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事業進行時
按照往常的規矩, 家宴過後,三家人都會留在老宅住上一晚。
今夜也不例外,除了長輩們都陪著二老去喝茶聊天, 底下這年輕的一輩, 則各自有著各自的安排,隻要第二天清早能起得來吃個早餐, 並不拘著他們遵守什麽不能夜不歸宿的規矩。
連仲鳴倒是回了他住的院子,他儼然已經被視作繼承人培養,大伯能在茶桌邊上陪聊,他卻有不少事務還要處理。
“……行, 馬上到!”連仲鈺朝連素禾招招手,他倆在雲海有批都認識交好的朋友, 知道他們回來, 早早定好地方約出來玩。
連素禾瞥了眼連漪,對於她晚上戲耍自己的事還耿耿於懷, 輕哼一聲, 像隻高傲的小天鵝拿了包便起身。
“連漪,你要回哪兒?我送你吧。”連仲嶽沉穩麵容浮現一抹笑,走到連漪麵前。
連漪看了眼一開始似乎想要過來和她說話的大姐, 對方因為連仲嶽的話語而停下腳步,她沒太在意,無所謂地點點頭。
臨近九點, 回去的路不比來時堵塞。
連仲嶽的座駕,就和他這人表現出來的一樣, 低調、沉穩。
即便是排行老大的連仲鳴的車庫裏, 都停著幾輛跑車,而他連仲嶽也不過二十三歲的年紀, 卻似乎已經有了不在乎外物欲望的平靜。
“要去哪兒?”他係上安全帶,笑著問後座的連漪。
“環越俱樂部。”連漪有點暈車,她反感車內一股皮革的氣味,皺眉道:“把車窗打開,這味道好難聞。”
“抱歉。”
前座兩個車窗的玻璃很快往下滑動,連仲嶽開著車,誠懇道:“剛換的車,還沒散幹淨味道,剛才應該先開窗通通風的。”
連漪輕笑一聲,“連素禾在國外都開上蘭博基尼了吧,你在我爸麵前不是做著事麽,怎麽,他給你的錢,不夠買輛好點的車?”
“素禾是女孩,應該富養。”
連仲嶽笑了笑,“我跟在二伯身邊,主要還是以學習、鍛煉為主,不過連氏待遇很好,你看我才做了一年多,就能按揭買這台車就知道了。”
“車子這個東西,適合開就行。”
連漪微耷著眼,“噢,我也沒別的意思,隻是怕別人以為我們家虧待了你,讓你連三少爺勞苦了一年半載,都沒能開上豪車。”
她語氣裏居高臨下的倨傲過於直白。
連仲嶽聽著,表情卻沒有絲毫不虞,反而無奈笑道:“能跟著二伯學到東西,對我來說就是最大的收獲了,好好,我再努力點,爭取這幾年換個豪車。”
他的反應和態度挑不出半點刺,就像是無奈縱容著驕縱的妹妹一樣。
正如外界對他的評價,成熟、穩重,年少有為、未來可期。
車裏沉默了一會兒,見連漪對於點評他的消費水平失去興趣,連仲嶽一打方向盤,車子轉了個彎駛向往郊外的路線。
“二伯這次很看好你創業的想法,能看到你願意邁出這一步,相信他一定很欣慰。”
連仲嶽笑道:“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能先他們知道你的創業想法嗎?放心,四哥不是來探聽情報,更不會打小報告,或許聽過以後,還能給你提點建議。”
“嗬。”連漪勾起嘴角,笑容有些神秘,微圓眼眸中像是閃著得意的光,“當然不行,我這個想法已經很成熟了,一定能造成很大轟動,不會讓我爸那兩個億打水漂的。”
“……是嗎?”
連仲嶽神情沒有絲毫變化,眸光不易察覺地微沉了沉,片刻之後,看起來有些普通的五官變化出一個微笑,讓人覺得很有親和力。
他看似有些遺憾地歎了聲,“你這麽做也是對的,好的創意是一個項目成功的根基,不要輕易泄露出去,看來你真是長大了。”
“那當然。”
“不過這也讓我想起以前創業那會兒,我媽投了一千萬,那時候我也是這麽意氣風發,對於自己要做的事情相當自信。”
連仲嶽笑著說起自己,“就連爺爺也關心過問了一下,你知道的,他老人家問起,我當然不可能隱瞞。”
“老爺子目光犀利,一句話就把我想法裏的弊端指了出來,差點就讓我直接放棄這個想法了,枯坐一晚上勉強想出個補救的辦法,可惜最後結果還是不盡人意。”
“現在回頭看,才知道自己當時想法還是不夠成熟,太多衝動。”
“那是你——”
從後座傳來少女語調微揚的反駁,帶著自信十足的不屑以及一絲急促。
連仲嶽微微一笑。
“比起我的想法,你當時和人做什麽軟件就是小打小鬧。”連漪微眯著眼斂去眸中不耐神色,她實在不喜歡和這些人打交道。
心裏想的和嘴上說的、實際做的,沒一處一樣。
那點心機算計,在她眼中一覽無遺。
然而該配合的演出,連漪自然是要配合到位的。
她知道,連父有意培養連仲嶽作為接班人。
在膝下無子,唯一的女兒又這麽不成器,他似乎也隻剩下這麽一個選擇,從有血緣關係的後輩中選一個靠譜點的繼承家業。
對方顯然也很清楚這一點,他是什麽樣的人,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連父乃至家中長輩,想要看到的是一個什麽樣的後輩。
看得出來,對方即使知道她幾乎沒什麽威脅,但仍然保有警惕。
連漪對此有些無奈,同是天涯淪落人,未來閣下也隻是真千金走上人生巔峰路上的一個絆腳石罷了。
何必盯著她在這虛與委蛇呢?
