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賄賂下
月假回來後的兩件大事, 成績單下發,座位大調整。
塗然拿到成績單的第一時間,就是去看自己的英語和數學成績, 從上往下,第一眼看到的名字, 是又在第一行的陳徹。
兩校聯考, 他還是穩居第一,分數漂亮得讓人蛋花眼咬手絹羨慕。
再看到自己的數學和英語成績,剛好卡在預期,塗然頓時鬆一口氣,還好還好, 這次沒有完蛋。
祝佳唯早在昨晚的論壇裏就聽說過這次的聯考排名, 陳徹第一, 陳融第二。即使早知道,拿到成績單的這一刻,也還是忍不住吐槽:“你們陳家的基因是不是被改造過?”
陳徹沒空看自己考得怎麽樣, 視線在成績單往下掃,找塗然名字的同時, 頭也沒抬地說:“把我解剖了研究研究?”
祝佳唯不客氣地給他一個白眼。
考試有驚無險, 第二件大事就是座位大調整。
塗然還沒從成績達標的慶幸中走出來,就收到和不及格一樣的噩耗, 她和陳徹要分開了,不隻是和陳徹,他們四個人的座位全被打散,還相隔甚遠。
看到新座位表時, 簡陽光表現得尤為哀切,誇張地表演一把鼻涕一把淚, 說舍不得祝佳唯。
祝佳唯則是麵無表情補刀:“老楊終於有良心了。”
簡陽光尤其不滿,又要跟她吵起來。
這次,塗然沒心思再去勸架。
她也要和陳徹分開了。
明明以前也換過不少次座位,但這一次,從來沒有過的不舍。明明就隻是換個同桌。
隻是……同桌嗎?
塗然心裏忽然冒出這個疑問。
她下意識看向陳徹的課桌,他人不在座位,座位表一發下來,他就走了,不知道去了哪。
沒來得及細究,聽到有人喊自己名字。她轉過身,是班長盧高峰,也是她的新同桌。
盧高峰戴著一副斯斯文文的眼鏡,笑容滿麵地說,“塗然,我幫你把桌子搬過去吧。”
“謝謝,但是我——”
塗然本想等陳徹回來,但話拒絕一半,就被熱情的盧高峰給打斷,“都同桌了,別跟我客氣!”
盧高峰說完就把陳徹的課桌挪開,把她的課桌拉出去,搬到教室另一邊。
陳徹從門口進來,就看到塗然一瘸一拐地跟著幫她搬課桌的盧高峰往新位置那邊走,他抿起唇,回了自己座位。
他剛和楊高戈掰扯完,說好接下設計班服這活,就答應讓他和塗然坐兩個月同桌,這才過去一個月,楊高戈就把他們的座位分開。
他去問了原因,才知道,有人匿名把一些學校論壇的帖子發給楊高戈,舉報他和塗然、簡陽光和祝佳唯談戀愛。
智明雖然沒明禮管得嚴格,但這種三人成虎的帖子既然都已經發到班主任眼前,還是會引起重視。
為了避嫌,楊高戈這才把他們四個分得四散。
陳徹現在心情挺差勁。
倒不是被造謠談戀愛,主要是他還沒把這謠言變成真的呢,就被人舉報了,誰這麽無聊?
再看那邊,塗然已經和她的新同桌相處愉快,還朝他笑那麽開心那麽好看。陳徹這邊更陰天了。
另一邊,塗然著實有些招架不住盧高峰的熱情,他的話比簡陽光還密,但出於禮貌,也隻能笑著一直迎合他,接他的話。
好在他不隻對她一個人熱情,看到旁邊有人要幫忙,盧高峰又立刻跑去幫忙了。
塗然這才鬆一口氣,狀似不經意往教室那邊瞥一眼,發現陳徹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了。
他正站在他自己的課桌前,低頭收拾東西,額前的碎發乖順地垂下,臉上一貫的沒什麽表情。
一個女生搬著課桌路過他時,桌上堆著的書往一側傾斜,就要滑落一地,正低頭收拾東西的陳徹,像是隨手一伸,及時把她的書扶住。
陳徹看了眼她堆滿了書的課桌和吃力抓著桌子的手指,撂下另一隻手裏的東西,說:“放下吧,我幫你。”
女生受寵若驚,“謝謝謝謝。”
塗然就看著他幫人把課桌搬過去,就好像一個月之前,他也幫著她搬書箱一樣。
原來不隻是會幫她一個。
她心裏無端地有點酸澀,明明很清楚,這是她自己也會去幫忙的舉手之勞,也早知道,他就是這樣一個外冷內熱的人,可是……
她還是覺得失落。
想要成為唯一,想要成為被他特殊對待的人。
塗然被這個忽然冒出來的想法嚇了一跳。
她為什麽會這樣想?
