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容曉曉真覺得可以試試這個方法。
她倒不是說讓大隊拿魚去賄賂,而是去交易。
這樣能讓發電廠多一個來貨的渠道,解決廠裏吃肉的難題。
同時,對方也給他們一些便利,大隊不用發電廠給他們發電機,也不用專門從鎮上牽線過來。
隻需要一些閑置或者已經替換下來的電線,以及一個電工。
這些對於其他人來說很困難,但對於發電廠來講不算難事,就如現在的紅山大隊,想拿一些魚出來也不難。
當然,這些都是她的想法,能不能實施起來還得另說。
容曉曉開口,“不過,就是不知道鄧大隊長願不願意牽線。”
其實沒有鄧大隊長的參與,這件事也不是不能辦下來。
不過既然有熟人,那肯定是有熟人牽線更容易一點,再說了,羅莊大隊想借漁網也是想網自家大隊的魚,對於紅山大隊來說,無非就是耽誤幾天,其他沒有損失。
“他肯定會答應。”羅支書哼哼說著,“這小子精得很,肯定是聽說租漁網的條件才找來的。”
網二十條魚隻要一條魚的租金。
這真的太便宜了。
尤其是羅莊大隊的河很小,花錢花票買漁網不值當,最少現在鄧汪沒這個打算。
別看羅莊大隊的收成好,可就算再好,那也不是衣食無憂,錢都得花在刀刃上,而不是想買什麽就能買什麽。
“我也覺得他會同意。”羅建林跟著道,“我之前跟你提起過,之所以不讓社員輕易下河,是因為有人淹死過,這淹死的人就是羅莊大隊的兩名社員。”
說著,微微一歎,“眼瞅著日子越來越好,卻因為河裏的魚丟了性命,家裏的頂梁柱不在,那兩個家庭日子也跟著不好過。”
“是啊。”羅支書點著頭,“現在不比以前了,恨不得連地裏的野草都扒光了吃,日子越來越好,這人也就更惜命,你要是不借漁網,他就算不吃魚也不會讓人冒險去撈。”
也就是說。
擺在鄧汪麵前就三條路。
要麽不吃、要麽花十幾塊錢去買網,要麽就是借用容知青的漁網。
三選一,誰都會毫不猶豫的選擇第三項。
尤其是,容知青的條件並不難辦。
她沒有收取高額的租金,也沒提過分的理由,隻是想讓他牽個線而已。
也就是幾句話的意思就能借到漁網。
更何況,如果他們真的以魚和發電廠做交易,對發電廠也是一件好事,就算不借鄧汪漁網,鄧汪說不準都會主動攬下這件事。
“這樣,明天再商量商量,看看怎麽安排。”羅建林忍耐著激動的心,已經十分迫不及待了。
能發電,對於大隊來說實在是太過重要。
不然他也不會跑了那麽長時間,一直到現在都沒放棄。
連著深呼吸幾口,他道:“容知青,明天你來辦事屋,我們一起商量下。”
卻不想,容曉曉搖了搖頭,“這件事我就不參與了,漁網全權交給大隊安排,隻要不弄壞,你們想借給誰都成。”
她就出個主意,接下來的事可沒打算參和。
說服鄧汪不難,難得是該怎麽和發電廠接觸。
從有這個主意開始,容曉曉就沒想過自己上,發電廠不比紅山大隊,在紅山大隊她經營這麽多,多少有一點話語權。
可要是在一個誰都不認識她的地方發言,或許最後的結果仍會是自己想要的,但這過程絕對不輕鬆。
容曉曉不是一個喜歡給自己找事的人。
雖然很希望大隊能接上電,但這件事她也沒打算自己承擔下來。
怎麽說紅山大隊還有三大頭在,也輪不到她擔下這件事。
不然什麽事都衝上去,光想想就覺得超累。
有這個空檔,還不如想想多吃點什麽。
羅建林想了想,便道:“行,大隊承你的情。”
這下兩人也沒心思繼續看電影了,和家人說了一聲後,便一起相伴回到大隊,打算把袁會計叫上,好好商量下這件事。
容曉曉繼續待在原地,在最好的位置看完了這部電影。
電影播放完,觀眾們還有些意猶未盡,紛紛嚷嚷著再來一部。
放映員趕緊道:“太晚了,都回去吧。”
說著就趕緊收拾裝備,以他們的經驗來看,但凡晚一點就很有可能被留下來。
放映員都已經收拾起來,其他人就是想看也看不成。
瞧著時間也確實很晚,明天還得起大早幹活,沒一會人群就慢慢散開了。
在回去的路上,醜牛幾乎沒停下來過,小嘴一直巴拉巴拉,整個人一點都不困,看著很是興奮。
顯然,第一次看電影實在是太有趣了。
一直到小河邊,他還在回味著,“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再看一次。”
旁邊的焦港聽到,便道:“要不你明天和我去鎮上,我請你看電影?”
