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次日一早, 許明舒跟著許侯爺和鄧硯塵的馬車進了宮。
他們二人要先行在去往大殿內等候麵見皇帝,許明舒在宮門口同他們分別沒一會兒,昭華宮的女官便趕過來接應她。
女官福身朝她行了一禮, 笑盈盈道:“姑娘可是有一陣沒來宮裏陪陪娘娘了, 娘娘都同我們念叨你好多次了。”
許明舒捏著手裏的帕子,“家裏兩個弟弟年紀小, 我幫著阿娘照應一二, 姑母近來在宮裏過得如何?”
女官歎了口氣,道:“還是老樣子, 自打那次陛下在太子生生辰宴上說那番話後,娘娘好像對待陛下的態度就變了......”
女官芷蘿說不上宸貴妃究竟是哪裏變得不一樣了,她是宸貴妃剛宮時就被內廷司分配到昭華宮服侍的。
宸貴妃雖是名動京城的第一美人, 又出身高貴, 可經一遭喪夫, 頂著二嫁女的名號被冊封為貴妃,不免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那時的她初入宮闈生怕哪裏行差踏錯惹人非議,給光承帝帶來麻煩,事事都同皇帝商議, 光承帝也耐著性子一件接著一件的替她講解。
宸貴妃入宮這幾年, 同光承帝宛如一對神仙眷侶, 讓人豔羨, 時候久了甚少再有人提起宸貴妃過往嫁過人的事。
隻是自打那次的事後, 芷蘿發現,宸貴妃依舊會對光承帝笑意相迎, 恭敬又謙順, 但卻不會再主動出現在皇帝麵前。
平日裏她除了到皇後那裏坐一坐,就是整個人悶在自己宮裏看些遊記話本。
芷蘿不知宸貴妃心中所想, 許明舒倒是能猜了個七七八八。
她甚至覺得自己姑母這樣的狀態也挺好的,及時清醒,看清為帝王者內在的薄情寡義,不至於日後陷入光承帝給她編織的美夢,傷心一場。
昨日剛過完上元佳節,昭華宮門前還掛著幾個精致漂亮的燈。
許明舒看見熟悉地宮門,提著裙擺歡快地走了進去。
宸貴妃愛花,即便這個冬天已經快要結束了,她院子裏的白梅也開得格外茂盛。
許明舒伸手摸了摸白梅花瓣,世人都說她同她姑母最為相像,但實則她們無論是喜好還是性格都是不一樣的。
宸貴妃喜靜,從前在家中時一整天賞花看書也不覺得乏味。
許明舒喜歡熱鬧,靖安侯府內子嗣少,她從小在長輩的寵溺下長大,爬樹逗鳥,上房揭瓦是她年少時打發無聊日子的方法。
就連喜歡的審美也全然不同,宸貴妃喜歡蘇素淡雅致的白梅,而許明舒偏愛大朵大朵盛放的紅色山茶花。
女官芷蘿撩開了厚重的門簾,帶著她進到房間裏。
方才一進門,一股暖氣撲麵而來,許明舒眸光一亮忙小步跑過去暖手。
女官同沁竹相視一笑,道:“姑娘先在這裏暖和一會兒,奴婢去請娘娘過來。”
沁竹看著芷蘿離開的身影,小步湊上前道:“娘娘這宮裏燃得是什麽香,真好聞。”
許明舒吸了吸鼻子,仔細分辨著,檀香中似乎還帶著一種似有似無的果香,緩解了冬日裏的陰悶。
她搖了搖頭,道:“我也不清楚,從前姑母房裏沒用過這樣的香。”
“咱們娘娘這麽受寵,肯定是禦賜的寶貝!”
許明舒笑了笑,沒有說話。
沁竹摸了摸許明舒放在一旁的手爐,道:“姑娘,你手爐涼了吧,我去尋宮裏的姐姐們要些炭餅來。”
“外麵冷,快去快回。”
烤了半晌的火,許明舒身子一點點暖過來。
她圍著姑母的屏風晃**著,看見書案上放著看了半本的話本。
講的是一些民間傳奇,許明舒覺得有趣便順勢坐在一旁椅凳上看了起來。
書冊方才翻動了四五頁,叩門聲響起。
“進來吧。”
話本正講到精彩之處,被高中狀元辜負的糟糠妻化為厲鬼前來索命,許明舒沒舍得抬頭,隻分神道:“這麽快就回來了?”
