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避子
“姑姑, 高數還有大學語文,您學過嚒?”
寶音姑姑仍溫柔拍著金花的背,問:“什麽是高樹和大學、魚紋?”想了想又說, “京中的樹是比草原上的高,想來京中養人?看阿拉坦琪琪格長高了不少。”說著, 慈愛地拉起金花上下打量,金花被她熱乎的眼神看得不好意思, 顧不上想她上輩子在哪兒見過寶音姑姑, 低下頭嗔怪地說:“姑姑……”
哈斯琪琪格聽寶音姑姑這麽說,強打著精神也來湊熱鬧,說:“姑姑,我也長高了。”
寶音姑姑扭頭看看哈斯琪琪格:“哈斯琪琪格是見豐腴, 又是幾個娃娃的額吉。相貌還是個大美人兒。”寶音姑姑從小看著兩姐妹長大, 對她們親近又熱絡, 像母親一樣, 少了母親的尊卑隔閡,又更親切幾分。
說著拉著金花去哈斯琪琪格身旁坐下,關心地問哈斯琪琪格,“身上還好?有什麽不舒坦的?”金花也握上哈斯琪琪格的手,輕聲喚了句:“姐姐。”哈斯琪琪格迷瞪著眼睛,困倦地看著她倆,說:“就是困。”
寶音姑姑撫平她的頭發, 空靈的聲音說:“折騰了一宿,累壞了,睡一會兒, 我跟阿拉坦琪琪格守著你。”看哈斯琪琪格翻身朝裏躺下, 寶音姑姑麻利地幫她掖好被角, 窗戶打開個小縫。秋風緩緩拂進來,屋裏的血腥濁氣消散,又有窗外飄進來的淡淡花葉香氣,聞著令人身心一鬆。金花手撐在**,從背後探過去看了眼哈斯琪琪格,她闔著眼睛睡得香甜,金花扭頭對著寶音姑姑用嘴唇說了一句:“睡熟了。”
寶音姑姑也像金花一樣撐著手探頭去看看哈斯琪琪格,看她睡得安穩,才抱著小娃娃領著金花去外間兒坐。
金花看剛剛寶音姑姑開了窗,問:“姑姑,做月子不是不能見風?”寶音姑姑輕柔地抱著懷裏的小娃娃:“王府裏屋舍嚴整,床榻離窗戶遠,風進來吹不到產婦,不妨事。屋子憋得嚴實才不好,現在氣候也合宜。”然後深吸兩口,“現在屋子裏味道好多了吧?”
金花留心聽,雖然同古代的坐月子理論不甚相同,但也不是什麽顛覆性的理論,沒有現代西方那套“下地吃冰”的觀點,忍不住又疑心是不是自己猜錯了,寶音姑姑不是穿越人。
可是,她總覺得自己上輩子見過她!衣裳頭發都不同,但是那張臉,眉角尖尖的眉,高鼻梁,厚嘴唇,略方的鵝蛋臉,瘦削,更顯得幹練。是誰?
正想著,聽寶音姑姑問:“在宮裏,還好?”金花知道她想問太後和皇帝待她可好,又怕直接問出來不敬,專門這麽拐著彎兒問。
“挺好的,就是怪想家,想姑姑。”金花眷戀地拉著寶音姑姑的袖口,腦子裏閃著阿拉坦琪琪格剛入宮學規矩的時候,她失神落魄,每日鬱鬱寡歡。慶幸她性子要強,那時候沒哭天抹淚的,不會被看輕了去。倒是金花從小被嬌養著,是個愛哭鬼;穿越來之後,一下做戲裝哭,一會兒被福臨寵縱著,比阿拉坦琪琪格哭得多。寶音姑姑這麽問,她又想哭,可是出宮一回,時時刻刻寶貴,她舍不得把光陰費在滾淚珠子上,就跟姑姑默坐著,心裏的委屈慢慢竟也消減了,是親人間才能帶來的微妙安慰。
金花心裏舒展些,又盯上寶音姑姑懷裏的奶娃娃:“姑姑,能給我抱抱嚒?”上次見這麽小的娃娃是三阿哥,佟妃生的寶貝疙瘩,她隻敢看看手指頭腳指頭,小心翼翼,生怕摸壞了。眼前這個是自己的親外甥,她大著膽子想抱抱。
寶音姑姑點點頭,把奶娃娃小心放在她臂彎裏,一邊小聲說:“手托住,胳膊別榻,好。”隻眨眨眼的功夫,金花懷裏就多了個軟軟的小嬰孩兒,皺巴巴的小臉兒,閉著眼睛正在吧嗒嘴兒。
“姑姑,你看他是不是在笑?”金花眼睛還在奶娃娃臉上。
“可不是,肯定是做了個好夢。”寶音姑姑在一旁笑眯眯看著金花捧寶貝般摟著剛出生的小外甥。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是對小娃娃的喜愛,如今懷裏抱著這個小人兒,寶音姑姑發現她連氣息都弱了,呼吸變得極輕緩,生怕驚著懷裏的小人兒。於是拍拍她的背,“不怕,他皮實,一會兒醒了哭你就知道,屋頂子都給他哭掀了。”
“福全哭聲也大,三阿哥倒不愛哭。”金花抱著奶娃娃,笑著回想在宮裏帶孩子的情形,抬頭甜笑著對寶音姑姑說。
一抬頭看寶音姑姑也慈愛地看著她,於是又問:“姑姑,這次總這麽對著我笑,想問問,姑姑笑什麽呀?”
