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喜歡嗎
周五的晚上, 塗然收到了費姍的好友申請。才剛點下通過,對方就直接打來了視頻電話。
塗然手忙腳亂接下電話,屏幕裏出現費姍表情不自然的臉, 似乎剛洗完澡,已經換上了睡衣。
別扭的表情, 別扭的語氣, 像是被人逼著打這通電話。
“那什麽,我是來跟你說謝謝的,也跟你正式道個歉,之前說你壞話,還有想偷你手機, 都對不起。”
塗然被後半句吸引注意:“偷我手機?”
才剛問完, 就聽見電話那邊, 趙從韻隔著很遠傳來的喊聲:“都說了不是偷!你把這事跟她說幹嘛!”
“啊?”費姍更驚訝,轉過半邊身子對著臥室裏的衛生間喊,“你沒跟她說啊?我以為你跟她說了。”
趙從韻從衛生間裏探出頭, 臉上還都是洗麵奶的泡泡。
她崩潰地說:“那麽丟臉的事,我怎麽可能告訴她?”
她們倆隔得遠, 對話聲音大, 盡數傳到手機這頭的塗然耳中。
雖然不太明白她們倆究竟在說什麽,塗然還是很好心地說:“沒關係, 我可以假裝沒聽見。”
“……你閉嘴。”趙從韻罵完就跑去衛生間裏衝臉。
塗然哈哈笑了聲,“原來你們住在一起呀。”
“這是她家,”費姍解釋道,“吵完架後要一起睡一覺, 這是我們倆的約定。”
塗然哇了聲,語氣充滿羨慕:“這個約定真好!”
“好個屁, ”費姍的話一說就停不下來,“你知道趙從韻她這麽大人了還會磨牙說夢話嗎?我跟你說她有一次做夢都在說陳徹——”
“你這嘴巴是裝了拉不上的拉鏈嗎,什麽豆子都往外倒?”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匆匆洗完臉回來的趙從韻打斷,她身上穿的是和費姍的同款睡衣。
塗然還在好奇夢話是什麽,直接問當事人:“你也夢見過陳徹?”
然而趙從韻卻反常地生氣:“現在別跟我提陳徹那混蛋。”
塗然茫然。
費姍幸災樂禍地哈哈大笑:“你知道她為什麽生陳徹的氣嗎?上次她在山上給陳徹告唔唔唔——”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趙從韻捂住嘴,“不許說!”
塗然的好奇心都被勾起來了,在手機一邊一個勁問:“什麽什麽,什麽什麽?”
趙從韻在那邊凶神惡煞瞪她一眼:“你也不許問!”
塗然瞬間慫了。
被捂著嘴的費姍直拍趙從韻的手,在她終於鬆開後,大喘一口氣,“我差點忘了!”
她看向手機裏的塗然,說:“我還得跟你道個歉。”
塗然把手機豎在支架上,人趴著,下巴搭在交疊的手背上,問:“道什麽歉?”
趙從韻也坐下來了,邊往臉上抹護膚品,邊問:“道什麽歉?”
費姍的視線飄忽了半圈,支支吾吾地說:“就是……我向你們班楊省電,舉報你和陳徹疑似談戀愛……”
“你怎麽能搞舉報!”
“我我沒和他談戀愛!”
趙從韻和塗然幾乎是同時出聲,一個生氣指責,一個慌張解釋。
費姍也著急地都跺上了腳,語速飛快地解釋:“我也是因為聽你說你告白失敗,想給你出一口氣,所以就把論壇裏一些帖子截圖發給楊省電了。”
“那也不能做舉報這種事,”趙從韻嚴厲批評她,“這種事情要是鬧嚴重了,會被請家長,被學校警告的。”
雖然智明對早戀抓得不嚴,隻要不影響成績,老師們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畢竟還是高中,誰也不知道這個老師嚴不嚴厲,會不會把這事鬧大。
“我知道錯了……”
費姍低頭認錯,也確實後悔,其實當時也是太氣憤就做了這種不顧後果的事,這幾天一直忐忑。
“等到周一,我會去跟楊老師好好解釋的,塗然,對不起啊。”
塗然到現在都還沒完全反應過來,表情有些懵,“論壇裏的帖子,為什麽說我和陳徹談戀愛?”
趙從韻:“你的關注點是這個?”她有些無語。
費姍也問:“你確定要和你的情敵討論這個?”
塗然茫然眨了下眼:“情敵?”
費姍指著旁邊的趙從韻,說:“她喜歡陳徹,你也喜歡陳徹,你們不是情敵是什麽?”
