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楚薇柔逆著光站在大門外, 光線勾勒出她的玲瓏曲線，長發輕輕挽起，垂在耳畔的碎發隨著山風輕輕晃動, 帶著幾分繾綣的溫柔。
在眾人朝她看來之際, 她拘謹又忐忑的衝客人們頷首，“各位嬸嬸伯伯午安。”
她眉眼彎彎, 言笑晏晏, 嗓音更是如山間的泉水一樣清透溫潤，立馬讓多年未見的舊人生出一絲恍然。
“真的是薇薇, 越來越漂亮了呢。”
“這麽多年沒見，都快認不出了呢。”
“比起電視裏，真人更甜美, 哎喲，喬大哥真是好福氣哦。”
沐浴著大家或好奇，或豔羨、或探究的目光，楚薇柔徑直朝父母所在的位置走去, 甜甜的笑著招呼：“爸媽，我回來了。”
楚正剛努力眨巴著渾濁的眼睛，搖搖晃晃的起身，看看麵前的女兒, 又看看身後的工作人員，哼笑道：“喲，我當是誰來了呢，排場這麽大，還帶保鏢？”
“他們不是保鏢, 是跟拍的工作人員。”楚薇柔溫順的解釋著。
“我的大明星女兒呀，真是出息了, 瞧瞧這些叔叔嬸嬸。”楚正剛朝身後揮手示意，“他們都是衝著你來的，你是他們打小看著長大的，你現在出名了，可不能忘了他們，快，給大夥敬杯酒去。”
“爸，我不會喝酒。”
“喲，擺譜呢，是不是覺得大夥不配跟你喝啊？”
“不是，您喝醉了，我扶您進屋休息吧。”
楚薇柔伸手攙扶，被楚正剛一巴掌拍開，她的手背瞬間就紅了。
他指著她的鼻子教訓道：“怎麽，翅膀硬了，你老子說的話不好使了？我有沒有跟你說過，等你混好了，就把你弟帶出去見見世麵，結果你倒好，每個月都拿錢堵我的嘴，怎麽著，有錢了不起啊？”
“哎呀，老頭子你少說兩句，薇薇是來錄節目的，有話私下說不行嗎？”許慧拉扯著楚父的衣袖阻止。
“私下說？”楚正剛抬手揮開她，朝楚薇柔走近，身上的酒氣熏得她皺眉。
“你皺什麽眉頭，這就聽不起啦，我偏要說，私下跟你說的話你全當耳邊風，我今天非要對著鏡頭，當著全國人民的麵說，叫你好好記住你老子的話。”
楚薇柔靜靜的看著他，對他的行為早已沒了波瀾。
她這個爸爸最擅長給她下馬威，讓她時刻謹記不管多成功都不能忘本，要好好孝敬父母，幫扶弟弟，沒有老子的養育，就沒有她的今天，她的一切成就都是父母的功勞。
“爸，你喝醉了，我扶您進屋休息。”楚薇柔耐著性子去攙扶。
楚正剛用力推了她一把：“滾開，老子醉沒醉比你清楚，怎麽著，不給我說是心虛嗎，怕粉絲知道你是個不孝女，對弟弟不聞不問，在城裏過好日子，放任父母在農村吃苦受罪？我告訴你，這事說破天都是你不對，哪有自己享福讓父母兄弟受罪的？”
這話一出，在座的鄰居們坐不住了。
“老楚啊，薇薇哪有讓你們吃苦了，這不小洋房給你建起來了，小轎車也給昊天置辦上了嗎，你還有什麽不知足的。”
“你懂個屁，死丫頭這是想用錢把我們一家三口拴在農村，她明知道我們想去大城市過好日子，她的心可黑了。”
楚正剛轉頭看向女兒，冷笑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盤算什麽，你就是不想讓我們進城長見識，不想你弟弟去搶你的風頭，你弟弟唱歌跳舞什麽都比你厲害，你嫉妒他，不想給他平台展示，對不對？”
