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扇他

“呦,嘴還挺甜。”

季庭嶼看著那張白白嫩嫩還帶著幾分懵懂的娃娃臉,肩膀再疼也生不起氣來了,揉著胳膊將他扶起來,從口袋裏拿出一塊糖給他:“吃吧。”

小男孩兒局促地站起身,季庭嶼心裏就蹦出來一句“臥槽”。

看著瘦瘦小小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結果站起來比他還高,纖細的手臂上布滿了樹枝一樣精瘦的肌肉線條。

一看就是過慣了苦日子的能幹小孩兒。

本體應該是浣熊或棕熊一類,頭頂豎著兩隻黑色的半圓形毛絨耳朵,因為緊張微微地向前打著卷,像兩把小扇子。

他呆呆地看向季庭嶼掌心那顆比寶石還漂亮得的彩色糖果,受寵若驚又不敢置信,眨巴著眼睛超小聲地確認:

“哥哥,我、我真的可以吃嗎?”

聲音比那塊糖還要甜。

哎呦,這小可憐兒……

季庭嶼向來受不住這樣軟乎乎的毛絨動物的眼神,心髒瞬間化成一塊泥巴,就像當初看到嗚嗚一樣忍不住逗他:“不能吃,這糖吃了會變傻。”

“……啊?”

男孩驚訝地瞪大眼睛,還真信了:“真會變傻嗎?那我想給隔壁溫德大叔吃。”

謔,小小年紀心思夠歹毒的。

“為什麽要給溫德吃?”季庭嶼問他。

男孩扁了扁嘴,兩隻眼睛眼見著就紅了起來,呼吸變得不暢,特別激動地說:“因為他總是打我外婆,一直打一直打,上周還把外婆打進了醫院,外婆被他從樓梯上踹了下來,都不能動了,他居然還抓著外婆的脖子喂她吃土!他想悶死外婆,害死我外婆就能把我賣掉!把我——”

“好了好了,別說了,沒事了。”

季庭嶼沒想到這小男孩的身世這麽可憐,趕緊伸手揉揉他的腦袋,幫他把糊了一臉的眼淚抹掉。

“抱歉,我多嘴了。”

他不會哄人,隻能從口袋裏拿出更多的糖給小男孩兒。

男孩一顆都舍不得吃,好好地收在背帶褲胸前的口袋裏,還高興地拍了拍:“外婆愛吃甜,她吃到了,病就好了。”

季庭嶼有些心酸,默默歎了口氣。

抬頭看到港口對麵羅莎琳從一堆小販裏殺出重圍,小跑著走過來。

“老大快來一根!還熱著呢。”

她一手拎著七八袋子早點,嘴裏叼著根冒著熱氣的油條,咬出嘎吱嘎吱的脆響,酥渣沾一下巴。

“哎?打哪唬來的孩子啊?”

美女蛇打量著小男孩兒,男孩兒看了她一眼就趕緊縮起沒穿鞋子的腳,低著個腦袋,眼神卻像蛇信子一般,貪婪地在她精致的腳踝上流連。

“撞來的。”

季庭嶼伸手幫她抹掉下巴上的油條渣子,羅莎琳感動得痛哭流涕:“老大,你對我可真——”

“好”字還沒出來,就見季庭嶼的手一轉,把渣子抹在了她的新夾克上。

“……你在這玩粘貼複製呢?”

“我隻是告訴你,不管過程怎麽樣,萬事萬物都有它注定的結局。”比如這個渣子不擦終將掉在你的身上。

“是是是,多謝指教。”

羅莎琳翻著白眼,把嘴撇得能掛住香油瓶,油條扔給他,一屁股坐在木頭樁子上,朝船上大喊:“下來吃早飯了!”

“我來了我來了!買的什麽!”

孟凡像小狗一樣聞著味下來,還有沙漠青和其餘幾位吃慣了高檔海鮮的隊員。

季庭嶼把自己那份早飯給身邊坐著的男孩兒,柔聲問他:“你是小熊嗎?成年沒有?外婆現在在哪個醫院,醫藥費夠嗎?”

羅莎琳聽了朝他努努嘴:什麽情況?

