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捌叁
太後鼓搗什麽事體, 皇後打根兒上就不在意,也懶得管。關起門來的小家,他們夫妻一心, 日日見,天天說不完的體己話兒, 最是親密。隻要他們二人知心知意,沒有誤會疙瘩, 太後又能翻出什麽浪?前朝就更不怕, 皇帝胸有成竹,她側麵聽他論了幾次,早放下心來。
本來夫妻結合,對他們來說, 最重要的就是彼此, 父母子女都不及他們的關係緊要, 所以若她真在意什麽, 隻在意他白天忙公事,晚上勠力私事,操勞太過。
金花想到這兒,自己先打個嗬欠,瞪著水汽迷蒙的桃花眼,往福臨那兒看,他倒神采奕奕, 明明他身上正鬧不正經,臉上卻一如既往的全是正經,手抱著福全, 也去捏他的下巴, 輕輕扒開嘴看牙。
她又把臉擱在他肩上, 說:“萬歲的肩給我靠靠,我睡會兒。”
他也扭過頭來:“感情把二阿哥抱來就是讓朕看著,你這額娘隻管坐著,不管閑事兒,還要靠著朕……”看到她粉白的鵝蛋臉上還掛著笑,他心裏一動,長呼一口氣,隻能又硬挪開眼神,幽怨地看著懷裏的福全。雖然看不到人,這人的氣息卻仍舊往他鼻腔裏灌,鼻息噴在他耳後,嬌語也隨之而來:“還不是為了您的親子關係,您自己養娃娃,娃娃才跟您親,行事言語才像您;要不孩兒是您生的,乳娘養的,師傅教養大的,除了抖了抖,您還做什麽……”說到抖了抖那兒,不宜給娃娃聽了去,她湊到他耳邊幾不可聞地說出來。
“你……”她從第一次讓他抱娃娃就是這些歪理,偏他每次對著她都嘴笨,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隻能一肩扛著她,一手抱著福全,聽她睡著了,呼吸輕慢悠長,他才轉過來頭來輕輕在她臉上印了印,又怕吵了她,幾乎隻聞到她身上的甜香氣就止了。她最近覺真多。昨夜,分明沒怎麽鬧她,為了她從頭告饒,他隻草草就收了場,誰想今日還是這麽睡眼迷離,得個空先睡一覺。
車隊到京城前停了停,整駕,福臨想去解手,憋得臉通紅,可是懷裏一個肩上一個,兩人都睡得齁齁甜,他看看哪一個也舍不得驚動。正難受著,聽到車外“梆梆”兩聲敲窗欞的響,他忙小聲問:“誰?阿哥睡了,小點兒聲兒。”
結果車簾一掀,四貞格格的腦袋探進來:“皇帝哥哥,皇後嫂嫂。”看到皇帝僵著身子擎著肩,皇後正枕在他肩上睡著,她眨眨眼笑了,小聲說:“隻是二阿哥睡了?分明肩上這位,哥哥更在乎。”
福臨沒閑心跟妹子胡纏,紅著臉說:“妹子,快來幫朕一把,朕要去……”
四貞趕緊上車,先抱了福全,又把金花接在肩上,福臨急急起身,頭在車頂上撞了一下,“嘭”一聲。多虧他戴了頂六合一統帽,頭上一顆瓔珞打的結子,緩了一下,他才沒磕結實。四貞還沒問他,他已經撩著袍子下車了,一邊喊:“吳良輔!”
他走了,金花才睜開眼,朝四貞笑了笑:“妹子,你看他磕得厲害嚒?我怎麽聽著這麽響。”
福全正在四貞手裏翻騰,金花見狀趕緊接過來,還盯著小姑子的臉,等著她答。四貞扁扁嘴:“服了賢伉儷,一個想去解手不敢動;一個巴巴問磕得厲害不厲害。你們這神仙眷侶……可惜了。”
“可惜什麽?”皇後抱著胖娃娃,母子二人都睡飽了,正精神,她對他又親又搖,伸手擋著娃娃著眼睛再撒開,一邊笑著說,“看看。看到額娘了?”逗得福全哈哈笑,一直伸手抓她。
“可惜,皇帝哥哥不是普通人,看起來是天子,內裏總有許多迫不得已。”四貞跟在太後身邊,有些事,太後也不避著她,比如議論皇帝子嗣不繁,商議著不能依著他的性子隻跟皇後在一處,還是要想法子把兩人的濃情淡一淡。
金花聽妹子這句意味很深,故意頓了頓等著她說,可她卻沒有繼續下去的意思,於是淡淡一笑,說:“哪有那麽多迫不得已,多半是哄人騙己,更愛自己罷了。”想了想又說,“若是以後有男子向妹子說‘迫不得已’,四貞可別輕信。”
這時福臨撩簾進來,隻聽了個半句,問:“輕信什麽?”結果她姑嫂兩人都笑著盯著他,卻不說話,想起剛剛自己憋了個臉紅的窘狀,生怕她們說出什麽來,隻能訕訕坐下,從金花懷裏接了福全,又問:“你睡醒了?”
