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昌王府,瓊華園。

鎏金浮雕花卉香爐升起嫋嫋輕煙,清幽靜謐。

柳姝妤今日梳了個發髻,湖藍色衣裳端莊賢淑,絲絲縷縷的陽光照入屋中,更襯她嬌妍的身姿。

柳姝妤端坐在主位上,緩緩轉動手中的茶盞,看見紫檀進屋,問道:“如何?她來是不來?”

“還是王妃有辦法,”紫檀麵上浮現出笑容,語氣輕快且高興,忍不住告訴柳姝妤這個好消息,“側妃在來的路上了。”

今日十五,是側妃固定請安的日子。

柳姝妤足足等了一個時辰,也沒等到蘇念慈前來請安。

前世她不爭不搶,並不代表這一世忍氣吞聲,隨意被蘇念慈欺負。

如今,她還是昌王明媒正娶的王妃,昌王府內宅的事情,她說了算。隻要她還是蕭玨名義上的正妻,便不會讓妾欺負到她頭上來。

不消片刻,同樣是一身湖藍色衣裳的蘇念慈被侍女扶著出現在柳舒妤視線。

“今晨起來肚子不舒服,這肚裏的小家夥鬧不停,鬧得我處處不舒服,便來晚了,姐姐莫怪。”蘇念慈麵上半分歉意都沒有,反而多了一絲炫耀和得意,戴著金鐲的手撫摸微微攏起的小腹,“姐姐不知,這懷了身孕,身子不舒服的時候太多了。就說前幾日孕吐,吃什麽吐什麽,睡也睡不好。今日本說要來給姐姐請安,可這腹中孩子鬧騰,耽誤了時候。”

言罷,蘇念慈掌心捂住心口,一副難受的模樣,好似肚子裏的孩子有多折磨她一般。

柳姝妤放下茶杯,端端坐在主位上,情緒絲毫未被蘇念慈這番別有用心的話印象,淡聲道:“既然來了,便請安吧。”

蘇念慈不情不願,敷衍請安。

柳姝妤輕抿一口茶水,眼瞧著蘇念慈要落座,又道:“我幾時讓你坐下了?”

蘇念慈愕然,轉眸看向柳姝妤,兩彎細眉蹙起,嬌俏的麵容亦是將不悅展露無疑。

茶杯放到桌麵上,柳姝妤接過紫檀手中的團扇,正聲說道:“有些規矩,側妃怕是不清楚,今日我且與你說個明白。”

團扇輕拂,送來徐徐清風,女子兩鬢的碎發飄然浮動。

蘇念慈手掌下意識貼緊小腹,警惕的目光看著柳姝妤。

此舉落入柳姝妤眼中,隻覺有些可笑。她緩緩扇動團扇,唇瓣翕動,正聲道:“你我同一日嫁入昌王府,照例過門後的第一日,你需來向我敬茶請安,可你沒來。這第二日,第三日,你也沒來,若非我遣人三令五申去尋你,你這尊大佛,我還請不來。”

蘇念慈佇立椅子旁,手掌撥了撥雲鬢珠環,顯然是沒將柳姝妤的話聽進去,接話道:“姐姐這就錯怪我了。”

眼眸流轉,蘇念慈故作嬌柔之態,撫摸小腹,道:“妾也不想如此,但夜裏這肚子裏的小冤家著實鬧騰,折磨得妾難以入眠,這段日子王爺夜夜宿在月雨閣,知曉妾懷孕辛苦,早上便準許妾多睡些時辰。如此一來,定然是耽誤了請安,妾也不想,是以王爺便特許妾那幾日在屋中休養。”

罷了,蘇念慈揚起一抹得意的笑容,炫耀之色躍然於麵,反而懵懂問道:“難道王爺沒與姐姐說過此事?”

柳姝妤心裏沒蕭承澤,倘若真要扯上些情緒,那便是她恨不得手刃蕭承澤,是以蘇念慈那話在她心裏掀不起波瀾,更別提指望她動怒,爭風吃醋。

“沒說過,又如何?”柳姝妤簡單明了回了她話,端起茶盞輕呷一口,正聲道:“入了昌王府,便要守我的規矩。往後不要叫姐姐,尊我一聲王妃便成。”

上一世,蘇念慈喚她的每一聲姐姐,都讓她不適。

“還有,叫你的侍女回去拿件衣裳來。你什麽身份,妾室竟敢與正妻穿同件衣裳。”

她忘不掉那日,蘇念慈鳳袍加身,得意洋洋來到冷宮炫耀,並說出蕭承澤的惡行。

蘇念慈反駁道:“衣裳是王爺給的,姐姐……”雖不願,但她還是及時改口,“王妃縱使不喜歡妾,也不該如此,王妃這是忤逆王爺。”

她就是喜歡這件衣裳,柳姝妤所有色係的衣裳,她都有一件。

憑什麽她就不能穿?

她才是昌王的心頭所愛!被昌王捧在手心寵的人!而麵前的人不過是棋子一枚。

蘇念慈便就是仗著蕭承澤寵愛她,不將柳姝妤放在眼裏,左右以後昌王府真正的王妃姓蘇,不姓柳。

“忤逆不忤逆另當別論,但有件事確認無疑——內宅之事,我說了算。”柳姝妤輕笑,將茶杯放回桌上,施施然起身。

緩步走向蘇念慈,柳姝妤立在她身邊,目光冷淡看向她微隆的小腹,“莫要以為腹中有了昌王的骨血,便連規矩都不知了。既是昌王側妃,便安分些,你的身契還在我手中,該守的規矩,安安分分守著。”

“你!”