身邊人沒說話,一盞茶水擺放在許明舒手邊,杯底觸碰桌麵發出輕微的響動聲。
許明舒探手過去接,指尖除了觸碰到光滑的杯壁,似乎還擦到了什麽幹燥略有些粗糙的肌膚。
沁竹的手不是這樣的,
許明舒忙一回頭,同身邊人對視的時隻覺得猶如一盆冷水從頭頂澆上來,全身都被凍得僵硬。
蕭珩就站在她身側,高大的身影將她整個人籠罩住。
片刻後,許明舒回神慌亂起身間帶翻了杯盞。
滾燙的茶水盡數灑在許明舒身上,蕭珩似乎是想要伸手拉她,許明舒卻敏銳地後退了兩步,同他保持著距離。
她努力平複自己的情緒,恭敬朝蕭珩行禮:“給七皇子殿下請安。”
蕭珩低眸打量著麵前的姑娘,幽幽開口道:“你很怕我?”
不知怎麽地,之前一見到蕭珩她便控製不住緊張,可如今站在他麵前不過兩步的距離,她倒是一點點平靜下來。
許明舒開口道:“臣女方才在看靈異傳說,正看到緊張之處,以為是自己身邊的婢女回來,並不知道是殿下您到訪,一時失禮還望殿下見諒。”
聞言,蕭珩緩緩俯身撿起地上掉落的書冊。
的確是本靈異題材的話本,尋常姑娘家看了害怕也是正常。
可許明舒見了自己那般抵觸的模樣還是刺痛了他,這不是第一次了,明明她同身邊人都是相談甚歡笑靨如花。
氣氛有一絲的凝固,蕭珩並未再開口說話,許明舒依舊保持著行禮的姿勢,低著頭沒有起身。
宸貴妃被女官攙扶著走進來時,就看見他們二人這樣一副畫麵,她心一驚還以為是許明舒同蕭珩吵架,忙上前道:“這是怎麽了?”
女官芷蘿上前攙扶許明舒起身,不動聲色地將她擋在自己身後。
蕭珩朝宸貴妃行禮,和顏悅色道:“宸娘娘,是兒臣的不是,突然出來嚇到了許姑娘。”
宸貴妃看著一地的茶水,似乎是猜測到了方才發生的事,打趣道:“我家這姑娘就是看著厲害,實際上膽小的很,讓殿下見笑了。”
宸貴妃拉著許明舒的手,安撫道:“你衣裳濕了,快去我房裏換一件吧。”
許明舒點點頭,福身朝蕭珩行了一禮,跟在芷蘿身後低著頭朝內殿走去。
蕭珩的眼神追隨著那抹倩影,直至她消失在視線中。
芷蘿找出一身合適的衣裙遞給許明舒後,便返回宸貴妃身前伺候。
許明舒換好了衣服,在屋裏待了許久,方才等到宸貴妃回來。
許明舒剛迎上前,宸貴妃便伸手在她額頭上點了一下,“你個小沒良心的,這麽長時間都不說進宮來看看姑母。”
許明舒抱著她的手臂撒嬌,“我以後會常來的姑母,你就別怪我了。”
宸貴妃看了許明舒一眼,意味深長。
她拉著許明舒在床榻前落座,突然認真地問道:“你這一年在家閉門不出,各種宴席也都推掉了,可是有心上人了?”
許明舒微微一怔,她想了想還是點點頭。
遲早是要和家人講的,提前一點讓她們有個準備,到時候小鄧子提親也不會那麽尷尬。
宸貴妃似乎有些驚訝,又試探地問道:“是你黎叔叔認得那個養子?”
