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九點四十。
沈卿到達他平時畫畫的工作室, 才進大門兒,忽然聽見有人見他。
是一直以來負責教他畫畫的張老師。
此時張老師身邊還有個年輕人,穿著正式, 與張老師一起迎麵走過來,視線直接落在沈卿身上, 專注地打量著他, 並目透驚喜。
這樣的目光太**,沈卿想不注意都不行。
他有些好奇地看著那名年輕人, 直至對方率先開口:“你……這麽巧?!”
他指了指沈卿, 又指了指自己:“你, 哦你是不是不記得我了?”
“……?”
確定對方不像認錯了人,沈卿:“……還真不記得了。”
那青年倒也不意外,隻是略有苦澀地笑了笑,又假裝不在意地說:“哈哈,不記得也正常, 咱們隻是一起喝過一回酒而已。”
沈卿:“……”
原本這人怎麽看怎麽眼生,是真不記得了。
但他苦澀一笑,結合他與顧總差不多一致的蒼白麵色,以及同樣削瘦的身形……
沈卿就有點印象了。
忽然想起來——
這不就是幾個月前他跟沈緣他們聚餐時,那個別桌的酒友嘛!
……咳。
就是突然發現自己對顧總的感情可能不是兄弟情, 然後沈卿喝多了,為了測試自己到底是彎了、還是隻對顧總有感覺, 而與之對視十幾秒,但最後也沒有親下去的那位!
“哦, 是你!”
沈卿也露出驚奇的神色, 主要是驚訝於過去這麽久,這個人還認識自己, 而自己也能想起來他。
“真是好巧,不過你怎麽在這兒?”
張老師見他們認識,就給他們做了介紹。
先是簡單介紹了沈卿,之後又對沈卿說:“這位是戴洪林戴先生,也是我們工作室的合夥人之一,這段時間一直在國外采風,沒想到你們竟然認識。”
沈卿了然:“原來你是名畫家。”
“畫家算不上,隻是愛好多一些。”
戴先生很謙虛地笑了笑:“沈先生,上次吃飯時遇到你以後,回去我就一直很後悔沒有向你要聯係方式。”
戴洪林臉上驚喜的表情根本遮掩不住,目光一直直勾勾地落在沈卿臉上,還忍不住向前進了一步:“我當時真的喝多了反應慢,要不然也不會……”
“洪林?阿卿?”
這時,又一道男聲傳來,是今天同樣來畫室的許昱傑。
眼見戴洪林與沈卿麵對麵站著,許昱傑走了上來,同樣目露驚奇:“你們竟然也認識?世界好小!”
與戴洪林蒼白的麵色比起來,許少爺簡直是麵色紅潤,滿麵春光。
沈卿和他們站在一起,三個年輕人一個比一個俊秀,一下子就吸引了許多人的視線。
畫室是開在一幢寫字樓中,工作室在三樓租下了一整個樓層用來開辦畫室,此時他們則出於寫字樓一樓的大廳中。
此時正是上午人多的時候,寫字樓裏人來人往。
注意到這邊站著幾個氣質斐然的帥哥,各個大長腿、斯文俊秀,文質彬彬的,就已經有人猜到他們都是三樓畫室的了,不禁小聲地議論起來。
這邊,知道戴先生也是畫室合夥人後,沈卿也就不意外他跟許少爺認識了。
因為許少爺也是畫室合夥人,當初沈卿來這裏學畫就是他推薦的。
沈卿對許昱傑說:“你今天也來畫畫。”
認識、並在微信上交流了也有四個多月,沈卿與許少爺已經很熟了,說話語氣自然不像最初時那麽客套。
許昱傑:“是啊……也不是畫畫,我就沒事兒過來看一看。”
張老師說:“昱傑最近來得很勤嘛,之前畫室建了那麽久都沒見你來過兩回,這次回來倒是天天往這兒跑了。”
張老師也是合夥人,隻是年齡比他們大差不多一倍。
到了他這個年齡就不像許昱傑那樣愛玩了,工作室基本都由他經營,沒工作的時候就專注於自身畫作,如果不是許昱傑親自推薦的沈卿,且沈卿的確很有天賦,他還不會親自收他為徒。
但他本身性格很隨和,能跟許昱傑他們聊到一起去。
所以這會兒,他仗著是沈卿的老師,說話時就故意帶著點老氣橫秋的味道,繼續開玩笑地對許昱傑說:“這可不是我吐槽你,以前有事兒讓許少爺來一趟都費勁,現在沒事你天天往這跑,還不畫畫。說起來,好像自從阿卿在我這上課,昱傑回來以後就開始往這兒跑了,所以你不會是來看阿卿的吧?”
