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溫柔
寒假時, 周硯潯在赫安租過一套別墅,房子還留著,管家服務定期打掃, 收拾得很幹淨。開門進去,燈光落下來, 書燃被風雨冰透的皮膚感受到一絲溫和的暖。
“先去洗澡,頭發吹幹再出來,”周硯潯帶書燃進浴室,摸了摸她的頭發和臉頰,“別感冒。”
書燃淋得半濕,白裙子質地薄軟,貼在身上, 有點透,她顧不得那些,手指抓著周硯潯的衣擺, 聲音很輕:“你別走。”
她已經不哭了,但眼睛還紅,看著他,隻看他, 依戀地味道特別重,反複說:“你別走。”
別再離開。
周硯潯喉結輕滾,他伸手,掌心按住書燃的後腦,攬她進懷裏,低頭吻她泛紅的眼尾。
時輕時重的吻, 溫柔而細膩,讓人不由自主地沉溺、深陷。書燃摟住周硯潯的脖子, 要他更低一些,周硯潯順著那股力道下移,親吻也隨之往下,落在她形狀精致的唇上。
書燃被吻得有些恍惚,脊背軟綿綿的,她忍不住小聲叫他,在她開口說話的瞬間,周硯潯故意吻進來。
像要侵占什麽,又像是要封住什麽。
那個吻很重,也持續了很久,書燃仰頭承受他給予的一切,鮮明的愛,濃烈的欲。可是,直到最後,她都沒有等到周硯潯說一句——我不走,以後都不走了。
他隻是抱著她,緊緊抱著,任由彼此的呼吸和體溫互相交融,難分難解。
書燃似乎明白了什麽,睫毛顫了下,殘存的濕氣將瞳仁染得水潤,看上去有些可憐。
*
浴室裏亮起燈光,溫溫的暖黃色。
衣服都去掉,書燃直觀地感受到周硯潯瘦得多厲害。斷掉的肋骨已經愈合,表麵瞧不出半點痕跡,青青紫紫的磕傷碰傷也都消了,除了明顯的消瘦,肌肉變薄,很難看出他曾經曆過什麽。
花灑淋下溫熱的水汽,將空氣攪得半昏半昧。
周硯潯抱她,吻她的唇和脖頸,呼吸打在她細瓷似的皮膚上,讓心跳發癢。
書燃碰了碰周硯潯的肩膀,那裏有一點尚未褪盡的淡青色。
“疼嗎?”她目光濕潤,輕聲問。
周硯潯搖頭,手指箍在書燃後頸那兒,重新貼過來吻她。
兩個人在浴室裏耗了將近一個小時,水汽將皮膚浸得微微發皺。周硯潯一直在吻她,抱著她很親密地貼向自己,除此之外,再沒做什麽。
實在太親密了,沒有距離,書燃感受到有很熱的東西,熱得讓人意識模糊。
她有點羞,睫毛顫了下,看向他的目光又很直白,小聲說:“可以做的,我沒有不舒服。”
話音一出,曖昧的氣氛簡直鋪天蓋地,連淋在身上的水溫似乎都高了一些。
周硯潯卻克製著,隻是吻她,然後抱她,手臂緊緊地箍著她的背。
“燃燃。”他聲音那樣啞,卻又情深鮮明,在她耳邊低喃著,“我愛你,以後的每一天、每一年,我都愛你,永遠愛你。”
明明是動人的話,卻叫他說得傷感。
書燃抱著他的腰,強忍著,不掉眼淚。
*
洗過澡,頭發吹幹,書燃穿了件睡袍,兩人的衣服散亂地扔在浴室門口,她正要去撿,一隻煙盒,從周硯潯的外套口袋裏掉出來。
黃鶴樓,軟珍品。
書燃拆開煙盒,抽出一根,橫放在鼻尖下,淺嗅煙絲辛辣的味道。下一秒她的手腕被人握住,周硯潯用力將她拉過來,到自己腿上坐著。
外麵天色黑透,淅淅瀝瀝的雨,襯得整棟房子氣氛安靜。
書燃垂眸,去看那支煙,“周先生給你的?”
