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捌玖
“您說呢?”
福臨拿了酸梅子罐子, 撿顆大的喂到金花嘴裏,翻回**,重新躺好了, 摟著她的肩膀,說:“餓了?吃這個可吃不飽。朕讓禦膳茶房送些點心來?”說著, 半闔著丹鳳眼盯著她。下床去給她拿梅子,又幫她傳禦膳, 他這麽體貼, 不曉得她要怎麽謝他。這麽想著,他心裏得意,等著她一雙唇再送上來。
金花苦笑,她盼著他猜出來, 若他猜中了, 他一定護著她, 讓她安心保著養著。那她也不用猶豫:還可以找借口, 不是她沒有科學精神,硬要生養近親孕的娃娃,是他看她看得太緊,她沒機會猶豫。非不願也,實不能耳。可他到了關鍵時候反而鈍鈍的,之前偷眼看她摸一下肚子就興奮地猜是喜事;如今喜事落實,大手焐得她雙身子暖烘烘的, 他反而不往那處想了,隻惦記著莫餓著她。
陰差陽錯。
他看她神情落寞,想她下午還暈過一記, 現在這樣子, 又不舒服?於是頭碰上她的額頭, 試了試,說:“風寒還難受?倒是不燒。”懷裏的身子暖融融,溫軟香,他搖搖她,“起來吧,好歹吃點兒再歇。哪怕隻喝兩口湯。”
她嬌柔臥在他懷裏,默著不吭聲。正僵著,小宮女呼和在殿外試探著回稟:“萬歲爺,慈寧宮的蘇墨爾姑姑來了。”
皇後聽了,笑笑看到皇帝臉上,說:“蘇墨爾姑姑回來了?萬歲一定早知道。好些日子沒見,我得去見見。”於是掙紮著起身。她如今不同了,動作皆輕輕緩緩,唯恐牽累了肚裏的現在還弱弱的“豆兒”。在皇帝看來就是嬌不勝力。於是說:“不過是個老奴,你還病著……”
她正捧著肚兒從**往下探腿,說:“是太後從小一處長大的,雖有主仆的身份之別,這麽多年的情分在,若是普通的富貴人家,遣回去養老也要當個親戚走動。咱們是皇家,怎麽反而苛待人。而且,我剛進宮時,一個人也不認識,姑姑待我挺好。”說著帶著意味深長地笑看到他臉上。
她在宮裏待嫁半年,他從來沒見過她。人不到,賞賜也沒有,大約權當沒這個人,更沒婚約這回事兒。從大婚,他頭一次見到她本人才轉了性兒。是為著阿拉坦琪琪格的美貌?金花上輩子並沒有這麽驚人的美豔,打眼看類似,細看就是頂配和低配的區別。
低頭看看這副身子,寬肩膀細胳膊細腿兒的衣裳架子,柔若無骨的肉,緞般絲滑的皮,該豐處豐,應細處細,配上她現代人的爽快性子,舉動常出人意料,樣子和裏子的反差讓人忍不住地喜歡。怨不得他日日黏在她身邊,須臾不舍得撂開。若她是金花上輩子的臉呢?他還這樣愛她?問題之複雜,不啻拷問該選有趣的靈魂還是姣好的容貌。
這一看把他看呆了,她一向紅潤,就算是崴了腳閉門養傷那陣子,也隻是因為不出門,愈加白裏透紅;今兒卻麵兒蒼白,睡飽了眼神橫波流轉,但身姿嬌怯,唇色也淡了,隻穿著單衣,伸著一雙白胖的足去夠鞋。淡淡月白色的褲子裏伸出來一截潤白的小腿,突出的腳踝孤拐後是一雙靈巧的天足,小小的指甲上塗了紅色,更顯得從腳到踝玉白透亮,引得他止不住想她身上的光景,掌心裏豐潤的蜜桃兒,淡紅的直往人心裏鑽的桃尖兒,吸一口兩個身子都止不住地顫,還有細碎的人聲兒……