許昱傑:“還真被你說著了,我就是來陪阿卿的。”
他開玩笑,許少爺也無所謂。反正沈卿天賦異稟,其他同學也很喜歡他,阿卿都快成他們畫室的團寵了。
許少爺一副風流公子的模樣,直接笑著開起玩笑:“要不是阿卿說要學畫畫的時候我人在外地,我指定自己教他了,還能便宜了你?我跟阿卿是什麽關係啊,是吧阿卿?”
沈卿衝他眨眨眼,沒說話。
這段時間他已經喜歡聽許少爺跟張老師打嘴炮了。
另一邊,戴洪林卻是瞳孔一縮,看了看沈卿又看了看許昱傑:“想不到你們關係這麽好,昱傑,你以前可沒說過你認識這麽……這麽帥的帥哥啊?”
許昱傑一頓,想想他跟沈卿是在哪兒認識的,老實說,如果不是因為明寶和哆哆他們玩得好,他跟沈先生根本不會有什麽聯係。
這樣的情況下,他也不可能隨便亂說他認識這位啊。
說起來他們還是從沈卿開始學畫後徹底熟悉起來的。
許昱傑不想解釋這麽多,戴洪林卻忍不住繼續這個話題:“我簡直不敢相信,認識了沈先生您這樣的人,許昱傑這小子竟然一聲都不吭!”
他問的是沈卿,說話的對象也是沈卿。
被他說得莫名其妙的沈卿:……?
自己這樣的人?
沒搞懂自己這樣的人怎麽了。
戴洪林全程溫吞吞地笑著,半開玩笑地說:“隻是想感慨如果早知道我的合夥人認識您,那說不定我們早就又見麵了呢。所以沈先生和昱傑是怎麽認識的呢?”
他看沈卿的眼睛執著得發亮。
沈卿沒理解他的興奮點是什麽,不過還是回答說:“我跟許先生是一起帶娃的時候認識的。”
許昱傑點頭,並且想起那幾個活寶萌娃,他也忍不住地會心一笑,
戴洪林卻愣住:“?……什麽,什麽帶娃?”
“不說這個了。”
許昱傑還是不想說這個話題,他問向戴洪林:“我倒是也很好奇,你跟沈先生是怎麽認識的?”
戴洪林倒很樂意回答這個問題:“這個說來也很神奇,是幾個月前,在一次聚會上無意間見麵的。”
說著,戴洪林又看向沈卿:“我後來才想明白,沈先生那時候似乎是想親我呢。”
許昱傑&張老師:???
沈卿:“咳咳咳!”
麵對合夥人的震驚,戴洪林卻無所謂的樣子,隻保持著一臉遺憾:“可惜當時我喝多了,後來才反應過來,也忘記跟沈先生要聯絡方式了。”
充分震驚的許昱傑,想起沈卿手上的戒指,還有他家另一半的身份,一臉懵的震驚過後,還是不相信,他直接說:“不對吧,不能夠吧,不可能吧!”
戴洪林跟許昱傑雖然是合夥人,但兩人都是因為張前輩才入夥的,本身關係並不好。
畢竟他們之間是存在點兒競爭關係的——兩個人都是比較有名氣的青年畫家,還都是畫油畫,而且兩個人從身材到外貌還都有些共性,這讓戴洪林經常被人跟許昱傑弄混。
原本就很不爽許昱傑了,現在又知道自己一直在找尋的人竟然與許昱傑更熟,且許昱傑現在更是明晃晃地否決自己與沈先生的關係,戴洪林更加不爽,幹脆陰笑著說:“昱傑你怎麽知道不可能?”