教室的空氣或許有了悶了,塗然慌慌張張起身,不顧腳踝的疼痛,一瘸一拐地快步走出教室透氣。
還是下課時間,走廊裏也吵吵鬧鬧,好些個班都在張羅著換座位。
回字形的教學樓,塗然趴在欄杆上,沒走神多久,視線不自覺被對麵走廊裏的兩個女生吸引,她們背對著這邊,像在爭執。
高些的那個甩掉了矮個的手,矮個子女生不知道說了句什麽,說完就頭也不回進了教室,而高個在走廊上氣得叉了會兒腰,轉身趴欄杆上,無意間朝這邊望過來。
也就是在她轉過身來時,塗然陡然認出了那個高個女生。
趙從韻也看見了她,在她要蹲下躲起來時,直接伸手指著她,做了個讓她過去的手勢。
塗然一陣心虛,但正好也有話要跟她說,還是聽話地走過去。還沒走到她跟前,就看見長相明豔的女生,擺著陰沉的表情。
如果說祝佳唯是氣勢十足的冷麵女王,那趙從韻就是目空一切的驕矜大小姐。
在這樣的人麵前,塗然本就沒有多少的氣場就更加矮成了豆丁。
她立刻雙手合十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偷看你們吵架的!”
她一激動就難控製說話音量,嗓門不小,走廊裏時常有人來來去去地路過,不乏有人看向這邊。
趙從韻最煩被看戲,下巴高傲地一揚,“跟我過來。”
“去哪?”
“少廢話,跟過來。”
塗然一路跟著趙從韻來到了運動場圍欄外的林蔭道上,一地金黃,落葉被她們踩得哢擦作響。
正值黃昏,夕陽不遠不近地在天邊掛著,秋風瑟瑟,泛黃的梧桐葉,撲簌簌地飄落。
一片樹葉打著卷兒飄過來,塗然攤開掌心去接,恰恰好接住。
她彎彎眼睛,抬頭見趙從韻正雙臂環胸麵無表情地盯著自己,立刻收起笑容肅了神色,差一點就要稍息立正站好。
但又忍不住跟她分享和解釋:“聽說接住飄下來還沒落地的落葉,就能有好運,這時候許願特別靈,你要不要試試。”
“不要。”
“哦……”
這種哄小孩的言論,也就隻有沒長大的高中生才會相信。趙從韻並不感興趣地看著她,開門見山:“錄音刪了沒?”
“啊,對!”
被她一提醒,塗然這才想起來正事,跟著她下來,也正好是為了說這件事。
她連忙把手機解了鎖,舉到趙從韻麵前。
趙從韻一眼就看到她手機桌麵上的五人合照,氣上心頭,沒好氣開口:“你故意氣我呢?”
“什麽?”塗然一時茫然。
趙從韻叉著腰道:“我又不是沒有和陳徹合照過,別以為炫耀個合照就能讓我羨慕。”
塗然愣了下,反應過來,連忙擺手解釋:“不是不是,我不是炫耀合照,我是想,如果我隻是口頭跟你說沒有的話,應該不會讓你放心,所以想讓你親自檢查一遍。”
“……”
趙從韻別扭地哦了聲,也沒跟她客氣,拿走她手機,點進錄音軟件檢查,確實沒有了,“算你講信用。”
塗然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出實話,“其實……我沒錄音。”
“什麽?!”趙從韻激動得聲音都拔高,“你誆我們?”
塗然撓了撓腦袋,說:“也不算完全騙了吧,我確實有錄音的習慣,那個時候也想錄音當證據,隻不過手機剛好卡住死機了,沒來得及。”
“……那不還是沒錄到誆我們?”趙從韻無語至極,又自言自語一般咬牙碎碎念,“我就知道!都怪費姍自己心虛,非逼著我去和陳徹道歉,靠!”
