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放心,就算出什麽事也不會訛上你的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傳染的,反正章若卿是成功地感冒了。
她縮在雪白的被子裏,迷迷糊糊中開始想念姨媽衝的藕粉。
小時候她老愛生病,三五天一次小感冒,章淑嘉有時候忙起來顧不得她,將藥分好放在她床頭,電飯鍋裏煲一鍋白粥,一日三餐全指望那鍋粥。本來就因為感冒味覺失靈,那鍋粥喝下去更是食不知味,可也沒有別的辦法,喝不完等章淑嘉回來又免不了一頓數落。
直到有一次她喝到姨媽的衝的藕粉,同樣是清清淡淡的味道,卻有蜂蜜和桂花的甜,姨媽說她生病肯定沒有胃口想吃甜甜的東西。後來,每次生病她都會想念姨媽的藕粉,躺在**迷迷糊糊地想,如果生病可以攢起來就好了,她一定留到姨媽家。
她翻身坐起來,覺得渾身骨頭像被拆碎了一樣,哪哪都疼,忍不住在心裏怨念,方子聿那個大病毒,轉而又突然想到自己都這樣難受,那他豈不是更甚。
裹上衣服去他的房間敲了敲門,發現裏麵沒人回應,下樓正好撞見了招娣。
“醒了?”
章若卿帶著濃重的鼻音,“嗯”了一聲,湊到暖爐旁,綣起身子取暖。
“他走了。”
“走了?”章若卿突然坐直了身子,抬眼往窗外看去,果然沒見到那輛騷包的豪車,像是這人就像從來沒來過,一瞬間她又像漏氣的氣球癟了回去,“哦,走了就走了唄。”
“你倒是說得輕巧,”招娣將一疊厚厚的紅包放到她麵前,“走之前塞到柚柚手裏的,他走了之後我才看到,但我沒打開,你幫我還給他。”
章若卿拿過來掂量了片刻,想了想又推回招娣手邊,“他既然給了又不說,你就拿著唄,反正以後也見不到了,不用惦記這人情。”
“你傻了啊,我哪是惦記他人情,我是怕你在他麵前為難,”招娣見她萎靡不振的模樣,正色起來,“你怎麽回事?以前你不是這樣拎不清的人。”
“我也不知道。”章若卿突然煩躁起來。
昨天他濃情蜜意說得好像一秒沒見她就活不下去似的,今天又整一套不告而別,翻臉比翻書還快,情緒比三歲小孩還不穩定。更讓她煩躁的是,她自己竟然被他牽動情緒,在聽到他走後真有一種失落感。
招娣看出了她的情緒,但也不好說什麽,章若卿是聰明人,向來一點就通,除非就是偏要執迷。所以,作為朋友點到為止就好。
“走吧,送你回姨媽家。我的小車跑山路更合適,比他那個好,我看那車刮得都不成樣子了,嘖嘖……中看不中用。”
章若卿“噗呲”一聲笑出來,頭頂上的烏雲跑了一半。
回去的路上,招娣繞道開到了縣城中心的商場,買了些水果和保健品一類的東西,又到銀行取了些現金,上車後她將現金交到章若卿手中。
“這什麽意思?”章若卿疑惑。
“東西是做做樣子買給我爸看的,錢你找機會趁他不在悄悄給我媽。不然每次我回去,他都死盯著我和我媽不放生怕我悄悄給我媽錢,他現在老了喝酒喝得身體也不好,是打不動我了但嘴還是不饒人,不罵我賠錢貨改罵我有錢不認爹了。我當然不認他,管生不管養,15 歲之前我媽養我 15 歲之後我自己養自己,我憑什麽認他。”招娣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很平靜,像是在說一件稀鬆平常的事。
車快開到村口,正好經過一片稻田。每年暑假,漫長的夏日下午,烈日炎炎沒有動畫片遊戲機打發時間,這片水稻田是她們常去的地方,因為有清涼的水和水裏的魚。
招娣順章若卿的目光看過去,回憶起那時候,笑說:“還記得那年我抓了別人田裏的一條魚,我爸差點沒把我打死,要是沒有你擋在我身前,估計你這ʟᴇxɪ會兒應該提著水果拿著花到山上去看我的。”
招娣是很感謝章若卿的,別看她柔柔弱弱悶聲不吭甚至有些清冷的模樣,但真要是傷到她在意的人,那股子老母雞護雞崽兒的勁可是很能唬人的。
“呸呸呸,大過年嘴上也沒個把門的盡說些不吉利的。”
“是是是,我不對,我說些吉利了,希望你今年能找個好人,咱仨可是隻剩你了。”
“不好,換一個。你祝我今年發大財都比找個好人實際些。”
招娣嗬嗬笑著,“對了,嫣然姐好久沒回來了,其實嫁人了也不好要顧及丈夫和婆家,不像我找了個不是孤兒的孤兒。算了……你還是晚點嫁人吧。”
“說嫣然就說,怎麽又拐到我這了。”
兩人一句一笑,很快就開到了村子裏。
章若卿回到姨媽家,喝了桂花藕粉就躺到**,臨睡前想起這會兒他應該開回城裏了,發了條微信問他到沒到。結果,等了好半天也沒見人回信,索性撥出電話,這次倒是很快接通,隻是電話那頭聲音嘈雜,重低音震得耳膜疼。
“你在哪?”章若卿不確定地問。
“怎麽?”他不答反問。
“問問你到沒到城裏?”她耐住性子。
“放心,就算出什麽事也不會訛上你的。”他語氣不善,繼續嗆她。
章若卿脾氣果然竄上來,罵了他一句神經病,關掉手機,蒙進被子,她真是瘋了才會在意這麽個陰晴不定的人。
聽見她帶著濃重鼻音的這句“神經病”,方子聿竟然覺得被罵得神清氣爽。
昨天晚上睡到一半,接到發小許執濤的視頻通話,他接起來還沒來得及將他們臭罵一通就聽見那邊一群人在起哄,說他這次過分了,騙他們是去南邊陪外婆過年結果等他們組團去了才知道他跑得比兔子還快。
聽完,他瞌睡醒了一半,隻好承諾明天盡早趕回去,他們一幫人才沒再揶揄他有了美人忘朋友。
早晨他本來是想跟她說一聲再走的,可敲了敲門沒見章若卿有動靜,再加上自己還在氣頭上想晾她一下,看看她到底心裏有沒有惦記自己,幹脆一聲不吭直接走了。
這會兒接到她電話,聽到她關切自己有沒有到家,又聽到她聲音悶悶的料想她肯定是因為自己感冒了,那點氣也沒了。
他點開她的對話框,編輯信息:
“感冒了?”