他又把目光轉向沈卿:“如果不是想吻我的話,那沈先生那時候捧著我的臉看了那麽久,是我臉上有什麽東西還是……”
“沈卿。”
戴洪林的話沒說完,又一道男聲插入。
聲音很低,低沉又冷厲,但音量卻不小,叫人聽了脊背瞬間發涼。
以至於所有人都回頭,望向寫字樓的大門。
一個坐輪椅、很瘦,但看起來個子應該很高、且氣場驚人的男人正出現在他們身後。
……
男人冷著臉。
蒼白的麵孔沒有什麽血色,同樣發白的薄唇繃著,目光淩厲眼底幽暗,正麵無表情地打量著正廳中央的每一個人。
被他視線掃過的戴洪林汗毛直接一炸:?!
認出了來人是誰的許昱傑:??!
也是下意識地渾身一顫。
相對來說最淡定、最沒受對方氣場影響的還是沈卿了。
咳咳,剛才戴先生驟然提起當初自己喝醉以後做的事,沈卿十分赧然和無地自容。
因為戴先生說的是對的。
盡管那會兒他是真的喝多了,認知崩塌、心情震**才做出那樣的蠢事。
但那時候他的確是覺得這位戴先生跟顧總有一點點像,就起了蠢念頭,要試試。
雖然最後幹脆就沒試下去,也不用試了,已經知道答案了。
但也多虧了戴先生,才讓他認清了自己的心。
可這也不能否定,自己對戴先生做的事也的確很冒昧,很對不起人家。
他不怪對方當眾說出這件事。
戴先生是脾氣好,要是換了個人,估計早就揍自己一頓了也說不定。
剛才,沈卿正想著該怎麽跟戴先生解釋和道歉呢。
這時候顧淮遇就來了。
聽見顧總聲音那一刻,沈卿直接強行回神,也並沒有來得及體會顧總眼中的戾氣。
他早就對顧淮遇身上的危險氣息免疫了,此時沈卿滿腦子想的都是:“你怎麽來了?你的身體??……”
顧淮遇:“來看看老婆平時都是怎麽上課的。”
聲音淡淡,顧淮遇直接打斷了他,對沈卿伸手:“老婆,過來。”
沈卿:……哎呀喂?
顧總以前很少這麽叫他的。
心底一瞬間閃過一些詫異,但他乖乖走了過去。
直至他的手落入顧淮遇的掌心之中,看見兩枚戴在無名指上的同款戒指交相輝映,一旁的戴洪林:???
那個坐輪椅的……叫誰老婆?
誰是他老婆?
沈先生???
這時,許昱傑在旁邊很貼心地、低聲給他解釋:“咳咳,你大概還不知道,阿卿已經結婚了。”
戴洪林:……?……?
許少爺倒沒有很複雜的思想,去想為什麽阿卿結婚了還會想要去親戴洪林。
畢竟誰不知道阿卿跟顧總是協議結婚,豪門間的婚姻原本就比較複雜,許昱傑壓根沒把沈卿曾經相親戴洪林的事當回事兒。
讓他感覺緊張的是他近來知道了一些秘密,比如阿卿對他家那位顧總毫不遮掩的愛意。
所以他一開始才覺得戴洪林過去這麽久還提沈卿想親他的事,就有點尷尬……替雙方都尷尬。
……親都沒親上呢,有什麽好提的啊!
但現在,感受到了阿卿家那位顧總的態度,許昱傑又覺得事情更不簡單了。
擔心戴洪林作死,他又提醒:“人家孩子都有兩個了。”
戴洪林:!!?
……原來剛才沈先生說的,跟許昱傑是帶娃認識的,竟然是這個意思??