向來以優雅麵目示人的女生,此刻很不優雅爆了個粗口。
塗然驚愕地看著她。
察覺她視線,趙從韻沒好氣說:“看什麽看?沒見過人罵髒話?”
塗然點頭,又搖頭:“第一次看見美女罵髒話罵得這麽帥氣的。”
趙從韻不理解她的腦回路,也被她帶偏了話題:“罵髒話還帥?”
塗然解釋說:“不是罵髒話帥,是罵的時候那種勁勁兒的感覺很帥。而且你本來就長得很好看,不管做什麽都讓人挪不開眼睛,就連罵髒話也是。我第一次見你就覺得你太漂亮了,我要是長成你這樣,我都要橫著走!”
趙從韻從小聽過的誇獎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今天聽到了最直白也最離譜的,誇她的人還是她的情敵。
頭一次體會到這麽複雜的心情,又嫌棄,又抗拒,還有點莫名其妙的開心是怎麽回事?
趙從韻不允許自己因為情敵開心,打住她的彩虹屁,“……行了行了,我不是來跟你閑談的,手機還你,走了。”
她把手機還給塗然,轉身就要走,塗然連忙喊住她:“爬山那天!”
趙從韻腳步一頓,等著她下一句話。
“我還沒和你說謝謝,”塗然斂了玩笑,看著她,認真道謝,“謝謝你幫我找回手機。”
趙從韻轉過身,語氣淡淡:“我說了,你是為了幫我和費姍才丟的手機,那是還你的人情。”
那天,塗然在她們身後,並沒有正麵接觸那條蛇,她完全可以拋下她們離開,但她沒有。
塗然問:“你和費姍吵架,是因為這件事嗎?”
聽她提到費姍,趙從韻皺了下眉,不願透露情況,“和你無關。”
“其實,我看出她那天不願意讓我找回手機,因為她以為我手機裏有那段錄音。”塗然點破當時的情況。
趙從韻麵露不悅:“你想說什麽?想怪她自私?”
費姍確實因為那件事在和她生氣,跟她大吵一架,她也很氣費姍,覺得費姍這樣做不厚道,甚至自私。
但她再怎麽生費姍的氣,再怎麽覺得費姍在這件事上自私,這也是她和費姍之間的事,輪不到外人來指摘。
“我沒有要怪她的意思,”塗然搖搖頭,說,“這是個人的選擇,每個人做事之前或多或少都會先考慮自己,我那天也一樣,看到你願意幫我去找手機的時候,明明知道這會耽誤你繼續爬山,心裏還是為能找回手機而慶幸竊喜。”
“我想找回手機的心情,和費姍不希望我找回手機的心情,是一樣的。我們都在為自己考慮,我並不覺得這是自私,她也不是。隻是各自的立場不同。你和她吵架,也是因為立場不同。”
趙從韻看著她,十分不理解,“你在幫她說話?”
塗然朝她笑了笑,沒否認。
“為什麽?”趙從韻問,“她不是還講過你的壞話?”
塗然眨了眨眼睛,說:“她不是也道歉了嘛。”
比起以前她所經曆的,背後說幾句壞話,隻是高中生之間的小打小鬧罷了,不會對她造成什麽實質性傷害。
一直記恨著別人,自己心裏也難受,還不如放寬心往前看。
趙從韻輕嗤了一聲,並不掩飾諷刺:“你可真夠寬容的。”
她不喜歡這種寬容,太寬容的人容易受欺負。
塗然半開著玩笑說:“宰相肚裏能撐船,我上輩子肯定是個宰相。”
趙從韻麵無表情:“我上輩子是錙銖必較的女皇帝。”
沒想到她的勝負欲也這麽強,塗然又換了個說法:“好吧,其實是因為有太多人說過我壞話,如果每一個我都要記恨的話,我的心裏就裝不下其他東西了,本來我就記性不好,”
趙從韻油鹽不進:“我小學拿過記憶力冠軍。”
塗然啪啪鼓掌:“好厲害啊!”
趙從韻反而不自在了,也不是特意要拿出來炫耀,“……行了,我跟你廢什麽話,走了。”
“趙從韻!”
