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死亡
喻潘走來, 目光隻停在庶子身上。
他板起臉,不怒而威地問:“你說什麽?你殿試腹瀉是因為鄴哥兒?大娘子要給你下啞藥?”
“官人!妾身冤枉......”
林如蔲紅著眼,緊緊抓住喻潘的衣袖。
他頭一轉, 瞥見林氏楚楚麵容, 卻絲毫不覺得可憐。相反, 想起昨日查到的,他怒火已經燒上心肝,此刻隻想一劍砍死這**|婦!
——她竟敢背著他偷漢!
這麽多年,他居然一直蒙在鼓裏。
喻潘越想, 越是羞憤難擋。想起十幾年他把這□□捧在手心上,還不知背地裏怎麽笑他!
她還敢貪喻家的賬!
拿他的錢跟野漢子鬼混!有臉把喻成鄴教成這副鬼模樣!竟還要給他的庶子下啞藥!當他這個家主死了!
喻潘怒得肝火燒燼, 死死盯住林如蔲的如花美靨。
曾經這張臉會說會笑, 如今他隻覺得惡心屈辱至極。
他高高揚起手,一巴掌狠厲落下——
打得林如蔲臉歪到一邊, 跌在地上。
“母親!”
喻成鄴挺身跪在林氏跟前:“父親息怒!母親犯了何錯, 關上家門再詰問,何必在眾人跟前糟踐她!”
“閉嘴!你還有臉替這賤婦求情!你對你弟弟做了什麽混賬事, 當我瞎了聾了?”
一幹賓客女眷屏息凝神, 皆皆不敢出言。
喻姝端起茶盞,淺啄一口。隻覺茶香清心,一片神清氣爽。
台上的戲班子也不演了,各個提著袖, 不知所措。
秦汀蘭終是笑了笑:“五弟妹,你家這戲好像比漢家苑的還要精彩?”
“家宅醜事, 讓二嫂嫂看笑話了。”
汀蘭笑而不語, 目光繼續往庭中看去。
“官人!妾身上的冤屈堪比竇娥!便是定罪,也要講究憑證......”
“要憑證是罷?今日當著兩家親戚在, 我便要好好整肅家門!”
喻潘冷笑,招來小廝。隻見小廝端來一小口木匣,啪啦一倒,十幾本陳年賬簿掉在林如蔲麵前。
林如蔲撿起一本翻開,片刻後,麵色慘灰。
喻姝暗暗歎道:他還算有點能耐。我隻給了他八本舊賬,竟又多查出數十本。
“這就是你們林家出來的人?”
喻潘怒道:“她私下背我斂了喻家多少錢財?虧我母親信她、恩待她!賤婦嫁進喻家的這些年,捫心自問,母親是不是讓你執掌中饋?她是你堂姨母!你這麽做對得起她?對得起喻家?”
他強忍著怒火,還沒將賤婦偷漢子的事揭開。
“我就說,你若非私斂家中錢財,梁哥兒要的三千兩白銀,如何能在三日內就拿出手!”
喻潘彎下腰,緊緊掐住她的下頜,牙咬得咯咯響:“賤婦!我喻家待你不薄!”
喻成鄴起先還在為他娘抱不平。
聽到他爹說什麽“三千兩白銀”,雙眸徒瞪,腦子嗡嗡響。
原來爹早就知道瀉藥的事......跟喻梁合起夥給他下套......
喻成鄴怔怔跪在地上,
一時之間不知該驚、該怒、該害怕,還是該辯駁。
林如蔲雙眼通紅,雙手攀上喻潘的下擺,欲再還說。
她搖頭啼哭:“官人明察!妾乃冤枉,事實絕非如此......妾這十幾年為家宅勞心勞力,官人都是看在眼裏的!那賬子...那賬子必是有內鬼胡做了冤枉妾!”
“冤枉你什麽?本官親自査的!你作人婦竟歹毒至斯,今日便當著喻林兩家親眷的麵,讓大家都看看你造了多少孽事,我喻家要出妻!明日就請族中長老都來作證,你不事姑舅、犯奸|**、盜竊,七出便占了三!”
奸|**二字一出,眾人紛紛變了臉色。
林家姨母忙站出,急攔道:“休妻怎可啊!我這妹子再有何錯,可畢竟與你更三年喪,不可出!”
連林如蔲的臉也莫名紅漲,死死拽緊下擺。
喻潘見她欲要說,想起那檔子事便覺羞|辱。
他甩開林氏的手,喝聲遣了幾個丫鬟送走包括戲班、汀蘭在內的外客。
等到家門一關,庭中隻剩了喻、林兩邊的自家人。
小廝又抬來一口箱子,往外倒,竟是緬鈴、女人赤紅小衣、相思套等讓人不忍直視的羞臊之物......其中竟還滾落一根擀麵似的木杖,中間一截串了五顆圓滾木球,活像糖葫蘆。
在座親眷大多經過人事,哪能不知曉這些物什是做甚的?
有些還是妓院才用的,實在登不得台麵。
林如蔲的臉一陣青一陣白,渾身忽然失了要爬起的力。
“這等**物,還要本官跟親眷們說嗎!”
喻潘掐著胸口,息怒停嗔了須臾。
睨著她,冷笑:“好一對奸夫□□!九年前你用著家宅貪來的錢,在德福街置了兩間鋪麵,供你與那馬夫做盡羞恥事!若非鄴哥兒把女人安置在鋪麵,你還想瞞我多久?那些惡心人的物什,便是我從裏麵搜羅來的!那赤色小衣上還有交頸戲浮的鴛鴦,都是你的針腳,□□!好一個不知羞恥的□□!”