見他愣住,許少爺又最後出於人道地提醒:“阿卿的老公不好惹,你絕對惹不起他,不要多想了哦。”
那邊,握住沈卿的手後,顧淮遇五指並攏著,向後微微一用力,直接將沈卿拉到了自己旁邊。
他麵色差極了。臉上還沒有一丁點表情。就顯得陰鷙又凶悍。
將愛人拉到身邊,薄唇繃著,目光直勾勾地打量著對麵的戴洪林等人,顧淮遇並不說話。
沈卿已經許久沒有見過大佬如此板著臉的模樣了,感受著握著自己那隻手的冰涼,不由又有點擔心:“你怎麽從醫院裏出來了,沒事兒吧?……不會是發生了什麽事情了吧?”
……顧總今天竟然一改常態,盛裝出行。
幾個月來因為重複的昏迷和持續的後續治療,他幾乎沒有離開過醫院,多半也都穿著病號服。
但今天,顧總卻穿上了比較正式的西裝。
熨帖得沒有一起皺褶的高定西裝,看起來本身就派頭十足。
雖然顧淮遇麵色看上去還很虛弱,卻因為他從來都是拔背挺胸的坐姿,氣場驚人,竟讓人看不出這是個才走過鬼門關的病號,頂多隻會以為他是因為什麽事,臨時坐了會兒輪椅。
但那是外人的視角。
知道大佬真實情況的沈卿,第一反應卻是:……大佬這不會是情況不好,回光返照了吧??
……快要死了的人,前一段時間精氣神都會比以往要足一些。
顧總這就跑出醫院了,又穿得這麽正式……
被顧淮遇拉到身邊的沈卿眼睫抖個不停,然後忽然彎腰抱住了顧總:“老公,你……是不是想我啦?”
“……”
圍觀群眾:這是什麽刺激的人物關係?!
遠遠圍觀的人,剛才隻是看見三個風格迥異的帥哥相對而立,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笑,但卻有一個人看另外兩個人的眼裏火星四濺,故意炫耀一般說什麽親不親的。
……原本以為,這是場圍繞著其中最俊秀的青年的小三角戀。
沒想到又忽然出現了一個坐輪椅的大佬,竟然還是那個最俊秀青年的正牌老公!
所以是誤會?還是真偷腥被老公抓?
是人性的淪喪還是道德的扭曲?……
門口處,被青年抱住,耳旁是青年甜膩膩尾調上揚的嗓音,顧淮遇原本直勾勾打量對麵幾個人的眼睛,眼皮驟然往下一耷,又回眸望向抱住他的青年。
青年身上依舊泛著他熟悉的草莓香。
顧淮遇搭在輪椅上的手指抬高,壓低嗓音聲:“原本隻是想來跟你說些事情,沒有想到竟然這麽熱鬧。”
語速很慢,顧淮遇再度看向許先生和戴先生,冷厲的眸光一閃,又緩緩問:“你怎麽還沒有上課?”
說話間,他抬起手腕看了眼腕表,馬上就是十點鍾了。
沈卿:“……還上什麽課啊。”
自己老公都回光返照了,他哪兒還有心情上課!