但該演的戲,還是要演。
“我前兩天去了趟禾城,在他們那兒的景雲中學裏看到一個玻璃花房。”
後座安靜了一會兒,再度響起少女有點不情願,但又略顯急促的聲音。
像是想要忍住,但隨著駕駛位上的人真沒再往下詢問,又忍不住把話抖落出來般。
“玻璃房搭配一屋子的鮮花,挺漂亮,尤其是陽光照進來,光線變化的時候,整個畫麵很夢幻,我還挺喜歡。”她露出一絲笑意。
“這樣啊。”連仲嶽表情平靜,語氣像是有點不在意。
“所以,我當時就在想,雲海這邊經濟發達,但好像還真的沒什麽特色。”連漪微微挑眉,“我打算在雲海也建一座玻璃花房,要讓每個人來了雲海,都必須到這裏打卡的那種。”
“……”
連仲嶽有些失語,他抬眸看了眼後視鏡,心裏那點懷疑在看見少女精致麵容上的得意自信,以及等著他做出反應的期待。
“很有魄力的想法。”他頓了頓,在心底啞然失笑。
看來這兩個億,注定是要打水漂了。
有些惋惜,但更多的是一種對於自己竟會想要提防的想法的好笑。
“對吧,矗立在市中心的玻璃房子,從外麵也能看到各種漂亮的鮮花,到了晚上一開燈,又是另一種美。”連漪彎唇道:“花盆要用水晶工藝品,燈光也一定要做到有光不見燈,用各種人造水晶裝飾。”
“可惜,買了地就沒剩多少錢,不然我還挺想用天然水晶的。”
她話語裏的遺憾,實在讓人無法產生懷疑,相信她就是這麽想的。
連仲嶽點點頭,提議道:“其實我有個小建議。”
頂著連漪不悅地皺眉,他神情誠懇。
“與其把資金消耗在投標土地上,不如選擇租賃的方式,而且你的這個想法很特別,我認為可以不局限在雲海市區,試試放眼全國的一線城市呢?”
“起始資金或許隻夠你選擇兩到三個城市,就當做是試點,如果這個創意得到正向反饋,接下來你就可以繼續鋪開。”
“到那個時候,你的玻璃花房一定會在全國。”他頓了頓,沉穩麵容露出笑容,“甚至是全世界都為之驚歎它的美麗。”
饒是扮演著蠢笨無知富家女的連漪都險些繃不住神色,她借著思索和詫異,斂去眸中的神采。
倒是沒看出來,果然會咬人的狗都不愛叫。
半晌,連漪微微一笑,有些矜持道:“嗯,這個建議還行。”
“對了,你想好營利的模式了嗎?”連仲嶽抬眸看了眼前方,半山腰處燈火通明的場景若隱若現,他驅車開上山道,被一輛輛飛速轟鳴的跑車超過。
“……”
看著後座的少女陷入思考,又有點不耐煩地抬頭瞪了他一眼,像是他在這好好的時刻,提出個讓人苦惱的問題。
連仲嶽壓著嘴角想要上揚的衝動。
即便二伯改變了想法,也沒關係,他相信,連漪這樣蠢到極點的折騰過後,即使二伯可能會受到血緣關係影響,還想要將連氏交給連漪。
董事會不會同意,大大小小的股東們,更不會願意讓這樣一艘航空母艦,落到一個拿著巨額資金,卻造了個玩具的富家千金手裏。
多麽天真又不諳世事的想法,連仲嶽差點沒忍住要笑出聲。
“唔……收門票唄,建得那麽好看,怎麽可能讓他們不花錢就進去?”
