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吾傾慕汝已久◎

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 唯有矮幾上那一縷縷茶水的煙霧四處飄散。

僵持了片刻,沈雲簌的神識方拉了回來,頓感無地自容, 起身卻明顯感覺自己的手臂被一雙大掌緊握, 不肯鬆手。

魏臨喉結滑動, 雙目含星, 繼續問她:“表哥不是故意的,信嗎?”

“我……信。”若是這樣, 她可以趕緊離開的話, 本想說的苛責之言到了嘴邊, 竟然說不出口。

沈雲簌不知道, 魏臨卻舍不得放開, 除此之外,還有一種想要一吻芳澤的衝動。

可若是這樣,她離自己就更遠了,他要的不是一時, 而是一世。

“表哥,你鬆開我可好。”沈雲簌又掙紮幾下, 魏臨才鬆了她的手臂,得了自由,她立刻提起裙擺,灰溜溜的逃離了茶舍。

“表姑娘,貓兒給您抓回來了。”

外麵的長易抱著大肥過來,沈雲簌也無心抱大肥回去, 交代給妙圓, 直奔落湘院去。

夜晚, 亦是難以入眠, 心裏湧現一種說出來的異樣。

沈雲簌輾轉反側了許久,最後坐在起來隻歎息,往後見了魏臨,該怎麽辦。

聽到內室有些動靜,秋蕊要起身,被妙圓按下:“你莫要起了,讓我去瞧瞧。”

妙圓進入內室,把紗賬撩起來,但見沈雲簌一臉萎靡的坐在床邊。

“姑娘,您失眠了?”妙圓蹲下身問。

“嗯,四表哥那裏的茶甚是提神,要不,你把話本子拿來,我看一會再睡。”

“要不奴婢陪著姑娘說會話吧。”

“行啊,你有什麽有趣的事情嗎?”沈雲簌隻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去想關於魏臨的任何事,一想到他,就是和他相處時一次又一次的尷尬經曆。

妙圓搬起一個小杌子,坐在床邊,一手托著麵頰:“奴婢覺得今日倒是挺有趣的,這大肥怎麽偏愛往北院跑,沒想到世子也喜歡貓兒呀。”

本想避開他,偏偏又提到他,沈雲簌手肘撐在憑幾上,鼓著小臉道:“你說他幹嘛?”

“不能說貓嗎?”

“……”

她自然知道沈雲簌意有所指,妙圓又道:“嘻嘻,是世子嗎?可奴婢覺得世子是府裏最公正之人,論樣貌也是一等一的好,待姑娘您也是極好的。”

“哦,是嗎?”沈雲簌隻覺的這小丫鬟對魏臨的評價還挺高,已經不止一次的說他的好了。

“當然了,姑娘不覺得世子好嗎?上次五姑娘和您吵架世子還維護了您,把隻有一份鮮花果子送了姑娘,還有家宴時的那道煎魚也是世子故意讓給姑娘的吧,這些細微的小事,您就一點也感受不到嗎?”

細細想來,這話倒也不差,魏臨除了第一次見麵時狠厲之外,其他時候也是很正常的,看來是她的自己對魏臨的認知不對。

見沈雲簌若有所思,妙圓又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姑娘看不到的,我們都看的最為清楚。”

想到今日午後的情況,想來魏臨擔心她倒在矮幾上,恐被燙到才做出此種行為。

而她麵對忽然出現的窘境,隻想趕快逃離。

可不知為何,越是想和他保持距離,劃清界限,越是糾纏不清,她都不知道下次見了魏臨該怎麽麵對他,說些什麽話為好。

明日魏臨就要離開,時間久了,或許這些事情想必也就淡了,就如他們第一次見麵也是十分窘迫,也隨著幾次相見,慢慢也不覺得尷尬了。

翌日,魏臨帶著魏瑤天不亮就出發了。

沈雲簌因昨日睡的太遲,第一次懶了床,等她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了。

妙圓早已稟告了魏老夫人,說沈雲簌夜晚未休息好,身子略微不適。

魏老夫人差人送來了幾樣補品,又讓林嬤嬤告知,要她這兩日多注意休息。

東宮內,謝岐收到了魏瑤的訣別信,信中講明,若自己嫁入東宮,必定身陷囹圄,希望這場情意有始有終。

身邊的貼身太監劉弓也稟告魏瑤離開京都去明州的消息,短短三日,之前的所有計劃全都泡湯了。

魏家在朝著勢力不容小覷,若拉攏過來,必定是如虎添翼的存在,可眼下魏家將魏瑤送走,必定是不想和東宮有牽扯,他將來是要繼承大統的人,和他撇清關係等於自掘墳墓,想來想去,覺得是曹家的緣故,曹貴妃的兒子謝琰已到了舞象之年,難不成還要和他相爭這太子之位。

