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唇脂
福臨冷著臉往梢間兒走, 心卻同往常一樣,係在身後的金花身上,耳朵裏聽著她腳下的“噗篤“”噗篤”, 這一聲一聲就同踩在他心上一般,日日見, 回回隻能隔著人望望。
早上下雨他大喜,終於有個由頭要換衣裳, 出了養心殿他專門閑庭信步繞著彎在禦道上連踩了兩個水坑。
吳良輔在旁邊看得心驚膽戰, 皇帝平日最各色,除了極特殊的時候,身上濺個針尖大的點兒也要皺眉頭。今日不知為何,向映著天光雲影的小水坑就踩下去, 還連踩兩個……他忙忙喊吳祿去準備皇帝換的衣裳。為著皇帝最近連賞了幾個小太監板子, 他忍不住揣測, 這次輪上灑掃的小太監了?
意外地, 皇帝毫不以為意,神色如常上了輿,臨到慈寧宮還樂嗬嗬敲了敲輿,意思讓抬輿的小太監走快點兒。吳良輔忙小聲提點小太監腳下麻利。他跟在輿後偷望輿上這位,從小伺候大的主子,最近著實看不懂。天黑前還跟皇後好得像一個人,在禦道上卿卿我我, 要他給攔著小太監小宮女回避,天黑後一甩手,從坤寧宮回養心殿。從那天以後皇帝就別扭, 接連尋由頭打殘了幾個養心殿的大小太監。
金花先聽太後讓她伺候福臨換衣裳, 又見福臨拖拖拉拉, 非要等到嬪妃都散了才換,再想起上次兩人換衣裳時候的耳鬢廝磨,知道福臨什麽心思。隻是,送衣裳的小太監還沒到,他先回手拉她,她禁不住吃了一驚。本來垂著頭裝乖跟在他身後,突然腰上攬過來一隻大手,她抬頭,還沒看清,上半身往後一仰,馬上腰上吃勁,反力一頭紮到他懷裏。她最近又長高了,福臨熱乎乎的氣息噴在她頸間,他湊到她耳邊壓低音量用氣聲兒喚她:“表外甥女兒。”
不等他下一句來,她眼窩先一熱,日日見,天天聽他用這好聽的聲線跟太後一來一往,可是沒有一句是對著她的,也好久沒聽他喚她。本來沒什麽。可是驟然這麽聽著,她說不清道不明地想哭,又怕哭花了妝,隻得強忍著,用拇指食指堵住鼻孔,往下捏了捏,眼淚沒留下來,眼圈紅了。
“怎麽?皇額娘給你委屈了?”他見她眼裏霧著水汽,鼻尖捏得泛紅,忙湊到她耳邊小聲問。兩人都怕外間兒人聽到,著意小心收著聲氣。
她紅著眼圈兒,伸手緊緊環住他的腰,兩隻手在他背後勾牢了,咬著嘴唇不說話。自從福臨不理她,太後覺得兒子又是自己的,反而對她和緩了;嬪妃覺得皇後同自己一般,都是皇帝丟在腦後的女人,“同是天涯淪落人”,加之她施威罰了靜妃和謹貴人,手握皇後的權柄,眾人犯不上尋她麻煩自觸黴頭:她在後宮的日子反而平寧了。這麽想著,她搖搖頭。
“那是為了什麽?”他又往她身上湊,唇珠已然觸上她耳廓,問了這句,忘情地在她小巧白皙的耳朵上親了一下,熱唇碰到她冰涼的耳尖兒,他忍不住渾身一抖。定睛再瞧,她綿綿軟軟撲在他懷裏,低著頭,臉已經紅到耳朵尖兒。
伸手去捧她的臉,她僵著不動,說:“衣裳送來了麽?別……別給人瞧見了,日子剛好過些。”
“養心殿的太監都靠得住,不過還是先去拿衣裳來。”他鬆了手,在榻上坐下,目光黏著她,看她施施然去門口接了衣靴,再回來躬敬立在旁邊。
桃花眼橫波灩灩,翹鼻頭紅紅的,楚楚可憐望著他:“表舅舅,現在換嚒?”
