起,是長青在提醒他該啟程了。
鄧硯塵翻身上馬,眼神朝周圍打量了一圈。
許明舒應當是還沒睡醒,想起她昨夜困得說胡話的模樣,鄧硯塵嘴角上揚,浮起一抹笑。
他牽緊馬繩轉身準備歸隊時,聽見身後有人呼喚著他的名字。
鄧硯塵猛然間回頭,見許明舒正站在城樓上踮腳朝他招手。
她身上的衣衫被風吹得搖曳著,襯著整個人宛若九天下凡的神女。
鄧硯塵突然想起曾經聽母親念過的一首詩,“牆頭馬上遙相顧,一見知君即斷腸。”
少時他陪同母親在家門前等候父親歸家的記憶一點點在腦海中清晰起來,時隔多年,這世間也有了等候他的人。
他伸手朝許明舒回應著,隨即幹脆利落地轉身歸隊。
玄甲軍盡數集結完畢,隨著鄧硯塵一聲啟程令下,浩浩****地朝北境前行。
長青策馬跟上鄧硯塵的腳步,同他並肩而行。
他微微歪頭打量著鄧硯塵的神色,出乎他意料的是,這個小子看起來不僅沒有一點不舍,整個人還顯得很高興?
幾乎是懷疑自己看花了眼,長青覺得若是在他身上安了尾巴,這會兒就應該翹上天了!
他有些擔憂地看向鄧硯塵,猶豫良久後道:“小鄧啊,哥哥知道這會兒離開你心裏難受,但是你要想開點別自己憋在心裏……”
聞言,鄧硯塵側首看向他:“你今日說話怎麽奇奇怪怪的?”
“嗐!”長青拍了他一掌,“哥哥這不怕你同許姑娘分開傷心過度嗎!”
鄧硯塵在聽他提起“許姑娘”三個字時臉上的笑容再也收不住,策馬快步將長青甩在身後。
長青望著麵色詭異的鄧硯塵,心道:“這小子當真受得刺激不輕!”
......
雄鷹飛過嶺蒼山上空,舒展著巨大的羽翼。
烏木赫胯|下的馬低頭吃著下的鮮草,他端坐在上麵從山坡朝遠處眺望。
現在是酉時三刻,北境白日短,此刻天已經逐漸有了昏暗的意思。
山腳下的營帳內早早的燃起篝火,各個防守的關卡處,燈光明亮,離得遠看過去像是一顆顆整齊排列的星。
烏恩在腳下的土地上摸了一把,抓起些土壤放在手心裏觀察,幽幽開口道:“這幾日多半是要下大雨,興許玄甲軍會比預計的來的晚些。”
烏木赫抬頭望了眼陰鬱著的天,“雨下得多,草才長得快,我們的戰馬今年便無需格外供給。”
烏恩倚著身後的樹坐在地上,隨手拔了一根草叼在嘴裏。
“叫你失望了,聽說此番過來的不是靖安侯,還是之前同你交手的那個姓鄧的年輕人。”
烏木赫略有些靦腆地笑了笑:“也好,我若是連他都打不贏,又怎麽去挑戰靖安侯呢。”
“依我看,此戰我們勝的毫無懸念。”
烏木赫調轉馬頭,看向他,在等他接下來的話。
“中原人同我們最大的區別就是生性多疑,他們看重的是權力,不是能力。他們的上位者常常會為了維護自己的絕對權力,去打壓一些有能力的人。”
烏恩摸了幾把自己身邊的戰馬,“對靖安侯是這樣,對從前的那位沈姓將軍也是一樣的。”
烏木赫微微皺眉,思索著他的話。
對於敵軍內部的權利構造他懂得沒有烏恩多,他活得二十幾年來一門心思都在研究如何帶兵打仗上。
戰場上的每一場仗都要做到全力以赴,他隻需在前奮力殺敵便好,後勤補給自有專人負責,無需他操心。
幾次交手下來,他發現無論是曾經常年駐守在這裏的黎瑄還是這位初出茅廬的鄧姓少年,他們打起仗來總是有所顧慮。
“是那個少年過來也好,”烏木赫看向遠處,“他無論是同黎瑄還是靖安侯比起來,嫩了太多,無論是進攻還是防守,存在的缺點都很多。”
烏恩默默地摸著馬匹,“經先前巴圖一事,這段時間以來,部落內部已經上下一心,你隻需毫無顧忌地下決定就好,不會再有人自作主張誤了我們的事。”
“這一次我們一定會贏,”烏木赫在講這句話時眸光極亮,帶著篤定道:“他打不過我。”
烏木赫在那個鄧姓少年身上看見了自己當年的影子,他們二人無論是打法還是作戰風格都極為相像,這也讓烏木赫可以輕而易舉地揣測他的想法,摸到他的門路。
黎瑄善於防守,多年來由他駐守的北境防線宛如銅牆鐵壁,讓他無從下手。
可鄧硯塵不一樣,他年輕,資曆淺,每次都是臨危受命,腹背受敵。
打贏了是他應盡的責任,打輸了很可能毀了他一輩子。
“這就是我說的,中原人內部總是存在各種利益糾紛,”烏恩牽著馬過來,同烏木赫並肩而立,“此戰若是勝了,咱們的人便能擺脫惡劣環境獲得更好的生存條件,你就是草原上最矯健的雄鷹。”
二人相視一笑,烏木赫勒緊手中的繩索,調轉馬頭道:“該走了,養精蓄銳,過幾日還有一場硬仗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