許明舒笑著看向宸貴妃,“對,他叫鄧硯塵,我同他自小相識,我很是心悅於他。”
宸貴妃眉頭微皺,對許明舒口中的這個人心存疑慮。
從前沈凜剛摔斷腿後,和黎將軍的關係變得很僵,她作為長嫂時長過去安撫沈凜。
正是因此從沈凜口中聽到了許多對黎瑄的抱怨,和對這個孩子身世的風言風語。
許明舒是她唯一的侄女,她不期望這個侄女嫁的有多好,但也要門當戶對是個配的上她侄女的人。
宸貴妃張了張口,不知道該怎麽和許明舒提起這件事,猶豫良久後還是委婉道:“小舒,嫁人是終身大事,一時的情愛固然可貴,但以後的日子還是過給自己的,你同他在一起,日後就要一同承擔些風言風語,姑母不想你過得那樣辛苦。”
許明舒從她姑母話中聽出了隱晦的深意,猜想姑母是受到京城哪些謠言的誤導,隻道:“姑母,鄧硯塵他是一個很好的人,也並非京城謠言說的那般。”
“他父親是永德三年的探花郎,曾經教導過太子殿下課業,母親是官家小姐,隨著他父親調任蘇州才一同舉家搬了過去。”
宸貴妃緩緩道:“聽阿凜說,他母親和黎瑄......”
“他們兩家是世交,黎叔叔和鄧硯塵母親亦是舊友。”
宸貴妃點點頭,“這樣啊。”
許明舒握著她的手,安撫道:“而且他爹爹是被人謀害致死,這段時間太子殿下和三叔正在調查的就是這個案子,過不了多久就會告知天下,還他父親一個清白。”
宸貴妃笑了笑,“我聽你三叔說起,他替你爹爹出征打了勝仗,如此說來,倒是個心性堅韌的好孩子。”
宸貴妃打量著坐在麵前的姑娘,一年未怎麽相見,她長高了,模樣也出落的愈發明豔漂亮。放眼整個京城,即便是天潢貴胄也是相配的。
宸貴妃歎了口氣,還是勸阻道:“小舒,你自己要考慮清楚,一輩子很長若是草草定下共度餘生之人,興許以後會後悔。”
這樣的話,許明舒不是第一次聽見了。
當年她一意孤行非蕭珩不嫁時,宸貴妃也是這樣勸解她的。
隻可惜,當時的她滿心滿眼都是蕭珩,根本聽不得其他。
許明舒麵上染上一絲落寞,緩緩開口道:“姑母。”
“姑母年幼時便同沈世子定下婚約,這麽多年可有一刻曾覺得後悔過。”
聞言,宸貴妃麵色一凝,她沉默著像是陷入回憶之中,良久後她笑了笑道:“不曾。”
白衣銀槍的青年在她記憶裏熠熠生輝,時隔多年仍舊揮之不去。
宸貴妃歎息道:“我此生最幸運的事便是能遇見阿屹,又怎會覺得後悔。”
“沈世子於姑母,就如同鄧硯塵於我。”
許明舒瞧見姑母神色染上一抹不舍,拉過她的手安撫道:“我是姑母看著長大的,姑母自當最是懂我,若是有機會您見到鄧硯塵,必然能明白侄女所言不假。”
宸貴妃看著她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樣,笑道:“也罷,你自己喜歡便好,左右他跟在長兄身邊這麽多年也算知根知底。”
“我就知道姑母最疼我了!”
許明舒見好就收,靠在宸貴妃身上甜甜地撒嬌。
恍惚間,她似乎又想起什麽,直起身問道:“姑母,七皇子今日為何會在姑母宮裏。”
“來給我請安。”
許明舒不解,上一世的蕭珩雖每日晨昏定省一次都不曾少過,但他心裏卻是極為不情願的。
他因著生母程貴人的事記恨著宸貴妃,那幾年昭華宮一片母慈子孝不過都是蕭珩隱忍的一場戲而已。
這一世的蕭珩幾乎沒有同宸貴妃有過交集,沒道理過來昭華宮請安。
宸貴妃似乎看出她的疑惑,解釋道:“年初宮裏辦家宴,所有皇嗣都跟在自己母親身邊,隻有我和七皇子,一個無兒無女,一個沒了生母,倒也同病相憐。”
“我孤身一人閑言碎語不少,七皇子聽見後便到我身邊作伴,一連七天都是這般。從前沒接觸過七皇子,此番交談覺得倒也是個命運多舛,叫人心疼的孩子。後來七日宴席結束後,他便日日到昭華宮同我請安,時而送些東西過來,如今殿裏燃著的香,便是他送的,很是合我心意。”
聞言,許明舒握著手帕的掌心緊了緊。
沉默半晌後,許明舒一字一句道:“姑母,日後還是同七皇子保持些距離吧,他送得東西也盡可能不要用。”
宸貴妃皺眉,不解道:“為何?”