派下去的人也有了消息,魏臨並沒有和禦史中丞一黨有深交,鎮北侯府的人似乎不願被任何一方拉攏。

若不是他和魏瑤被發現太快,沒給他太多時間處理,這件事或許還有可回旋的餘地,可眼下,這條路直接堵死。

想到那日,他和魏瑤被魏家的那位表姑娘看到了,此事才被放到明麵上。

他已讓底下的人去打聽清楚,此女是新上任的工部侍郎之女,那日聽魏瑤提起過,這個表姑娘看著嬌滴滴,實則很是滑頭,此事跟這位表姑娘脫不了幹係,那日她帶著帷帽,走的也急匆匆,壞了他事的人,自然不能輕易放過。

何皇後知道了謝岐與魏瑤無瓜葛的消息,頓時心情大好,她不想讓曹貴妃這個侄女成為自己的兒媳,雖然也知道謝岐是因為朝堂之爭才出此下策,可他是太子,將來要繼承大統,底下的文武百官都要歸他管,一個魏家,犯不著用親事來拉攏,等他將來當了皇帝,魏家的所有人都掌握在手心裏。

而眼下,是趕緊把太子的婚事張羅起來,到底是讓哪家的貴女為太子妃,她還真沒有看好。

選妃事宜必定要提上日程,她私底下已經讓人悄悄打聽幾個知書達理的貴女,想在幾位貴女中親自挑選一個。

今日何家大夫人孟氏來了宮裏,何皇後同她說了此事。

這位孟氏平日裏點子比較多,同她說也是想給出個注意,她如今與皇帝貌合神離,真正推心置腹的人沒幾個人。

孟氏聽了皇後的意思,是想低調點把人定了,不想太過張揚的選太子妃。

“若是讓那些貴女們進宮來,依著曹貴妃那位使絆子的性子,必定不會如了本宮的願,我想把人悄悄定下,再和太後求個賜婚的旨意,隻要東宮的女主子定下,那麽其他的就由著太子折騰。”

孟氏道:“這個好辦,何府裏的後園擴建已完成,過幾日何府會邀請親眷同僚們來熱鬧,那這次多邀請一些人,舉辦一個打捶丸的比賽,把京城未婚嫁的女子都叫過來,到時娘娘可坐觀席台上看,什麽樣貌,身段,性子如何,便多可以了解,等娘娘看中了哪幾家姑娘,我再親自仔細打聽,定下了,就找個由頭領進宮裏,再好好問問話。”

這個主意倒是正中何皇後的下懷。

“行,不過要低調,那日我就做普通婦人打扮,千萬不要聲張,屆時把太子也帶過去,讓他也好好看看,記住,盡量把未婚女子都叫過去,若是多選兩個側妃也行,早些開枝散葉。”

孟氏應下,何皇後的臉上洋溢著一種即將兒孫滿堂的笑容。

主意敲定後,孟氏以開園盛會為由,把京城多半的貴女都叫過來了,當然,鎮北侯府也受到了邀請。

曹氏聽說是何家的邀請,當場拒絕出席,魏老夫人明白曹氏不會去,就把事情交給了鄧氏。

鄧氏向來管家裏的事,這露臉的機會少之又少,自然欣然接受。

這日,帶著兩個兒媳和兩個姑娘一起去了。

何家雖然和曹家關係不好,可跟她鄧家卻是有些交情的,當年鄧氏的祖父在京城做買賣,也做過何家的生意。

這何皇後在出嫁前她曾有幸見過,儀態萬方,當真是絕代佳人。

鄧氏路上不斷叮囑,又幫助沈雲簌理清楚其中的關係,沈雲簌隻知道要去打捶丸,卻不知道去的地方竟然是何家,一路上,也漸漸從鄧氏的話語中明白,為何這次曹氏不去的原因了。

魏惜雖然不太關注大人們之間的那些紛亂的關係,可這幾日聽旁人說道,也看出些異樣,於是問道:“母親,為何三嬸不願意出門了,她是不是與何家人有什麽過節?”

“這話不要當外人講,今日去就是吃和玩,何事都不要去猜想。”

鄧氏看沈雲簌良久不語,問道:“阿簌,我聽魏惜說你打捶丸的技藝精湛?”