楚薇柔差點就給他蠢笑了，忍著脾氣冷靜應對：“小天每次發給我的視頻，我都請認識的老師看過，並不具備競爭力，他自己也是清楚的。”
“放屁，昊天外貌出眾，威武剛強，就算沒有才能也可以靠臉吃飯，你不就是例子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那行當的規矩，隻要靠山足夠大，什麽不能做？”
“爸，你醉了，我不想跟您討論這個，等您酒醒再說成嗎？”楚薇柔的耐性在一點點耗盡。
“對對對，你爸醉了，快扶他去休息。”
“時間不早了，我們也該走了，謝謝款待。”
村民們一看勢頭不對，腳底抹油溜了。
【楚爸爸怎麽這麽下頭，句句都在針對女兒】
【嗚，心疼柔柔，這種父母真的好窒息】
【一口一個弟弟，真是惡心，好想快點拉出來看看什麽樣】
【同好奇，竟然說可以靠臉吃飯，難不成比楚薇柔還好看】
【額，感覺這樣的家教，好看也隻是空殼子吧】
【雖然對楚薇柔沒好感，但比起她的家人，忽然覺得她沒那麽討厭了】
【所以說，借奇葩家人來洗白真的有用】
【哎，有這樣的原生家庭，真的讓人無F*K說】
許慧覺察到女兒的不耐，忙連拉帶拽的把人帶走了。
楚薇柔轉身看向工作人員，淡聲道：“抱歉，讓各位看笑話了，大家先休息下，喝點水，我去準備午餐，應該都是現成的。”
“哎，不用不用，我們自帶了方便食品，不麻煩了。”
楚薇柔笑著示意桌上的食物，“我媽媽應該備足了食材的，大家請稍等。”
她徑直朝著廚房走去，請來幫廚的阿姨們迅速收拾殘羹，給眾人泡茶。
PD吩咐人員架機器，自己帶著攝像跟上楚薇柔，既然是拍日常，那就不能錯過任何一個環節。
廚房裏的食材按照冷熱和葷素有序的盛放著，來幫忙的鄰居們正在收拾殘羹，清洗碗筷。
楚薇柔跟她們打了個招呼後，張羅了起來，她的動作很麻利，舀菜裝盤，上菜擺碗，不過十幾分鍾就備好了兩桌菜。
這時候，楚昊天帶著一幫人下樓來了。
他拖著懶洋洋的聲音叫了聲姐，也不管正在互相讓座的工作人員，招呼著自己的兄弟落座，不管不顧的吃起來。
工作人員尷尬的麵麵相覷，楚薇柔默默攥緊雙手，隻能歉疚的招呼他們去另一桌。
【啊啊啊啊，這就是弟弟嗎，一點教養都沒有】
【呃，那些頂著花花綠綠頭發的人是朋友吧，好殺馬特】
【如果這配置跳舞好的話，我不由得想到了撒水泥灰那個葬愛大哥】
【噗哈哈哈哈，有內味哦】
【我這也沒看出弟弟有多帥啊，個子是高了，五官也還清秀，就是那頭黃毛，嘔！】
【不是我看不起啊，就這穿著品味，妥妥街溜子】
【正常，這樣的父母能養出什麽好孩子來，楚薇柔真的算一股清流了】
楚昊天的兄弟們用冒犯的視線打量著楚薇柔。
“哎，你姐可你比好看多了，難怪她能當明星你不行。”
“你他媽說什麽呢，我怎麽不行了，是她一直擋我的路，我爸發話了，這次怎麽也得讓她把我帶走。”
“你爸這話說了好幾年了，空頭支票吧。”
人群頓時哄笑起來，楚昊天又羞又怒，“那是之前她不敢回來，這次可是錄節目，除非她想掉粉，否則別想輕鬆走掉。”
“在家裏吃喝玩樂不是挺好的嗎，幹嘛出去折騰呢？”