蘇念慈氣得直咬牙,但又無可奈何,隻得將這怒氣吞了下去。

妾室永遠被正妻低一頭,側妃也不例外。

柳姝妤算起賬來,道:“第一日,你未來請安;第二日、第三日亦然,今日還是我三令五申去請,你才來。如此目中無人,是要昌王寵妾滅妻嗎?”

蘇念慈一顫,似乎被柳姝妤說中了一般。

柳姝妤不僅知道蕭玨和蘇念慈打的如意算盤,還知曉兩人是如何對付柳家的。

“怠慢了三日,我本可以重重罰你,但念及你懷有身孕,酌情減輕處罰,便在這處跪一個時辰,長長記性。”

“王妃如此罰,妾腹中的孩子有個三長兩短,王妃難逃其咎!”蘇念慈不跪,受不了這委屈,將昌王搬出來借此壓柳姝妤一頭,道:“王爺重視妾腹中的孩子,王妃就這般容不下他嗎!”

容不下?同樣是骨血,前世蕭承澤便從未想過留住她腹中孩子!

她那未滿三月的孩子,蕭承澤可曾有一絲心軟!

回想往事,柳姝妤眼底漸漸迷蒙,垂在袖中的手緊緊攥成起拳頭,她硬生生將眼底的淚花憋回去。

斂好心緒,柳姝妤回身,吩咐道:“紫檀,去請府醫來,側妃一旦有任何不適,讓府醫速速醫治。”

此話一處,蘇念慈在此處跪一個時辰的事,已然板上釘釘。

“奴婢謹遵王妃吩咐。”

紫檀低頭出了屋子,踏出房間那刻,露出歡暢又低調的笑容,連去請府醫的腳步都無比輕快。

坐回主位上,柳姝妤看向蘇念慈旁邊一動不動的侍女,厲聲道:“還愣著作甚,回去給側妃尋件衣裳來。側妃何時換好衣裳,何時開始受罰。”

柳姝妤複而又吩咐道:“山嵐,去看看漏刻,一刻鍾後衣裳還未取來,側妃跪的一個時辰,格外再加上雙倍耽誤的時候。”

“是。”

山嵐去到漏刻出守著。

蘇念慈臉上鐵青,別無選擇,隻能忍氣吞聲跪了這一個時辰,暗暗把記下今日的屈辱。

*

“氣死了,氣死了,氣死我了!”

蘇念慈一會去發狠地將屋中的瓷瓶扔到地上,以泄心頭之恨。

刹那間,屋子裏瓷器碎地的聲音一陣接一陣,沒完沒了。

蘇念慈坐在榻上哭得梨花帶雨,掌心捂著小腹,哽咽著發泄怒氣,“我肚子裏的可是王爺的長子,她憑什麽這般待我!分明就是容不下我們母子,想趁機害我兒性命!”

雖不知腹中孩子是男是女,蘇念慈堅信這一胎是男孩無疑,以後她這孩子還會是昌王世子。

“毒婦!毒婦!”蘇念慈接連罵了柳姝妤幾聲,屋中皆是她的心腹,她才會如此口無遮掩,把柳姝妤狠狠罵一通。

蘇念慈本打算待蕭承澤回來與他訴苦,但她從白日裏等到黃昏,哭得眼睛都腫了,等來的卻是丈夫被聖上留在宮中下棋晚歸的消息。

下棋而已,總歸不是壞事,蘇念慈懸著的心落了下來,隻是心裏悶悶的,十分不悅。

她要等到蕭承澤回來,親口告訴他柳姝妤今日所做所為,替她好生出一口這惡氣。

夜色濃稠,蘇念慈沒等到蕭承澤回來,倒是等到了件讓她震驚的消息。

且說這邊,蘇念慈的貼身侍女夜裏路過瓊華園,在黑夜中看見了男子鬼鬼祟祟的身影,那男子不是別人,而是當今翊王。

“你可看清了?確定是翊王?”蘇念慈不敢相信,拉著侍女的手反複確認,哭得紅腫的眼睛充滿震驚和欣喜,麵上卻露出一絲竊喜。

侍女可雯是蘇念慈的貼身丫鬟,再三確認所見男子是翊王無疑,“奴婢親眼看見翊王進了王妃屋子,不敢騙側妃。唯恐被發現,奴婢匆匆回了月雨閣。”

話音一落,蘇念慈激動,笑出聲來,“天爺呀,翊王和柳姝妤!他們兩人怎敢!怎敢在夜裏私會!這敗壞德行的事傳出去,翊王和柳姝妤必定雙雙身敗名裂,被人直戳脊梁骨!”

老天有眼,天助她也!

隻是平日倒沒看出蕭承稷和柳姝妤竟是這暗度陳倉的關係!

真是驚了天爺呀!

蘇念慈歡欣雀躍,眼底燦爛的笑意越發扭曲,洋洋得意,“這正妃位子,很快就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