蕭珩不是個願意在沒有用的事情上花費時間的人,前世他拒絕認宸貴妃為母,被光承帝關在幽宮裏斷了飲食,不許太醫為他診治。
許明舒誤打誤撞尋到他時,他滿身汙血,意識昏沉雙眼不能視物。
她不知他身份,自己做主將他帶回了昭華宮,尋人替他清洗診治。
太醫在屋裏忙前忙後一整日,許明舒再次進去時,那個髒兮兮的少年已經被清洗幹淨,身上的傷也得到了妥善的處理。
這時的她方才發現這人生得可真好看,劍眉星目氣宇軒昂。
那時的蕭珩在很長一段時間處於半夢半醒狀態,眼前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見,許明舒便嘰嘰喳喳地圍在他身邊說一些她覺得有趣的事。
時候久了,他從先前冷漠的裝睡,到一點點能回應她幾句話。
許明舒覺得很高興,她實在是太孤單了。
從前在侯府裏,小輩隻有她一個孩子,家中長輩各自忙碌著根本沒人能同她說說話。
後來被姑母接進宮,宸貴妃備受恩寵也不能時時陪伴她,她同宮裏那些皇子公主也沒有幾個能相處愉快的。
好不容易有個人能聽她說說話,許明舒覺得開心極了。
直到那一日,光承帝來到昭華宮裏,指著躺在床榻上的蕭珩問她,
“想不想要一個哥哥?”
當時的許明舒並不明白其中深意,隻是覺得日後有人能一直陪著她說話了,便用力的點了點頭。
自那以後,蕭珩成了昭華宮宸貴妃的養子。
恍惚間,許明舒想起前世她與蕭珩成親後,他冷聲對她道:“你和你姑母毀了我與我阿娘一輩子,今日對你的這點委屈,我不覺得過分。”
這一次,事發之後他依舊不願認宸貴妃為母。
許明舒也絕對不會再給他接近她姑母的機會,一早就阻擋住他靠近宸貴妃的可能。
本以為他這一世得太子照應,不會再同昭華宮有牽扯,沒想到兜兜轉轉他還是尋過來了。
許明舒深吸了一口氣,覺得不得不給宸貴妃下一劑猛藥。
“姑母,近來我似乎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
宸貴妃端起茶盞漫不經心地問道:“什麽事?”
許明舒幽幽開口道:“我覺得很奇怪,聽宮裏的人說起,當陛下下江南時結識了一位歌妓,據說是一見鍾情,便帶回宮裏寵愛有加。”
“永德八年,這位備受恩寵的程貴人不知為何突然被打入冷宮,而那一年秋,姑母您入宮了。”
宸貴妃不解道:“你說的這些同我有什麽關係?”
許明舒想了想,道:“我原來也沒覺得哪裏有問題,可去年鄧硯塵回老家查案,那裏的許多上了年紀的人都知道這件事,還有些話本子記載著當年陛下是命人拿著一幅畫像找與之相似的女子,這才尋到了程貴人。”
“而那個畫像,便是姑母您現在掛在寢殿裏的那一幅畫。”
聞言,宸貴妃側首看過去,麵色一點點變得蒼白。
那畫是她十六歲入宮參與花朝宴,坐在湖心亭裏躲陰涼時,被當時還是皇子的光承帝畫下來的。
沈世子死後,國公夫人不忍她年紀輕輕守寡,便自行做主將和離書給了她。
許昱晴失了丈夫,悲痛欲裂,曾在寺廟帶發修行了幾年。
後來,光承帝找到了她。
他對她訴說埋藏在他心裏多年的愛意時,便是將這幅畫拿給她看。
有一人能經得住時間考驗,十年如一日的默默愛著她,守護著她,宸貴妃內心一點點被感動占據,大約又過一年後,她跟著光承帝進了宮,成了這昭華宮的女主人。
而如今,許明舒卻同她說,在她嫁給沈屹後,光承帝曾拿著這幅畫尋找同她相似的人,這才尋到了程貴人。
程貴人因她而承寵,又因她入宮而被受冷落。
那程貴人誤入宮牆,這一生的坎坷豈不是原因都在於她?
七皇子不知情還好,不然整日在宮裏麵對著一個活生生的,又同他生母相似的臉,必然是......
思及至此,宸貴妃慌忙站起身。
若是蕭珩知情!