“你懂個屁，外麵的花花世界比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強多了，前幾天我媽帶我算命，先生說我這樣的人才，出道就是巔峰，就差一個貴人相助了。”
“貴人？那不就是你姐麽！”
“當然啦，所以我這次非要讓她帶我走。”
“那還等什麽啊，來來來，都拿起酒來敬一敬咱們未來的大明星，等你發達了可別忘了帶哥幾個出去長長見識。”
“這有什麽難的，苟富貴勿相忘，都給爺等著。”
一群人笑鬧著，劃拳喝酒，好不熱鬧。
【天呐，這到底是什麽家庭，弟弟好蠢】
【又蠢又自信，就這造型也想出道，當娛樂圈是馬戲團嗎】
【算命先生說的話也能信麽，怕不是被騙了吧】
【總之攤上這樣的弟弟，楚薇柔危矣】
與他們一桌之隔的工作人員，把他們的話全都聽了進去，默默在心中驚歎，眼觀鼻鼻觀心的專心吃飯，越吃越快，巴不得原地消失。
楚薇柔努力壓製著心底的怒意，給他們夾菜添飯，盡地主之誼。
“抱歉，讓各位見笑了，我爸媽很少管我弟弟，不怎麽懂禮數。”楚薇柔笑容苦澀，神情裏滿是無奈。
“沒關係，是我們叨擾在先。”
劉PD看看一旁談笑風生的弟弟，又看了看楚薇柔，糾結幾秒後，壓低聲音說：“楚老師，您真準備把弟弟帶回去嗎？”
楚薇柔摩挲著手裏的勺子，頷首：“嗯，要帶他參加下一期的錄製。”
劉PD點點頭，又沉默了。
楚薇柔溫聲問他：“劉老師有話不妨直說。”
“其實也沒什麽，我就是有點擔心，您弟弟平時聽您的話嗎？”
楚薇柔看了看弟弟的方向，輕歎道：“小時候倒是聽的，隻是這些年我離家以後很少回來，關係有點生疏，需要時間磨合，節目組正因為替我想到了這點，才有了這一期的錄製，別擔心，我能解決的。”
劉PD點頭，“能解決就好。”
楚薇柔回他一個溫柔的笑，安靜的繼續吃飯。
劉PD默默歎氣，小姑娘挺不容易的。
【目測接下來的磨合怕是有點難，這弟弟一看就是不服管那種】
【就看楚強不強勢咯，這要是我弟弟，我揍死他】
【感覺這樣的弟弟應該配喬一那樣的姐姐，沒有什麽大不敬是一頓暴揍治不好的】
【那確實，感覺這位弟弟更像慣壞的娃，又作又狂】
【哎，忽然覺得楚薇柔挺不容易的】
【她算是四組嘉賓裏條件最差的吧】
【比起其他組的溫馨有愛，這組委實有點憋屈了】
楚薇柔的奇葩父母和驕縱弟弟隨著討論度的增加，很快就衝到了熱搜上，引來無數吃瓜群眾的圍觀。
很快，跟她有著相似境遇的姐姐們，因為共情開始訴說自己的遭遇。
#新時代了，還重男輕女#的話題在主流論壇掀起熱議。
短短兩個小時，楚薇柔的直播間迅速以斷崖式的增長數值，登頂平台第一的位置，並被掛上了“沸”標簽。
妮娜看著這樣輝煌的戰績，不禁感慨道：“您瞧，先生預計的果然不錯，您很快就能靠著大家的同情和共情洗白了，這麽一對比，帶弟弟這種小委屈也是值得的呢。”
楚薇柔笑了笑，“您說的對。”
既然反抗不了，那就坦然接受好了，決定不了出身，還不能自己把控未來嗎，她不信自己做不到。
*
鄭楠姐弟倆剛剛和爺爺奶奶從果園摘完李子回來，準備換衣服去集鎮上售賣。
等候姐姐換衣服的時候，鄭北拿出手機翻看，剛好看到楚薇柔的熱搜推送，挨個看完剪輯視頻和網友討論後，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自從趙睿出事後，楚薇柔落井下石，隻求快速撇清關係的做派實在讓人詬病。