連漪隨口胡謅,順帶也是臨時把這個項目的規劃做好,“門票定價999好了,到時候再專門定製一批水晶工藝品,買了門票的人可以在玻璃花房裏選一朵花,再挑選喜歡的工藝品,讓人給他們做成永生花。”
“做成精油或者香水什麽的也行,額外選花就一朵一百好了。”
她眯著眼琢磨,搞這些東西,成本其實是很昂貴的,這個定價甚至是奔著虧本去,但對於大眾而言,他們並不會去衡量這兩者之間是否合理。
華而不實的事物,搭配昂貴定價,勢必會引來鋪天蓋地的嘲諷。
她實在看不出這個計劃裏,有什麽地方還能夠鹹魚翻身的,於是安心點頭,“怎麽樣,這個想法是不是很棒?”
至於到時候虧本的收益,她再抽個百分之二十隨便找個地方捐了,等他們問起來,再故作天真無知地表示不是刻意抵稅嗎。
主打的就是一個虧無可虧。
幹完這一票,再在真千金魚塘這邊發發力,她隻需要等到二十歲生日那天劇情來臨,就可以美滋滋退休了。
連仲嶽強忍想笑的衝動,認真思考了一下,“嗯,這個定價確實是沒辦法降低的。”
沒有獲利的可能,名也不要了,在這瞬間他不知道自己的想法與連漪高度一致,實在想不出這個項目有什麽收獲的可能性。
很符合他對於一個不諳世事、被家裏嬌生慣養得毫無商業敏銳度的大小姐的認知。
兩個億啊。
饒是生在連家,母親在國外產業規模不小的連仲嶽,都不由得在心底微嘲。
會投胎,果然就是好。
“看在你提了有用的建議份上。”
比起一眾停在空地上的豪車,這輛轎車駛入時竟有種平庸得灰撲撲的感覺,連漪下了車,扶著車門頂對他說道:“要不要進去玩玩?”
“不了。”連仲嶽搖搖頭,笑道:“公司其實還有個會議在等我過去主持,最近事情不少,實在沒時間,下次吧。”
連漪配合地露出同情的表情,“真可憐……行吧,路上小心。”
“嗯,你也不要玩得太晚,早點回家。”
連仲嶽笑容帶著關懷,“放心,今晚你說的這些,四哥一定替你保密。”
“知道了,去吧。”
連漪關上車門轉過身,嘴角勾起微嘲的弧度。
有這樣的助攻在,何愁退休之日不到。
…
…
李銘沒意識到自己捏著咖啡杯很久,也沒端起來喝一口。
起初終於見到這位‘金主’時,他很難不感到失望,盡管對方的確開了一家公司,這家公司也的確和陳家能扯得上些許關係。
但是,沒見到她從豪車上下來,沒見到身前身後一群人簇擁,氣質冰冷的少女推門而入,誠然吸引了一大片注意力。
但李銘這又不是在麵試要和公司簽約的素人,看到女孩手腕上那塑料質感、有些幼稚的手表時,他的心已經涼了半截。
穿著簡單看不出牌子,還能用為人低調解釋過去。
可是誰家富二代戴這麽個夜市攤上現在都不賣的手表啊?
但隨著孟洱落座後,開門見山的一句話,就讓李銘無暇胡思亂想了。
“如果我給你投錢,你能為我帶來什麽價值。”
十八歲的少女,眸光冷然地看著他,明明是平等的對視,但在圈子裏摸爬滾打自認也是有閱曆的李銘,卻莫名感到一陣壓力。
隻是這一瞬間,他仿佛來到某間大公司裏,終於見到約了許久才願意抽出幾分鍾時間,聽他惴惴不安闡述規劃求投資的投資人。
“抱歉,我對於貴公司過去的榮譽並不關心。”
“如果隻是這種陳舊的思維,我認為在未來的市場裏,貴公司的理念會被淹沒在浪花裏,成為沉底的沙礫。”
“即使拿到投資,現在才在這條賽道上發力,李總,你認為會有誰是停滯不前,等待被你超越的?”
“貴公司這兩年在市場的份額不斷被擠壓,旗下藝人已經開始靠賣情懷才能夠博取一陣熱度,甚至現在網上已經有對此感到厭煩的聲音出現。”
“那麽你認為,值得我投資的價值究竟是什麽?”