宸貴妃周身發著抖,這一年來她好不容易開始習慣同光承帝保持一定距離的日子。
如今又告訴她,與她同床共枕之人,這個一向在她麵前溫和的帝王夫君,背地裏竟做出這樣恨決的事。
許昱晴在這宮裏無依無靠,在麵對受寵多年未能誕下子嗣的風言風語中,她沒有恐懼。
麵對宮中嬪妃的嫉妒陷害時,她沒有擔憂,可這一刻她是真的怕了。
“小舒...小舒,我該怎麽辦?”
許明舒起身保住她,緊緊地將她姑母擁在懷裏。
“姑母好一陣沒回家了,同陛下說過幾日祖母過壽,我們回去住一段時間好不好?”
許明舒的手一下又一下在宸貴妃脊背上安撫著,隔著厚重的棉衣,許明舒還是能感覺得到姑母單薄的身軀。
許明舒突然有些愧疚,明知道這些話要叫姑母傷心一場,可還是說了出來。
早晚是要知道的,許明舒想。
與其等到萬念俱灰,還不如一早看清他們父子的嘴臉。
這些年,姑母其實在宮裏過得也沒那麽開心。
她執意留在這兒,無非就是陷入了光承帝為她編織的美夢,以為她自己辜負了皇帝多年來的愛意,想用餘生彌補他。
可是為帝王者,殺伐果決,為了權力可以犧牲一切。
就像前世的蕭珩明明說心裏隻有自己,依舊抬了個身份低微的婢女做妾室,在處置靖安侯府時絲毫沒留情麵。
光承帝對姑母用情至深,在麵對皇位權力的威脅時,還是會毫不猶豫地舍棄她。
他們這樣的人,不配有被愛的資格。
許明舒拍了拍宸貴妃的背,道:“姑母,我們回家吧。”
...
許明舒從昭華宮出來後,鄧硯塵已經在宮門前等她許久了。
看見她時,朝她招了招手。
尚在遠處,看見那抹熟悉的玄衣身影時許明舒鼻頭一酸。
不知怎麽得,許明舒突然覺得又欣喜又委屈。
像是苦盡甘來,所有的事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她保住了弟弟和母親,爹爹和黎將軍也沒有在戰場上失去性命、姑母看清了皇帝的真麵目、四叔也沒有受戶部連累陷入被抄家流放的地步。
太子蕭琅病情穩定,他與光承帝不同,蕭琅心懷仁愛之心,能恩威並濟賞罰分明。
有他在蕭珩也會甘願一世為臣,輔佐太子成為一代明君。
而這一世,最重要的是,她沒有再錯過鄧硯塵。
許明舒小跑上前,也不管身處何地撲上去牢牢抱住鄧硯塵。
鄧硯塵被她衝過來的力道撞得踉蹌了一下,隨即笑道:“怎麽了這是,一天不見這麽想我嗎?”
許明舒沒有說話,她將頭埋在鄧硯塵懷裏,聞著他身上能讓她平靜的清香。
良久後,她抬起頭看著他道:“皇上賞你什麽了?”
鄧硯塵道:“官職錢財都有,你想問哪一個?”
“這麽大的功勞,應該夠聘禮了吧?”
許明舒歪著頭看向他:“我已經和姑母打過招呼了,她知道我們的事了,你若是想反悔也來不及了!”
鄧硯塵笑了笑:“夠了,今日回將軍府,我便將去尋黎叔叔說明這件事。”
“一言為定!”
許明舒伸手,同鄧硯塵拉了個勾。
這會兒,她方才發現左右都沒有她爹爹的身影,忙問道:“我爹呢?沒和你一起出來?”
“陛下和侯爺有事要談,侯爺叫我們先行回去。”
許明舒點點頭,“這樣啊,那走吧!”
說著她拉起鄧硯塵進了馬車,揚長而去。
城樓上,兩道身影注視著遠去的馬車,目光灼灼如電。
程鶯兒看著身邊麵色陰鬱的人,小心翼翼地開口道:“表哥,你說的被你弄丟了的愛人是這個姑娘嗎?”
蕭珩沒有說話。
程鶯兒又道:“可是表哥,這個姑娘好像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話音未落,程鶯兒被人大力的推了一把,跌坐在地上。
蕭珩望向她,神情肅殺道:“記得你的身份,有的話不是你該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