隨後，她的經紀人竟然再次無恥的盯上喬諾，硬炒CP，如果不是喬一姐強勢打壓，諾哥又要被黑子圍攻了。
加上和她有關的人先後出意外，各種有大佬幫扶的謠言愈演愈烈，讓他越發對這個複雜的女人心生忌憚。
以至於看到她的父母和兄弟為人時，第一感覺就是質疑，世界上真的會有這樣的家人麽？
“小北，走了。”
鄭楠看著無動於衷的弟弟，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瞄到他的手機屏幕，皺眉道：“你看她的新聞做什麽，這樣的女人最好離得遠遠的。”
“姐，你看她的熱搜了嗎？”
“隨便瞟了兩眼，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是想借自己不堪的家境賣慘洗白呢，這個圈子的老操作了，你不就生出同情心了嗎？”
鄭楠見慣了圈子裏的各種騷操作，半點不帶意外的。
“萬一是真的呢？”
“不管真假，都不是一個人不折手段的借口，比她悲慘的大有人在，難道每一個都是惡人嗎？我們雖然不能決定出身，但我們可以通過努力改變人生，走啦，這些不是你考慮的，快點去賣李子，回來給爺爺奶奶做飯。”
與此同時，陸寧也看到了楚薇柔的新聞，雖然同情，但也沒法苟同她的做法。
隻要諾哥哥不再對她好，就足夠了，其他的不重要。
“寧寧，快點來吃飯，待會兒節目組要發任務了。”
“來了哥。”
陸寧一邊翻看喬諾的直播間一邊往樓下走，天大的事都耽誤不了她時刻關注愛豆。
*
喬諾依次送走叔伯嬸嬸們，回屋跟著媽媽收拾殘局，喬一和姐夫先一步去了後院洗碗。
祁雅製止了他的動作，把人拉到沙發上坐下，很認真的看著他問：“你先跟媽透個底，這次回來有什麽想法沒有？”
喬諾垂眸看著手指，有些不知所措。
從父親的表現來看，似乎心裏還有氣，沒把這口氣梳理好，他不敢貿然開口承諾，怕再次惹他不高興。
喬諾的猶豫落在母親眼裏成了為難。
祁雅拍著他的手安撫道：“媽媽不逼你，哪怕你是趕鴨子上架被迫回來，媽媽也高興，隻要親口問問你過得好不好，看你健健康康的，就很滿足了，其他的事都不重要。”
“媽，您誤會了，我不是被迫回來的，我三年前就想回來了，隻是沒有勇氣，更沒有臉，這次是宋哥特意為我爭取的機會，我知道他和姐姐的良苦用心。”
喬諾回握著母親的手，歉疚道：“媽，我之前的任性傷害了您和爸爸，我很抱歉，但我現在意識到自己的錯了，這次回來我想好好跟爸爸談談，想把我的計劃跟爸爸說，想給自己和爸爸一個交代。”
瞥見他眼底的迫切，祁雅欣慰的紅了眼眶：“好，好啊，你能這麽想媽媽很高興，我的諾兒真的長大了。”
喬諾替母親拭去淚水，柔聲說：“媽媽放心，我不會再讓您和爸爸失望的，不管爸爸對我的態度怎樣，我都會好好跟他說，他就是打我罵我，我也毫無怨言。”
祁雅看了看後院的方向，輕歎道：“你爸就是嘴硬心軟，這些年沒少偷偷看你的新聞，碰著負麵消息了，會擔心的一宿睡不著，好幾次跟你李伯伯喝醉酒，都在自責當初對你太嚴苛，讓你徹底冷了心，不願意回來，就連電話都不肯打一通，有時候又會憤怒的說，早知道就該打斷你的腿把你關起來，也總好過讓你在外麵受盡萬人的冷眼和嘲諷，沒了家人的陪伴，他的阿諾該多孤獨難受啊。”