沈卿說:“我們離開這裏吧。”
顧淮遇聞言又是一怔。
怔過之後,眉頭罕見地高高挑起,顧淮遇甚至點了點頭,但嗓音卻更加冰冷:“怎麽我來了,你就要走。”
沈卿聞言,幹脆勾了勾顧總的脖子,順便摸了摸手。
不知道老公幹嘛生這麽大的氣,想來是身上太痛,才會狀態如此不佳。
於是在當眾勾住老公脖子的同時,又不由用指尖在大佬的掌心緩慢地、輕輕地搔過,纏綿悱惻地。
沈卿的聲音充滿了安撫和討好:“還是說你想去什麽地方?我們一起。”
顧淮遇:“……”
驀地抬手捂住胸口。
蹙眉強行忍過一波疼痛,他唇色更蒼白了,語氣也更生硬:
“那就回家。”
他隻說了一句回家,身後就有保鏢出來,恭敬地為他打開寫字間的大門。
沈卿也二話沒說地點頭同意,之後很抱歉地跟張老師說:“……抱歉老師,我之後再向您解釋,今天的課就正常算我的課時就好,對不起。”
然後他又對早就徹底愣住的戴洪林說:“抱歉戴先生,那天的事我以後再向你解釋,真的不好意思。”
唔,解釋清楚是必要的,反正都知道是畫室合夥人了,也不愁以後遇不到,沈卿也沒提加對方的聯絡方式。
主要是沒時間了。
最後他又看了看許昱傑……顧淮遇身體差到快噶了的事外界沒人知道,他也不方便對許少爺說。
最後也隻是對許少爺點點頭,表示自己先走了。
許昱傑倒很懂地輕輕抬手對沈卿搖了搖,安慰他沒事兒……並祝福他能夠化險為夷。
像那種偏執的、占有欲強的男人許少爺見得多了,總結經驗就是往往越是成功、社會地位越高的男人,這方麵就越偏執。
剛才一照麵兒,許昱傑就知道顧總可能是其中的佼佼者,而且無意中偷聽到愛人跟別人的故事,很明顯顧總生氣了,要發瘋。
雖然挺佩服顧總的。
占有欲都那麽強了,還能放阿卿出來浪……
想起自己遇見的那些個男人,各個經常都想把他關小黑屋,許昱傑不由感慨,顧總這樣的才是真男人嘛,喜歡是瘋狂,但愛是克製!
所以想來阿卿應該也不會有什麽事兒……
嗚嗚,畢竟頂著一張但凡是美術生都不能、絕對無法做到不喜歡的神顏麵孔,向來偏愛美人、一生隻愛美人的許少爺,還是真心希望阿卿幸福的。
回去的路上,顧淮遇一直閉著眼睛不說話。
沈卿坐在他旁邊,有些擔心,但看前麵開車的田助理等人的模樣,感覺事情並不是像他想的那樣回光返照什麽的,他一時之間也有點茫然,搞不懂那大佬忽然離開醫院來找自己幹嘛了。
後來發現車子行使的方向不是醫院,是家裏,竟然真的回家了。
沈卿終於問:“我們不回醫院了?”
“嗯。”
盡管一直闔眼,像是睡著了,但顧淮遇依舊應了他一聲。
沈卿:“……是發生了什麽情況麽?”
“沈卿。”
顧淮遇又忽地睜開了眼睛。
他升起了車子的小擋板,前麵的田翼很專業地開了音樂,盡量避免聽到他們聊什麽。
之後,顧淮遇伸出修長的手指衝著沈卿勾了勾,說:“過來。”
沈卿就湊過去了,睜大眼睛看著他。
顧淮遇半垂著眼,側麵看上去眼尾上挑,眼睛像是半個月牙,眼睫細長。
就外形來說,大佬的眼睛是真的很好看。
但偏偏他麵頰線條硬朗分明,容貌英俊無儔,板著臉時就顯得十分刻板和冷硬,側麵看上去更是有些陰鷙。
而現在,陰鷙中還帶著幾分陰鬱。
片刻後,顧淮遇緩緩抬眸,轉向青年的方向說:“你到底清不清楚,你隻能親我一個人?”
沈卿:“……啊?”
這猝不及防的問題,讓沈卿直接愣住。
他擺出不解的表情時,其實特別招人。
因為眼睛大,杏核眼水潤明媚,猛地睜眼瞪住,神情就像是隻懵懂可愛的小動物,天真又無辜。
顧淮遇看得深吸口氣。
之後忽然伸手握住青年的手腕,又一發力,幹脆地把青年向後一推。
沈卿:???
背部完全陷在豪華轎車的純手工真皮座椅裏,並沒有感覺到什麽不適。
但沈卿的心卻猛地一揪,緊張道:“別亂動,你的傷口!……唔?”