孟洱平靜地看著陷入思考的李銘,善良地給了他思考的時間。
這個世界的版權保護做得很好,作用在音樂行業,則出現了即使每一首歌放在音樂平台上,經過試聽後,想要下載或聽全曲的聽眾,都需要根據音樂平台的定價進行購買。
因此,幾乎沒有什麽個體音樂人的存在。
如果不能簽在一家公司名下,得到宣發資源,那麽即使個人的創作再讓人驚豔,一樣無法出現在大眾視野中。
要麽繼續堅持自我,要麽放棄,要麽學會隨波逐流。
因此也形成了行業公司對於音樂人的壟斷結果,什麽作品能火?是要由公司對於當下風向進行判斷,再進行資源分配。
偶爾才會出現一些風格獨特於主流的音樂作品異軍突起,便又形成了新的風向,風格始終維持在那幾類當中。
李銘早已收起對孟洱的輕視,良久之後,原本還想要天花亂墜,說著這段時間他和每一位投資人、基金經理都說過的那套理論。
但此刻,他很清楚,這種套路的話語無法打動對麵的人。
“孟……”話到嘴邊頓了頓,看著這樣年輕的一張臉,李銘實在叫不出孟總這種稱呼。
“孟小姐。”
李銘深吸一口氣,認真道:“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您願意投資的話,我冒昧的問一句,您能拿出多少資金?”
“五千萬。”
孟洱沒有吊他胃口的想法,從容地說出這個她現在拿不出的數額。
徐嶧桐放在她這裏的錢,是為下周的計劃而做準備,不能動,她也不考慮要動用,投資當然不是定好了多少錢,就一股腦打過去。
何況現在還在洽談的階段,先畫個餅,再分階段的落實。
李銘沉默了,五千萬,孟洱要的是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
放在兩年前,如果有人這麽和他說,哪怕隻是百分之五的股份,他都會笑笑掏出兩百塊錢,讓對方買個枕頭好好睡一覺。
做夢不比這來得現實?
但現在的他和咕咕機,是被逼得退回禾城,勉強守著這麽一畝三分地苟延殘喘。
公司的台柱子在去年年底已經解約,下家爽快賠付了一筆違約金,順帶踩著咕咕機一通造勢,導致接連幾天咕咕機的股票萎靡不振。
引發了一陣負麵的連鎖反應。
李銘點點頭,表情嚴肅,“孟小姐,有能力的人不看年紀,我能看得出來,您對於咕咕機未來的規劃是有想法的。”
“這個投資額,以及你的要求,我認為可以接受。”
他正襟危坐,盯著孟洱,“但我想聽聽您對於咕咕機未來的看法。”
“從建立咕咕機到這些年的起落,和您說實話,我是把它當做自己的一個孩子看待,請原諒我這種心態,但我想知道您對於咕咕機運營計劃不認同的建議。”
孟洱平靜地看了他一眼,對於李銘能說出這種話,她有些訝異。
對方的態度,顯而易見趨向於願意接受這次投資。
她垂眸想了想,“具體的想法目前還不夠清晰。”
李銘和她都很清楚這不過是一種托詞,沒正式定下來前,核心概念就拋出來,誰都沒那麽蠢。
“我隻能告訴你,按照我的設想,咕咕機接下來的一個發展方向——”
孟洱神色淡然,“免費音樂、會員製度。”
李銘差點騰地站起身,倒不是因為這兩個詞包含了多麽驚世駭俗的絕妙點子,他隻覺得荒唐,更覺得自己浪費了一晚上的時間。
但基於對方表現出來的冷靜氣場,李銘壓下心裏頭亂糟糟的念頭,沉住氣,提出質疑。
“免費音樂……這個暫且不談。”
不是沒人做過,但已經死得不能再死。
一個音樂平台能夠擁有用戶,前提是用戶能在你這裏聽到想聽的歌,購買版權是要花錢的,往往是平台與公司之間采取分成製度。
沒有大量版權支撐,從一開始就注定失敗,而即使能收攬版權,那麽流失的收入,誰來承擔?
妄想打破一個行業已經默守陳規的營利規則,隻會被聯合壓垮。
李銘深吸一口氣,道:“現在各大平台的會員製度,是能夠在購買歌曲時有折扣優惠,並且每天都有免費聽歌的次數,以及他們的聽歌次數,能讓歌曲擁有登上會員推薦榜的激勵。”
“孟小姐想做的會員製度是?”
“其實你想了解,但又覺得沒必要浪費時間了解的是免費音樂這一點對嗎?”
孟洱淡聲點出他的心思,“要想做成免費音樂,難點在於會受到各大音樂公司的製裁,無法獲取版權,能買到的版權,隻有那些本就寂寂無聞的作品。”
“……對。”李銘並不否認。
“有關這些概念的具體計劃,我會在簽好合同後,詳細告知。”
孟洱卻沒有要為自己的話增加可信度的打算,她是拿著錢等投資的,看中的不過是咕咕機相對成熟的框架,還有它目前要死不活的處境。
他當然可以拒絕,隻要有這個骨氣。
否則,拿捏著當下命脈的她,有什麽必要上趕著解釋。
“眼下唯一能告訴你的,要想解決版權,與其向外界接觸,不如自己創造。”
孟洱微微傾身,黑白分明的冷然眼眸盯著他,平靜道:“例如,選秀。”
“選……”
這個概念,對於李銘來說倒是不難理解,古代的秀女,如今的各種選美大賽,但這個東西……
李銘皺著眉苦思之際,忽然隱隱抓到了選秀模式與音樂的聯係,他有些詫異地猛然抬頭,“你是想從那些個體音樂人上著手?”