祁雅想起那時的畫麵，忍不住又流淚了，“阿諾啊，你爸是個粗人，又是個家長作風嚴苛的老古板，隻想把祖上傳下來的家業打理好，然後順利交到你們兩姐弟手裏，隻要茶園能有個延續，對祖宗也就有個交代了。”
“隻可惜，你姐姐喜歡研究化妝品，你喜歡唱歌，對茶園都沒興趣，你爸眼看著後繼無人，心中著急，加上當初你姐也跟硯書訂了婚，以後要出國創業，你又開始魔怔似的把自己關在屋裏，創作歌曲，你爸那時候真的絕望了，想著祖宗產業就要毀自己手裏，幾百個家庭指著茶園吃飯，他整夜整夜枯坐到天亮。”
“各種焦慮的堆積點燃了你離家出走的憤怒，當初你爸狠狠的揍了你一頓，你是帶著傷走的，你當時肯定委屈極了，其實，你爸當天就後悔了，把自己關在書房一天一夜沒出來，等他再出現，兩鬢忽然就白了。”
“你姐姐當時氣得想把你抓回來，你爸不準，發狠說讓你出去也好，等你被社會毒打一頓後，早晚會明白他的苦心，可你沒有，你堅持下來了，我的阿諾靠自己的努力成功了，說不驕傲是假的，可驕傲過後，又是深深的後怕，你爸爸已經做好你一輩子都不回來的準備，他甚至想把茶園給--”
“老婆子，你的話怎麽那麽多，趕緊收拾，一會兒跟我去茶園。”
喬遠山背著手，硬邦邦的阻止了後麵的話。
“爸！”喬諾拘謹又忐忑的喊他。
喬遠山沒搭理他，自顧往院外走。
“媽，您剛說爸要把茶園怎麽著？”喬諾抓緊問著。
誰知喬遠山猛地止步回頭，凶巴巴的瞪著祁雅，眼底寫滿了警告。
祁雅忙打哈哈：“沒說什麽，哎呀，兜兜該睡午覺了，我還沒給他收拾房間呢。”
祁雅邊說邊逃之夭夭。
喬諾無語的站在原地。
【喬爸爸好威風，一個眼神就把喬媽媽治住了】
【可我怎麽感覺，喬爸爸外強中幹呢，瞪眼睛的架勢沒有半點威懾力來著】
【倒像是嗔怪】
【從喬媽媽的話裏能聽出，喬爸爸已經不準備把茶園強行塞給哥哥了】
【五年的分離，早就讓思想軟化了，哥哥應該也在姐姐的教育下，慢慢理解了父母的苦心，上次茶園出事，哥哥應該就有了改觀】
【我也有這種感覺】
喬諾正猶豫著該不該厚臉皮的跟上爸爸的腳步時，節目組的隨機任務來了。
肖梁把一張卡紙送到喬諾手裏：“今日份的隨機任務卡。”
喬諾打開，上麵寫著--為家人做一件暖心的事
肖梁解釋：“家人沒有特指的話，可以是爸爸媽媽，也可以是姐姐姐夫或者兜兜，任選。”
喬諾抿唇，而後毫不猶豫的朝爸爸離開的方向趕去。
肖梁樂顛顛的叫上攝影師緊隨其後。
喬諾遠遠跟著老爺子走了一陣，等辨認出他即將去的方向時，猛地止步，原路返回。
“哎，諾哥，你去哪兒啊，選定對象就不能隨意更改了，破壞規則，是要被懲罰的。”肖梁壓低聲音邊說邊追著跑。
“我隻是回去拿樣東西。”
“什麽東西啊，我可以讓同事幫忙，你就這麽走了，待會兒老爺子跟丟了怎麽辦？”肖梁心裏著急，要是這個環節出錯，就要開天窗嘍。
“丟不了，我知道我爸要去哪兒。”
喬諾露出個誌在必得的笑。
【看來諾哥和爸爸之際還有小秘密，瞧他笑得那麽得意，怪可愛的】