之後發不出任何聲音,因為顧淮遇的薄唇已經附上他的。
撲麵而來都是大佬身上的木質香,手腕被人緊緊地握著,觸感有些冰涼。
再多的沈卿也注意不到了。
關鍵是顧淮遇一路攻城略地……
是好久都沒來過的那種很深入的交流。
……
不知過了多久,沈卿癱在座椅裏喘氣。
渾身發軟,像灘爛泥。
仿佛失去呼吸太久了,他很沒出息地隻能繼續倒在真皮座椅上大口呼吸。
當然還有一點點其他的小原因,比如他們挨得太近,他都可以感受到顧淮遇胸腔中跳動著的心髒了,與自己的一樣,噗通噗通的。
……兩個人的心跳聲混在一起,就是不一樣。
聽著彼此胸腔裏發出的聲音,沈卿的氣血就不能自控地往麵頰上湧動,連帶著呼吸也變得越來越困難。
……
在這樣惡劣的情況下,還被對方緊緊壓製著,就仿佛也順便產生了什麽其妙的反應……
而一吻結束。
顧淮遇卻還按在他身上,握緊他手腕的手已經鬆開,大佬的人卻沒有離開。
“呼,快起來……”
沈卿斷斷續續地說。
是想起大佬的傷口不能這樣。
平時移動都得注意,弄不好就會痛,他都不敢壓。
現在顧淮遇竟然主動……
車內空間畢竟有限,兩個人又都是身量修長的人,沈卿的腿都尚且需要斜斜地伸到顧總那一側才能伸開、搭在腳墊上,顧淮遇保持這個姿勢隻會更累。
但沈卿又不敢推他,就隻能說:“你的傷口……呃。”
喘著氣,又不得不咽了口口水,沈卿才繼續說:“還沒愈合呢。”
但顧淮遇聞言不僅不動,反而更深地直視他的眼眸。
冷淡沒有表情的臉上,眼底仿佛在醞釀風暴。
顧淮遇喉結滾動,忽然摸上青年的麵頰,問他:“我這樣親你,你不介意?”
沈卿:“這都什麽時候了……”
顧淮遇:“你都跟多少個人親過?”
沈卿:“?這是什麽問題……隻有你啊。”
感覺大佬表情變得怔怔和疑惑,眸色卻變得更深,沈卿才想起來,他可能是剛才聽見了什麽,誤會自己跟戴先生?……
那這誤會可大了!
沈卿表示:“我真沒親過別人,戴先生……咳,我沒下去嘴,他跟你不一樣。”
說到這裏,沈卿還是有些心虛的。
想著以後一定要向戴先生賠禮道歉。
而壓在他身上的顧淮遇一開始還微微放鬆,聽到後麵則猛地一震,渾身僵住了似的,給人感覺麵色更白了。
沈卿:“?!!老公你快起來!”
這時候不敢下手也得把人推開了,那次大手術重度昏迷、清醒後的顧淮遇又進過幾次手術室,身上都快千瘡百孔了。
不想老公繼續遭罪,沈卿是真怕顧總手術流下的傷口崩開!
將對方安置在座椅上,沈卿直接收回長腿,單腿跪在座椅上去查看顧總的傷勢。
顧淮遇原本還按著自己的胸口,似乎正在忍受什麽極大的痛苦,額頭都沁出了一絲冷汗。
但他卻在沈卿伸手過來時,再度握住他的手。
驟然抬起的手動作淩厲極了,絲毫不像是重病未愈的病號。
顧總依舊風格淩厲、聲音冷厲地說:“我沒事。”
“?”
沈卿:“無論如何,還是回醫院看看……”
顧淮遇說:“不用了。”
“從今天開始,我回家住。”
沈卿:“……那能行麽?”