“這個行業需要一點變化。”孟洱垂眸,看了眼杯中冰塊融化的清水,“安逸的環境會讓人選擇更為保守不出錯的模式,野心驅使的方向也隻會在一個特定的範圍裏衝撞。”
“如果沒有一家公司願意打破大家都樂於遵守的模式,為什麽咕咕機不能成為這第一個?”
“李總,我相信你也很渴求這樣一個機會,成為變革的先鋒者。”
不知道為什麽,分明是很平淡的語調,語氣裏也聽不出多少情緒的冷淡。
但李銘就是莫名有種被肯定與賞識的感覺。
他一邊忽略對方年紀雖小卻言行老成帶來的怪異感,一邊反複在心底重複著先鋒者三個字。
盡管此刻李銘對於孟洱的想法是什麽,仍然沒有一個明確清晰的概念,但能夠創建咕咕機,並讓它在當年占據一定地位,他並不單純隻是個站在風口被機遇捧飛的商人。
咕咕機如今的失敗,反而讓他褪去功成名就帶來的自負。
“孟總。”
李銘深吸一口氣,伸出手。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孟洱微微彎起嘴角,露出幅度不大卻包含認同的真誠笑容,很有親和力地握上他的手。
…
…
孟洱那邊談妥了投資。
連漪臉上笑容多了幾分,她倒也沒多大野心,不過是為了以後多做打算罷了,她對於現在的生活沒有半點留戀。
畢竟現在所擁有的一切,不過是建立在她還是連家千金這個身份上。
爭權奪利這種事情,不論放在什麽樣的家庭裏都很常見,何況是連家這樣的龐然大物,擁有的財富和這個名字就足以讓人爭破頭。
她其實挺欣賞大綱裏那位真千金,能在沒有金錢等資源的培養下,回歸豪門後,仍然能與一眾人等抗衡,甚至是碾壓。
如果不是這令人發笑的劇情,讓她和真千金注定站在對立麵。
連漪的確很想認識認識這位主角,可惜隻能以反派的姿態。
環越俱樂部坐落在青霧山的半山腰處,娛樂活動以賽車為主,不論是二代,還是些成功人士,都很喜歡過來這邊消遣。
賽車反而隻是一個結交人脈的橋梁。
今晚約連漪過來的,是她平時交情還算不錯的一群狐朋狗友,大多聽到連漪回雲海後就著急忙慌往回趕。
起初是想聽她說說禾城景雲那事,順帶再互相吹吹水,畢竟都是些拿著家裏給的錢混吃等死的紈絝,能有這麽個經曆,還真能表情故作淡定地吹上一句。
“噢,這事啊,看在朋友份上我也幫了點小忙吧。”
後來則是從黎溪萊她們口中傳出的消息,知名寡王、曖昧絕緣體,那個戀愛連連漪都不談的連漪,居然在追個窮學生?
這就讓一群成天沒事想找樂子的人興奮得嗷嗷叫。
他們一行十幾個人,不肯去包間坐,定在一樓大廳的卡座,一幫十幾二十歲的年輕人,光鮮亮麗地放開了聊天說笑。
在熱鬧的大廳裏也顯得很突出。
連漪過去時,身後大門也走進來一群人,往右側的樓梯走去,她被那些口音有點陌生的聲音吸引了注意力,視線偏移瞥了一眼。
旋即微圓眼眸有些訝然地睜大。
這群人氣場出眾,年紀大多在二十歲往上走,談笑間神色舉止都很從容,連漪對他們倒是毫無印象,雲海這麽大,沒見過不奇怪。
唯獨讓她感到詫異的是,在為首的那個年青男子身邊,她家大姐連素甯與他距離似乎有些近。
連素甯除了連家家宴和小的時候,基本都在港城生活,看這群人也不像是那邊來的。
連漪看了一眼,便不關心地收回視線,難怪大姐心緒不寧了一晚上,她那大伯對於子女的感情把控得十分嚴厲,這怕是偷偷瞞著大伯談的對象,連見麵的機會都少得可憐吧。
看著兩人一副熟又不太熟的樣子。
沒想太多,連漪走到狐朋狗友們紮堆的卡座,眾人一見到她,說話聲立馬戛然而止,隻一兩秒的時間,立馬迸發出極大的熱情。
“喲——”
“這不是我們的一姐嘛,快請坐快請坐。”
“一一,這次你真的過分了啊,搞事不帶上姐姐,是不是上次拍賣會和你競價的事,你記著呢啊。”
“你們能不能說點有用的?關心關心咱們連小漪的情感生活行不行!”