喜歡陳徹。
這句話就像個炸彈,將塗然炸得六神無主,靠在桌上的手機都像是被驚倒了,啪一下反蓋在桌上。
塗然手忙腳亂地把手機扶起來,慌張否認:“不、不、我和他是、是朋友……”
普通話好像燙了嘴,一句話說得磕磕絆絆,臉也紅成了煮熟的蝦。
趙從韻在手機那邊,將她的反應看得七七八八,麵無表情道:“鬼信。”
“可是……可是……”
塗然“可是”了半天,沒憋出下句。
她自己也不知道可是之後,是什麽。
趙從韻意識到什麽,慢慢睜大眼睛:“你不會還不知道你喜歡他吧?”
啪的一聲,手機被她扣在桌上,塗然這邊的鏡頭裏剩下一片黑黢黢,和懊惱爭吵的聲音。
“我竟然在給她當助攻!費姍,都怪你!”
“啊?怪我什麽,這不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嗎!”
“怪你大嘴巴!”
“你不是說你不喜歡陳徹了嗎?”
手機那邊的兩女孩又吵起來,電話不知道被誰給掛斷。
塗然仍保持著視頻通話的姿勢,呆呆地看著手機。
喜歡?
她喜歡陳徹?
不是雛鳥情結,是……
房間的門忽然被人敲響,塗然整個人驚了一跳,“誰?”
“是我。”
門外傳來清朗磁性的少年聲音。
塗然莫名的一陣心虛,磨磨蹭蹭地走過去開門。
陳徹站在房間門口,手裏端著一碗剝好的西柚,眼裏帶著笑,“來送賄賂。”
他笑起來時眼尾上揚,看她的眼神好似有鉤子似的,看得塗然心髒砰砰直跳,連忙低下頭。
陌生的情緒在發酵。
像被搖晃後打開的檸檬汽水,氣泡不斷往上冒,從瓶口滿溢出來,藏匿不住。
“謝、謝謝……”她連道謝都磕磕絆絆。
實在是不會掩飾心思的人,陳徹立刻就發覺她的異樣,也跟著低下腦袋,從側邊去瞧她,“怎麽了?”
他的聲音放低了許多,明明和平時一樣的嗓音,此刻卻像帶著電流,鑽到她耳朵裏,連心尖都酥酥麻麻。
塗然低著腦袋搖頭,“沒、沒事。”
陳徹盯著她低垂的腦袋,她的頭發又長長了些,細軟蓬鬆的發絲,頭頂總有那麽一些毛茸茸的碎發,看上去手感很好,讓人難以抗拒地想去揉一揉。
他也真的抬手,卻在剛要伸出去的那一刻,麵前的女生忽然後退一步,飛快丟下一句“我繼續看書”,就砰的一聲立刻關上門。
房門扇出的風撲在他困惑的臉上。
房間內,塗然抱著碗無力地靠在門上,心跳快得像喝了十杯黑咖啡。
大大大事不妙!
心、心髒,要爆炸了!
**
“塗然這兩天是不是有點躲著我?”
周日,在簡陽光家整理排名表的時候,陳徹眼睛盯著電腦,忽然問。
簡陽光盤腿坐地上,手裏握著遊戲機,嘴裏含著根棒棒糖,含糊不清地問:“有嗎?”
陳徹鬆開鼠標,後背靠著電腦椅,長腿一蹬,電腦椅和人一塊轉過來,“是我的錯覺?”
簡陽光一心隻管打遊戲,敷衍點頭:“你的錯覺。”
看出他的敷衍,陳徹嘖了聲,拎起桌上的一包薯片往他腦袋上丟,“就知道吃和玩,你豬嗎?”
也不是一天兩天當豬了,簡陽光也不反駁,倒是對他當下做的事提出一點質疑:“你人找得怎麽樣了,全青安市五十多個高中,你真大海撈針給她找?”
自從爬山回來,聽說塗然有個失去聯係的朋友,陳徹就有了偷偷幫她找人的主意。
掌握的信息實在有限,隻知道對方的名字,性別,正在讀高二。
陳徹找人的辦法簡單粗暴,借著各個高中現在都剛完成期中考,於是想辦法,先把青安市所有高中的成績排名表全搜羅過來,再直接對著名字找。
但青安市五十多所高中,幾萬個高二生,這無異於大海撈針。
陳徹這會兒已經把所有高中的期中成績排名表都收集到手,除開能用快捷搜索鍵搜索的表格排名,還剩下四十多個學校,是以照片形式發過來,隻能肉眼一個個去找。
陳徹人靠在椅子上,拿起桌上的手機,氣定神閑地晃了晃,“這種苦力勞動,當然要——搖人。”
簡陽光:“……”
就知道。
既然名單已經全部到手,陳徹把這些照片整理成文件,建了個四人新群,發給沒在場的另外兩人,簡單說明了情況。
找人小分隊正式成立。
簡家,書房。
簡陽光拿著平板就往樓下跑,去找他爸當外援:“簡老板!簡老板!來活了,來幫我個忙!”