季庭嶼還沒回答,男孩兒鬆開咬著吸管的嘴巴,有些膽怯地交代。

“我的本體是懶熊,今年17了,外婆在下一個港口的聖地亞醫院治病,鄰居有幫我湊一些醫藥費,但叔叔阿姨們生活都比較辛苦,也沒有多少錢,不夠做手術,我就……把家裏能賣的東西都賣了……”

他說著把自己踩得髒兮兮的腳藏得更深一些。

季庭嶼低頭快速掃了一眼,發現他腳背和腳趾上雖然沾著變色的塵土塊,但足底並沒有常年風吹日曬的皸裂,反而被養護得很好,可能被他列進能賣的東西的清單裏的,也包括他的皮鞋。

然後就是衣服、鐵鍋、一管又一管從手臂上抽出來的鮮血,最後則是他自自己。

懶熊在當地黑色產業鏈中非常受歡迎,因為智商高、容易馴化,經常有不正規的馬戲團在黑市購買本體是懶熊的未成年幼童,冒充野生懶熊為馬戲團表演。

男孩之前說那個叫溫德的想要把他抓去賣掉估計也是看中這一點。畢竟男孩已經17了,再大一點就不好賣了。

“外婆現在怎麽樣了?醫藥費還差多少?”季庭嶼拿出錢包,把裏麵的現金都取出來交給小熊。

小熊搖搖頭,說不能要。

“不是我給你的。”

季庭嶼怕傷他自尊,解釋道:“你的情況可以申請未成年保護協會的幫助,到時候機構會給你撥款,我就是機構的一員,相當於提前把善款交給你應急。”

小熊歪過頭來,喪屍般失焦的眼珠一動不動地盯著季庭嶼看。

兩秒後,他伸出頭去,像祈求撫摸一樣溫馴地叫了兩聲。

這是懶熊的示好。

“哥哥,您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我多希望可以早一點遇見你啊。”

季庭嶼心尖一緊,“外婆她……”

“留不住了。”

小熊有些哽咽,低頭抹了抹眼睛,大滴的水珠啪嗒啪嗒砸在木樁上。

“她吐了好多血,花光了家裏所有錢,醫生說她年紀大了,很難再救過來,昨天晚上、昨天晚上醫生和我說……讓我最後再陪陪她,就是今天了。”

隊員們聽得唏噓,紛紛放下早飯向他側目,以維安救人為己任的隊伍,對這種可憐的小家夥總是有種與生俱來的憐憫。

“那你外婆有什麽願望嗎?”孟凡問他:“我們要留半天,可以幫她實現。”

“這都先放一邊,關鍵是那個溫德。”羅莎琳說:“去找當地警方備下案吧,我真怕那個喪心病狂的混蛋把他賣了。”

季庭嶼沒作聲,盯著地板靜默半晌。

忽然想起什麽抬起頭,一揚下巴:“羅莎琳,去拿條毛巾。”

“得。”美女蛇蹦起來,一甩尾巴倒掛在船舷上,像彈簧似的把自己甩了上去,緊接著一條白毛巾就從船上飛甩下來。

季庭嶼伸手接住,遞給小熊。

“先擦擦腳,都是青苔和泥,昨晚也沒下雨,你去樹林裏了嗎?弄這麽狼狽。”

“去了啊,我去了易耳山,那裏有一種我外婆喜歡的蘑菇。”

季庭嶼“嗯”一聲,不經意問:“什麽蘑菇,好吃嗎?我也挺愛吃菌子的。”

“好吃的,但是要好好處理不然會中毒,那蘑菇在哥哥國家應該叫見手青。”

“好,我記住了,是哪片山上有啊?你給我指一下。”

小熊聞言轉過身,毫不猶疑地指了一個西北偏北的方位:“就在那裏,哥哥要去的話記得穿雨衣,山間霧氣很重。”

季庭嶼點頭說知道了,從他手裏拿過毛巾,向後一伸手。

沙漠青趕緊傾身去接,但並沒能拿過來,因為季庭嶼正捏緊毛巾一角,撩起眼皮沉默地望向他。

沙漠青麵無表情,銳利的鷹瞳機械地移動向旁邊吃油條的小熊,再移動回來,下巴以一個幾不可察的弧度輕點一下。

季庭嶼放手,轉頭繼續和小熊閑聊。

沙漠青則摘下耳機,後退半步。

兩側隊員自然而然地向他圍攏,形成一麵人形牆壁。

等這麵人牆散開時,早已不見沙漠青的身影,隻有一隻振翅的山鷹正向西北偏北飛去。

原本輕鬆的氛圍像被冰凍一般靜止。

隊員低著頭繼續吃飯,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但不約而同地加快速度,幾口吃完後慢慢往船上溜達,“老大我們撤啦。”

進入視線盲區的那一刻瞬間疾跑起來,翻越進倉庫抄起武器。

兩分鍾不到,大船上靠近港口的一側,五個最佳狙擊點全部做好布控。

季庭嶼拿下圍巾上賀灼的袖扣,利用光滑的反光麵看到身後景象,不慌不忙地繼續和小熊說話。

同時向後放鬆身體,伸出左手臂搭上椅背,比出一個手勢——狙擊手待命。

五隻黑洞洞的槍口立刻伸出甲板。

季庭嶼問小熊:“你外婆在下個港口住院是你一直在陪房嗎?也夠辛苦的,昨天突然回來是不是有什麽東西忘了拿?”