十幾個人裏頭,跟連漪真正算得上熟絡的其實就兩三個,其餘人打過招呼後隻是看著她笑。
隻有平時關係不錯的那幾個,一開口就是賤嗖嗖的陰陽怪氣。
連漪從容地走到正中間被他們刻意留著的位置坐下,揚了揚眉,“黎溪萊就這麽管不住嘴,你們還和她玩?真不怕到時候有點什麽都被她抖落出去啊。”
“哈哈哈哈,喂!溪萊!連漪在這分裂咱們呢,你還不快點過來反抗下。”
有個刺蝟頭仰起脖子朝大廳喊了一嗓子。
剛去上了個廁所的黎溪萊走過來,雖然沒聽到前麵他們說了什麽,但也猜出個大概,笑眯眯道:“拉倒吧,要是我不說,等你們知道了,又一個個去問,肯定要被連漪罵個狗血淋頭。”
“我這不是獨自扛下所有,你們還不知道感激?”
卡座裏的氛圍很快變得活躍。
“真是玩玩?”各自聊得熱火朝天之時,一個和連漪隔了兩人的年輕男人忽然探出頭問了句。
連漪微眯了眯眼眸,笑容無所謂道:“不然呢?”
“哎……”
這人端起酒杯,一口飲盡後,嗓音低沉,“行,玩玩就好,千萬別當真。”
他說完就往後一靠,明亮燈光下的清秀臉龐半是明媚半是憂傷。
連漪有些無語地往旁看了一眼。
很快就有人樂於揭他傷疤,湊上來樂嗬嗬道:“這小子前些時間不談了個女朋友嗎?那女孩家庭情況比較普通,他爸媽不同意,想讓他和王家的小女兒接觸接觸。”
“他不肯,非要和真愛在一起,被關了一個多月,還是沒低頭。”
連漪對這人印象倒不算太差,雖說女朋友換得勤快,但也都是好聚好散,沒聽說過有什麽不好的風評。
但對他這段戀情還真沒聽說過。
“本來嘛,當時他追那妹子的時候,咳……”八卦的人輕咳一聲,“我們隻是說,他肯定追不上人家,人一看就是愛學習那一掛的,怎麽可能看得上他這種紈絝子弟不是?”
“嗯,然後呢。”連漪淡淡睨了他一眼,嘴角微勾。
“後來他還真把人追到手,再就是鬧著要結婚,人家還沒畢業呢!”那人見她沒動怒的樣子,笑容又變得有些欠揍,“他最後幹脆鬧絕食,他爸又心疼得不行了,隻能由著他吧。”
“結果,等他跑去大學找人妹子,直接被分手了。”
“人考研上岸,準備出國,以後走科研方向,暫時沒有結婚的打算,而且覺得他在戀愛當中不夠成熟哈哈哈哈——”
連漪愣了愣,嘴角笑意越來越大,看了一眼那位還在半是明媚半是憂傷的仁兄,難得善心大發的沒再補刀。
“行了,給人家留點麵子吧。”
“okok!”
退下一個,很快又有人湊上來攀談。
“說實在的我還是好奇,那小子是得罪你了嗎,這麽整他?”
他們之中對於這種打賭追人的把戲並不感到新奇,隻是這事如果是連漪,就真的讓人覺得新鮮。
連漪笑了笑,“我做事需要理由嗎?就當他倒黴好了,在這個時候被我看上。”
“誒這話說的……”
“我還想有這福氣呢。”
立場不同,看待事物的態度自然也不同,起碼在場這些人很對得起他們在連漪心目中狐朋狗友的稱號,一個個的沒人表示反感,甚至還各種出謀劃策。
畢竟在他們看來,就連漪這麽個性格,別說追人了,別把人得罪死都算好的。
嘻嘻哈哈笑鬧了一會兒,來自古董鍾獨有的渾厚鍾聲響起,熱鬧大廳隨之安靜了一陣。
直到鍾聲結束,大廳裏的氛圍明顯熱鬧了起來。
環越俱樂部在青霧山專門建了個環山賽道,對於專業人士來說,都算得上是國內水準拔尖的層次,何況是這群玩咖。
每周的周五晚上十一點,俱樂部官方會舉辦一場比賽,采取邀請製。
可以是個人參賽,也可以是他們找人來參賽,以娛樂和觀賞為主,獎品是聊勝於無的獎金和獎牌,勝出獲得頭獎的人,官方會將其參賽的車子放在大廳中間那個特別定製的展台展覽。
這個噱頭才是讓他們感興趣的重點。
連漪沒參加過,頂多是和這幫狐朋狗友們來看看比賽,順帶嘲笑下參賽了卻沒名次的那幾個。
她前世接觸過賽車,但對於這類追求速度和掌控、博弈帶來刺激體驗的樂子,她一向不喜歡自己被這些東西所控製和影響。
見識過,玩過,然後就不感興趣地拋到一邊。
“哥幾個先走了啊,待會兒等著欣賞我們的操作吧!”