她又怨他大婚前對她不好。是不好,他從來沒召見過她。從冬末到夏初,他知道她住在宮裏學規矩,又是親戚,可家宴從不宣她,更沒主動見過她,甚至連個果子也沒賞過她。也是沒緣法,不知她住在宮裏哪一處,他連“碰巧”都沒見過她。可是誰能想到她一個博爾濟吉特氏的姑娘,長一張這樣的俏臉,又是一副常常出人意表的性情。
他麻利起身拽著被子先把她籠住了:“剛焐熱了,當心再著涼。你先披著,今兒朕給你穿衣裳。”
她跟他一處時,不習慣讓小宮女進來伺候,總覺得閨房裏就該隻有他們倆人,就算不能像船上那夜似的跟別人都遠遠隔開,她也不願意外人輕踏進他們旖旎的臥房。烏蘭和呼和也都熟悉她的脾性,自從她跟他合帳,總是站在外間兒遠遠回稟,輕易不進來。
他也習慣了,隻有她跟他時,都是她伺候他;間或她一靠近她,鼻息撲過來,勾得他心猿意馬,或者她忙著顧不上,那他自己動手。譬如穿衣裳,他自己穿比她伺候更快當,穿個七七八八再去外間讓“靴帽袍褂”四執事修飾。
今兒看她臉色白白,他心疼她,屋裏生著火也涼嘰嘰的,隻穿一身月白的衫子就出被窩兒,再閃著風可如何是好,前月為了船上那夜感涼,剛喝了大半個月的苦藥,再鬧起病來,寒冬臘月,更該難好了。他下床穿了袍子,又去拿她的衣裳:“怪道受了寒,大冬天的穿這麽薄的衣裳。”他抖著衣裳袖子在她麵前展開,“一會兒外頭套個毛兒對襟褂子,再添火來。”
她心裏存著事兒,想說,覺得自己不應當說,想留,複認為實在留不得,心亂如麻,就嬌氣起來。他說涼,她覺得背上一陣一陣冒風;他說薄,她想了想是該穿厚衣裳了。身上也越發懶,由著他給她穿衣裳係裙子,她隻伸伸胳膊,抬抬腳。
她閑閑往肚腹上瞧,上衣正好遮到腰下,走路一晃,什麽也顯不出來。本來嘛,一兩個月能有多大一點兒。等再換了厚衣裳,一擋,越發看不出來了。再看他,彎著腰趴在她肚腹上係裙子,臉就在“豆兒”兩寸處,炯炯的一雙丹鳳眼,離得那麽近,關鍵處,摸都摸了那麽多次,看反倒視而不見。
“萬歲,踅摸兩句詩吟一吟。我想聽。”她兩手搭在他肩上,低頭在他額上親了一下,愛嬌地說了這一句。
“花樣越來越多了,竟要朕吟詩給你聽,多虧朕背了唐詩宋詞,要不還給你考問住了。”他操著那把好聽的聲音笑著說了一句。之前總覺得他聲音深沉有磁性,耳朵要懷孕。如今人也有孕,她克製著才沒把手摸上小腹,也笑了,她想他念給肚裏的“豆兒”聽,哪怕哪天娃娃沒了,權當曾聽過父親的“胎教”。
“井上軲轆**轉。水聲繁,弦聲淺。情若何,荀奉倩。城頭日,長向城頭住,一日作千年,不須流下去。”①他念著在她身邊坐下,摟著她,晶晶亮的眼睛盯著她,念完了,又在她臉上親了親,湊到她耳邊說,“**轉,水聲繁。”
她終於忍不住,手捂上小肚子,心想不要聽你爹爹胡教,瞎斷亂解,胡謅。從小學這些,長大了可怎麽得了。於是紅著臉站起身,說:“萬歲也去見見姑姑嚒?”
他拿了自己的鬥篷給她披上,說:“也去見見,主要把膳傳過來,想吃什麽?”
