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爭寵
往日裹在層層束縛裏的桃兒, 現在仿佛剝了皮兒,柔軟滑膩,頂上一個小巧粉紅的桃尖兒, 脹著福臨的手心兒。
天光熹微的清晨,先有一聲鳥兒喚, 驚了春,之後便是無數的鶯啼鸞鳴, 一遞一響, 嬌聲裹挾著早上的矇矓睡意,乍醒還昏間,也不知是醒透了還是又暈沉,反而沒了那些理法束縛, 隻餘他對她的喜, 她對他的容, 兩人一壁取一廂接, 又一人迎一方送。
福臨的胡子重冒出來,紮在金花柔嫩肉圓的下巴上,疼得她吸溜氣兒,他聽她聲氣兒亂了,睜眼看她,她闔著眼,兩片小扇子般的睫毛, 濃厚地垂在眼下,更顯得鼻梁細陡,鼻梁上方的眉心擰個“川”, 額角的碎發裏凝著汗珠子, 一大把黑頭發散得周身是, 映著肌膚勝雪,晨光幽暗,她周身卻蒙蒙放光,像是霧裏點了盞原白色的燈籠。
“金花。”他動心地喚她,她一滯,張開眼,桃花眼尖尖的眼角先現出委屈的神色,嘴唇也褶皺起來,她忍不住“唔”了一聲。
神思恍惚間,伸著柔嫩的手來摸他的胡子,輕輕說了一聲:“怎麽這麽茬硬。”
他悶著頭不吭聲,一用勁兒,她就“嗚嗚咽咽”,隨著一呼一吸的氣兒抖。
終於承不住,就手撓在他下巴上,跟撓貓兒“呼嚕”似的,一邊碎聲緊著喚:“萬歲,萬歲。”聽得他自己先喘不上氣兒來,又怕她背過氣去。他俯到她耳邊說:“金花,喊朕的名字。”她扭著身兒不肯,他無奈迫緊了她,摁著她虛攥的小拳頭,兩張汗濕的麵孔疊在一處,互相氤氳著對方身上的味道,木香混著甜香,味道的糾糸厘終究及不上兩身的羈絆……
早上戴冠的時候,福臨盯著金花,竟然無論如何沒法把她跟剛剛那個人重在一處,剛那人紅著臉,濕淋淋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眯著眼,兩顆細小的銀牙斜咬著下唇,睨著他不吭聲;現在她梳著兩把頭,頭發一絲不亂,臉上敷得白淨細膩,香噴噴的,穿著一身緋色的旗裝,長裙泄地,正瞪著眼睛,伸著胳膊給他係冠帶兒,手指一下一下掠過他下巴,另一樣手上的胰子藥味兒又撲進他鼻孔裏。
“皇後?”他不知道想到什麽,臉上一紅,拽上她的袖子。
“嗯?這就好了。”她閃著一對亮晶晶的眼睛湊過來,微微仰臉看著他。
他看了眼外頭的小太監,低頭到她耳邊說:“你剛,為什麽不喊朕的名字?”唇風就蹭在她耳朵上,話送出去,還沒看到她的臉,先看到她耳朵紅了。
他,剛穿了吉服,一身炫目的雲龍海崖滿繡,又戴了秋季的台冠,遮了大半個額頭,帽沿兒和冠帶兒勾出來一張玉麵,濃眉墨眼,懸膽鼻子,不笑自翹的兩片薄唇,跟謫仙似的,偏說的全是俗話兒。
她再朝他揚揚臉,他才瞧清楚,她從臉上紅到脖子根兒。正瞧著,卻不防備她一把摟著他,手在他後腰上扒拉著,隔著重重疊疊的衣裳戳戳他腰窩,壞笑著揚起臉,說:“我不好意思……”
叫他的名字不好意思,對他上下其手卻好意思,身體力行,毫不含糊。
*
慈寧宮。
太後心情大好地對兒子說:“皇兒,予想去南苑住幾天,騎騎馬,散散心。”是太後想了一天想出來的法子。不好直接問鼇拜和遏必隆兩位將軍所做所為是不是皇帝授意,更不好問昨日叔王濟爾哈朗進養心殿議了些什麽大事,萬一皇帝駁了她,反而沒了轉圜的餘地;隻能試探著離宮,看皇帝的態度。照往常,南方的戰事正吃緊,北邊也不太平,福臨若還依靠她,勢必要攔她,或者跟她同行,有事兩人就手商議。
結果福臨眼皮都沒抬,淡淡說:“秋高氣爽,皇額娘去南苑住一陣也好,著靜妃和謹貴人跟著,替兒子盡孝,南苑若住著順心,不必急著回來。南方戰事正是吃勁的時候,兒子此番先不去。”說完伸筷子夾了塊鹿脯,填進口中,細細嚼著不吭聲了。
太後聽兒子一點攔的意思都沒有,心裏不是滋味兒,甚至連隨扈的嬪妃都幫她定好了,她說“住幾天”,兒子卻說“住一陣”,不啻歡天喜地把她送走。於是說:“靜妃她們倒不打緊,予想著皇後還沒去過,主要想帶皇後和四貞丫頭姑嫂倆同去,在宮裏也把她倆拘束壞了。到了南苑也能陪予說說古記兒。”說完對著四貞格格和金花慈愛地點頭一笑,“予瞧著她倆也投緣。”太後想試探下,看皇後是不是皇帝的軟肋。
四貞格格忙在一旁歡快地點頭,幹脆地說:“聽憑額娘安排。”又伸手去搖搖皇後的袖子。