簡老板沒回答,隻有名喚老板的哈士奇從院子裏跑進來,扒拉他大腿,吐舌頭搖尾巴。
學校,女生宿舍。
祝佳唯手機電腦齊上陣,手機識別文字掃描,複製粘貼發送到電腦,再用電腦Ctrl+F查找定位。
周家,餐桌上。
周楚以給周楚沫夾了個雞腿。
周楚沫第一時間是警惕:“你幹嘛?”
周楚以笑眯眯:“有事請你幫忙。”
周楚沫哼哼:“就知道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怎麽會?”周楚以一本正經地嚴謹糾正,“我們是兄妹,我是黃鼠狼,你就是小黃鼠狼。來,吃雞腿。”
周楚沫:“……”
四個人,四十八所高中,一個晚上,一個奇跡——
個屁。
周一中午,學校食堂。
四個高中生麵對麵坐在餐桌前,烏雲籠罩在他們頭頂,黑眼圈飄浮在他們眼下。
路過的人都忍不住多瞧兩眼,但沒人敢靠近——陰沉的怨念太濃重。
隻有塗然還在狀況之外,一早起來看到陳徹頂著兩個黑眼圈,還以為他隻是昨晚沒睡好。
然而到學校又看到簡陽光和祝佳唯都這樣,現在連周楚以都這樣。
疑惑一個接一個,她忍不住有些擔憂地問:“你們怎麽了?是發生了什麽事嗎?”
“怎麽會沒有呢?”簡陽光魔怔般自言自語。
他們找了一晚上,把這堆紙都快翻爛了,竟然一個曲幼怡的名字都沒找到。連同名同姓的人都沒有!
塗然問:“什麽沒有?”
沒等簡陽光回答,陳徹先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腳,提醒他閉嘴,又給了祝佳唯一個眼色。
在確定找到曲幼怡之前,他們不打算把這事透露給她,以免空歡喜一場。
祝佳唯配合地出聲,把她支開,“塗然,能給我們去買瓶水嗎?”
塗然沒多懷疑,立刻起身:“好。”
目送她離開後,祝佳唯這才繼續剛才的話題,“是不是誰找的時候漏看了?”
簡陽光立刻說:“不可能,我前前後後翻了三次,眼睛都快看瞎了。”
周楚以昨晚同樣也和周楚沫仔細找了好幾遍,沒有收獲。他猜測:“會不會是她改了名?”
陳徹排除這個選項:“不會,她這個朋友的名字,是被算命先生看過八字才取的,不會輕易改動。”
祝佳唯問:“你怎麽知道?”
陳徹下意識說:“她空間——”
說一半就立刻止住話。
但為時已晚,周楚以的目光意味深長,拖腔帶調地“哦”了聲:“偷偷看人家空間啊。”
簡陽光表情曖昧,語氣揶揄:“這就是你充黃鑽的動機嗎,我的徹。”
祝佳唯冷漠嫌棄:“變態偷窺狂。”
陳徹:“……”
你們最好是別有喜歡的人。
“不過,取名還有這講究?”簡陽光徹底忘記初衷,為自己的名字鳴不平,“我家簡老板取名怎麽就這麽隨意,我出生那天出了個太陽就叫陽光。”
就這麽隨意的名字,簡老板還好意思說他糾結了很久,在“簡陽光”、“簡太陽”、“簡日”裏糾結。
祝佳唯隨口吐槽一句:“怎麽沒叫你簡天晴?”
簡陽光:“因為我堂姐就叫簡天晴。”
祝佳唯:“……”
話題被扯遠時,陳徹忽然想起一個漏洞:“不對。”
簡陽光以為名字這個話題還在繼續,莫名道:“我堂姐是叫簡天晴啊,怎麽不對?”
陳徹沒理會他,靠在椅子上的身體稍往前傾,目光在幾人之間掃了一圈,說:“還有個學校,我們沒找。”
其他幾人都看向他,表情愕然。
簡陽光不解:“哪個學——”
包括他在內,其他兩人也都反應過來,異口同聲:“明禮!”
