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走神
太後聽福臨替金花告座, 認真往福臨臉上端詳。人還是那個人,不苟言笑,不露情緒, 今兒精神尤其旺,玉白臉頰上淡淡的紅暈。隻是他最近接連反常, 讓太後心裏歎息,兒大不由娘, 先是“不入後宮”, 後來又常常不來請安,但都不及今兒這一連串,先是帝後二人親熱地攜手而來,後來又要親自伺候自己用點心;不理會他, 他竟然要給皇後求個座。
按規矩太後是上人, 用點心原該小媳婦伺候。太後忖著她這規矩還鬆, 都是科爾沁草原來的, 一天隻讓媳婦伺候一頓,還沒一日三餐四時地叫她立規矩。平日福臨不管這些,沉默地在膳桌上布肉吃肉,添湯喝湯,偏今兒一而再,再而三地維護皇後。太後琢磨不透,他倆是和好了, 還是福臨借皇後做筏子找自己的不痛快。
這麽想著,太後看福臨的臉色也難看起來,眼神本來就跟寒潭水一般, 如今更是寒夜中的寒潭水了, 一絲兒光亮也沒有, 黑洞洞的嚇人。四貞格格見膳桌上母子別扭,忙打哈哈說:“額娘,今日別勞動皇後了,女兒伺候一回如何?讓女兒盡一盡孝心。”
一語畢,四貞格格先拾掇了下榻,又把正在怔忪的皇後推到皇帝身旁坐著,金花一歪,斜簽著身子摜在福臨座旁,剛要起身,被福臨扯住了胳膊,衣裳擋著旁人瞧不見,修長有力的手上的溫度透過衣裳傳到她身上,她扭頭看他,他端坐著,高鼻深目的側臉如琢如刻,對著她的嘴角輕輕揚了揚,意思是讓她坐著。她不自覺臉上微微暈上來一個笑,就在他旁邊坐下。
結果皇後一落座,皇帝這頓點心就進的香甜,他不理會太後的臉陰得要下雨,見蘇墨爾燙了藥酒,樂嗬嗬地說:“皇額娘的什麽好酒,賞兒子一盞。”
蘇墨爾看了看太後的臉色,猶豫一下,還是給皇帝斟了一個滿盞,畢竟是從小捧著他長大的老仆,對他的感情深厚非一般人能比,又比母親超脫,不會纏進兒子婆媳矛盾裏。蘇墨爾對皇後的不滿多半來自太後的敵意,若是單究蘇墨爾,她對皇後沒有不滿意的:模樣兒好,脾氣好,心地好,對非己出的娃娃愛護非常。不過礙著太後最近心裏不痛快,她也避忌著,不把福全往坤寧宮裏送。
正想著,福臨幽幽說:“還要一盞。”
蘇墨爾端著壺給他滿上,又說:“皇帝慢些喝,太後娘娘這酒有後勁兒。”福臨玉白的一張臉,剛還繃著,一本正經,喝了這杯酒麵上就鬆弛了,帶著商量的口氣跟太後說:“皇額娘,兒子有件事兒,想跟皇額娘商議。”
“哦?”太後不徐不疾問應了一聲。這時殿裏“嗷嗚”一聲,是蘇墨爾抱著福全進來了,福全見了金花,伸著兩隻圓滾滾的小胳膊要抱,身子傾過去,嘴上就“嗷嗚嗷嗚”不停。
金花眼看看看著福全,小嘴巴一張露出來兩顆俏皮的門牙,穿了一身深寶藍的衫子,跟福臨今日的常服一樣顏色,胖嘟嘟的臉。想也不想就伸手,蘇墨爾卻不撒,從旁邊瞅著太後,太後輕輕點了點頭,又向福臨:“何事?”
蘇墨爾得了太後的懿旨,才放心把福全墩到金花懷裏。金花往後縱了縱身,把福全摟在懷裏,娃娃的大腦瓜正倚在她胸上。
福全到金花懷裏,福臨也放了筷子,“咕”地把盞裏的酒飲了,伸手逗娃娃。福全小雖小,但被父親抱多幾次,模模糊糊就能認人,又血濃於水,愛親近他,福臨一伸手,他先笑嘻嘻攥住手指頭;等福臨展顏笑,娃娃也一咧嘴,兩顆小白牙就在燈下晃閃。
金花見他父子開心,顧不上探究福臨太後剛剛要商議的事兒,扭著身兒把福全攬在懷裏,伸手去摸他的衣裳,查檢乳娘有沒有盡心給他添補衣裳。奶娃娃的香氣沁得她心悠悠然,這一世間最好聞的味道,第一是福臨身上的木香,第二就是福全身上的奶香了。福全瓷實肥糯,抱在懷裏沉甸甸的,她本來就渾身酸澀,這麽一使力,周遭都緊扯著累,可就算這麽著也不舍得撒開,她低頭親親福全的頭發,誰想到她給這父子倆拴牢了。
一大一小玩躲貓貓兒,玉麵郎君先扭頭拿個後腦勺對著兒子,再扭回來一眨眼,小娃娃就被逗得“咯咯”笑個不停,臉伏在金花胸上,一邊笑一邊流口水。多來兩次,他竟然也學著父親的樣子,先把臉藏在金花胸上,再呲著牙轉出來,看到福臨的臉就“咯咯”笑一陣,在金花懷裏扭來扭去,折騰不休。金花一手抱著娃娃藕瓜兒樣兒的腿一手托著小脊背,每次福全“咯咯”笑,她也跟福臨眼神一碰,兩人會心一笑,這的默契甜蜜,竟是千言萬語也比不了的。