顧淮遇稍微仰起頭來,露出弧線俊朗的下顎,又陷入了沉默。
車前排飄過來的**音樂都掩蓋不住這種靜默的氛圍。
一下子給人感覺像是走在幽暗極深的山洞裏,壓得人透不過氣。
很明顯,大佬心情不好。
但顧淮遇卻一直沒有放開握著他的手。
沈卿想問他怎麽了,又怕問到什麽自己不想聽的結果,糾結再三,還沒等問出口,車子已經駛回了別墅。
……畫室距離他家裏不遠。
車庫裏,車子停穩後,田翼又小心翼翼地詢問顧總現在要不要下車。
顧總還沒有出聲,沈卿已經直接說:“下。再請醫療團隊的醫生和護士過來一下……顧總可能拉到傷口了。”
已經自然習慣聽夫人發號施令的田翼:“好的夫人。”
應下後就讓手下的保鏢們給顧總拿輪椅,田翼自己則去聯係醫療隊,趕緊說明情況。
坐回到輪椅上,顧淮遇又按了按胸口,穩住身形說:“我沒事。”
沈卿也直接再度不容置疑地說:“有事沒事的,也得先看看再說。”
然後他就帶著人七手八腳地把顧總送上了樓。
顧淮遇:“……”
回到臥室,醫療團隊還沒有到,沈卿擔心顧總傷口崩開了,就直接要給他解衣扣。
隻剩下兩個人在的房間裏,顧淮遇坐在輪椅上,沈卿蹲在他身前方,顧淮遇在青年伸手過來的時候再度按住他的手。
“我沒事。”他又重複說。
的確拉扯到了傷口,顧淮遇這會兒微微皺眉,但還是堅持說:“我已經好了,沈卿,不用擔心我。”
“好了?你這樣是好了?”
大佬一向報喜不報憂,沈卿可沒把他這樣的話當真。
顧淮遇依舊緊緊將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力氣很大,神情也過分嚴謹認真地說:“沈卿,我們談談。”
“……”
對方冷肅的聲線根本叫人無法抵抗和拒絕,雖然不知道想談什麽,但沈卿還是點頭:“……好。”
顧淮遇說:“你可以吻我,但你以後就隻能吻我。”
似乎是考慮了許久,他說出這話的時候聲音很平靜,語氣淡淡的,與往常無異。
隻是說完話他就望向了窗外,蒼白的嘴唇繃著,渾身氣勢壓得很低,看上去更陰鬱了。
沈卿:“……?”
“……這個,我知道我可以吻你,而且我也隻能吻你啊。不然還有誰?”他反問。
顧淮遇:“……”
說完話就望向窗外的人又將眸光轉了回來,繼續繃緊唇角,顧淮遇忽然說:“我愛你,沈卿。”
沈卿:“?”
早就在心裏跟大佬談了幾個月的戀愛了,但這的確還是沈卿第一次聽到對方說愛自己……
……
就感覺,心髒驟然被人攥住了,連尾椎骨都過了電一樣,忽然有點激動。
……原來被人說愛是這個感覺啊……等等,大佬在說什麽?
他真的也愛自己???
一直以來沈卿都沒有多想,隻覺得既然顧淮遇這個人也不反感抱抱和親親,那他們就可以隨便地抱抱和親親了。
反正大佬這個狀態,既不可能去外麵找人,他倆之間也不會更近一步。
就是家人那樣的,互相給予溫度。
其他的想了也沒用。
但猛地被人說愛……感覺還是超乎了他的想象的。
蹲在顧淮遇腳邊,沈卿直接一愣。
他此刻正仰著頭,清雋的麵容毫無保留地正衝著輪椅上的人,再度露出直白不設防的神色,任人采擷一般,單純又無辜。
顧淮遇:……
下意識捏緊扶手。
又閉了閉眼,顧淮遇繼續說完自己想說的:“你拿我當替身也好,當成是什麽人的替代品也罷。但你既然選擇了我,就不許再選別人。”
“?”
“我脾氣不好,規矩多。”
指尖過度用力的手抬起,泛白的手指撫上青年的麵頰,顧淮遇聲音冷肅,說得認真:“而這是我唯一需要你遵守的規矩,你懂麽,沈卿。 ”
沈卿:“……”
清秀的麵頰被人撫摸後,又被夾著下頜略微抬起整個麵部。
沈卿完全做不到轉頭或者低頭,就隻能被迫與大佬對視。
他其實並不介意這樣的動作。
但是……
“我……沒懂?”