【嗷嗷嗷，這是哥哥歸家後第一個笑，笑出了剛出道那會兒的自信和驕傲】
【我就是被他這樣的笑圈粉的，感覺好有力量】
【嗚嗚嗚，感覺哥哥在慢慢回歸】
【對對對，我終於等到了，感覺過往的一切都值了】
【期待喬爸爸早點原諒哥哥】
喬諾急匆匆的去了倉庫，輕車熟路的走到角落的竹筐邊，一眼就看到熟悉的釣魚竿，從它表麵光滑潤澤的成色來看，沒少被主人使用。
“就是它。”喬諾笑著開口，高興的像個孩子，“這是我爸最愛用的魚竿，我十四歲那年親手做的，花了我一個多月時間，純手工哦。”
喬諾把魚竿送到肖梁眼前，帶了點小小的得意。
肖梁眼睛一亮，如實誇讚道：“沒想到諾哥還有這本事呐，心靈手巧嘿。”
喬諾收回握杆的手，催促道：“走吧，我爸估計已經折返回來了。”
“嗯？”肖梁納悶的跟著往外走。
沒走多久，果然見到喬老爺子往他們的方向走來，臉上帶著顯眼的懊惱。
喬老爺子悶頭走著，邊走邊咕噥著：“這記性可真是越老越沒用，釣魚都能忘帶杆，這跟上戰場不帶槍有什麽區別，嘖！”
在老爺子沒看到的地方，喬諾已經駐足等在原地，節目組配備的精良收音設備，早把兩米之外的碎碎念收錄下來。
逗得喬諾忍俊不禁，含笑的眉眼落在父親身上，夾雜著一絲惡作劇般的狡黠。
【盲猜一把，諾哥在等爸爸撞到自己身上】
【哈哈哈，這不明擺的嗎，諾哥變壞了】
【果然父子間是有默契的，諾哥居然知道爸爸要釣魚】
【莫名有點溫馨呢】
在觀眾們的期待下，老爺子悶著頭，都快走到喬諾身前才抬頭看前麵，結果步子邁得太快太急，想收力已經來不及了，就這麽直直的撞兒子一個滿懷。
喬諾抬手護住父親的背，老爺子尷尬的原地摳腳趾，一個閃避，急速後退，像極了炸毛的貓，惹得直播間的觀眾哈哈大笑。
【喬爸爸臉紅了耶】
【哈哈哈，喬爸爸有億點點可愛呢】
【原來哥哥的害羞是隨爸爸，第一時間紅的就是耳朵，然後才是臉】
喬老爺子驚魂未定的睨著喬諾和他身後的工作人員，嗔怒道：“不聲不響想嚇死我嗎？”
“不敢，也舍不得。”喬諾聲音含笑，好看的眼睛彎彎的看著爸爸。
喬老爺子的脖子也紅了，十分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假裝清嗓子，硬邦邦道：“讓開，我要走這邊。”
鄉間的田埂路隻有半米寬，喬諾這邊又是攝像師又是肖梁，把道路堵了個嚴實。
身後倆人聽到老爺子語氣不善，忙讓開一條道，可喬諾卻不動如山，把老爺子堵在跟前。
老爺子氣笑了：“你這是要跟我對著幹麽？”
喬諾笑容不減，從身後亮出魚竿，溫聲道：“我特意給您送魚竿來。”
老爺子眼底的詫異轉瞬就化作一抹局促，褪去的紅暈再次漫上耳廓。
他一把抓過魚竿，轉身就走，邊走邊咕噥：“別以為我會謝你，哼！”
喬諾會心一笑，繼續跟著他的腳步，老爺子氣哼哼的走了幾步，猛地駐足瞪著他，“又跟著我幹嘛啊？”
喬諾把任務卡展開，然後迅速合攏，“節目發任務，要我跟您去釣魚。”
喬老爺子擰眉思忖著，上麵的字好像不止這幾個來著。
不過，這關他什麽事！
“什麽破節目，沒事找事！”
喬老爺子沒說準，也沒說不準，自顧扔下這話後，背著手加快了步子。
肖梁躊躇著問道：“諾哥，咱還跟麽？”