周硯潯握著她的手,貼在唇邊吻了下,“他跟我說你來過。”
書燃遞過來的兩樣東西,牛奶和煙,周淮深都原樣轉交給了周硯潯。當時周硯潯骨傷未愈,臉色雪白,要臥床靜養,旁邊還懸著掛水的醫用吊瓶。
周淮深看著他,微嘲:“為了個小姑娘鬧成這幅樣子,周硯潯,你有沒有出息!”
話不投機半句多,周硯潯沒作聲,光線太亮,他不太適應地眯了下眼睛。
“你喜歡她,要跟她在一起,我不會幹涉,那是你的自由。”周淮深積威甚重,語氣卻淡,“周家的人,不缺隨心所欲的資本和能力。”
聽到這,周硯潯笑了聲,“你就是用這種方式,把周絮言養成了一個怪物?”
“不要試圖激怒我,這對你沒什麽好處,孩子,”周淮深雲淡風輕,“你是我親手挑選的繼承人,未來,你會得到更多更好的東西。人會長大,也會變得貪婪,一個小姑娘,平平無奇,能滿足你一時,滿足不了你一世,早晚有一天,你會膩。”
周硯潯抬眸,與他對視著。
周淮深笑了下,“不合適的人,注定是要走散的。”
吃藥的時間到了,住家的看護在敲門,周淮深站起來,準備離開。
“要不要打個賭?”周硯潯忽然開口。
周淮深半回頭,燈光下,他有一雙寡情而漠然的眼。
周硯潯手指碰了下那盒牛奶,鬆鬆散散地笑。即便躺在病**,他依舊恣意,神色囂張又率性——
“就賭我有沒有那個本事,愛一個人一輩子!”
彼時星光繁盛,年輕男人反骨鮮明,高傲驕矜,無畏無懼。
那時候,在周淮深麵前,周硯潯無比確定,這一生他都會跟書燃在一起。
他們會有很好的未來,很好的愛。
但是,現在——
隻怕他肯給,書燃卻不會再要。
悵然繚繞不去。
書燃一直在看那支煙,她學著周硯潯先前的樣子,手指輕彈煙身。
“你什麽時候走?”她已經猜到他不會留在赫安,所以,這樣問著。
周硯潯頓了下,手心按在書燃腰上,戀戀不舍似的摩挲著,“明早八點的機票,回弈川。”
即便已經猜到,親耳聽見他說要走,她還是覺得難受。
書燃眼圈有點潮,聲音也是,“為什麽一定要走呢?”
周硯潯一向見不得她哭,從前是,現在也是,他閉上眼睛,下巴抵在她頸窩那兒,喃喃:“寶貝,別哭,不要哭……”
書燃目光一直垂著,睫毛濃密似小小的雨林,“我實在想不出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會讓你這麽為難,你不想說,那我就不問。”
周硯潯覺得腦袋抽疼,太陽穴那兒疼得最厲害,剜心刺骨一般。
書燃轉頭,看著窗外的雨,聲音更輕了些,“但是,你得告訴我,你還會不會回來……”
周硯潯握著她的手腕,握得很緊,像是要把兩個人的骨骼一並捏碎,卻沒有作聲——
連這個問題,他都給不出答案。
到底為什麽啊……
書燃眼睛又紅了。
兩個人就這樣坐著、抱著,互相依偎,明明親密,卻又像在逐漸遠離。淩晨時,書燃熬不住,窩在周硯潯懷裏睡著了。
她睡著的樣子特別乖,像隻貓,也很漂亮,周硯潯看一眼就覺得喜歡,喜歡到心跳都是軟的。
時間不斷流逝著,光線變化,周硯潯一直是醒著的。
他記不清自己多久沒有好好睡一覺了,兩天,還是三天?一麵是大腦在亢奮,精力無限充沛,一麵又覺得壓抑,半點兒開心的感覺都沒有,好像已經失去感受到快樂的那種能力。
兩種極端的情緒同時存在,撕扯著,掙紮著,快要把他分成兩半。
很痛苦,但最痛苦的部分,卻不在這裏。
書燃眼皮還紅著,周硯潯指腹貼上去,輕輕磨了磨。他視線又深又軟,長久地停在她身上,好像怎麽都看不夠。
扔在桌麵上的手機在這時亮了下,有新消息,周硯潯拿起來,回了幾個重要的,頁麵切換時,談斯寧的名字冒出來——
談斯寧:【你告訴她了嗎?】
周硯潯動作微滯,眸光晃了下。
片刻後,手機再次震動。
談斯寧:【瞞不了多久的。】
夜那樣靜,他的眼睛,那麽難過,那麽暗。
*
這一夜,書燃睡得並不安穩,半夢半醒時,她感覺到有人在撫摸她的頭發和臉頰。那人掌心很暖,動作也溫柔,書燃下意識地想要貼過去,身形一動,她便醒了,透過窗外的日光,她大致判斷,應該是六點多。
她和周硯潯都還在昨晚的位置上,好像他就這樣抱著她,度過一整夜。
書燃看著他,忍不住的鼻酸,“你要走了嗎?”