“連漪,下回帶你那小學霸過來見見啊。”
“趕緊走吧,小心連漪把你車胎卸了。”
卡座裏一半的人起身,笑嘻嘻地離開。
剩下的人,也挨個打著招呼起身,到時候去看台那邊匯合。
連漪這邊卡座雖然沒人抽煙,但畢竟是在大廳裏,管不住別人,她有些嫌棄地皺了皺眉,招呼不打便往外走,剩下幾個人笑笑看了眼,了然地繼續話題,沒誰多問一句。
問了還得挨懟,不想背鍋的他們對此早已養成習慣。
環越俱樂部外邊,一麵是做成了露天休息娛樂區,通過綠化植物的規劃,最大程度保留了這些幾人座的隱私性。
連漪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這個點,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稍後的比賽上,這邊幾乎沒人。
她坐下時,訓練有素的服務員過來詢問是否需要些什麽,得到搖頭的回答後,便識趣退開。
連漪有些無聊地摸出手機,想著這個點要不要騷擾下謝泠,孟洱那頭在李銘抑製不住的興奮下,索性和對方去了咕咕機公司。
簡單的視察過後,李銘打電話叫來了律師,當即把投資合同製定好。
心情之急切,速度之快,就連那位律師都忍不住想要勸勸。
平時看著挺有城府的李總,這反應怎麽看著那麽像是被詐騙了正要樂嗬嗬打錢給騙子呢。
李銘本就是大股東,當初因為各種動**,那些拋售的股份被他咬牙全都收了回來,為的就是心地一個別人看起來莫名其妙的堅持。
盡管他自己都說不清楚,堅持的到底是什麽。
終於敲定合同以及分批次打款的各項事宜,李銘雖然頂著兩個黑眼圈,但目光爍爍地盯著孟洱看。
“孟總,您看都確定好了,快和我說說您的想法吧!”
他指了指會議桌邊三個強忍著打哈欠欲望的男女,“您放心,都是自己人,簽了保密協議的,未來咕咕機的航行也需要他們,您隻管暢所欲言!”
“哪怕說上一整晚,我老李也舍命陪孟總!”
“……”
他是不是全然把她還是個學生這件事,忘得一幹二淨了?
孟洱沉默了一下,還是在李銘放光的眼睛注視下,冷聲開口。
看電影般感受著小號那頭的大腦飛速運轉,連漪優哉遊哉地靠在椅子上,姿態懶散,肆無忌憚地任由自己的大腦放空。
“連漪——”
女人溫軟的嗓音很輕,隨著高跟鞋踩在柔軟草地上的細微悶聲響起。
連漪頭也不抬地懶洋洋應了一句,“大姐,好巧啊,在這都能遇見你。”
還是這種熟悉的態度,不論是她小的時候,還是現在,仿佛都沒變過似的,還是這樣有些氣人的調皮性子,連素甯溫婉麵容略帶無奈,走到連漪身旁坐下。
“你……”她知道剛才連漪看到自己了,但想說的話開了個頭,又有些不知道怎麽說下去。
“大姐,不用擔心我打小報告,我又不是連素禾。”連漪嘴角微翹,“談戀愛嘛,很正常的呀,這事我不會和他們說的。”
“什麽談戀愛。”
連素甯微紅了臉,嗔怪地看她,隻是神情很快便淡了淡,“你誤會了,他……是爸爸希望我和他接觸認識,這次回來,我才和他第一次見麵。”
“噢,包辦婚姻啊。”連漪點點頭。
她對大伯的印象不好,記憶裏那張臉不論威嚴還是帶笑,在她這都顯得很虛偽,他個人的情感狀況如何混亂,連漪都不關心。
但在她麵前還想裝大家長那一套,連漪對此,向來不屑給予所謂對待長輩的尊重。
至於大姐這個人,哪兒都好,就是性格太過溫順。
如果說連家還有人不討厭連漪的話,除了二老,就隻有她大姐連素甯了。
即使被氣得紅了眼眶,還記著姐姐的身份,固執地守在池塘邊,擔心撈魚玩的連漪會掉進池塘裏,絮絮叨叨地柔聲勸說她這麽做很危險。
連素甯看著妹妹看起來總是萬事不放在心上、帶著驕縱天真笑容的臉,近段時間壓在心頭的愁緒,好似也隨著她笑容裏的輕鬆而鬆快了些。
她有些羨慕地看著連漪,反而享受起這個都不說話的靜謐時刻。
兩人就這麽坐在被綠植環繞的位置裏,遠處熱鬧仿佛隔得極遠傳來,莫名讓連素甯想起很多以前的回憶。
那個時候的連漪調皮搗蛋、驕縱頑劣,就連一直被教導要有淑女風範、要時刻保持禮儀的她,都被帶著幹了不少‘壞事’。
但那些記憶,此刻想起來,仍然無比鮮活,與她日漸變得沉默死寂的心境形成鮮明對比。
就這麽享受著難得的安寧吧,連素甯學著連漪,腰仍然挺直,背卻悄然靠在椅背上,以這樣的不自然坐姿,眼眸微闔放空心神。
這份寧靜,卻忽然被一陣拉扯與加重的呼吸聲所打破。
“……我和你說過很多次,連……他們不會同意我……需要連家……我能怎麽辦?”