“跟啊，我爸多和藹可親啊，別怕。”
肖梁一臉苦笑，哥，你對和藹可親怕不是有誤解。
一行人繼續跟上，喬老爺子立著耳朵聽著身後的動靜，當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傳來時，嘴角迅速劃過一絲淺笑，昂首闊步走得更快了。
喬諾不疾不徐的跟著，遇到鬆軟濕潤的泥土，還會蹲下去挖蚯蚓當誘餌，“我爸一會兒保準又要拍腦門咕噥自己忘拿餌了。”
果不其然，老爺子都快走到池塘了，猛地一拍腦門，又哭喪著臉轉身往回走，特意把頭壓低，一副不想見人的樣子。
剛走沒幾步，喬諾就把自己裝到紙杯裏的蚯蚓送到他眼皮下，“抓蚯蚓一直都是我的活兒。”
低沉磁性的聲音，和那雙修長白皙的手，一秒喚醒老爺子塵封的記憶。
小喬諾隻有五歲，肉乎乎的小臉帶著得意的笑，舉著髒兮兮的手，給他看自己的成果：“爸爸瞧，這是我抓的蚯蚓，肥美又新鮮，魚兒吃了肯定舍不得鬆嘴，今晚您一定滿載而歸。”
喬遠山有些恍惚的抬頭，專注又溫柔的看著眼前長大成人的兒子，良久，在心中默默呼出一口氣。
他收回視線，重新轉身離去。
喬諾有些摸不準他的心思，怔愣的站在原地，保持著遞杯子的姿勢，眼底逐漸湧上一抹失落。
老爺子走了約莫一米，忽然側頭低斥：“你要讓魚等你嗎？”
喬諾眼中的失落立馬被欣喜取代，朗聲應道：“來了。”
老爺子唇角的弧度又往上翹了翹。
父子倆前後到了池塘邊，肖梁招呼著攝影師架機位，喬諾幫著爸爸調整魚線，掛餌，調試拋線距離。
喬老爺子假裝靠著躺椅休息，視線卻一直沒離開喬諾，相比小時候笨拙又認真的樣子，現在的他已經遊刃有餘了。
把準備工作做好後，喬諾把魚竿遞到老爺子手邊：“爸，您隻管等魚上鉤就行，我去拿個水桶裝魚。”
老爺子冷冷的“嗯”了一聲，果然握著魚竿等上了，半個眼神都沒分給他。
喬諾隻是笑而不語。
別以為他沒發覺，剛才身後那道宛如實質的打量，父親嘴巴硬的毛病可是全村人都認可的。
【原來諾哥全身上下嘴最硬的毛病，是從爸爸這裏繼承的】
【哈哈哈哈，剛剛明明都快把兒子的背盯出個窟窿了，轉眼就一秒冷漠，笑死】
【喬爸爸一看就是老傲嬌了，怪可愛的】
【我爸也這樣來著，嗚，想他了】
【我也是】
【雖然爸爸有點倔，但諾哥誌在必得的樣子好有愛】
喬諾把水桶輕輕的放下後，找了張凳子坐在爸爸身旁，安靜的看著湖麵。
池塘並不大，碧色的湖水平靜無波，偶爾劃過一條魚，魚尾輕輕一擺，晃出一道道淺淺的漣漪。
山風吹來，裹挾著茶樹特有的清新味道，蟲鳴鳥叫劃破寂靜，帶來一絲生趣。
父子倆並肩而坐，一個脊背微彎，黑發已經斑白，一個肩背挺直，黑發如墨。
一老一少兩道身影安靜的目視魚餌的落點，誰也沒說話，隻用期盼的眼神靜等魚兒上鉤。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周圍安靜得仿佛能聽到風的呢喃。
喬老爺子暗戳戳的用餘光瞄著隔壁的兒子，想看他睡著了沒，結果卻被喬諾抓了個正著。
他轉過臉直直看著父親，“爸，我沒睡呢。”
喬老爺子臉上閃過一抹尷尬，忙收回視線看向池塘，“我又沒看你，自作多情！”
喬諾輕笑出聲，溫潤聲線輕輕掃過老爺子的心尖，帶著幾分酸澀幾分暖。
