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捌柒

“什麽?”他低頭湊到她耳邊, 胡茬兒輕輕撓在她鬢邊的頭發上,緩緩往她紅得透明的耳朵上靠,像是帶著磁的聲音直楞楞鑽到她耳朵裏。

“什麽什麽?”她伸著手往他腰後探, 摸到腰窩便雙手抱牢了在那處打轉,揉得他在她懷裏拱, 顧不上再追著她問,隻伸手去抓她的手。手被他捉了, 她老實把胳膊收回來, 轉手去摸他肩上那個痕,在南苑的時候她咬的,皮和肉長好了,新肉顏色稍淡些, 別人認不出來, “罪首”夜夜摳著這圈傷玩兒, “萬一以後失散了, 我們就靠這記號相認。”

“進了宮,又要了朕的身子,你還想要出宮?”他伸著脖子去找她的手,用下巴的胡茬兒刺撓細白的手指,硬抬著眼皮看她,額上三條抬頭紋,眼神竟帶著些幽怨, 又說,“剛你說什麽?別想混,太醫可以不傳, 這句早晚混不過去, 朕老早說了, 獨你,‘敬’來‘敬’去。”說著雙臂在她身後攏住,曖|昧地把她往身前撈了撈,皮挨著肉,兩人赤和裸相對,本是個坦白局,可惜,金花自己揣著個大大的小秘密。

她緊貼著他,他躺著未動,另有一處蠢蠢欲動,“嗐,腰酸……”她手撐著他的胸往後退,結果被他摟牢了,動彈不得,隻能乖乖趴在他胸上,抬了抬臉,嬌嬌地說:“您這麽盯著我,我說不出來。”

“那,怎麽能說出來?”他重新去噙她的唇,(刪刪刪)一邊抱著她立起來。她綿軟地攀不住,全靠他胳膊摟著她,她才勉強環住他的頸,像個溺水的人,拚命伸著頭吸救命的那口氣兒,可他越進越深,眼看她就被浪吞了,她拚著腦裏僅餘的那一根沒斷的弦,用唇風送出來一句虛弱不堪的:“福臨,我……”

他一頓,坐正了(刪)。下巴磕在她肩上,他對著她耳朵吹氣,磁性聲音裏透著沒饜足:“再喚朕一聲。”

從六歲登基,他的名兒就是個擺設,前朝後宮的親戚都尊稱他“萬歲”、“萬歲爺”、“皇上”、“皇帝”,甚至連他母親也不再喚他的名字。剛到北京時,他還是個孩子,夜裏太後哄他睡覺,一邊輕輕拍著他的背,一邊說:“皇帝,早點睡。”聽得他心裏煩躁,又說不出來。從那時候他就習慣夜裏盯著呼呼跳的燈,看燈下的影兒一會兒近,一會兒遠,自己悶悶睡過去。

等年紀大了,後宮那些女人,他一(刪)變著調調兒喚他“萬歲爺”“萬歲爺”,聽得他人在此處,心卻躲得十萬八千裏,這般緊要關頭,哪怕喊他個“爺”……難道這些大開大合,(刪)都是為了他的帝位?若他不是天子,他隻是“福臨”呢?這些臣子、女人甚至他母親,還肯這麽著對他?

所以大婚夜,金花那句“表舅舅”振聾發聵,她對他扭著臉兒垂淚,又鶯鶯的聲跟他攀親戚,可他終於不隻是高高在上的天子,成了人;後來又有了福全那聲似是而非的“爸”,一字剝了他九五至尊的殼。

脫了衣裳,他就是他,為人夫,為人父。就像她起初是表外甥女兒,後來是皇後,等他們扯脫了衣裳,她就是金花,她就是她。

今兒是什麽好日子,他喘息平了,輕啟唇,心裏顫著送出最溫厚的一把聲音:“金花,再喚一聲。”

她本來額角抵在他肩上,聽他變了聲兒,輕輕轉過臉,先露出一個極大的笑,微微啞著:“福臨。”湊過來彎著嘴角親親他的眉毛,再蹭著鼻尖兒輕輕叫他的名字,“福臨。”