“三舅母,隻是會而已,也不算技藝精湛。”

“今日女子居多,遊戲時可多結交幾個小友,在京都人情往來必不可少。”

“三舅母說的對。”

馬車也停下來了,何府到了,鄧氏招呼人下馬車。

門口的管事早已等著接應,何府的建造似乎更為莊重,不像鎮北侯府幾步一景,講究的是詩情畫意的境界,而何府的牆垣瓦舍,一草一木,都彰顯著富麗之態,出了皇後的人家,到底是有些不一樣的。

鄧氏出自商賈之家,麵對每一個相識人都會客套一番,無論身份貴賤,都有一套讓人舒服的說辭。

今日受邀請的女眷居多,來來回回見了幾個熟悉的麵孔。

一行人來到廳堂,先麵見了孟氏,互相行禮致意後,孟氏看著沈雲簌疑惑:“這是魏惜,我記得,這位姑娘可從未見過。”

鄧氏介紹:“這是魏家的表姑娘,沈家之女。”

孟氏不由的多打量幾眼,沈家她自然知道,如今沈弘之正是他們何太傅想拉攏的對像,而此人是個老頑固,不與任何人有過多的結交,隻是沒想到,竟然有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兒。

寒暄一會,孟氏讓身邊的管事帶兩個姑娘去花廳飲茶吃果子,所有的貴女都聚在花廳裏。

沈雲簌在這裏遇到了戚靈溪和鄭伊如,貴女們就這兩位最為熟悉。

這次見麵,也有了更多的話題,幾人坐在花廳裏閑聊,這話題,一直圍繞著今日打捶丸之事。

“這京都女子裏,打捶丸最好的是南佳縣主,今日組隊,我要跟她一個隊。”鄭伊如毫不掩飾內心的想法。

魏惜說道:“那正好,我們三人一組,你就跟縣主一組。”

鄭伊如忽然有種被踢出局的感覺,她可以說不跟她們一組,但這話從魏惜嘴裏說出來,就有些氣惱了。

“你什麽意思?憑什麽你來決定。”鄭伊如騰的站起來。

見她氣呼呼的樣子,魏惜也不示弱:“這不是你說的嗎?怎麽反倒是怪起我來了,鄭姑娘,你怎麽跟個三歲娃娃似的,別人說句話就不高興。”

“你才是三歲娃娃呢。”

眼見要吵起來,沈雲簌和戚靈溪忙將兩人拉回各自的位子。

這時,南佳縣主也來了。

南佳縣主是宣王之女,生的花容月貌,喜與人結交,捶丸也打的極好。

她的的身邊,即刻簇擁好幾個貴女,鄭伊如也無心再和魏惜辯駁什麽,提著裙擺朝著南佳縣主迎去。

臨走時丟下一句話:“魏惜,那咱們賽場上見分曉。”

魏惜轉臉對沈雲簌說:“表姐,比賽時一定要打敗她,讓她心高氣傲,讓她目中無人,讓她陰陽怪氣。”

“知道你心裏不舒服,可今日咱們是來玩兒的,不是與人置氣的。”說著,沈雲簌遞給魏惜一塊糕點:“吃塊甜的心裏好高興些。”

待到何府高朋滿座,何太傅和孟氏帶著眾人參觀自家建造的園子。

新建的園子有假山池水、亭台軒榭,處處彰顯這座園子的精致與巧妙,要數最令人驚豔的,還是正央的那座閣樓,上麵的雕花惟妙惟肖,仔細看一會,便覺得眼花繚亂。

聽說隻一道門,就耗費工匠一個月的時間,沈雲簌參見園子後,暗自估量了一下,這園子的工程少說也有萬兩白銀。

何太傅是個富有情調之人,今日設流觴宴席,可謂是費了一番心思。

宴席間,南佳縣主也注意到了沈雲簌,一直沒有人引薦她們結識,於是主動過來跟她搭話。

“聽說你是鎮北侯府的表姑娘,從宜州來的?”

沈雲簌點頭,起身行禮:“是的,見過縣主。”

向來都是其他人直接擁簇過來,這位表姑娘好像不屑於跟她結交,可眼下的態度,又瞧不出有什麽問題,於是道:“不必拘禮,我聽說你也擅打捶丸,吃飽喝足後,咱們比試比試。”

“我也不太善打捶丸,能陪著縣主比賽,榮幸之至。”

