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二擊

金花虛虛捏個拳頭, 被福臨緊緊攥在手裏。她還闔著眼睛,聽他說要去慈寧宮“了事”,本應好好問問他最近忙什麽, 預備怎麽樣了;可她精神頭不濟。十六歲的人,正當青春年少, 累也不過睡一覺該補過來了。可她這次稀奇,睡了大半天竟不管用, 估摸鍾點還早, 她再睡一會兒。

福臨把她的拳握在手裏掂了掂,送到眼前,雙手捧著去展她的手指頭,尖尖的五根白筍般的手指, 並不著力, 輕輕鬆鬆就給他掰開了。手心裏沒什麽稀奇。甚至他還就著光看她的掌紋, 清清楚楚的三根掌紋在虎口擰成一股, 稀鬆平常的糾纏曲線。他以前還揣測她大約“斷掌”,不想給人瞧見,才總捏個拳。如今展開那雙柔嫩的手看,猜錯了。

“金花,朕一握,你就捏個拳,是為何?”他把她的拳重蜷回去, 放到鼻下嗅。她的手上也是一股甜香,還有淡淡的胰子的藥草味兒,輕輕幽幽, 他聞也聞不夠。就跟她這人似的, 他沒夠兒, 才連捏拳這種小節也辨得出來,又要費時間花心思考量。

金花捏的拳,是她僅餘的理智。這點理智一直往後退,退到現在,隻剩不孕不生。這話跟誰都說不明白,隻有她自己守著,不能說不寂寞,但是他對她這麽好……比起他倆日常的甜膩親近,這樣兒小缺憾她還能忍著。所以隻微微笑著,眼睛也不睜,清了清嗓子,說:“習慣,打小這樣,您一問,倒是的,我怎麽總捏個拳……”

“上次見的寶音姑姑,是你的乳娘?再見她,朕要問問,看你是不是當真打小捏拳,有沒有哄朕。”他並不信,隻是這句說的,裏子都是寵溺,他想跟寶音姑姑說說話,多半因為他想知道她小時候什麽樣兒,怎麽長大的,什麽脾性。

他還惦著她,見的人多了,沒見過這樣的習慣,人有百種,可他總覺得她像是有大事瞞著,話沒說透,這捏著的拳就是個防備。可他再好奇再惦著也不想逼她,隻有慢慢問她緣故,等她解了心結自己說出來。

這麽想著,他對她心不足起來。貼著臉過去輕輕吻她的眼睛,唇峰撚著她濃長的睫毛,說:“還沒睡醒?朕想你了,陪朕說說話兒。”

“我說的,您又不信,還說什麽……”她小聲咕噥著,仍一心想著睡。傍晚去慈寧宮路上多少話說不了,醒了梳妝時也能說,非要這會兒說,鬧得她不能睡。

翻個身,對著他的被子沒遮嚴,她穿著睡覺的月白色衫子撩出去個邊兒,他伸手撚了撚,軟軟糯糯的布料,給她滾得皺巴巴,她身上的甜香氣撲麵而來。

他忍不住,順著她的衫子伸手進去,又掀了被子,伸手從後麵抱住她,掌心握著一對兒鼻子粉潤的白兔,瞧不見,觸著柔軟可人。

“金花,睡覺怎麽還摟著兔兒。”他把頭埋在她頸上,親得“噗噗”做響,掌中的兔兒鼻撓得他心癢,手指就往白兔圓肚兒上摩挲,兔兒肥腴,縱使他修指長手,一手仍握不住,指尖多撓刺兩下,兔兒就蹦跳起來。她“唔”了一聲,赤著麵轉身回來,兩人就麵對麵了。

他拉了拉被窩兒,把兩人頭臉藏起來,隻露著個腦袋頂。他身上好聞的木香氣幽幽透過來,人也往她身上貼,卻不想他到了眼前倒規矩了,壞笑的臉上狹長的丹鳳眼微微彎著,說:“皇後的腰窩給我瞧瞧。”