周硯潯避開她的問題和眼神,“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送我,”在他懷裏蜷得太久,書燃腿有點麻,她一時站不起來,怔怔的,“我們各走各的吧。”
各走各路,聽著都殘忍。
周硯潯握了握拳,指節發白。
不到七點,別墅的鐵藝大門前,周硯潯看著書燃坐進出租車。車窗落下,書燃的目光停在他身上,殷殷的,好像在等他挽留。
太久沒有好好休息,周硯潯臉色不算好看,他揉了揉書燃的頭發,下意識地念出寫在小紙條上的那個句子——
“我愛你,寶寶。”
重逢以來,他對她說了太多句與愛有關的話,怕她會忘記似的。
但這並銥誮不是書燃最想聽到的。
司機等不得不耐煩,催促:“到底走不走?”
書燃抿嘴,“走吧。”
車子啟動,掠起細微的風,周硯潯突然上前,沿車子開走的方向追了幾步。外後視鏡映出他所有動作,書燃心跳懸了懸,正要讓司機停車,周硯潯卻先一步停了下來。
他不追了,任由車子繞過街角,再繞過路口,徹底消失。
*
到了荷葉巷,下車後,書燃沒立即回家,她在路邊站了會兒,拿手機時不小心從口袋裏掉出一根煙,是根黃鶴樓。
書燃也不知自己究竟在想什麽,轉身走進煙酒店,跟店主要了個打火機,最便宜的那種,五顏六色的廉價塑料。煙草燃燒,書燃試探著吸了口,又辣又苦的味道直衝喉嚨,她忍不住連聲嗆咳,咳得鼻尖都紅了。
與此同時,腦袋裏莫名冒出句話——
她要他戒煙,也為他抽了第一口煙。
好像在學壞,變成壞人。
書燃自嘲地笑了下。
煙還在燒,霧氣繚繞,她將長長的一根碾滅在垃圾桶上,邁步進了家門。
時間還早,家裏靜悄悄的,葉扶南應該在休息。書燃動作很輕地洗個澡,換身衣服,又煮了點甜粥做早點。
收拾妥當,葉扶南還沒有起床,書燃覺得不太對,走到主臥外敲了敲門。
門是虛掩著的,緩緩敞開,書燃視線落過去,看見葉扶南倒在窗邊的地毯上。
皮膚冷得像冰。
*
醫院鮮有寧靜的時刻,生老病死,都在這裏走過一個輪回。
書燃手腳僵冷,坐在搶救室外的椅子上,一動不動。她好像忘了該怎麽哭,眼睛裏荒涼一片,寸草不生。
裴裴握著書燃的手,想說什麽,嘴巴張了張,又覺得一切安慰的話都沒有意義。
“醫生要我做好最壞的打算,”書燃喃喃,“什麽叫‘壞’?我怎麽聽不懂,裴裴,你明白嗎?”
就是在這時候,書燃接到了那通電話,對方告訴她,嚴若臻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