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妄想

十月初一, 太後領著四貞格格和福全啟程去南苑。

太後不喜張揚奢華,跟四貞格格帶著娃娃同乘一輛樸實的外呢裏綢的馬車,外頭看起來跟普通富戶出門的馬車無異。車後還跟著若幹騾車, 拉著太後飲食起居的一應物事,蘇墨爾等貼身使喚的宮婢和乳娘婆子也在騾車上。騾車後還跟著一大隊粗使的宮人。另有綠營的紅藍白甲相護。

看著太後的車駕從西北角門外的禦道消失, 宮門內恭送的帝後和嬪妃們一陣**。福臨攥著金花的手搖了搖,她轉身壓低聲音, 拿出幾分威嚴, 對那群烏鴉鴉的美人兒們說:“姐妹們散吧。”

眾嬪妃跪著不敢動,皇帝瞧也不瞧這些人,拉著皇後穿過人群,等兩人走出一丈遠, 金花拽拽福臨的手:“萬歲不跟楊庶妃和端貴人說幾句嚒?好久沒見人家了, 再過一個多月楊庶妃該生了。”

他隻惦記著太後走了, 宮裏就再沒人明裏暗裏管束他, 不必每天請安,也不用處處受太後掣肘。又惦記著帶金花去看他新拾掇的養心殿。驟然聽皇後提到他以前寵幸過的女人,不知為何心先虛了,也不答話,忙馬不停蹄,拉著她往養心殿走。

正緊走著,突然想起來, 慢下步子,體貼地問她:“累不累?咱們乘輿?”

金花抬抬眼看,前麵就是養心殿的簷角, 低頭用帕子印了印嘴角, 說:“我累, 可是也不至於這幾步路還要再另外乘個輿。”又拽了拽他的手,“噯,您慢些走,這麽火急火燎的。是養心殿還有政事?若是前朝事忙,我就不去養心殿,您忙完了,晚上過坤寧宮用膳?”

他本來急急忙忙,被她幾句話安撫下心,說:“非馬上辦不可的政事倒沒有。朕在養心殿給你預備了些好玩意兒,早就得了,上次急著出宮,沒得空看。朕今日想帶你瞧瞧去。”他早打算過,一邊忙亂著送太後出宮,一邊緊著抓政事;等送走太後,政事也忙得七七八八,又沒人管著他,終於能盡情跟自己的小媳婦膩歪,哪怕是對著不說話也好。

按著步子,慢悠悠牽著她的手往養心殿走。

“以後你隨朕住養心殿也成,萬一哪一日事忙,朕不及去坤寧宮,就著人接你來這兒,朕批折,你哪怕睡在旁邊,也是安心的。”他忙她睡,原是試過幾次的。

“我還是喜歡坤寧宮,貓貓還在坤寧宮呢。”從穿過來就住在坤寧宮,她已經把坤寧宮當家了,除了貓貓們,坤寧宮還有她的嫁妝、梅子酒,色色樣樣她愛重的。

“貓兒一起帶來就是。愛屋及烏,愛……愛你及貓兒。”說著,他扭頭看著她笑。頭一次說出“愛”字兒,他念著生疏,又心中驚動,是再沒有另一個更貼切的詞兒來言說他對她了。

正是個秋日的好天兒,天高雲淡,風兒吹得人渾身爽利,她額角正有一縷兒碎發,原本伏在雪白的臉上,風兒一拂,這縷頭發就在她臉上忽起忽落,映著眼底的湖水樣的淺波,看得他心裏癢癢。

“萬歲看什麽,是唇脂沾牙上了?”她見他盯著她不撒,莞爾露著八顆牙,調皮地對著他,沒顧上他那句“愛你及貓兒”。

不料他竟然斂了笑,說:“嗯。”又從她手裏抽了帕子,木著臉不做聲。

看得她一愣,收了八顆牙的笑,抿著嘴,又開始轉眼珠,她是什麽時候把唇脂沾到牙上了,剛送太後的時候,她還拉著四貞格格,兩位美人兒湊在一起咕咕唧唧說了半天私房話兒,是那會兒嚒?四貞格格不會不提醒她。

轉個念頭又開始糾結,剛剛跟嬪妃說話時露出來了麽,她們都伏跪在地,應該是沒看到。烏蘭呼和她們呢?想往她們臉上探探,偏又要端穩皇後的儀態,她直挺挺儀態萬方地走著。好在前頭就是養心殿,她繃著臉,抿緊了嘴,忍到養心殿再拾掇。

到得養心殿,二人手拉手進屋,脫了小宮女和小太監的視線,她緊走兩步,進寢殿去尋鏡子,手還在福臨手裏攥著。結果走了兩步,就被他拽住了,她抿著厚嘴唇,被他一帶摟在懷裏,惦記著齒上的紅痕,她頭抵著他的胸,縮著脖子不抬頭,又嬌嬌喚了一聲:“萬歲。”

就聽那把好聽的聲線溫柔說:“抬頭,朕幫你擦。”一邊收緊了摟在她纖腰上的胳膊。

她慢慢抬起眼,看到他俊美的臉,玉白麵孔,丹鳳眼像是映著緋紅晚霞的淺溪,薄削的上唇,像是扣著的一張弓。又聽他說:“昨夜睡得好?”