金花臉上還是兩片紅雲,眼含迷蒙星光,坦坦****拉著福臨的手往腰後探,躺直了,腰際凹進去兩個窩,她捏著他的手指來回撫,說:“這兒。摸到了?”甜笑著抻抻懶腰,“您也有。”

他伸著胳膊把她整個攬在懷裏,兩手在她腰際探了幾回,終於摸準了,左右手分別在她腰上點了點,又嫌隔著衣裳,撩開袍子進去摸她膩白的皮膚。

她才知道中了計,被他兩條長胳膊摟了個結實,人就沒遮沒攔呈在他懷裏,他往上拽她的袍子,她隻輕歎了句:“萬歲,這日頭……”這日頭還在天上懸著,他先抽走了她說話的力氣,又三下五初二蛻了她穿著睡午覺的衣裳。

烏蘭和呼和一早開始忙,先去太醫院要了藥,又開嫁妝箱子,照方分藥、煎藥,皇後睡下她們終於歇了。皇帝來坤寧宮,不叫她們進去伺候,她們就在廊下候著。

還是吳良輔老辣,站了一陣,些微聽到點兒動靜,先招呼吳祿和吳不服去外頭禦道上,一邊跺跺腳,說:“咱們也鬆泛鬆泛,今兒不誤了去慈寧宮請安的時辰就行。”

吳不服是個憨小子,說:“幹爹,這怎麽會耽誤,收拾停當就該走了,我們娘娘那個佛爺最是個利索人兒。”

吳良輔拍了吳不服一巴掌,說:“你少議論。瞧著吧。”

烏蘭和呼和沒見過這陣仗。初時隻聽兩人在殿裏喁喁說話,嘰嘰咕咕,也不知說什麽,她們見怪不怪,帝後兩人隻要一處就滿蒙漢三樣話換著說,高高興興。後來不知怎麽的,聲氣就異樣起來,兩人一會兒打著搶衣裳,一會兒告饒,一聲兒抽冷氣,一句兒詠,一句兒歎,後來就一聲緊一氣鬆,晃得床架子“吱楞吱楞”,鳥啼嬌鳴幽咽欲絕,生嘶馬嘯的。她倆都十五六歲的姑娘,曉事了,紅著臉低著頭,挪蹭著往外走。

走到禦道上,吳良輔見她倆出來,一拍巴掌說:“看兩位姑娘也出來了吧,這就對咯!”又對著吳不服和吳祿說,“瞅著吧,一時半會兒且走不了呢。”

吳祿機靈,轉著眼珠小聲跟吳良輔說:“幹爹,萬歲爺可好久沒翻牌子嘞。”

吳良輔嘬著牙花子說:“從大婚之後吧。”

“那萬歲爺這次跟皇後……,之後,是不是又好久不翻牌子?不該啊,萬歲爺以前可不是這麽個路數,而且萬歲還這麽年輕,氣兒也盛。”吳祿繼續轉著眼珠琢磨,幹爹總說要揣摩聖意,這樣才能當好差,他遇著個機會就瞎琢磨。

這話說著就挨了吳良輔一腳:“瞎掰!你們這幾個幹兒子,我算是都看走了眼,指望不上。應該是後宮的其他主子的日子該難過咯。”

吳祿挨了踢,一邊撣著衣裳上的土,又湊上來,腆著臉問吳良輔:“幹爹,這話怎麽說的?”吳不服聽著,也湊上來,爺兒仨三個腦袋碰在一起,聽吳良輔說:“你們伺候萬歲爺也這麽些年了,什麽時候見萬歲爺對哪位主子上過心?還不都是寵幸完了就撂開手?對佟妃已經是最好的了,養孕的時候,萬歲爺連景仁宮的門口都沒到過。唯獨皇後娘娘。”吳良輔說著,加重了“皇後娘娘”四個字兒的語氣,“你們見誰像皇後娘娘這麽得萬歲的看重?又是挑首飾,又是出宮,又是烏篷船……就連養心殿新置的妝台,瞧著吧,也是皇後娘娘用的。別的人啊,沒份兒!”