這話聽著很是舒服,南佳縣主笑了笑,拍了拍沈雲簌的肩膀,帶著丫鬟離開了。

方才與鄭伊如閑聊時,魏惜說了幾句她打捶丸如何厲害的話,想來傳到了南佳縣主的耳朵裏。

宴席結束,眾人在廳堂裏喝茶閑聊一會,就到了後院子的一處空地上,這裏早已布置好了一切。

貴女們也換上輕便的裝束,開始躍躍欲試的打捶丸。

管事的講解規則,先是多人參加的大會,規則很簡單,隻要進了窩裏,就算勝出,因地形高低不平,難度也是加大了不少,一輪下來,一半之多的人不能繼續參加。

剩下的人裏開始組隊,三人一組,六人一會,沈雲簌和戚靈溪、魏惜一組。

而和南佳縣主一組的鄭伊如趁著空擋和魏惜說起了軟話:“魏惜,今日之事,我不和你計較。”

魏惜早已習慣鄭伊如這樣,其實她不喜鄭伊如,兩人幼時就有過幾次過節,見麵互看不順眼的那種,隻是隨著年歲大,鄭伊如開始跟她套近乎,既然鄭伊如主動和她示好,她也拿出魏家姑娘該有的氣度:“我也從未想和你計較,方才是你與我置氣的。”

這話聽著又不順耳,可鄭伊如到底沒發作出來,一來場上人多,二來她有自己的目的。

何皇後端坐在觀看比賽的小亭子裏,四周以竹簾遮擋,珠簾中間又四五寸的間隙,場上的情況,盡收眼底。

瞧著充滿活力的年輕女子們,何皇後充滿了羨慕的眼神。

謝岐也被帶了過來,他十分不情願,幾個女子打捶丸的比賽能有什麽好看,還遮遮掩掩的不敢公然出現。

何皇後自然看出來他不願,跟他解釋道:“比賽看人品,這裏有幾個女子就不不守打捶丸的規則,不守規則之人若是進了宮,也當不好一宮之主。”

謝岐輕笑一聲,果然不出所料,他的母後想通過一場比賽,看看那個適合太子妃的位置,與他而言,誰做太子妃並不重要。

謝岐也把目光投過去,就在此時,她注意到一位女子似乎很擅長打捶丸,到了三人一組的小會,有著壓倒性的優勢,連南佳縣主也難以敵得過。

再然後鄭家姑娘和魏家姑娘因為犯規一事起了爭執,比賽不得已終止,兩人也罰下場去。

何皇後見此情況詢問了一旁人的,又對謝岐說道:“看到了吧,魏家女兒潑辣,鄭家姑娘使詐,兩人都不適合做太子妃的位置。

謝岐注意到,賽場上有個擅長打捶丸的小姑娘,能力和南佳縣主有的一比。

但他隻瞧的見背影和側臉,隻看身段,便覺得靈動嬌俏。

今日有微風,她頭上的水紅色發帶隨風翻飛,贏了比賽,歡呼雀躍的與隊友擊掌,如一隻歡快的鳥兒。

謝岐不由的把前麵的珠簾拉開一些,仔細瞧著。

終於,他看見了她的臉,雖然隻是一瞬間,足可以看清她的麵容,雪膚如瓷,美目流盼,笑起來時,如早春裏的一株桃花。

謝岐招呼一旁的何家管事,悄聲問她:“那女子誰家的?”

管事的今日專門記下了所有的貴女的名冊,他仔細瞧了沈雲簌一眼,有些不清楚,於是轉身打聽去了。

何皇後未注意到謝岐的動靜,她也在暗自思量,這裏的貴女,有文靜嫻雅,有活潑可愛,當真是有些挑花了眼。

管事的回來,悄聲告訴謝岐:“那位是工部侍郎沈弘之之女,是鎮北侯府的表姑娘,今日同鎮北侯府的人一道來的。”

謝岐點頭,忽然想到那日和魏瑤在河岸邊見麵時,撞見的那位表姑娘,難道是她。

一度被他認為是個心如蛇蠍的女子,他曾想過必要時給她一點顏色看看,後忙於其他事,一直擱置著。

如今再瞧這張臉,對她之前的認定也開始一點點的土崩瓦解了。

所謂相由心生,是不是哪裏出了問題,正思量時,這邊的何皇後已經讓人記下幾個貴女的名字。

謝岐看了一眼,沒有姓沈的女子,這麽一個嬌俏的人,母後竟然沒瞧見,也對,她幾乎一直背對著他們。

他欲要說些什麽,賽場上好像因為比賽犯規起了爭執,比賽暫時終止了,而那個身影,隱匿在幾個女子中,隔了一會,竟然看不到了。

比賽中,鄭伊如和魏惜又因比賽起了爭執,於是兩人被罰下了場地,中途歇息,沈雲簌帶著魏惜去換衣物,並告知魏惜,剩下的比賽她不再參加了,魏惜也有些乏累,更不想見鄭伊如,也同意離開。