“五歲那會兒，每次等魚上鉤我都會睡著，醒了還賴您故意等我睡了才收竿抓魚，因為隻要我出手，魚兒必跑。”
老爺子隨著他的話想起了當時的場景，哼笑道：“我等大半天，你就有那本事給我放跑咯，我每次都想給你踹塘子裏去。”
喬諾笑得更爽朗了，“對不起嘛，當時隻想著魚兒可憐，抓上來就再也回不了家了。”
“是啊，我的阿諾打小就善良。”老爺子脫口而出，唇角的笑容終於明媚了。
喬諾卻怔住了，錯愕的看向老爺子，“您剛叫我什麽？”
老爺子這才意識到自己說漏嘴，清了清嗓子，冷聲道：“你把魚兒都嚇跑了，不準再說話了！”
喬諾悶悶的應了聲：“哦。”
老爺子不自在的握緊魚竿，眼底閃過一絲懊惱。
【哎喲，急死我了，倔強的喬爸爸，一點都不可愛】
【嗷嗷嗷嗷，諾哥快點主動啦，直接親親抱抱舉高高啊】
【看得我抓耳撓腮，明明爸爸在乎諾哥，幹嘛要這麽別扭啊】
【我第一次有種想鑽進去摁頭和解的衝動】
【我也是】
就在大家又愛又恨的吐槽之際，魚竿開始不安分的晃動，攪得鈴鐺叮叮作響。
喬諾激動道：“是魚，爸，魚上鉤了，快拉，快拉呀。”
喬老爺子第一時間不是去看魚，而是看喬諾，他雀躍欣喜的樣子與小時候的喬諾重疊了。
沒等他回味太久，喬諾先一步走來握著他的手，倆人合力把魚兒拉了上來。
“爸，您握住杆，我拿網兜去接。”
話落輕輕拍了拍父親的手背，衝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轉身拿網兜去裝魚。
老爺子的目光一直追著兒子，從他挺拔的身形，追到帥氣陽光的臉，從他明媚的笑容，想到報道裏那張憂傷彷徨的臉，眼中逐漸湧上了濕意。
趁著喬諾彎腰網魚的間隙，老爺子飛快的轉過臉偷偷抹淚。
這一幕被攝像機逮個正著，直播間的觀眾全都濕了眼眶。
【嗚嗚嗚，這一幕怎麽這麽好哭啊】
【喬爸爸仿佛透過眼前的哥哥，看到了另一個他，心疼又自責】
【我忽然想到哥哥假唱風波那時候的樣子，那麽憂傷無措，眼前這個笑容久違多時】
【喬爸爸平時肯定默默關注著哥哥，才會有這種心疼的表情】
【這個任務真的又暖又心酸，父子倆的默契一直都在呢】
【淚目了，喬爸爸的愛好深沉】
喬諾高興的雙手攥緊網兜，高高舉起示意：“爸，快看，好大一條魚。”
“嗯，好大一條魚。”老爺子擠出一抹僵硬的笑，走過去合力將魚放到水桶裏。
“您釣魚的技術不減當年啊。”
耳旁笑盈盈的聲音讓喬遠山忍不住側目，正好對上他粲然的笑。
老爺子終於用正常的溫和語調說：“你笑起來也跟小時候一樣耀眼，多笑笑吧阿諾。”
喬諾的笑容僵在臉上，有些不可思議的看向父親。
老爺子卻收回視線，拎著魚桶往前走了。
等他回過味來，眼眶立馬就濕了，透過霧蒙蒙的視線，他仿佛看到五歲的自己，屁顛屁顛的跟著爸爸，爸爸在前麵招手示意：“阿諾，快點跟上，回家做魚吃嘍。”
喬諾抬手抹了一把眼淚，笑著跟了上去，“爸，等等我。”
老爺子腳步微頓，側過臉招呼道：“快點跟上。”
“欸！”
夕陽西下，橘色的光芒勾勒著父子倆的身影，目送他們往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