怎麽說都是合作過的友誼,他對朋友一向很大方。
跟著又小聲道:“我還可以再帶一些花生瓜子去。”
剛說完就想起花生瓜子沒了,他趕緊補充一句,“不如咱們賣麥乳精吧?衝水了帶過去,一分錢一杯。”
容曉曉瞅了他一眼。
敢情這位做生意做上癮了?
“不行不行。”醜牛擺著頭,“在大隊交易,就算被抓住,叔叔伯伯們看在我是孩子的份上也會放了我,但在鎮上不會,我還得陪著奶奶和表姑姑,可不想蹲牢房。”
焦港訕訕,撓著腦袋有些無措。
還真沒想到會這麽嚴重。
他要是蹲牢房了,老頭子怕是會直接從首都過來把他狠狠揍一頓吧?
可怕,真可怕。
容曉曉輕笑著,“醜牛想得周全,比大人還要來得強。”
這個‘大人’指向很明確了。
進了大隊,各回各家。
回到家的時候,容婆子和陳嬸子還在說著話,兩人一邊說著手上也沒閑著,正編著竹筐。
容婆子聽到動靜,“是曉曉回來了嗎?”
容曉曉應了一聲,牽著醜牛走進去,“二姑,你怎麽還沒睡?”
“她不看到你們回來,哪裏舍得睡。”陳嬸子笑著起身,“那你們早些休息,我也得回去了,家裏那些臭小子們回來肯定又要開始鬧騰,沒我根本管不住。”
容曉曉同陳嬸子道謝,親自將她送出去。
等再回到院子裏,醜牛趴在二姑的肩頭,又開始說起電影的劇情,頭一回知道,這位還是一個小話癆呢。
她也湊在旁邊說了一會話,然後又去了後院將下的魚簍收了上來。
此時的紅山大隊和原先有了一些變化。
主要是這邊的空氣。
多少帶上了一些腥味。
最開始網上來的魚都進了家家戶戶的肚子裏,後麵又分了幾次,分來的大部分的人家都舍不得吃,有些醃製有些風幹,使得這兩日經過一家院子,就能聞到從裏麵飄出來的魚腥味。
二姑的院子也是。
不過好在附近就兩家人。
也都知道整個大隊就他們家的魚最多,味道就算重一點也沒引起注意。
“表姑姑,我來。”醜牛走了過來,越過容曉曉去拉懸掛在圍欄上的細繩,“灶上已經燒好水,你洗洗歇著吧,剩下我來弄。”
容曉曉輕笑著,“我還不困。”
醜牛又道:“那你待旁邊,我很會殺魚,你就放心交給我。”
“我當然對你放心。”容曉曉輕輕拍著他肩膀,“咱們是一家人,我怎麽可能不放心你?”
醜牛聽得鼻頭有些發酸,‘嗯’了一聲後就將拉上來的魚簍倒進準備好的木盆中,從裏麵倒出了四條魚。
其實醜牛挺惶恐的。
現在的日子真的很好很好,好到他有時候都不敢相信,生怕這種日子在某一天突然消失,也害怕表姑姑覺得他不是一個能幹又聽話的孩子。
所以他想表現的好一點、更好一點。
這樣表姑姑就不會討厭他也不會離開這個家。
其實容曉曉能感受到醜牛的惶恐。
這種極力想討好人、又極為忐忑的心她曾經也有過。
說太多安撫再多其實都沒有做來的有用。
她不需要說一些長篇大論、也不用時時去安撫,偶爾的一兩句貼心的話再加上平日裏的所作所為,隻要給予他們姑侄倆一段時間,那種惶恐的情緒也就會慢慢消失。
容曉曉並沒有讓醜牛一個人殺魚,而是蹲下來和他一起。
也就十幾分鍾的樣子,殺好魚之後又浸泡在鹽水中,兩人回到前院梳洗一番便各自回房歇息了。
……
第二天和往常一樣,早早起床去上工。
不過也有不同的地方。
虎娃子將拌好的豬食倒在豬槽中,見走過來的容曉曉,便開口說道:“表姑姑,焦叔叔今天請了假說是要去鎮上一趟,他讓我給你說一聲。”
“好。”容曉曉從兜裏掏出一塊糖果,遞過去道:“他去鎮上做什麽?”