這邊的南佳縣主因少了一個對手,興致提不起來,方才和沈雲簌比賽,打的實在盡興。

到了下半場比賽,人直接不見了,謝岐十分納悶,讓底下人去打聽人,得知魏家的兩個姑娘已經離開了。

他悄悄退出小亭子,抄近道,終於,在何府門口見到了人,她正要進入馬車內,這次離的近,看的也更加真切了,換了裝束的她更加溫婉動人,著實眼前一亮。

沈雲簌上馬車前,也看到一位白衣勝雪的男子跟來,第一眼,沒覺察出什麽,可當她踏入馬車時,猛然想起來這位是上次和魏瑤在河邊相會之人。

與魏瑤相會的是太子,那這人便是太子了,那她該怎麽辦?下去行禮,還是裝作不認識。

就在沈雲簌猶豫之時,馬車內的魏惜道:“表姐,快點上來呀。”

沈雲簌硬著頭皮上了馬車,就當不知道算了,不知者無罪。

馬車朝著前方前行,謝岐望著馬車,微微歎息,又捫心自問,她是不是不記得自己。

劉弓也從何府追了出來:“殿下,您怎麽來這裏了?”

謝岐回過神來,輕笑一聲:“上次讓你打聽魏家表姑娘的底細,有什麽進展嗎?”

“有了,她是工部侍郎沈弘之之女,隻是人現在住在鎮北侯府,咱們的人還不好下手。”

“愚蠢,誰讓你下手了,告訴你的人,都讓他們老實點。”謝岐怒斥道。

劉弓一時摸不著頭腦,上次還恨的咬牙啟齒,難道其中出了什麽差錯。

“殿下,是不是中間誤會了?奴才讓人仔細調查。”

“不用了,結果怎樣不重要了,記住,莫要你的人傷了那姑娘,近段時間派個人留意一下她。”

“殿下放心,奴才一會就安排下去。”

“告訴母後,就說孤回宮有要事要辦,選太子妃之事再往後挪一挪,不急於一時。”

“這……奴才不敢。”劉弓不情願的說道,得罪人的事他幹了不少,可眼下是一件惹皇後不高興的事。

“不敢,信不信孤要了你的腦袋。”謝岐瞪了一眼劉弓,拂袖而去。

“奴才遵命。”

馬車內,沈雲簌告知魏惜為何要提前離開的原因,因她無意聽薛家姑娘跟嬤嬤的話,比賽時皇後會在一座亭子裏觀看,似乎有意在眾貴女中選個妃子,於是在賽場上,她盡量背著他們。

魏惜也終於明白,為何有的貴女搔首弄姿,完全沒有比賽的狀態,不過她跟鄭伊如因比賽爭執了幾句,如此便不可能被看中。

仲冬初時,通往明州的官道上一對人馬艱難前行。

這次回明州,除了送魏瑤,也是告知魏啟安朝堂上的局勢,以及商議魏家下一步該如何避免紛爭,眼下處理完所有的事,更急匆匆的趕回,半道上,又飄起雪花。

若是快馬加鞭,天黑之前能趕到下一趟驛站。

一路疾馳,終於到了驛站,魏臨下了馬,進入驛站歇腳,而驛站裏早有人恭候多時。

魏臨進入房間,一身穿墨色長袍的男子正在爐子前烤火。

見人進來,立刻起身弓手:“大人,一路辛苦了。”

此人是魏臨的在邊關時的部下溫言,如今以商人的身份替他在四處打探消息,處理一些不能明麵上做的事。

魏臨把身上的棉披風解下,掛在衣桁上,來到火爐前。

溫言拿出調查過的所有證據:“大人,這李斯的確有問題,做督糧官的時候,沒少從中獲益,不過有一事聽奇怪,屬下去了李斯的故鄉,經過調查並沒有多少家產,且李斯父母種田養蠶,過的也是尋常百姓的日子。”

“他一個督糧官自然沒有這麽大的膽子,背後一定有人撐著,這次回去,先拿他開刀。”魏臨看著證據,眼底的寒氣比外麵的天氣還要冷。

“可是大人,之前的那些罪證足可以扳倒兵部那些蛀蟲,為何一直讓他們逍遙法外到現在?”