喻潘怒得扯開林氏,抬起手,又是一巴掌,摑得林氏腫起半邊臉。
人贓並獲,無人敢勸。
喻姝冷眼瞧著,又抿了一口茶。
她看向庶弟喻梁,隻見這麽久了,他始終筆直地跪在一旁。明明事因他起,現在反倒與他無關了。
再看喻成鄴,仿佛聽傻了。往日他一貫趾高氣揚,今日也瞧出失魂來。
喻潘那種男人,旁得再忍得,偷漢子此事足以讓他羞惱的欲殺人。
不過林氏犯下的不可饒恕之罪,又何止奸|**一樁。
雖然喻潘想休妻,也可能休不成。畢竟喻母和老家主孝期已過,林如蔲就在那三不出妻之列。
但殺人總是要償的。
當年吳唐走水路時掉江裏淹死,必是林如蔲的手筆。
吳家清白人家,不是喻府家奴。隻要她回頭把搜來的證據交吳家,再由吳家報給官府,那麽接下來就不幹她的事,剩下吳家與林氏之間的殺子仇。
林氏即便死罪能免,活罪也難逃。
喻姝靜坐,垂眸摸向裙裳的繡花。
林氏的仇報了,喻潘的仇又該怎麽報?隻是喻潘牽連太多,要報恐怕也不好報。他既那麽看重官名仕途......
除非喻家倒了。
喻姝咬著唇,很久拿不下主意。
她覺得難。
既覺得會牽連無辜之人,卻又不甘心:娘當年一無所有被喻家丟下,受的那等絕望,又如何能讓喻潘毫無愧疚、逍遙自在繼續當他的官?他甚至還想利用我,謀他兒子的仕途......
離開喻府之時,西天殘陽半下,遠山遲暮。
喻姝坐在馬車上,雖報了林氏之仇,心卻空**,不知下一步該如何走。
若要摧毀喻潘,必要將喻家連根拔起。扳倒喻潘,遠比林氏要困難,還可能傷及無辜之人。
她到底是要留在汴京,還是回揚州?
喻姝想了一路。
閉上眼,不知何故,黑暗裏竟慢慢浮出魏召南的臉,和他手臂、後背,滿身炫目駭人的刺青。
......
三日之後,吳勇手奉一紙狀書告到官府。
林如蔻因犯六殺之一謀殺,係死者曾為家中長工,又因林家賠了許多錢財給苦主,故重責四十大板,徒三年。
林如蔻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婦人,哪能經得住官府大板。加之喻潘對其恨之入骨,私底下也動了手腳,令人鞭笞得皮開肉綻。
喻潘是薄幸之人。
當年前妻王氏便是被他逼得一身傷勞,結鬱而終時也不曾得過他一滴淚。
如今他休妻不得,或許真不想留林氏性命。
雖仍接林如蔻回喻府養傷,但沒過幾日,林如蔻就因傷病太重而嗚咽斷氣。
喻潘還在惱怒上頭,嘴裏罵著賤婦□□,不準任何人給林氏守孝,頭七時隻留一口薄棺槨草草下葬。
喻姝一身素衣,從堂屋出來,正好碰見梵兒。
梵兒今日也是素衣孝帶,同她一樣,麵上都不見悲色。
“長姐。”
梵兒叫住了她,
“大後日琰王次子滿周歲,請帖已送至王府了。盛王殿下後日要出使西北,恐怕來不了,宗室女眷們都在,長姐可一定要來。”
琰王次子也是荀琅畫嫡出,喻姝近兩日有所耳聞。隻是貴妃身亡,又碰上西北戰事,喜宴倒不能辦得跟長子一般。而琰王也隻打算請宗親來,辦一席長壽麵,再抓周兒了事。
梵兒想起昨夜伺候琰王之時,他在床榻上抱她,指尖輕緩撫過她的臉:
“你若是能讓你長姐來,此事無論成與不成,我都抬你做側妃......”
“側妃?”
梵兒想起因為琰王的優待,荀琅畫平時就多不滿自己,又抬臉望他:“要是夫人不肯,該如何是好?”
“她不會不肯的。”
琰王孤自笑說:“我納誰隻須自己拿主意,用不著過問她。你一向聰慧,如今我想要之人,可明白了?”
梵兒頷首,垂眼。
待了這些時日,她怎會不明白?
自從看見伺候琰王床事的丫鬟吟月開始,她便隱隱有所揣測——因為那丫鬟的顏色頗有幾分像喻姝。
她聽下人們說,吟月雖然無名無分,連通房都算不上,卻是被琰王召幸最多的。
他們還說,琰王現在不給吟月名分,估摸著是念及貴妃。按吟月如今的恩寵,日後不難被抬作侍妾。
到後來喻家送女進王府,琰王卻對梵兒寵幸更甚。
一半由於她貌美惑人,另一半,她的容色比吟月要更像喻姝。
每一夜,琰王讓她跪著伺候床事時,都要她鬢邊簪一朵海棠。有時他要看她的臉,有時又掰著她的臉別過,隻聽她哭。
他攥著她的腰肢發力,忘情時竟粗喘喊她姝兒。
梵兒初初聽到這二字時,嚇了好一大跳。
——她長姐都嫁作盛王妃,可是琰王的弟妹,他竟還貪圖這不倫美色。
直到這回,正逢盛王出使西北,不在汴京,琰王便想抓住時機,借著次子周歲宴給喻姝下藥。
梵兒才知道,他哪是外頭傳的什麽“高節清風”、“不貪女色”,竟連兄弟之妻也妄下手。
不過她還是要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