“那你要我怎麽辦,我承認我家的確比不上連家有錢,可難道在你心裏,錢就比我們這些年的感情更重要嗎?!”
對話之中,男人明顯有所顧忌,壓抑著情緒低聲說話,一段話隔著幾個位置和綠植叢,聽起來有些含糊,女人卻有種不管不顧的衝動。
“你不要這麽激動,好嗎?這樣是解決不了問題的。”男人聲音大了些,很快又壓低,像是在勸說。
隨後,女人似乎是被抱在懷裏的悶聲啜泣響起。
連漪對聽牆角這種事情不感興趣,隻是——
她視線向旁一偏,連素甯已經睜著眼,神情是詭異的平靜。
即使那個抱著別的女人在懷裏低哄的男人,是她父親安排的未婚夫。
但連素甯臉上,沒有憤怒,也沒有驚詫,就好像是早已了然、又無能為力的麻木。
連漪倍感無趣地收回視線,她這個大姐,乖巧溫順地活了二十多年,看來,給不了她什麽驚喜了。
“一一。”
連素甯開口時,聲音沙啞不複溫軟,她頓了頓,臉上的笑容是一如既往的溫婉,就連嘴角上揚的弧度,仿佛都從未有半點角度變化。
“他結婚前,會把這些事處理好的,這是對我們兩家應該有的尊重。”
“他家是做船運貿易的,規模很大,是行業裏的龍頭,爸爸對他也很滿意,能夠聯姻,對於我們兩家的生意,有很大幫助。”
連素甯對連漪低聲說著話,聲音壓得極低,就像是怕那邊的人也會聽到一樣。
哪怕知道了,隻要這事沒攤到明麵上,大家就還能粉飾太平。
作為豪門千金,未來的富太太,這是她必須學會,也必須習慣的一項技能。
連漪哦了一聲,“這種事情,好像就沒必要和我說了吧,你開心就好。”
她不掩飾自己嘴角的嘲諷笑意,倒不是針對連素甯,有那麽一個父親,身處這樣的環境裏,她沒必要去嘲諷一個身不由己的人。
“……”
似乎是被連漪嘴角的笑意刺痛。
連素甯忽然捂住眼,卻緊咬著唇,直到那邊的動靜分開各自遠去,她才終於抑製不住的哽咽了一聲。
“可是……我真的不開心。”
從沒有人對她說過這句話,能生在這樣的家庭怎麽會不開心?能和富豪之子結婚怎麽會不開心?她享受了家庭賦予的優渥生活,就沒有資格去反抗,不是嗎?
不知道是不是在這個情緒崩潰的時刻,讓連素甯即使知道身邊的人是連漪,她也無措地低喃著。
“一一,我該怎麽辦。”
嗯?
連漪這下倒是來了興趣,眼底光澤流轉,像是小貓被有趣的東西吸引了注意力,微圓眼眸又睜圓了幾分。
她稍微坐直了身子,往大姐那邊湊近。
“大姐,這麽難辦的話,不如,就別辦了。”她克製著想要搞事的蠢蠢欲動,聲音難掩惡劣蠱惑,“在這方麵,我很有經驗的。”
連素甯的手漸漸放了下來,水潤杏眼微紅,就像是當初一大一小兩個小女孩對視時,她被連漪氣得不知道該怎麽辦時一樣。
她看著連漪很快收斂變得人畜無害的無辜麵容,竟莫名知道連漪沒有說的是什麽。
心跳得越來越快,連素甯隱隱感到害怕,下意識想要勸說。
勸說連漪不要胡來。
勸說自己,本就該為家裏付出,何況,父親安排的結婚對象,一表人才、年輕有為……
但她看著在這稍顯昏暗的環境裏,連漪的眼眸,好像在閃閃發光,明亮通透。
“一一,我該怎麽辦……”
連素甯的心,從來沒有這麽不得體地跳動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