“是可以扳倒他們,我們查的不僅克扣軍糧和餉銀的罪魁禍首,還有貪墨修築河道的修築款,不把朝廷裏的這些蛀蟲揪出來,就對不起那些士兵的亡魂,更對不起大燕的百姓。”

說到這裏,魏臨眼眸逐漸變得淩冽,溫言最見不得他這幅樣子。

話鋒一轉,指著魏臨的衣物道:“大人,您何時變得這般有情調了,這衣物上的花紋真是別致,你還別說,跟你還真是相配呢。”

魏臨一時間有些錯愕,看著自己的衣物眼神裏多了幾分柔和。

“行了,趕了幾天的路,早些歇息,明日一早,我們就先動身離開。”

“這兩日風雪正大,怎得緩兩日再回去。”

這時,長易提了兩壺熱酒進門,聽了溫言的話道:“溫公子,我們世子可緩不得,京都有牽掛之人呢。”

溫言眸光一亮,這些年不曾見過魏臨對那個女子上過心,今日終見這顆古板的鐵樹要開花了。

魏臨看了長易一眼,眼神倒是顯得平靜。

馬上就要回京都了,想必魏臨心情愉悅,長易也再忌憚魏臨的眼神,還說要溫言等著喝喜酒。

看這個肆無忌憚的隨從,魏臨也隻輕笑一聲,馬上就要回京都,他的心情也十分的好,也不知他的表妹最近過的好不好,有沒有想過他,感覺這次回去,他們的關係可以更進一步,若是可以,他就和祖母表明一切,把親事提了。

京都城的天氣也越發冷了,街上的人不似前些日子那麽多。

距離魏臨離開也將近小半個月了,這段時間,沈雲簌約見秦悠兩次,又出府們見莊曉儀一次,莊曉儀態度明顯與之前大不相同,言語間都是關心的話,沈雲簌也給沈時堯寫了封信,講述這段日子發生的事情,信中也提及了他的事,告知沈時堯,可以的話,早些來京都。

南佳縣主因上一次比賽沒能和沈雲簌一決高下,主動遞了兩次帖子,第一次邀請她去比賽打捶丸,隻三五個人一起比,而這次邀請她去滿鳳樓裏用膳。

經過兩次接觸,沈雲簌發覺南佳縣主的日子過的逍遙自在,身邊的小友多,每次都能吆喝幾個貴女相聚,她性情奔放,不拘小節。

今日,她和魏惜一起受邀來了滿鳳樓。

魏惜沾酒就醉,宴席剛開始,她就昏昏沉沉的想要睡覺,沈雲簌決定帶著魏惜離開,被南佳縣主勸住多留一會。

無奈,她讓身邊的春羅和鳶兒送魏惜先行離開。

宴席間,南佳縣主要了一壺好酒,一邊飲酒,一邊講述往事,原來,她並不是一直都在京都,曾在極寒之地莫城待過,喝酒暖身,又養成了愛喝酒的習慣。

沈雲簌也不太不勝酒力,隻比魏惜好那麽一些,她一直推脫,被南佳縣主一陣嘲笑,說她隻有打捶丸的時候才有些風度,一下場,就弱的跟隻一隻病貓似的。

鄭伊如今日也愛在場,她喝一點酒就開始胡言亂語,還說了魏惜一大串的不是,從小時候因一塊糕點爭執,到長大後為了爭一枚玉釵的事都說出來,最後跟沈雲簌說道:“若不是因為魏世子,我才不願和她打交道呢,為了他,我一直受這瘋丫頭的氣。”

“魏世子?”沈雲簌不解。

“魏臨呀,你知道不知她喜歡什麽樣子的女子?”

“不知道。”