過了八月節,福臨就吩咐內務府給養心殿西暖閣加一堂梳妝台,又著人做了若幹首飾,就是上次出宮前兒金花在養心殿見到的梳妝台和那幾個首飾錦盒。當時吳良輔和吳祿猜不透皇帝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養心殿除了皇後宿過,別的嬪妃都沒宿過,平日連個女人都沒有,置個梳妝台白白落灰?後來見皇帝跟皇後在梳妝台換首飾,他們才恍然大悟,專門準備個梳妝台,皇後娘娘梳個頭便宜。

吳不服聽了,點點頭,把後宮的主子思量了一圈,憨憨問一句:“那太後能樂意?”

“太後當然不樂意,不過太後不樂意也不算數,瞧好戲。”吳良輔說完啐了一口,又說,“別扯閑篇兒了,預備萬歲爺的衣裳和沐浴吧。依我看呐,以後也別折騰,幹脆把萬歲爺的靴帽袍褂一應物什兒在坤寧宮備一套,除非皇後娘娘跟著在養心殿伺候,萬歲爺指不定還住不住養心殿。”

這天,帝後去慈寧宮請安,就在太後麵前過了明路。

下了輿,福臨邁著長腿踱步過來挽金花的手。她看他,他點點頭,一臉肯定和不在乎,她才把手遞到他掌心。等見到太後,太後見二人攜手而來,臉色黯了黯,旋即恢複了神色。

到伺候點心時,福臨主動說:“皇額娘,皇後昨夜欽安殿進香,累壞了,今夜的點心,兒子伺候您?”金花正站在一旁搖搖欲墜,腿酸腰軟,可是精神好,鵝蛋臉紅撲撲的,眼睛裏像是含著秋水,風姿比之前更勝一籌。

太後也發覺皇後異樣,更水靈更明豔了,可是又不見養心殿和坤寧宮的小太監來報帝後動向,想是皇後入秋貼了秋膘,聽皇帝這樣說,知道是自己安排在帝後兩處的耳報神出了紕漏,八成這兩人暗通款曲,眾人都被蒙在鼓裏。

再看更不得了,皇後給皇帝盛了碗湯,剛擺在皇帝手邊,他光明正大握上她的手,直愣愣含情脈脈盯著她,臉上還笑意盈盈。誰的兒子誰知道,福臨何時曾這樣待人,就算是生了阿哥的寧妃和佟妃,也未見過這個心思深沉皇帝的溫軟的笑臉。

不是勠力前朝,“不入後宮”?

更可怖的是,等他為皇後求座,跟太後應對就恢複了以往的不動聲色和不著情緒,淡淡說:“皇額娘,求給皇後賜個座。一家子骨肉……”

金花聽他這麽說,趕忙用眼神跟他說“何必呢”,大婚三個多月,她一直立在一旁伺候太後,隻要能讓她跟他在一處,她就心足了。

曆史上,直到順治帝去世,也沒擺脫太後的影響,太後握著前朝的老臣、大將和權柄,表麵上前朝的事福臨做主,其實是太後明著暗著讓著他,若是太後發威,福臨就是個傀儡,事事做不得主。

金花不知道,又一處細節變了,福臨不是“媽寶”皇帝,他要收回太後的權柄。最近他“不入後宮”,正暗中操持此事,不過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時機跟太後“針尖對麥芒”。如今他想跟皇後長長久久在一處,就不能繼續拖拖拉拉遮遮掩掩。

作者有話說:

64章,太想把原文放出來給讀者大大看了。第一稿鎖了3000字,第二天完善到3800,自己看著基本滿意,後來審核一直鎖章,刪掉了300多字,好多情節就刪得七零八落。讀者大大如果能摸到專欄,超希望你們能看到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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