寶音姑姑伸手搭在金花肩上,輕輕搖著她:“我們阿拉坦琪琪格出落成個美麗的女人了,不光長了個兒,更潤澤了。”
最近福臨也總說她長個兒,聽得她心裏慌;至於胸圍,旗裝寬鬆,外麵看不顯,貼身的胸衣每月換新的,烏蘭呼和伺候她沐浴時候每每讚歎,白馥馥的酥||胸。如今穿著胸衣走路也止不住顫,她惱,福臨的眼睛往她身上一搭她就大氣不敢出,動也不敢動。阿拉坦琪琪格這副身子也太會長了,細溜溜的胳膊和長腿,隻這胸和臀,豐腴得假的一般。現在寶音姑姑也這麽說,她懷裏抱著奶娃娃不敢大動,隻嬌羞地一扭臉,“姑姑。”
寶音姑姑拍著她抱著小娃娃的手,說:“知道你從小喜歡娃娃,所以什麽時候姑姑來伺候你?”寶音姑姑今兒一見她先有個大膽的猜測,這麽哭哭笑笑,胸圍又暴脹,抱著小外甥更是愛得什麽似的母性大發,大婚也幾個月了,莫不是已經有孕,那她就先不回草原,等伺候過阿拉坦琪琪格月子再走。
聽寶音姑姑這麽一問,金花禁不住黯然。她跟福臨……不是親甥舅,也是表親。靜妃跟福臨的關係好論,靜妃的父親是福臨的親舅舅,他們是親姨表親;她跟福臨,她母親是福臨姐姐的表姊妹,那她跟福臨的親戚應該怎麽論?而且蒙古跟滿洲的通婚更複雜,她想了幾次也沒捋清楚。
最後想通了,他們倆往上數五六七八輩總有個共同的先祖,兩人必非三代以內的血親,若真愛,照上輩子的《婚姻法》可以結婚。
但生娃娃仍舊冒險。萬一有遺傳缺陷,以眼下的醫療條件就是讓娃娃受苦,又養不大,父母一起跟著傷心。做人已經有這麽多難處,不必再難上加難。
那就是他倆再好也不會有小娃娃了。
“姑姑,佟妃生產,因著年紀小,險些送了命,還吃了好大的苦頭,以後恐怕都沒法生育。給我嚇壞了。萬歲又年輕,想過幾年再論這事。”既然已經說到這裏了,“姑姑,母親有張避子湯的方子?您知道嚒?能不能給我配一劑吃?”是藥三分毒,她也怕傷身子,可一層是以後不預備產育;二層是這事要瞞著福臨,上次她顫顫巍巍試探他,他分明很渴望他們倆的小孩;三層是太後,還執著要博爾濟吉特氏所出的嫡子。這藥隻能悄悄吃。
“眼看十七歲了,姑姑是婦科聖手,你這身板兒好生養。”寶音姑姑安慰地捏捏她的手。
“莫不是姑姑不疼我了?女子二十多歲身子發育才完全,就不能過幾年舒心的好日子……非要來了月事就嫁人,嫁人後馬上生產,然後被娃娃拴牢嚒?”金花知道對姑姑撒嬌萬試萬靈,自己不想生育,說任性想過幾年逍遙日子大概能叫寶音姑姑心軟。
寶音姑姑看著眼前的阿拉坦琪琪格,粉撲撲的一張臉,橫波流轉的眼,雖然長了個兒,胸是胸,腰是腰,可在她麵前說話仍孩子氣。有了娃娃就被拴牢了?不錯,這一句就概括了自己的一生了。想著心軟下來,寵溺的語氣說:“好,依你。隻是這藥吃著囉嗦,你可要記好了怎麽吃。”藥方倒不費事,隻是需要信期結束吃二十一天,落一天就不管效,這麽一算,一月四停先有三停的時間在吃苦藥。
“那若是沒有,是不是就不用吃了?”金花從小嬌滴滴養大,哪吃過這樣的苦。
“若是兩次信期間都沒有就可以不吃,若不,短一天也可能不起效。好在這藥不傷身子,停了就能懷,萬一有了,放心大膽地乖乖生,天意不可違。”寶音姑姑一邊跟阿拉坦琪琪格交代藥方和吃法,又擔心她貴為皇後,不產育會不會在宮中日子難熬,畢竟太後布木布泰在草原上鼎鼎大名,從小就聰明、強勢又頗有謀略。
“姑姑放心,都記下了。”金花對著寶音姑姑含淚一笑,又低頭看懷裏的奶娃娃,瘦皮猴似的,鼻梁塌塌的,偏就是惹人愛,“姑姑,這醜娃娃像誰?怎麽看都不像姐姐,姐夫我不熟,像姐夫嚒?”一邊說一邊俯身在奶娃娃身上深吸一口,說不出來的氣味。
“我瞧著,像他奶奶。”寶音姑姑掖了掖嬰兒的繈褓,露出他小果子那麽小的小臉兒,“睡得真香,從出生哭了幾聲兒,吃過奶就一直睡,這小子心真大。”
“就是醜。”金花小聲說,一邊嫌棄,一邊緊緊抱著他,又對著奶娃娃溫柔說,“醜沒關係,姨姨鍾意你。”
說這句時,福臨正立在門外。
皇叔濟爾哈朗鬥膽請皇帝給新生的小孫兒賜個名兒,福臨不置可否,但還是想來看看新生的小嬰兒。走到門口聽金花跟一名聲音空靈的婦人兩人正用蒙語小聲說說笑笑,細聽,她倆正嫌娃娃醜,於是攔著人不讓通報。聽金花深情款款嬌聲說“鍾意你”,他心裏不啻飲了蜜,何時她能望著他的眼睛,對他說一句“鍾意你”。
等金花抱著小娃娃領了一位藍衫子的婦人出來行禮,他看那婦人也愣了。這身量眉眼,他曾在何處見過她?!
作者有話說:
感謝看到這兒啦!二十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