福臨逗弄著孩子,一邊漫不經心對太後說:“皇額娘,兒子想停了命婦進宮執侍,宮裏要用人,直接讓內務府從包衣裏選,反正都是咱們的奴才。”說完,見兒子一隻小手正托住金花的胸,再細看,他頭臉正在兩|乳間,臉往皇後胸上一拱,高聳低垂的形狀就明明白白現出來,他突然想起他手上捉的那對兔兒。玉白的綿軟,粉紅的小圓尖鼻子,揉在手裏涼涼柔柔,還有她的吟哦……這本是奶娃娃的尋常舉動,捧著口糧吃|奶的慣常姿勢,他起初還聽太後說:“一時……”後來精神全被兒子手撫臉碰的引走了,又忍不住起了爭奪的心,扭著身子從背後抱著福全,自金花懷裏把娃娃抱起來,示意蘇墨爾來接,伸著胳膊直接把兒子還了。
這才驚覺他壓根兒沒聽見太後應了什麽,隻是也沒心緒再在慈寧宮跟太後鬥法,急急拉著金花行禮出來。這一下走得急,連金花那花盆底兒“噗篤”“噗篤”亂了方寸也沒聽出來,三步並作兩步就出了慈寧宮,拽著人就往坤寧宮的方向疾步而去。
金花拽了拽他沒停,於是小聲喚了句:“萬歲。”硬站著不動了。
他回頭,看她立在宮門口,低著頭。跟他離著一步遠,手還拽著沒放,有似話說,於是踱了兩步回去,湊到她耳邊,柔聲說:“怎麽?我們回宮。”
就聽她說:“萬歲,乘輿可好?”他就著門口的宮燈細看,才發現她額上起了汗,側臉白中透粉,又想起昨夜今日的那些香汗嬌息,傍晚硬撐著起身時那一身嬌軟的骨|肉,險些拿不成團……驀然明白她怎麽了,又深恨自己粗心,剛太後讓她立了那半天的規矩,更別提還抱娃娃,福全那小子養得胖,少說也有二十斤。
“朕抱你?”他也不是他了,若是以前,他興許一抬手已經抱著她上輿,現在他總怕逆了她的意,想抱也要先問問。
“您扶我一把。”她想了想,還是自己走到輿旁,今兒已經幾次三番的逆太後的意,何苦臨了再在慈寧宮門口點她的眼藥,行幾步她還行得,還真是美人兒燈?吹吹就壞了?何至於。
回了坤寧宮,先讓呼和拿藥來吃,福臨見她喝藥喝得輕巧,一大碗黑褐色的湯汁一飲而盡,又想她說治風寒,於是說:“朕也有點寒浸浸的,給朕端一碗喝喝。”
金花說:“藥也是胡吃的?您今天又吃了酒,更不能混喝藥了。”又想給他移移念頭,“您幫我去架子上拿個梅子過過口,嘴裏又酸又苦。”
於是金花歪在榻上靠著個引枕,懷裏揉著大胖橘,看福臨在她殿裏忙,身高八尺,膀闊三亭的他,穿著一身寶藍色的常服,笨手拙腳幫她倒水,拿梅子。她噙了一顆,又拈了一顆送到他嘴邊。他皺著眉舔了舔嘴唇,她把嘴裏的梅子撥到一邊,鼓起一邊的粉腮,笑著說:“您嚐嚐,這個不烈,微微酸微微甜。”他才接了含在嘴裏,“啵啵”嘬著說:“皇後宮裏好吃好喝的盡多。”滾身到榻上,在大胖橘旁躺下,頭就硬抻在金花的引枕上,又伸手去撓大胖橘,肥著膽子在大胖橘脖後狠捏了一把,大胖橘收住了金花揉|搓出來的“呼嚕”,站起身弓了弓腰,踱著步子一跳,從榻上走了。
福臨趕緊占了大胖橘的位兒,往她身旁貼了貼,跟她臉對臉躺著,趁勢說:“朕以後就想在坤寧宮住著了……”說完又小心看她的神色。
“也不是不行,就是在我宮裏可不能翻別個的牌子。”她說著枕著胳膊閉上眼睛,睡不夠。
他湊過去吻她的櫻唇,喁喁說:“以後都不翻別個牌子。”溫情款款用手背蹭她的臉,又去捏她粉紅色的耳朵,正膩歪著,看她睜開桃花眼,眼角眉角尖尖,嫣然一笑,又聽她說:“咱提前說好成嚒?我規矩大,您要是跟別人聞香摸玉的,就再別跟我這麽著,我隻獨占。”說著把他的手拖到眼前,說,“這手碰了別人,就不能碰我。”
福臨見金花剛剛還是朵嬌花,一說翻牌子就化成滿身刺兒的茜草,心裏樂開了花,不是勸他“雨露均沾”的時候了?她這不是白費口舌,都說隻在她身上用心,還這麽不放心,要試探他,還裝著厲害跟他放狠話。
“不光不碰,想都不想,隻想著你……”說完去親她,一邊唇風裏喃喃送出她的名字:“金花。”他精神鬆,懈了力,不防備她一撐翻到他身上……
作者有話說:
謝謝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