“恕我?”肚腹裏的“豆兒”鼓著她,她打定了主意要欺他,欺君。

*

十一月十三,寶音姑姑奉太後懿旨入宮伺候,指在楊庶妃處,算是楊庶妃的接生嬤嬤。

晚上金花伺候太後用點心的時候才知道寶音姑姑已經入宮,夾著筷子給太後布菜的手一刻也不敢頓,微微笑說:“能伺候龍嗣是寶音的福氣,寶音當謝皇額娘的拔擢。”正說著,福臨停了筷子,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兒,拇指摸索著,說:“是楊庶妃的接生嬤嬤,皇後處要驅使也盡管去傳她,都是後宮伺候的,用不著際野那麽分明。”

皇後知道皇帝這話是為了她跟乳娘團聚,又礙著太後,於是笑著看他,輕輕轉著手腕把手挪出來,給太後倒了碗牛乳:“皇額娘喝點熱牛乳,晚上睡得寧。”

太後垂著眼睛不說話,眼風在睫下藏得嚴嚴實實,權當沒看見小夫妻在膳桌上鋪展的柔情蜜意,飲了口牛乳,擦了擦唇,說:“蘇墨爾也快回來了。”她想睡得寧,可不是喝個熱牛乳這麽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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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液池上有座涼亭,突出岸線,四圍是水,遊船那夜金花一眼看中這地方。遣散了旁人坐在這處說話,除非潛在水裏,一個字兒也聽不到;說話聲音低些,費事兒潛在水裏也一個字兒聽不到。所以她挑了這處寶地會寶音姑姑。宮裏的事,沒有福臨和太後不知道的,她在這兒同人說的事兒,多半他倆無從知道。

寶音領了命,疾步而來,皇後已經在涼亭裏坐了一會。十一月半,朔風烈烈,皇後卻裹了件夾棉的鬥篷坐在亭子裏。寶音細看,禿禿的領子和襯邊,是不帶毛的鬥篷。招著觀音兜,隻露出個被風吹得微微紅的小鼻子。

“姑姑。”寶音走到近前,聽她叫了一聲,聲音裏透著慵懶。伺候的人都不在跟前,隻她自己坐在亭中,寶音還要行禮,被她一把拉住。她手扶著腰,把鬥篷側撐出一個折,挪了挪身子,把自己坐的厚墊子讓出來一截,“姑姑沒別人,您來坐。”

“娘娘,您過得還如意?怎麽穿得這麽單薄。”寶音摸著她軟軟的手心,暖烘烘的,放下一半心;看她臉頰白裏透紅,玉白的臉還鮮嫩透亮,又放了另一半心,但是看她眼神不似以前那麽純淨透明,最後還是莫名懸起心來。

“姑姑我不冷。姑姑您幫我把把脈。”她顧不得寒暄,從鬥篷裏伸出一根細瘦的粉白胳膊,她貼身隻著了件暗玫瑰紫色的單旗裝,襯著皮下的深紫色血管隱隱欲現,舉著塞到寶音手裏。

寶音疑惑,也隻得屏息捏著她的腕子切了切,默著坐了片刻,說:“換隻手。”然後有板有眼地問:“娘娘上月月事是哪一日?”

“九月二十。”皇後弱弱小聲說了一句,說完歎了口氣,坐直身子,抻了抻背。

她心裏亂了幾日,一時盼著月信不信,一會兒忖著必是有了小娃娃。福臨日日試探她,回回伸著小嬰兒臂一般的杵舂倒,她怕他瞧出端倪,又怕他傷了肚兒裏的豆兒,隻能處處告饒兒,受不住就喚他的名字,幾次試幾次靈,他聽她叫他的名字就泄氣。可是不盡興,他夜裏反複吃桃兒把她舞弄醒,結果她越睏越睡不足。也許是覺少影響了大姨媽,減肥也影響大姨媽,憑什麽熬夜不行。

“飯食進得香嗎?”寶音又問。

“香。”她知道寶音為人,診症急不得,要請她瞧病先要答她的問,隻能老老實實回答,“姑姑瞧我都胖了。”手捧著肚腹,吃得多,單隻有腹高胸脹。

“睡覺呢?覺多?覺少?”寶音仍不急不慢。

“睡不夠,都快一月了,恨不得睡個天昏地暗。”金花轉著眼珠想,從太液池回去,她就天天睡不醒。

寶音點點頭,捋齊金花的袖子,把鬥篷拉嚴了,給她遮好胳膊和腿,坐著不說話。

“姑姑!”阿拉坦琪琪格拽著寶音的袖子,撒嬌地喚了一聲。從小到大,姑姑聽了她這一聲,什麽都能答應她。

作者有話說:

高興一天是一天。

已經刪到前言不搭後語了。相約編輯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