他不答,拉她在身旁坐下,她也傾身過來解他外袍的扣子,甜香的氣息一同籠過來,輕緩拂在他頸麵旁。他總覺得她身上有股不同的香,半個多月未近芳澤,這香異常明顯愈加實實在在,並不是他偏愛她杜撰出來的。
冰涼的手時不時碰著他下頜,他心裏又癢又酸,伸手握在她手背上,大手就隨著她的小手遊,他像個粘人的孩子。眼神也滯在她身上,須臾不離。
金花惦著太後在殿上等,伺候完他還要去侍奉太後,匆匆解了扣子,又去解腰帶。他愣著不動,她隻能把下巴頦搭在他肩上,探著頭看他身後,鼻息“呼呼”在他耳邊緩緩吹,她一使勁,這氣兒就急促些,氣兒一膨,先刮到他耳朵邊兒。
這一下不得了,他雙手捧著她的臉送到眼前,她還惦記著他的衣裳,直勾勾的眼睛越過他的眼睛往他身後瞧,說:“還有一點兒就成了……”
話沒說完,他的唇先堵上來,齒關沒咬緊,先被他占了。她的手從背後滑到腰前,心慌,兩手沒著沒落,手指使力緊攥他腰上的大帶。心裏惦著剛塗的唇脂要被他揉搓花了,又怕萬一忘情出了聲兒,或者一會兒出去被太後查出異樣,那這大半個月的“不入後宮”不就白搭了?她三心二意起來,以往兩人的“恰到好處”就變成“總錯一拍”,他還沒啜上她,她先躲了,往複了三次。他終於鬆了口。
“想什麽?”一邊說著,他摟著她的腰把她端到腿上,也不等她答,說了句,“別怕。”大掌扶著她的背,唇又覆上來。他想她,從那夜從坤寧宮走了他就想她,在慈寧宮摸摸手、疊疊掌都讓他更想她,日思夜想,終於有個這樣的機會抱一抱,就算太後在外麵等著,他也要把兩人的默契找回來,親總也親不夠。再說,他也怕忘情,無論是出了聲兒還是什麽別的。
張唇吐掉一腔氣,兜唇從她處納來一口,在嘴裏含了含,戀戀不舍吐出去,再納時,她正送了一息氣來……
含著這口甜香氣,他心滿意足睜開眼,她手裏正絞著他的腰帶,睫毛忽閃忽閃使勁兒顫,小腫嘴上的唇脂被他咬得七零八落,雙頰紅撲撲的,她正在臉紅?
他柔柔展臂把她摟在懷裏,輕輕拍著她的背:“皇額娘又為難你嚒?”
金花搖搖頭,順著腰帶又把手在他腰上環緊了。剛剛的眼淚一湧,她才知道多想他;在他懷裏一窩,她終於明白多戀他的懷。在感情上也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習慣了他對她明著暗著噓寒問暖,愛護周全,這大半個月甭提她多難受,可是怕誤他的事兒,她一再忍著。現在也仍是收拘著。聽他問:“想朕了?”
福臨知覺她兩手在他背後樓緊了,抱著她心滿意足。她肯定也想他了,可還是不稱意,想聽她自己說出來。結果裝作不經意的一問,她在懷裏重重點了兩下頭,又好像羞了,把一張粉紅的鵝蛋臉擱在他肩頭上不出聲。他從背後把她的手腕摸到眼前,褪了袖子細查,淤青終於消得差不多了。“還疼嚒?”
她終於恢複了神色,在他懷裏直起身,用帕子擦了擦鼻下,直盯著他的臉,帶著哭腔說:“不疼了。”
“喲。”他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一下,“再忍忍,快好了。”
她一眼瞥見他牙上染著一小塊她的豔紅的唇脂。還沒說話,他抱著她的腿彎,把她從懷裏墩在榻上,自己解了腰帶,三下五除二穿了外袍換了靴子。
她歪在榻上看呆了,他,上回要她伺候也是故意嚒?他分明自己眨個眼的功夫就爽快利落地換好了,忍不住嬌聲說:“表舅舅,您這,還用人伺候換衣裳?”
“不要人伺候,怎麽光明正大跟你呆著?”說著重新湊過來,丹鳳眼閃閃,用食指掰著她下巴,拇指指腹撫著她的兩片厚唇,來回幾下,幫她把他咬花了的唇脂細細抹勻了。又探過唇來輕點了一下,“瞧不出來,走?”
“表舅舅。”她一邊下榻,一邊喚住他,他門齒上的紅還明晃晃沾著,“舔舔門牙。”
福臨不明就裏,敷衍著一抿,張開嘴給她瞧。
她細細看,天光暗了,這紅照舊明顯。剛她想哭,帕子印了涕,必是不能再給他用了。眼看兩人進來已經一盞茶的功夫,再不出去太後要遣人來喚了,她急中生智兩手搭上他的肩,踮著腳湊上去,闔著眼睛,紅著臉,伸著香舌卷了兩下,幫他舌忝淨了。
他瞬間紅透了臉,用手背蹭了蹭唇線分明的薄唇,硬換上一副冷冷的神色,一邊往外走,一邊聽著身後的“噗篤”“噗篤”,回身小聲說了一句:“皇後,下次,開頭就要這樣的。”臉上燒地遭不住,他甚至沒看清她,更不等她答,轉身往外走。
臨到門口,聽她在背後小聲甜甜應了句:“是。”
皇後,原來是這樣的皇後。
*
偷偷摸摸的日子過得特別慢。
兩人終於熬到九月下旬。想到哈斯琪琪格的產期,金花開始神似不屬、坐立不安。皇後也不能跟宮外擅通消息,隻有太後能從執侍命婦處知道些王府私事。一過九月半,金花每次請安都小心翼翼,既想聽到消息又怕聽到消息,“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一日沒消息,姐姐就好好的一日。
福臨早發現她反常,幾次捏她的手她都沒反應,既不瞧他,也不躲,強打著精神,卻又心不在焉。後來沒法子,他讓吳不服給皇後帶話:“萬歲爺都安排好了。”
可惜具體細節吳不服一問三不知,從此金花又信福臨又疑他,他知道她惦記何事?兩人不會說岔了?再說還能怎麽安排?她所想的就是出府去陪姐姐,順便見見她的乳娘寶音姑姑。想到寶音姑姑,她也急得想哭,從小陪著她的寶音姑姑,她從記事兒起就沒離開姑姑這麽久,她像想父親母親一樣想姑姑。
作者有話說:
最近係統評論顯示慢,沒顯示莫急。
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