“是我這樣的嗎?”鄭伊如指著自己問。

“……”沈雲簌被問住了,思慮了片刻,方知道鄭伊如為何不喜魏家的姑娘,卻依舊忍著結交,原來是存了這種心思。

瞧著鄭伊如口不擇言,身旁的丫鬟和婆子也急忙勸阻,好說歹說,把她哄著出了小廳離去。

沈雲簌不知,在滿鳳樓的閣樓上,一雙眼睛一直朝著這邊觀看。

與此同時,一對人馬早已浩浩****進入城內。

進入主街道,魏臨放慢了速度,經過鳳滿樓時,一輛熟悉的馬車映入眼簾,他曉得,這是太子的馬車,馬車上的特殊標記一眼就看出來。

魏臨回到府中,先去北院沐浴換衣,又匆匆來到福安堂裏向祖母請安。

魏老夫人很是驚喜,比算準的時間早了兩天,一陣寒暄後,讓魏臨下去歇息。

臨走時,魏臨多問了一句,為何沒見府裏的姑娘,鄧氏說南佳縣主在滿鳳樓裏擺宴,魏惜和沈雲簌都被請了去,魏惜因飲不得酒剛剛回府。

魏臨也沒再說什麽,隻是走出福安堂,堪堪停下腳步,今日他正巧路過滿鳳樓,門前停的那輛馬車停的還真是湊巧。

他眯了眯眼睛,一刻都不敢耽擱去了馬廄。

那輛馬車是太子經常乘坐出宮遊曆的,無疑,他人也在滿鳳樓裏。

上次沈雲簌意外撞到他和魏瑤之事,莫非以為此事是沈雲簌為之,借機報複?若是報複,是不是這樣的方式有些愚蠢,哪裏有主動暴露自己的,必定是讓底下人去做。

身為未來的儲君,這般小雞肚腸可不行。

到了滿鳳樓,魏臨跳下馬,詢問了裏麵的夥計後,從樓廊下來,轉至後院的小廳前。

小廳裏很熱鬧,時不時傳來女子的笑聲,還夾雜著抱怨的聲音,甚是紛亂。

門口守著兩個婆子,見魏臨進來,忙製止道:“這位公子,我們家縣主在這裏擺宴,莫要打擾。”

“魏家的兩位姑娘可是在裏麵?”魏臨問。

“魏家的姑娘其中一個醉了,已經離開了。”

“另一個呢?”

兩個婆子對望一眼,說要先去通報才行。

此刻,一月白錦袍的男子推門而出,魏臨看了一他一眼,心口湧上一股無名之火,謝岐出現在這裏,不會是什麽好兆頭。

“原來是魏大人呀。”謝岐他看到魏臨時愣了一下,隨即恢複淡淡麵色。

“見過殿下。”魏臨行禮。

“免禮吧。”頓了一下,謝岐道:“魏大人,你來尋何人呀?”

魏臨起身道:“我來尋魏家的人。”

“你家妹妹魏惜是吧,方才聽說她好像不勝酒力,已經走了,這裏沒有你魏家的人。”

太子兩手背後,麵上是一副傲睨一世的神情,今日他未聽說魏臨回來的消息,想來是剛回來,這般火急火燎的尋人倒是有些耐人尋味了。

“我來尋我的未婚妻,魏家的表姑娘,沈雲簌。”魏臨一字一句道。

謝岐眯了眯眼睛,他可從未聽說魏臨訂親的消息。

“是嗎?孤怎麽不知道你定親了,你何時定的親?可有三書六禮。”

“祖母做主已經把表妹許給我做夫人,隻是這段時日公務繁多,就把事情耽擱了,雖然未正是告知親友,可親事已經算定下來了。”

不管謝岐處於何種目的,魏臨都不能退讓半步,眼下境況,隻能先斬後奏了。

謝岐輕輕咳了一聲,這話的意思是為了朝廷效力,還把婚事都給耽擱了。

謝岐迎著魏臨的目光,他沒有半分心虛的樣子,猶豫片刻,終是讓了出去:“魏大人,那就進吧。”

小廳裏,幾個貴女和南佳縣主喝的盡心,沈雲簌在一手撐在膳桌上,她麵頰微微泛紅,似乎看到了魏臨,她一定是做夢了,魏臨此刻應該在明州,或是就來的路上。

一旁的妙圓看到魏臨來,忙說道:“世子,姑娘有些醉了,咱們是不是可以走了?”

魏臨的到來,也引起其其他人的注意,南佳縣主也是奇怪,魏臨怎麽會突然到訪,於是起身問:“魏大人,你莫不是來這裏查案?”

“當然不是,今日為私不為公,縣主,表妹不勝酒力,我該帶她回去了,你們繼續。”說著,就扶起沈雲簌。

被魏臨扶著的時候,沈雲簌清醒了一些,魏臨真的回來了,她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四表哥……”

沈雲簌有些微醺,但正常走路都沒有問題,或許是忽然站起來的緣故,隻覺的腦子一沉,身體不由控製的晃了一下,她扶著桌角,正要向南佳縣主告別,可還未說出一個字,就被魏臨直接抱了起來,而後大步朝著門外走去。

南佳縣主直接僵住了,現在是個什麽情況,可從魏臨的眼神,她已經明顯感覺了不滿,她和沈雲簌又是什麽關係,大庭廣眾之下,怎能這般接觸。

餘光中,沈雲簌瞥見一白色身影,今日太子也來了,方才還問了她幾句話,她正不知該怎麽回這位未來儲君的話,接著魏臨就出現。

於是,她決定裝醉算了,直接閉上眼睛,由著魏臨帶她出滿鳳樓的門。

此刻,魏家的馬車也趕來了,沈雲簌被魏臨安置在馬車裏。

馬車上路後,沈雲簌睜 開眼睛,瞧著對麵的魏臨,他麵色陰冷,一雙眼睛猶如暗夜裏的狼,與那日請她飲茶完全是兩個樣子。

“四表哥。”沈雲簌聲音弱弱的。

“太子可曾欺負你?”