顧淮遇:“……”
沈卿眨眨眼說:“……什麽替身、什麽人的替代品哇,我沒懂。”
顧淮遇眸光一動,一眼望進青年的眼裏,仔仔細細打量著對方的表情和神色,鉗住住青年的手倒是微微放鬆。
但這次卻是沈卿猛地握住那隻手,表示:“我不是早就說過了麽,我也愛你呀,怎麽可能拿你當什麽替代品。”
沈卿自己都懵了,幹嘛剛說完愛他又說什麽替身啊,大佬到底在想啥?
他一開始是真懵。
直到顧淮遇沉下聲來,緩緩說:“……你到處嚐試跟人接吻,難道不是為了找個替身,讓自己忘記沈緣?”
沈卿:“???”
沈卿直接倒吸口氣!
“什麽到處嚐試跟人接吻,我哪有到處,一共就戴洪林那一次!……不對,什麽沈緣?那次我想親戴洪林,是為了看看我到底喜不喜歡你啊!”
顧淮遇:“……”
臥室裏驟然一靜。
兩個人都有點發懵,以至於誰都沒再出聲。
持續的、詭異的靜默後。
時間似乎過去很久很久。
顧淮遇:“……你剛才說什麽?”
率先反應過來,顧淮遇麵頰蒼白,烏突突深暗的眼中卻驟然布上神采,目似點漆:“再說一遍。”
沈卿則直接站起來,他也反應過來了,幹脆深吸口氣咆哮:“我說……你真是氣死我了!”
……門外,聽說顧總情況不樂觀,急匆匆將醫療團隊請來的田翼剛帶人來到顧總和夫人的房間門口,就聽見了這一聲咆哮。
門口人齊齊一愣,不同程度上地深吸口氣,接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什麽情況?
顧總一回來就跟夫人吵架了??
田翼一回頭,就看見也跟著上來的嗷仔,不禁趕緊過去躬身抱住小少爺小小的身體,又試圖捂住他的小耳朵。
剛剛跟上來、還在狀況外的嗷仔:“噠呀?”
嗷仔以前是不會自己跑到三樓來的,因為剛剛搬到介裏來的時候,整個家都是靜悄悄的,那個負責帶他跟哥哥的阿姨說三樓是小舅舅辦公的地方,他們上去打擾會惹小舅舅不愉快,哥哥就跟嗷仔說,不可以上三樓打擾小舅舅噠。
嗷仔一直記著呢。
但是後來小舅舅變成了大爸爸。
這段時間,嗷仔又每天都跟小爸爸玩。
小爸爸偶爾會抱他上三樓的書房裏麵玩兒,嗷仔也經常會來三樓的書房或者臥室找小爸爸,已經養成習慣了,早就忽略過去的規矩了。
剛才聽說爸爸回來了,嗷仔就丟下玩具,光著小腳丫噠噠噠地跑上來找爸爸。
雖然他也米有理解為什麽小爸爸才剛走不一會兒,就又回來了。
嗷仔完全是在狀況外,跟在他身邊的一男一女兩名老師則憂心忡忡——他們也聽見了夫人的那聲咆哮。
聽說先生回來了,還從來沒有見過這家另一位男主人的兩名幼師當然會有些緊張。
唔,他們都聽說過,這家的另一位男主人與沈先生完全不是一個類型的,據說脾氣很差,很不好惹,家裏傭人都沒人敢說一句閑話的。
現在另一位男主人一回來就吵架……就難免叫人憂心。
正這麽憂心著,就又聽見明顯屬於沈先生的咆哮聲:“顧總,原本還以為您是個天才呢,怎麽可以這麽笨!!”
這聲咆哮直接讓田翼都直接打了個哆嗦——夫人在說啥?他這是在諷刺顧總嗎??
回顧自己的職業生涯裏,田翼好像從來沒聽人說過顧總笨。
但用這種語氣跟顧總咆哮的……呃呃,要麽已經從華城消失了,要麽就像是顧家那些狗皮膏藥一樣,都在負債中苟延殘喘……
田助理都沒見過這架勢,其他人更是噤若寒蟬。
但這時,他們卻聽到一道沙啞冷厲的嗓音響起,又仿佛略帶低微地說:“嗯,老婆批評得對,是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