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隔雲端
一曲終了,尾音將斷未斷之際,堂下舞伎們水袖舒展,搭連在一處,赭黃朱紫拚湊,儼然是個“壽”字形。
座下四周賓客瞧著新鮮,喝彩聲響成一片,周牘坐在上首主位,麵上隻顯出幾分淺淡的笑,未達眼底,倒好似不怎麽在意。
他朝侍立在旁的周敬瞥了一眼,後者會意,忙朝著堂下高聲喝道,“賞!”
早有家中小鬟捧了托盤在側,裏頭碼著印福壽紋樣的金銀錁子,分去堂下的舞伎麵前,一人領了兩錠,俯身行禮謝賞,軟言喏喏,嬌鶯語燕一般。
堂下賓客中難免有吃多了酒的,仗著幾分醉意,便朝周牘胡亂調笑道,“素來說,這揚州舞伎都是楊柳細腰,足下生蓮,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還是周老弟有這些閑情逸致,不比咱們這些粗人,最懂得這裏頭的妙處呢。”
“吳掌櫃客氣了,”周牘執了酒杯,淺飲一口,“不過是看個趣兒,花團錦簇的,添兩分熱鬧,哪裏能瞧出什麽門道來。”
在座的人裏頭有同周牘勤打交道的,知道後者向來不好這等**之道,唯恐方才的話頭惹他不快,忙扯了扯吳掌櫃的衣袖,笑著岔開話道,“舞倒不必提,隻這樣好的琴,倒還是頭一次聽。”
“周兄這地方選得也極妙,水榭之中聽琴,實在是至清至雅之事。更難得是有般功底的琴師,倒叫周兄收進囊中了。”
“李兄倒是會誇人的,小弟可生受不得,”周牘微微一笑,又朝著周敬道,“那琴師仍在外頭呢。”
“既然李掌櫃提了,那就喚她進來,先頭的賞再多給她添一份兒。”
正說著,一旁筵席靠門處的角落裏,侍立的小丫鬟站出來,行過一禮,低頭道,“回稟老爺,我家姑娘前些日子偶感風寒,唯恐過了病氣給各位貴客,所以不好入內。”
“竟是如此?”周牘不大在意地往水榭之中瞧了一眼,大約是風寒的緣故,那人臉上還遮了麵紗,隔得遠了,隻見薄影綽綽,鴉鬢似雲,單薄清瘦得很。
“水上風緊,倒也辛苦她。”他說著,又吩咐周管家,“回頭你領著這丫頭,給她家姑娘抓些驅寒散熱的藥來,好生養一養。”
“這一首琴是好的,別平白埋沒了可惜。”
話畢,又朝著先前開口那位李掌櫃道,“李兄以為呢?”
姓李的原本就是隨口奉承,對那位琴師談不上多上心,此時聽得周牘這樣講,自然更要給幾分薄麵,忙接道,“周兄淑人君子之範,李某望塵莫及。”
“那琴師得周兄厚愛,得免一番明珠蒙塵之禍,也算幸事了。”
有他開口,一時堂中人開了話匣子一般,紛紛轉了逢迎的話頭,方才站出來的小鬟伺著眾人不察,便也悄悄退了出去。
酒過幾巡,周牘偶然間掃過一眼,隻見到原本周瀲所坐的位置上空空****,人已然不知所蹤了。
周管家立在他身側,瞧出他神色不悅,心中猜到緣由,忙俯身過去,低聲道,“那群小子沒輕沒重的,少爺方才被多灌了幾下,撐不住才離了席。”
“老奴瞧著方向,是往園子裏去的。約莫是去叫風吹吹,醒醒酒,過會兒就回來了。”
周牘聽了這話,神情才略緩和了些,道,“這樣大的人了,還這般不穩重。”
停了停,又擺了擺手道,“罷了,你去吩咐廚房煮碗醒酒湯,擱在他桌上,叫他回來了記著喝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