“不曾,今日,南佳縣主宴請,我和魏惜本是一起來的,她先回了,太子也是剛到,四表哥不高興了嗎?”

見了她,怎麽會不高興,可方才見謝岐在,餘怒未消罷了,他總覺得謝岐出現似乎在預謀什麽,今日在他麵前的那番話,也是迫於保護她。

可眼前的人見了他,臉上並沒有多少的喜悅,有的也隻是驚訝,從她的眼神裏,看出一絲絲的膽怯。

魏臨轉至沈雲簌身旁坐下,看著日思夜想的人,他甚至有種想要趕緊完婚的衝動。

這段時日去明州,發覺對她有一種無法克製的思念,今日見到她,是一種難以言語的複雜,有見到太子的憤怒,有抱著她出來後,劫後餘生的竊喜,而眼下,有一種強烈的渴望。

喉間也感覺澀澀的,於是用低啞的聲音湊近問了離開時的一句話:“這段時日,你有沒有想我?”

明明是她飲了酒,可醉話卻從魏臨的嘴裏說出來,一見麵就問這種問題,沈雲簌羞的無地自容,她卻不知道如何回他的話,隻轉過臉,低頭看著裙擺假裝沒聽到,希望魏臨能適可而止。

一腔思念與憤怒交織,魏臨怎麽輕易放棄,於是直接捧著沈雲簌的臉問:“阿簌,怎麽不回我的話?上次你說,我走了以後才會知道,那你告訴,想了沒有?”

他想要一個答案,若是肯定的,即可見祖母去。

說話的間隙,也湊近了沈雲簌,她身上沾了一些淡淡的果酒的味道,眼睛裏有一層水霧,微紅麵頰,輕咬嘴唇,猶豫了一會,道出了兩個字:“沒想。”

“……”

魏臨情緒有些繃不住了,他不知道,若是自己沒有及時出現,她與太子會出現什麽樣的情況,或是因魏瑤的事報複她,亦或是和自己存了一樣的心思,他不能再坐以待斃,等著她發現自己的好要等到何時呢?

長久下去,再從他手裏溜走,或是被其他人奪了去。

魏臨把手掌摁在沈雲簌後麵車壁上,將她困在懷裏:“阿簌,可是表哥想你了,每日每夜都在想你。”

低啞的聲音在耳畔回**,以前沈雲簌還能騙自己,魏臨隻是照顧一下他這個表妹,此刻,她腦子裏一片空白。

見她愣神,難道是沒理解自己的意思,她這個表妹向來都慢吞吞的,於是又道:“吾傾慕汝已久,願此生執手到老。”

見她依舊毫無反應,魏臨繼續道:“回去以後,我會跟祖母說,讓她老人家去向沈大人提親,你說這樣可好?”

沈雲簌還未接受魏臨對她存有心思的事實,馬上就要說到提親,她這會反應的很快,忙搖了搖頭:“不好。”

“你不願?你還在怕我是嗎?對嗎?”

“當然不是。”沈雲簌違心的說道,她從不敢對魏臨有這方麵的想法,第一次見他時的影響太過深刻了。

且不說這個,魏臨和她要嫁的未來郎君天差地別,她喜歡儒雅風趣,博學多才,如蘭枝玉樹,似朗月入懷。

魏臨相貌她自然沒的說,可過日子哪裏隻是看容貌,就他狠厲的性格,就讓人心生畏懼,今日這般魯莽的行為,怎得能將一生都交付與他。

“那你看著我的眼睛。”

沈雲簌抬眼,正對著魏臨的眸光,他的眼神,如黑夜裏的那一輪孤月,空曠又寂寥。

“阿簌,從第一次見你時,我就已經心動了,尋陽船上的遭遇,讓你對我一直有所芥蒂,我很抱歉,希望你可以接受我的心意。”

沈雲簌本想搖頭拒絕,可馬車拐彎時晃了一下,她的身體不由的往前傾了一下,順勢被魏臨拉近了懷裏,她欲要從魏臨懷裏起來,無意中與他額頭相觸,溫熱的氣息鋪麵而來。

她回過臉躲開他,卻被魏臨又扳了回去,然而接下來他舉動更為大膽,直接湊過來,吻了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