這次期中考,明禮和智明聯考,兩校的成績在一塊統計,大家默認已經看過明禮的成績排名,所以唯獨把它給遺漏。
果不其然,他們要找的名字,就在明禮的成績排名表上。
明禮高二10班,曲幼怡。
塗然一直想找到的朋友。
**
“曲、曲幼怡,找到她了嗎……”
當陳徹拿著曲幼怡的學校班級給塗然時,塗然驚愕地睜圓了眼睛,“你們是……怎麽找到她的?”
簡陽光迫不及待要邀功:“那可真是——”
話還沒說完,陳徹拿書拍了下他的頭,及時打住他的話。
塗然是個怕麻煩別人的人,現在還沒決定要不要去找人,如果告訴她費了多大勁才找到人,隻會讓她有心理負擔,覺得不去就辜負了他們的好意。
是為了幫她解決問題,而不是架著她去解決問題。
陳徹輕描淡寫對塗然道:“我們四個托人試著問了問,剛好就找到,沒費多大功夫。”
塗然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旁邊的簡陽光一眼,喃喃:“是這樣啊,謝謝你們……”
她整個人還有點懵,像是毫無征兆中了頭獎,分不清是驚喜多點,還是不真實的飄浮感更多些。
“你想托人把她約出來,還是直接去找她?”陳徹目光落在她有些迷茫的臉上,頓了頓,又補充,“還是……不去見她?”
塗然沒回答,隻低著眼睛看著那張紙條上的名字和班級。
找到故友的下落,並非不覺欣喜,但除了欣喜,還有更為複雜的情緒。
她和曲幼怡的最後一麵,大吵了一架,她至今都不知道真實的爭吵原因。
短發女孩那雙通紅的充滿憤恨的眼睛,還時不時會出現在她夢裏,成為一根埋在她心裏的刺,不管過了多久,一旦觸碰到,就難以忍受的疼。
她來到青安市,一半的原因,也是想拔出這根刺。
盡管知道,在人口過千萬的青安市,和毫無聯係的故友重逢,是大海撈針的概率,但她還是來了。
而現在,曲幼怡真的被找到。
她卻開始踟躇。
“我……我直接去找她,會不會不太好?”
她的猶豫寫在臉上。
陳徹沒搭腔,隻是靜靜看著她。
即使他一句話也沒說,塗然也感覺被他看穿了心思,到底裝不下去,向他坦白:“好吧,我承認,我現在不敢跟她見麵。”
兩年多了,曲幼怡肯定已經交到了新朋友,有了新生活,甚至可能已經把她給忘了。
就像是近鄉情怯,發現曲幼怡就在不遠的明禮後,她忽然就不敢再進一步。
“如果她把我忘了怎麽辦?”
“如果她不想見我怎麽辦?”
“見到麵之後我又該跟她說什麽呢?”
一個又一個疑問,像藤蔓,綁住了塗然想要繼續往前的腳步。
陳徹看著她自言自語一般的提問,沒做回答,而是問:“你想不想去?”
塗然怔了怔,抬眼對上他視線,又飛快移開,“我……我不知道。”
“和我比一場,石頭剪刀布,你贏就去,輸了就不去,”陳徹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麽樣?”
這不失為一個好主意,但……
塗然麵露糾結:“這樣會不會太草率了?”
陳徹勾了勾唇,意有所指地說:“那看你想贏還是想輸了。”
想贏還是想輸,想去還是不想去,塗然自己都不知道,猶豫了幾秒,咬牙答應:“石頭剪刀布吧。”
她和曲幼怡的緣分,讓老天決定。
塗然把手藏在身後,將拳頭攥得緊緊的,不受控製地開始緊張。
陳徹視線掠過她緊蹙的眉心,將她緊張的神情收入眼底。
“一局定勝負,你來喊。”
猜拳之前,他定下規則。
然而,就在塗然喊“石頭剪刀布”時,他又冷不丁出聲:“我出布。”
似曾相識的場景,塗然再一次條件反射,伸出的是對抗布的剪刀手,贏下他預告的布。
她整個人愣住。
人的潛意識不會騙人。
就像她潛意識裏相信陳徹真的會出布,她在潛意識裏也是真的想贏下他。
她明白這點,故意輸的人也知道這點。
塗然抬眼,怔怔對上少年含笑的視線。
他輕易地引導出她內心的真實想法,最後又將選擇權再交給她。
“所以,要不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