請假的向來都是她,這次輪到焦港都有些意外。
虎娃子沒客氣的接過糖果,給了眼前人一個大大的笑容,“焦叔叔去寄信,他帶了好厚一封信走的。”
容曉曉點了點頭,“行,你去忙吧。”
“嗯!”虎娃子帶著糖果歡快的離開。
他打算將糖果分享給爸爸後再去撿柴。
焦港不在,豬圈這邊就容曉曉一人。
稍稍收拾一下就將該幹的活幹完,緊跟著來拉磨的孩子們也過來了。
大隊鏟上來的貝類並不多,不過好在田螺有不少。
每天磨出來的粉末有一部分用在豬食上,還有一部分被大隊長拿去試驗田地。
新來的四個孩子都沉默寡言,來了後打了一聲招呼便去拉磨,大部分的時候都是安安靜靜,沒人找他們他們也不會主動開口。
一個人的容曉曉待著有些無趣,正想著要不要找這些孩子們聊聊天時,陳嬸子就過來了。
“曉曉,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和上回不同,這次來的陳嬸子是一臉笑容,“我娘家人剛來人遞的話,說是他們今年種的棉花長勢特別好,下個月就能摘了,你看你這邊要不要弄一點。”
“要!”容曉曉毫不遲疑。
她沒領受過東北冬季的寒冷,但也是聽過不少。
哪怕爸媽給她準備了一些,她自己也多準備了一件棉襖和被褥,但總覺得不太夠。
尤其她還得給二姑和醜牛準備一點,“嬸子,你娘家那邊能弄到多少?”
陳嬸子說著,“多的不敢說,十幾斤還是沒問題。”
棉花和糧食一樣,收上來都得往上交,隻不過多多少少也能落下一點。
“我都要了。”
“成,那我過兩天給娘家帶個信,讓他們給你留著。”陳嬸子一臉樂嗬。
就知道曉曉肯定對棉花有興趣。
一個想賣一個想買,她不過就是跑來帶帶話,無非就是多跑了幾步,可這件事一成好處肯定也少不了她。
陳嬸子就樂意和曉曉打交道。
一來是看在醜牛奶奶的份上,再來也是因為曉曉特別懂人情世故,不用說的太直白,事後肯定會有一份謝禮。
這份謝禮不會高到讓她膽戰心驚、也不會低到讓她白折騰。
就是恰恰好。
而這一份恰恰好,也不是所有人能掌控到這麽合適。
陳嬸子正要說什麽時,妮萍走了過來,她怯生生的開口:“容知青,田螺殼已經用完了……”
容曉曉看一下石磨邊的空桶,她便道:“昨天送來的田螺比較少,既然已經弄完了你就先回去吧。”
妮萍有些猶豫,“可一個小時還沒到。”
“沒關係,也差不了多久了。”
妮萍站在原地摳著手指頭,顯得有些無措,特小聲地道:“我、我給你收拾收拾豬圈吧。”
聲音很小,說得又有些含含糊糊,容曉曉並沒有聽清她說的什麽話。
一旁的陳嬸子道:“沒關係,既然容知青都說了你就先回去,今天空閑明天或許就忙起來了,正好把缺的時長補上。”
這麽一說妮萍才沒有繼續堅持,小聲道了一聲謝謝後便埋著頭離開了。
容曉曉看著她離開的背影,走路的姿勢都有一些不穩,像是隨時有可能跌倒一樣。
再想想剛才,妮萍在摳著手指頭的時候,兩手都在不住的發顫,也不知道是在害怕還是身體的緣故。
陳嬸子見人走遠了,這才開口,“這孩子可憐的很。”
“我先前就很好奇大隊長為什麽會安排她過來拉磨。”容曉曉問著。
四個孩子中她年齡最大。
當時也說過她的情況比較特殊。
容曉曉對人選倒沒什麽意見,可是妮萍看著太孱弱了,她每次看到她的時候,就生怕她會突然暈倒。
這弄得每次隻要妮萍在豬圈,她就會忍不住往妮萍的方向望上幾眼,就怕她突然出事。
不僅僅是她,焦港也是這樣。
明明他們倆都是懶人,可看著妮萍的時候就會忍不住想著要不自己替她幹算了。
“還能為了什麽?大隊長這次選得四個人都是大隊的困難戶。”陳嬸子悠悠一歎,“妮萍的情況之所以特殊是因為全家上下就她一個人,而且你也看出來了吧?她身子不行,根本沒法長時間幹活,一天一個小時對她正好。”
“她是孤兒?”容曉曉有些詫異。
“嗯,她家長輩都不在了,好些年就一個人生活。”陳嬸子說,“她也是個苦命的人,早些年的時候身體還是健健康康的,後來跟著她爸媽吃了不少苦。”
說完,她特別小聲:“她家裏成分不好,要是放在以前妮萍那可是貨真價實的千金小姐,聽說她家老祖宗坐擁一個城鎮過半的商鋪,屬於他們家的田地從白天一直到晚上都逛不完,那是特別的富裕。”