昨夜他倆沒在一處睡,太後出行前拉著他細細密密說了大半夜的話兒,等他從慈寧宮出來,早已過了子時,他怕漏夜去坤寧宮鬧得皇後睡不寧,自回養心殿胡亂歇了。

金花聽他這麽問,心裏生出無限的依戀,她沒睡好,才幾天,她先習慣臥在他懷裏,抱著他的胳膊,攬著他的腰,聽他的呼吸,一腔氣兒從她鼻裏呼出來再吸進他鼻裏,浴在他的木香裏……突然一夜自己臥在帳裏,她翻來覆去尋不到著落。

看他眼下的鐵青,她又猶疑了,他也沒睡好,說出來讓他懸心,何苦,於是將搖頭又點頭,隻悻悻說了句:“不習慣。”他的唇就愛惜地落下來,印在她額上飄著的那縷卷翹的頭發上,半晌又挪到她唇上,探著舌頭舌忝她的銀牙。

想他正幫她擦牙,她笑著仰起臉,叩緊了牙關,又俏皮地用櫻唇貼貼他的薄唇。

長胳膊越摟越緊,他的呼吸濁重,胸膛起伏著,斷斷續續說:“朕也不習慣,金花……”她聽他喚她的名字,鬆了齒關,兩手從他肋下穿過去,柔柔摟上他的腰,跟他一起唇對著唇,虛虛碰上又分開,試試探探抿著兩人間的這絲氣兒。

終於親得她也動了情,重把胳膊繞到他脖頸上,水蔥一樣的細白手指撚著他柔軟的耳朵。由著他梗著頭,箍著纖腰把她帶離了地,迤邐邁向寢帳……

福臨摸著金花的臉,親了一晌,突然脫了糾纏,欠起身子,說:“怎麽還吃藥,多少天了,風寒還沒好?”舌尖齒縫還有淡淡的酸苦味兒。看他定定盯著她,她推開他,坐起身,正了正身上的旗裝,低著頭說:“嗯,風寒好不利索更費事兒。”說完,扭頭用那雙無辜的大眼睛看他。是她為了送太後,急急忙忙出門,沒留意嘴裏的藥味兒,誰想他這麽細致,明察秋毫。

他也坐直了,把她撈在懷裏,說:“跟盞美人兒燈似的,吹吹就壞了,可把朕心疼壞了。天天灌湯藥,又酸又苦。”

她也不想喝藥,可這避子的藥,不喝怎麽著呢。物理方法避子?想到上次跟他說的那個巧宗,湊到他耳邊,說:“萬歲,上次說的那個巧物兒,您試過了?”

他臉一紅,眼睛往旁邊瞥,不看她,說:“試過了,不知是不是奴才取的位置不對,朕套不上,套上去憋也憋死了。讓他們去重取了,還沒取回來。”

她想起來以前雜學旁通,說condom起源自小羊盲腸,那天在船上,她攛掇他試試,他倒是當回事兒,可惜還沒試成。那還得繼續喝湯藥,多虧寶音姑姑說不傷身子。

他紅著臉轉過來,摟上她,吞吞吐吐說:“要是,這幾天就有了,那就是天意?”他不是不心疼她,可他想要她和他的娃娃,長得像她又像他的,阿哥或公主都好。剛她送福全,抱在懷裏親,眼淚汪汪地抓著娃娃的手不舍得放,分明喜歡得緊。

她心裏有數,一直喝湯藥,不會的。可是忍不住地想到他跟她的小娃娃。若是沒有近親結婚的遺傳導致的殘疾,那該多活潑可愛,像福全一樣,遺傳他的丹鳳眼和濃眉長睫,貝殼形狀的小指甲……就跟三阿哥和小外甥北安似的,熱乎乎的小團子臥在她懷裏。越想越覺得心裏說不出的悶,忍著難受窩進他懷裏,用鼻尖戳著他的胸,哼了一聲:“嗯。我也想要。”

兩人抱著坐了會兒,福臨晃晃懷裏的金花,用下巴指指窗下說:“妝台喜歡嚒?專門給你置的,隻給你用。以前養心殿沒嬪妃,用不到。想著以後你時不時要來,總不能回回在朕書案上梳妝。”他總忘不了她跟小宮女捧著小瓷罐子補唇脂,更忘不了她在養心殿宿的那幾次,他想樣樣都給她置備齊了,讓她總在養心殿陪著他。

“去看看朕給你準備的首飾?”除了上次的五瓣桃花,他還幫她做了幾套別樣的金銀首飾。說著要捧她下地。

“萬歲,過會兒看?”她抓著他的手,撐了撐,往帳子裏挪了挪,“喝了湯藥,剛又吹了風,現在正難受。您還批折?想睡會兒。”說著打個嗬欠,眼裏籠上一圈水霧,翻身往帳子裏一躺,揪著被子卷了個筒兒。

他揉著她的額,順著那縷兒頭發,說:“你最近覺真多。”

“昨夜沒睡好,況且,我以前覺也多,您哪兒知道……”說著闔上眼,往帳子裏蹭了蹭。

“晚膳朕喚你。”

作者有話說:

看文開心哦。寫得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