說到吃,她肚裏“咕嚕”一聲,真餓了。現在的情形,自己先嬌氣地緊,真的也不禁餓,於是輕輕坐下,轉了轉墨黑的眸,說:“要上次四貞妹妹教著禦膳茶房做的那個酸湯,羊烏叉怪膻的。”想了想,“酸湯魚?嘴裏淡淡的,要酸酸的辣辣的。”酸湯萬能,下次做雞肉也好吃。可惜宮裏不吃牛,要不酸湯肥牛。
“越發刁鑽了,咱們滿蒙的菜都不夠吃,專門要吃廣西菜。吃這麽酸辣能行嚒?下午還跟個小病貓兒似的。”福臨刮刮她的翹鼻子。
“再要個銀耳煮雞蛋,別擱糖,等我自己攪一勺蜜。”想著酸湯的酸辣重味、銀耳細滑的口感,金花咽了口口水,摟著皇帝的寬肩膀說,“萬歲命他們快些,餓了,餓壞了。”
傍晚皇後沒去慈寧宮請安,說是病了,蘇墨爾奉太後的懿旨來探皇後的病。等見到皇後,沒說兩句,先看皇後端著碗仰脖喝了一大碗熱牛乳,又眼巴巴等著皇帝傳點心。皇後臉色透著病氣,不像是拿喬躲懶。胃口顯見的極好,一邊同她嘮家常,一邊喝牛乳,又摳什麽吃食的罐子,還是皇帝看到,修長的大手接過去,“噌”地輕鬆拔開蓋兒,又給她遞回來,她看也不看伸手摸了一顆塞在嘴裏,原來是漬的酸梅子。
蘇墨爾暗暗納罕,皇後何時變得口壯了?以往在慈寧宮跟著吃點心,她都是略進兩樣就坐著不動,連奶茶都不肯多喝一口。聽坤寧宮的小太監說,她平日在吃上最克製,晚上一般餓得肚兒“咕嚕咕嚕”也不過喝個熱牛乳,常嚷著要“減肥”,現在變了?這吃喝勁頭才是草原女子的氣度。可惜……
蘇墨爾說回了趟科爾沁草原,金花問:“姑姑,見到我父親母親嚒?他們還好?”
蘇墨爾說:“不僅見了親王夫婦,還見了好些皇後以前的小友。”
金花納罕,既是見了阿拉坦琪琪格的父母,怎麽不見姑姑捎個話兒,隻幹巴巴說這麽幾句,她不信她父母會這麽輕飄飄見了宮中的姑姑,又一言不發放了京城的人走。蘇墨爾走了,她跟福臨吃點心的時候,還在琢磨這事兒,筷子戳著魚不動。
皇帝見她不動筷子,以為她嫌刺兒,於是把她的碟子端在麵前,細細挑了刺兒又給她遞回去,說:“剛不就餓了,快嚐嚐是不是你要的味道。”說著又夾了一塊挑刺兒,預備著她吃完一塊再給她續一塊。
她心不在焉試了一口,就被這酸辣味道勾了魂兒回來。魚兒肥美,浸在酸辣湯汁裏,一口一塊蒜瓣兒肉,口感滋味都極好,激得額角起了汗霧,嘴上卻停不下來。口裏滋味過烈,就舀一勺銀耳羹,清潤。吃過一大盤魚,她又捧著銀耳羹裏的煮蛋吃。福臨給她夾菌絲、爐鴨、燕窩絲這些,她碰都不碰,固執地隻吃自己選的這兩樣。
吃完,對麵福臨正捧著盞熱老酒“啯”地一飲而盡,看她盯著他出神,他倒了一盞送到她麵前,她搖搖頭,推回他麵前,說:“最近老鬧病,不敢飲。”又問,“萬歲,咱們遊船那幾日,您飲過酒嚒?”老人總說吃了酒生娃娃也是生傻子。
作者有話說:
①《後園鑿井歌》,唐,李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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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會到了斷更的樂趣(我以後每月斷一天,這本沒機會了快完結了)。
大暑愉快,多喝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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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努力加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