羅莎琳和他對視一眼,剛發現似的一擊掌:“對哦,醫生不是說就是今天嗎,你怎麽回來了?”

小熊:“我——”

季庭嶼:“給外婆摘蘑菇?”

小熊:“對,我想——”

季庭嶼:“但從這裏到下個港口船票不便宜,你手裏錢夠嗎?不夠我幫你墊付。”

小熊:“不用不用,我還有——”

季庭嶼:“船票多少錢一張?”

“五十。”

“旺季呢?”

“八十。”

“我也想買一張船票,但我手裏沒有英鎊,你能不能幫我跑腿換下錢?”

季庭嶼語速極快,問題像連珠炮是似的一個接一個,冷沉的目光直直刺入他心髒,帶來十足的壓迫感。

小熊卻絲毫不慌,有條不紊地依次回答,笑著點頭答應他:“可以的,我願意幫哥哥做事,現在就要去換嗎?”

季庭嶼擰了擰眉,半晌,嗤笑一聲。

“這裏是克羅地亞不凍港,舵長安諾爾是一隻三十歲的獵豹,因為有極強的宗教信仰所以臭規矩賊多,其中一條就是——他不收英鎊。”

話音一頓,他轉過頭來,目光如炬:“而你作為原住民,卻連這點都不知道?”

“啊?不收嗎?”

小熊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我都是從歐文大叔那裏買的,他倒賣船票,價格會便宜一些。再加上昨天下雨,五十的船票我隻花了38就到手啦。”

“可以。”

季庭嶼欣然點頭接受他的解釋,下一秒卻抽出手槍猛地抵在他腦門上!

“啊!”小熊嚇得大叫一聲,連滾帶爬地向後栽倒。季庭嶼站起身,給槍裝上消音器,與此同時五支狙擊槍從船上架起。

“哥哥你幹什麽!你要……殺我?不行……我不能死……我還要去看外婆……”

他癱倒在地,手腳並用地往後爬,白嫩的娃娃臉上爬滿淚水,看起來可憐極了。

“別哥啊弟的了,要裝也裝點好的,安諾爾確實有很多規矩,但遺憾的是他並沒有不收英鎊。”

季庭嶼舉槍“砰!”地一聲打在他腳邊,小熊嚇得嘶聲大喊。

“我不知道啊!我從來沒見過他,怎麽知道他收什麽錢!我是在歐文大叔那裏買的票,昨天半夜才坐上船。”

“錯了。”抬手幹脆利落地又是一槍。

“昨天是七月的第一場雷雨,按照安諾爾的規矩要全港禁止出海,誰開的船讓你走?鬼啊?”

“是沒船!是沒船!我是半夜搭一條偷渡的小漁船飄出去的!”

“哈,又錯了。”

季庭嶼勾起唇角,漫不經心地俯下身,一個眼神過去羅莎琳就從後勒住小熊的脖子,將他拖到貓咪麵前,“老實點兒!”

小熊漲紅著臉,聲嘶力竭地為自己爭辯:“我就是半夜坐的船!我們還有一起的乘客呢!”

季庭嶼掏掏耳朵,懶得聽了。

掀開他背帶褲的衣領子,露出半個有刺鼻氣味的黑點。

“要偽裝就做全套,你根本就不是坐船來的,身上還沾著直升機的機油呢。”

“機油怎麽了!我是做汽車修理的,身上當然有機油!”小熊不甘心地撅起脖子大叫:“所以你是什麽人?就憑一個油點就可以這樣誣陷我還當街打我嗎!說到底我是怎麽上的港關你什麽事!不信我是坐船來的就找安諾爾和歐文來對質好了!”

“哦?”

貓咪像是發現什麽意外收獲,愉悅地動動耳尖:“這麽說岸上還有人接應你?能隨時幫你打點人證。”

“我呸!”小熊不知什麽時候掙脫開手臂,一巴掌掄圓了抽在季庭嶼臉上,當即把他打得歪過頭去!

“我聽不懂你什麽意思!我要報警!我要找歐文大叔!我要找安諾爾船長為我作證!讓他們把你這個壞蛋抓起來!”

“你他媽的……”季庭嶼維持著歪頭的姿勢,咬牙切齒地罵了句髒話。

“找個屁安諾爾,壓根沒這人,我他媽瞎編的。”

起身把槍交給羅莎琳:“扇他。”

作者有話說:

賀灼:老婆好辣,來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