塗然又叫住她。
走了兩次都未果的趙從韻漸漸失去耐心,轉身回頭,命令的語氣:“說。”
塗然斂了玩笑,說:“我有一個朋友,以前很要好的朋友,因為一些我至今也沒搞懂的事情,也和我吵架了,那次吵架後,我們就沒再聯係過。”
“這感覺很不好受,關係越親近,分道揚鑣的時候就越難受。”塗然看著她,認真地說,“所以,能和好就早一點和好吧。”
是因為眼睛夠水靈夠大,所以看起來比別人都真誠嗎?
而且這種一副過來人模樣,語重心長又充滿遺憾的語氣是怎麽回事?賣慘嗎?
趙從韻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移開眼,問:“你多大?”
沒頭沒尾的一個問題,塗然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回答:“十六呀。”
“幾月份?”
“呃……八月。”
“我五月。”趙從韻瞪著她說,“明明比我小三個月,少用這種過來人的語氣跟我說話,長著一張小軟妹的臉,說話滄桑得跟個七老八十的小老太,別扭死了。”
她好一頓輸出,語氣凶得像在罵人。
塗然被教訓得一愣一愣,慢半拍地反應過來,這是在變相安慰她。
再沒有比這更別扭的安慰了。
塗然忍不住笑了起來。
趙從韻不願意她笑,命令的語氣:“不準笑。”
這命令毫無作用,塗然根本不聽,笑聲更大,捂著肚子,肩膀止不住地抖動。
趙從韻不滿地瞪著她,沒過一會兒,卻也撇開臉,繃著的嘴角在上揚。
真是太糟糕了,竟然反向安慰了情敵。
情敵啊……
究竟是誰發明了這個糟糕的詞,好像一旦將這個詞冠在某個人身上,那個人就變得無比討厭,滿眼隻看見她的缺點,同時卻又嫉妒她的一切。
為了喜歡的人去做蠢事為難別人,她以前最瞧不上這種人,卻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這種人。真糟糕。
趙從韻抬起頭,餘暉落在稀疏的枝葉上,日光刺目,她微微眯起眼。
風吹過,泛黃的梧桐葉離開樹枝,打著卷兒從空中飄落,搖搖晃晃地飄向她。
她伸出手去接,卻與樹葉擦肩而過。
明明是飄向她的樹葉,卻不願落在她的掌心。是她又會錯意。
趙從韻垂著眼,出神地盯著自己空無一物的手心。
在她要收回手時,另一隻手卻將她的手指抓住。
塗然把自己剛剛接住的那片梧桐葉,放在她手上,“我還沒有許願,這片葉子的幸運還作數,送你啦。”
“不要。”趙從韻的拒絕還是一樣幹脆。
“就算沒接住落葉,我也會繼續幸運,”她把那片梧桐葉還給塗然,“留給你了。”
沒等塗然再說什麽,她瀟灑轉身離去。
“我會讓費姍親自來跟你道歉。”
她揮揮手,走進陽光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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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趙從韻聊天太久,塗然踩著上課鈴聲,一瘸一拐地跑回教室。
剛換完座位,她還沒適應,腦子想也不想,就往原來的位置跑,跑過去看見不是那張熟悉的臉,愣了下,慢半拍地反應過來,哦換了座位了,於是又腳步不停地跑回新位置。
幾乎是繞著教室跑了一圈。
目睹全程的簡陽光都故意笑出了聲音,還不怕事大地喊了她一聲。
塗然屁股一沾上椅子,就趴桌上裝鴕鳥,都不敢往陳徹那邊看了。
太丟臉了。
就著趴桌上的姿勢,卻看見桌肚裏多了兩塊芒果布丁,其中一塊布丁還壓著一張小紙片。
她眨眨眼,抽出那張紙片。
上麵是熟悉的遒勁字跡。
[賄賂一下,請塗然同學不要有了新歡就忘了舊愛。]
塗然下意識抬頭,朝行賄者的方向望過去。
陳徹一條手臂搭在桌上,半邊身體懶懶靠在桌邊,麵朝她這邊,晚霞在他身後,窗外餘暉將他的頭發染成金色,整個人被籠了層朦朧柔和的色調,像在發光。
少年另隻手抬起,伸出的食指和中指微屈,指了指他自己的眼睛,又用食指指了指她,像在威脅,唇邊卻帶著淺淺的笑意。
塗然無聲做了個“哦”的口型,在嘴角忍不住翹起來之前,飛快低下腦袋。
什麽呀,什麽舊愛,他的用詞真的是……
塗然抬起手背貼住臉,好讓它別燙得那麽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