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情誼
“將軍多年征戰在外, 不是在南蠻,就是在北疆大漠吹風沙,如今連家室也未置, 應該少見絕色美人吧?”
這話確實落在盧賽飛的心坎上。
他今年二十有五, 在沙場風宿十幾年, 腦袋提褲帶上過日子,自己的命都不知如何,哪還有心思娶妻。
常年跟一群糙老爺們混,南蠻地的女子尚且入不得他眼, 更別說北疆大漠,一眼望去隻有莽莽黃沙。
今經魏召南提起, 盧賽飛即便明日便要出征, 此刻也有了興致:“哦?何樣的美人?能得殿下之誇讚,想來姿色不會有差。隻是行軍路途終究不宜帶女人, 殿下既有如此美意, 盧某卻之不恭,便等凱旋歸來再議。”
......
且說另一頭, 正是灰蒙蒙的大清早, 喻姝收拾了車馬,欲往京郊去。
最近狄戎頻擾,又是年初,需盤劃一年之圖, 吏部、戶部、禮部、兵部、刑部、工部,這六部之事堆得極多。皇帝年歲漸大, 聖體早不太硬朗, 便把諸多繁重事分給了底下人。
開春後,魏召南很少歸府, 偶爾連著三四夜不回。
喻姝大約知曉他在忙公事。
她盼了這麽久,可算盼到他忙起來。
他一忙起來,少管她,她也能放手大膽地做事了。
這一日清早,喻姝帶了采兒,兼二十護從下京郊去。
臨走前她特意跟陶姑姑提過一嘴,說是要下莊子比對賬簿。陶氏一聽極為讚歎,夫人果真是個賢婦,吃得了苦,親力親為啊。
今日雖是立春,天還是很冷,江麵的冰都沒化開。
喻姝出門時多帶了一件厚絨鬥篷,車裏烘暖爐,身下還墊著毯子。
馬車駛過街道,行過萬頃苗田。采兒耐不住悶,撩起窗幔往外望。
刺涼的風呼呼刮在臉上,她也不嫌凍,倒是歎道:“汴京的冬確實要比揚州冷......”
喻姝想起采兒最近是常提到揚州,打趣道:“既然這般想回揚州,以後回去了,我可得稟了外祖,趕緊讓你嫁人。索性便嫁在揚州好,生在哪,也歸於哪。”
若換往常,采兒必是要羞的。今兒倒也不羞,反而放下窗幔看她:“夫人說真的?我們當真能回去?”
此話卻換喻姝愣住了。
當真能回去嗎?
她咬唇琢磨,道:“肯定是要回去一趟的,但我不知會不會再回來,畢竟我已嫁了人。你若是隻喜歡揚州,我便讓你以後都待在那兒。”
是啊。
即便她報仇之後要離開,以後再嫁,所求不過是夫婦和睦,相敬如賓的日子。可是如今已經做到,或許也不必舍近求遠?
馬車進了京郊莊子,喻姝先往王府底下的農莊查賬,待了一宿。翌日天未亮,便帶著夥計繞到吳家。
吳家爹娘清早下田去了,留吳勇在家修木頭。
見人來,他從亡兄舊屋中取出前些日子整理好的遺物,有整整一大箱子。
喻姝開箱,淺掃兩眼,便瞧見其中一枚秀巧樣式的荷包,麵上還繡了交頸戲浮的鴛鴦,兩塊赤紅小衣,幾根舊銀簪,讓人瞧了直害臊。
這些都是出自林如蔻之手。
喻姝見過林如蔻的繡花,跟荷包的針腳一般無二。
她給了吳勇一百兩銀子,見天色不早,太晚回去惹人懷疑。簡單吩咐幾聲後,便揣了信物離開。
這一次不管是下農莊,還是回去,一路上都很順利。
馬車到達王府,正好是第三日的晚上。
府邸大門掛了兩盞燈籠,映著牌匾熠熠。
今日三月初一,聖上駕臨城西順天門,開金明池、瓊林苑,與民同樂。騎射練靶,水軍奪標,盡顯皇家風範。
魏召南忙活了一整日,歸來時不見喻姝在府,問了十七與陶姑姑,得知她還沒從莊子回來,先喚人熬了一碗湯藥。
他在書房寫表,聽到喻姝回來的動靜,便放下筆,讓人備膳——正巧他腹中空空,也餓了。
案上擺了紫蘇魚、荔枝腰子、花菇鴨掌、湯骨頭兼兩碗香軟米飯。喻姝剛要動筷,忽然瞥見案邊角的一小碗湯藥,熟悉濃厚的苦味兒撲鼻而來,惹得胃腹翻湧。
喻姝眉頭輕蹙,聞的有點想吐。
她攥著拳頭捶了捶胸口。
魏召南看向她,握銀箸的手一頓,目光微閃:“你......是不是懷了?”
“......”
“沒有。”喻姝也默了下,“月事剛來過,隻是聞著苦味惡心而已。”
他稍稍失落了,卻伸手撫了撫她的背:“夫人勿急,孩子總會有的。”
喻姝奇怪望向他,清靈靈眼眸灩著波光。
心想:我也沒急呀。
......
喻姝有時候覺得,魏召南還是待她挺好的。
例如有一回,他坐椅上抱她之時,他說隻要她試一試親他,他就不納寐娘了。
當時喻姝也是半信半疑,雖沒覺得他會做真,還是親了。沒想到他果真說到做到,從年末到今年春,三個月過去也沒有納妾的動靜。
又比如說有一回,她給自己繡了荷包,魏召南以為是給他繡的。他雖嫌囊麵上繡的是纏枝花鳥紋,太過女子氣,後來還是取走了。
再說到睡覺的事。
一開始他睡裏側,她在外,後來慢慢成了她在裏。他一直默許這樣,從不提為妻妾之道。
在大婚之夜,他教她要容得下他的美人們,不忌不妒才是好。可魏召南偶爾也誤以為她在吃寐娘的醋,竟然沒有生惱,還總是要說兩句軟話哄她。
其實她根本沒必要哄的。
這些是不是都可以算作他待她好?待她還有夫妻情誼?
她畢竟才十七歲,也是剛飛出暖窩的鳥雀。有時透徹著,有時也會犯糊塗,這到底是不是男女之情?
三月十八的這一天,殿試開始。
林如蔲緊張又迫切,在神佛前跪拜了一整日,愣是吃不進丁點飯。
跪到傍晚,她忐忑地站起身,膝蓋的酸軟亦不曾留意半分。旁人都說,“鄴哥兒既聰慧又肯苦讀,將來必是大周的文曲星。”
她這個親娘哪有不信自己兒子的,每聽人誇便歡喜愈甚。可這回殿試的緊張也是真真的,生怕她的鄴哥兒粗心,犯下失之毫厘謬以千裏之錯。
林如蔲緊張地撥弄帕子,由丫鬟們扶出屋子,欲要親自迎鄴哥兒歸來。
誰知剛踏出門,便聽到屋外喻潘的罵聲,如雷霆之勢,駭得林木盡肅,鳥雀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