“早上有事就先走了,沒敢吵醒你,想不想吃米糕我帶些回去給你嚐嚐鮮?”
許執濤湊到方子聿身旁,見一上午都陰雲密布的人此刻突然陽光燦爛,他碰了碰他酒杯,笑著說:“從早上就守著手機,這會終於守到了?”
方子聿晃著酒杯裏的冰塊,不答。
“還是上次帶來的那位?”許執濤繼續追問。
方子聿挑挑眉,當是默認了。
許執濤掰起手指算了算,說:“時間挺長啊,快三個月了,看來這次是認真了?”
“我哪次不認真?”方子聿漫不經心地反問,將杯裏的酒一口飲下。
“是是是,誰還不知道你啊,大情聖,二十四孝好男友人設常年屹立不倒。”許執濤趕忙附和,“可是從前也沒見你因為什麽人情緒低落到連我們這幫人都帶不動你興致。”
“誰連續開了一天一夜的車興致還能 high 起來。”
“那怪我們囉?”
方子聿語塞,而後無奈地蹭蹭額角,“主要是她太不一樣。”
“怎麽?都有你搞不定的人?”
想到她,又是一陣苦笑。熱情有,冷淡更有。《冷靜與熱情之間》他很多年前看過這部電影,現在想起來,形容她最合適。
許執濤見他放下酒杯,站起身,連忙問,“去哪?”
他關掉包廂內震耳欲聾的音響,勾肩搭背唱得鬼哭狼嚎的幾個人立刻抗議,他沒理會他們,叫來服務員結賬。
“方總,方公子,您這一早上不是喝悶酒就是看手機,我們玩我們的哪惹著您了?”
“就是就是,趕緊把音響給我開了。”
那一幫人喝了酒也不怵他,沒跟他客氣,抱怨著。方子聿沒理會他們,刷了卡存了酒,心情頗好給足了小費。
“來了一趟南邊,不逛逛古鎮,泡在這烏煙瘴氣的地方,你們回去好意思說你們到過江南嗎?”
他拎起被他們**得皺皺巴巴的大衣,十分嫌棄地抖抖領子上麵落的煙灰,昨天這地方可是她蹭過的,還留有她的味道,不是香水味,是一種古樸的像他外婆老榆木衣櫃裏的味道,他很喜歡,所以一路開始回來的時候,香氣似有若無鑽進他鼻子裏,衣袋裏還有她昨晚給他的退燒藥感冒藥,貼心地用小藥盒分開裝好了,他心裏那點火也被衝散了些。
包廂裏剩下那幾個像是看傻子一樣看著方子聿,他們認識小二十年,從來沒想過方子聿會提出“逛古鎮”這樣文藝有腔調的活動,他和女孩子去當然另當別論,畢竟他是“有應必求”的男友,但幾個大男人在寒風瑟瑟中結伴逛古鎮,那畫麵不要太好看。
聽說要去逛古鎮,許執濤徹底崩不住了,趕緊出來打個圓場,“我作為代表去就好了,你們幾個繼續喝,”轉頭對方子聿說,“他們都喝成那樣了,就別帶出去丟人顯眼了。”
方子聿一聽也覺得是這麽回事,他要挑些小玩意帶回去哄人,帶這一大幫什麽都不懂的大男人簡直就是累贅。
兩人走出溫暖如春的會所,被江南並不柔軟的風刮了個迎麵,許執濤豎起衣領縮緊脖子,嗬氣成冰,而一旁的方子聿則像是睡醒的神龍,步伐迎風邁得飛快。
“我們打個賭?”
“賭什麽?”方子聿心情頗好,應了他的話。
“賭我能叫她一聲嫂子。”
方子聿笑了,“你本來就應該叫她一聲嫂子。”
許執濤停下腳步,心裏有種預感,他覺得方子聿這次估計是要栽了。
章若卿當然不知道此刻方子聿真就走在煙雨飄渺,寒風凜冽的水鄉小巷,一家店一家店為她挑選小禮物。
她睡到一半,夢見自己追著他跑了大半條街,還是學校前那段梧桐小道,他們似乎都還穿著校服。最後他終於停下來,一雙明媚的、看狗都深情眼睛,半真半假地問她,“你為什麽追我?是不是喜歡我?”
章若卿像是被問到了症結,張口結舌差點要把秘密脫口而出,她瞬間驚醒,醒來後發現後背滲出一層細細密密的汗。
靠在床頭緩了好一陣,她才緩過神來,感冒倒是因為激出的汗好了大半,拿過手機看到幾個小時前他發過來的信息,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他這是什麽意思,給一巴掌再賞顆甜棗?
章若卿沒理會他的信息,掀被下床,“啪”的一聲,早上他送給柚柚紅包掉到地上,她撿起來,手中掂量片刻,仿佛一顆燙手山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