金花正捏著筷子布菜,聽太後這麽說,停了筷子,先對太後溫順地一點頭,又去看福臨。
她想去,隻要能離了皇宮,去哪兒玩一趟都好。上次看望姐姐,在王府穿花步柳走的那幾步,已讓她身心一舒。清初的南苑,據說有海子,能騎馬,還能打獵!縱馬飛馳,該是多麽恣意的體驗,她常在夢裏隨著阿拉坦琪琪格在草原上騎著馬飛。況且她跟四貞格格約了射箭,轉眼過去兩月,她倆還沒攜手出過坤寧宮,去禦花園轉轉的閑空兒都難得。唯一的不如意,大約就是她身子骨兒不適,明明長高了也胖了,自從合帳一直病歪歪,頓頓喝湯藥,越發讓她覺得自己是個病西施。不過也許離了這深深宮闕就好了。南苑的混著草香味道的風一吹……
隻怕福臨不樂意,他們新婚燕爾,如今要跟太後出宮,讓他自己睡空房……
果真,福臨不慌不忙呷了口湯,說:“宮裏兩位有孕的嬪妃,要勞煩皇後照料,皇後怕走不開。”順勢放肆地瞥到金花臉上,盯著她,不自覺地在臉上堆上若有若無的笑。
金花長歎一口氣,夾了兩塊鹿脯送到福臨麵前的黃底龍碟裏,又對著他努努嘴。偏他腦子活泛,嘴皮子利索,上下唇一碰,就把她穩在宮裏,任太後說破大天皇後也抽不出身了。快吃兩塊鹿脯堵堵嘴罷。
太後瞄了眼皇後給皇帝夾的鹿脯,貌似溫厚地說:“皇兒真是長成了,想得比予周到。靜妃和謹貴人也甭跟去了,予帶著四貞格格就夠了。”說著,笑眯眯拍了拍四貞格格的手。果然,皇帝不舍得讓皇後跟她去,被她一下試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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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金花一手撐著頭側歪著,胖大橘臥在旁邊,她從頭到尾一把一把揉著貓貓,闔著眼睛不吭聲,福臨含著酸梅子湊到她麵前,說:“皇後,吃梅子?”
她慢吞吞說:“剛喝了藥,吃過了。萬歲,酸梅子是我醃的,偏了我的好東西,反過來請我吃……”
他把胖大橘抱在懷裏,占了胖大橘剛臥的地兒,湊到她身邊說:“知道你想去南苑,眼下不得閑兒,你去了,朕沒空天天去瞧你。”
金花閉著眼睛一撓,撓到他胸上,一個手感絕佳的胸,膨膨的胸肌……撐開一側眼皮,看他怪模怪樣抱著胖大橘躺在身旁,說:“我自去我的,哪用天天瞧。”說著翻個身,背對著他枕著胳膊懨懨地躺下。
“唉。是朕舍不得你去,一天瞧不見你,朕渾身不得勁兒;你跟皇額娘去個十天半個月,還不得把朕想煞。”說著揉了揉懷裏的貓,又說,“你就是不想朕,也得替這些貓兒想想,它們自從來了坤寧宮,一天也沒離了你跟前。”
她聽他說舍不得她去,早先軟和了,後又聽他委屈巴巴地拿貓貓做幌子,忍不住“噗嗤”笑了,說:“貓貓不難,帶著就成,倒是您這麽大個天子,沒法兒揣輦裏捎著。”一邊說一邊翻身回來,從他懷裏接了胖大橘,說,“那說好了,等得閑兒您自己帶我去,您的禦馬也得給我騎。”
“行。”換他手撐著頭側歪在她身邊,伸手揉著她懷裏的胖大橘,吞吞吐吐說,“禦馬有何難。要騎……騎別的也有。”一邊說著,去捏她懷裏的貓兒的的脖頸,想把貓兒趕走了他自己霸著這朵花。不想天兒涼了,胖大橘貪戀金花懷裏暖,又正被她揉的“呼嚕”正濃,穩穩臥在金花懷裏不走,還伸著一隻肉爪推福臨的手。
金花虛虛睇了一眼他倆對峙,狡黠一笑,並不理他,手裏照揉著貓貓,聽它“呼嚕”越來越隆。又聽他爭寵似的說:“皇後,朕想喝茶。”
她眼睛也不睜,喊了一句:“呼和,上茶。怎麽伺候的,萬歲都渴了。”
他見不管用,直接跟金花臉對臉躺下,小聲說:“別揉貓兒了,你揉揉朕,朕批了一天折,渾身沒一處好受,脖子到手都僵了。腿酸,腰酸,胳膊酸……”
金花睜開一對晶光閃亮的桃花眼,說:“您那是批折批的?您怎麽酸的,敢情自己不知道呢……不是一早醒了要摸兔兒了。”
這一句惹了禍,他把貓兒從她懷裏奪了,捧著她從榻上往地上挪,一邊說:“晚上還一個勁兒給人喂鹿脯,這會兒怎麽就不認了,不喜歡朕摸兔兒給朕吃那麽多大補的鹿肉……”
作者有話說:
開心!你看到這兒啦!
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