容曉曉挑了挑眉頭,並沒有說什麽。
在這個時代富裕可不是好事。
“可富裕有什麽用,妮萍命不好生在現在,一天千金小姐的福都沒有享過,反而跟在爸媽身邊吃了不少苦。”陳嬸子回憶著,她到現在還記得那段很混亂的時日,半大的女童懵懵懂懂跟在父母身後,哪怕被父母護著,也被砸過去的石頭傷到,鮮紅的血液順著白淨的額頭滴下,讓人是觸目驚心。
“因為一次冬日落水,是徹底傷了妮萍的身子,赤腳大夫來看了看,說是以後怕是不能生孩子,妮萍這一脈到她這裏就到了頭,以後怕也沒法找個好人家了。”
容曉曉抿了抿唇。
她對妮萍的感官其實挺好。
一個神情怯怯的少女,話不多人很老實,哪怕身子不好卻也堅持著完成任務,身上的穿著瞧著就不是家庭很好的樣子,但每日見到都穿戴整潔幹淨。
所以她對妮萍有些好奇。
可真聽完她的事,心裏就有一些沉悶了。
“她父母過世後,大隊長見她可憐,為她奔波了不少回,說是一個孩子又能懂什麽?父母身上背著的罪過不該由一個孩子承擔,這才讓她今後的日子安定了一些。”陳嬸子繼續說著,“還將她安排在自家附近的空屋,時不時照料一番,不然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獨住,總會遭遇一些不好的事。”
“大隊長挺心善。”
“嗐。”陳嬸子笑了起來,“心善是真心善,可對於周荷,自家男人這麽心善也不是什麽大好事,什麽都惦記著外來人,苦得就是自家人了,早幾年為了這個,周荷沒少跟大隊長幹架。”
那個時候也是真熱鬧。
能看到周荷舉起鞋墊,追著大隊長從村頭跑到村尾,屁股後還跟著一群湊熱鬧的人。
大隊長平日裏都是一副威嚴嚴肅的模樣,也就那幾次能看到他狼狽奔跑的樣子,瞧著還真樂嗬。
想到這,不由砸吧砸吧嘴,蠻遺憾道:“不過現在年齡都大了吧,再加上日子也沒原先難過,周荷也就沒再鬧騰過了。”
那倒也不是。
在外沒鬧騰,在家那還是蠻鬧騰。
羅建林正收拾著東西想往鎮上走一趟,周荷瞧著,一邊給他準備東西一邊念叨著:“也不知道你忙活什麽勁,天天往鎮上跑不累嗎?你看看我給你納的鞋底,今年都已經跑爛三雙了。”
“你別管。”
周荷立馬叉腰,死死瞪著他,“羅建林,你再說一次!”
羅大隊長抿著唇,不敢說了。
一旁的羅夏給自己爸解難,“媽,爸也是為了咱們好,你想想要是咱們大隊能拉來電,到時候在你房間裏掛一個,多亮堂?”
“掛什麽掛,電費多貴啊?”周荷立馬拒絕。
不過一想想自家能掛上電燈泡,心裏頭就美滋滋。
然而,埋著頭穿鞋的羅建林並沒有開口。
大隊真要拉了線,肯定也不會在自家裝,更不可能在大隊其他家裏裝,電線就那麽些,哪裏能牽到家家戶戶?
隻能選幾個地方裝上燈泡,再有就是安上一個大喇叭。
等過幾年,慢慢牽到家家戶戶去。
周荷見男人要出門,她便喊著:“羅夏跟你爸一起去,順便帶些蔬菜和魚給你小弟送過去。”
羅夏應了一聲,背著裝滿蔬菜和半條魚的籮筐跟著爸一塊去了鎮上。
到鎮上的時候剛好晌午,這個時間段上班的人都休息了,兩父子便去了玩具廠的家屬樓。
羅建林的小兒子在玩具廠當臨時工。
為了上班方便,和兩個同事在這邊筒子樓租了小間房。
他們來的時候,羅冬正在外麵的灶房生火,見到爸和二哥,連忙迎上去,“你們來得剛好,前幾天我在這邊割了兩斤野豬肉,等會你們拿回去。”
“野豬肉?!”羅夏一聽就饞了。
羅建林皺眉,輕聲問道:“你去哪裏買得?可別冒險去黑市。”
“我哪裏敢。”羅冬趕緊擺手,指著一旁的門口,“前些日子有個女人帶著野豬肉賣,我不正好遇上了麽,就花錢買了兩斤。”
說著,比劃了一下,“七毛一斤不要票,便宜吧?”
“哪個女人這麽大膽,居然帶著野豬肉來這裏賣?”羅夏咂舌,“萬一被當場抓到怎麽辦?”
光想想就可怕,反正他是不敢。
“我們這邊人多,待上一會就能賣掉,真有人來抓人也早跑了。”羅冬有些後悔又有些期待,“早知道我就多買點了,也不知道那人以後還會不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