金花還沒回話,四貞先順著這個話縫兒說:“妹子告退,賢伉儷一聚首,我就覺得自己多餘,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怎麽都礙事兒……”說著揉了揉福全胖胖的背,起身撩簾走了。
等四貞走了,又過了片刻,車駕緩緩起行,金花才說:“四貞不知聽了什麽,萬歲最近當心些。”
福臨點點頭,說:“放心。”兩人正說著,福全在福臨懷裏掙,“這孩子,從剛剛就一直要哭不哭的,是餓了?還是渴了?”
福全十個月了,吃喝都有規律,她想了想,大約是五穀輪回,於是隻把簾兒撩開一縫兒,說:“大約萬歲也要開個光了。”話音未落,先見福臨變了臉色,架著娃娃的胳膊提溜起來,短短說了兩個字兒:“尿了。”再看他腿上,一圈水漬。
她拍著手說:“嗨,終於全乎了。”轉頭向車外的乳娘要了白綿紙和替換的衣裳,跟他說,“萬歲,禦手給二阿哥換個尿布?也體會下養娃娃的艱辛。”說是他換,都是她手把手教著,隻差自己親手。天子,能騎善射,在前朝殺伐果斷的,到養孩子時,也隻是個笨手笨腳的爹爹。換完,她摸了摸,白綿紙塞得皺皺巴巴,看看他,臉窘得緋紅,手腳無措,眉頭也擰起來了,忙拍了拍他的手背,說:“挺好的。”說著又轉眼珠,黑眸子在內勾外翹的眼眶裏灼灼閃。
“怎麽?”他問。
“今兒是初幾?要不要寫一筆送到皇史宬存著,指不定是史上頭一次,皇帝給兒子換尿布!”她抱著福全,逗著兒子看父親,又說,“我們二阿哥謝謝皇阿瑪,是不是。”
結果這一鬧,福臨臉更紅了,囁嚅著說:“朕這衣裳也濕了。”
“萬歲帶換的衣裳嚒?要不您忍一忍?眼看到了。”看他還是苦著臉,“養娃娃可不就是這麽樣兒嚒,除了一開始那幾下得趣兒,懷孕是端貴人那種,又暈又吐;生產是佟妃那般,鬼門關走一遭;萬幸孩子好好的,養育這麽瑣碎,又髒又累。這樣,您還想要生娃娃嘛?”
他顧不上褲子還濕著,隻咀嚼她這幾句話。他一直隻想著要娃娃,小時候是粉雕玉琢的肉團子,長大了是如花似玉的格格或者玉樹臨風的阿哥,既像他又像她,是兩人愛過的明證;可是他沒細想過生育的險和養育的難。
養育的難他還能幫得上,他早想了,他倆的孩子他要自己養,抱著捧著,親眼看伊長大。他也知道,嬪妃生產痛苦,可是他從來沒把這些安在她身上,他一直隻想著他們的娃娃天下最惹人愛。他竟沒想到,她也要先懷胎十月……而且他幫不上,替不了,讓她隻身犯險?他的嬌花,捧在手裏怕掉,含在嘴裏怕化,保著護著,不忍給一點兒委屈的。若是娃娃和她隻能選一樣,他選她。
“朕聽你的。朕舍不得你難受。”
她沒想到這麽簡單,他答應了?她心裏失落起來,又聽他說:“回宮就試小羊盲腸,你放心。朕舍不得你難受。一毫兒也不行。”
作者有話說:
比心。
今天是事事聽媳婦兒的乖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