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刺激

金花原本打算在太後和皇帝中間來回抱大腿, 誰護著她,她就抱誰。有道是“小孩子才做選擇,成年人都要”, 大腿還有嫌多的?而且兩人是母子,母子連心, 皇帝又是有名的“媽寶”,不會有人逼她站隊。隻是, 兩個多月的觀察, 他似乎不是單純的“媽寶”,有自己的主張,有些事,做是照太後心意做的, 但是初衷與太後迥異, 殊途同歸總是需要些運氣, 終有一日殊途異歸, 那時母子難免一戰。太後接連兩天敲打她,另一邊皇帝對她日漸情濃,趨利避害,天平自然往少壯當權的福臨這邊傾。

若是細究情,她實說不清自己的心。她原是食色裏的行家,波光粼粼衣料下的腱子肉她一把能摸出來,身子也不由自主掛上去, 可是要把心交出來,他做了這些尚不足夠。不愛烏雲珠不足,兩個月“守身如玉”也不夠。若是對她一心一意“戀愛腦”, 大約是夠的, 可他是嗎?

他不是, 她能拒他嗎?不說她自己一次一次不由自主湊上前去,他對她用一下強,她同樣逃不脫。這下他問她,她會不會疑心他改了心意,若是以後終歸要在一處,她希望他永遠不要改心意,一直隻在她身上用心,一直為她“守身如玉”。

隻是妄想。她順著他的手瞧到他臉上,燈火跳,他眼裏的光也隨著晃,偏眼神卻定在她臉上,就直勾勾瞧著她,等著聽她怎麽答。既然已經對上眼神,她也不便躲了,說:“聖心原不是我能猜的。不過,皇額娘隻是要‘雨露均沾’,表舅舅一下就‘不入後宮’,好像太機巧,怕皇額娘疑心,還是要想個法子遮掩吧?”無論如何,太後交代的事,她算是為太後辦砸了,不過這砸了又合了她的心意,想到這兒她不禁臉上露出來一片喜氣,又能清靜一陣子,白天應付太後,晚上應付福臨,晝夜加班,比打工還累。

福臨得了這句模棱兩可的話,摸不準她什麽意思,眼睛在她臉上轉,見她神色間像是有些歡喜,一時間想不通,又累了,隻安慰自己他不改心意就是。若是真從頭再來,就再相處一回,反正,她是皇後,總是他的,總在坤寧宮等他;而他想到她就歡欣鼓舞,這兩月間的來來回回要是能推翻重來一遍,他樂意。

重新枕著胳膊躺下,他說:“總有法子。表外甥女兒記得朕今夜的話就好。”說著把她也拉到懷裏,讓她伏在胸上,揉著她細瘦的肩頭,說:“皇額娘也不能把你怎麽著,總不能她再做主廢一次後,朝臣必不肯;你不逆她,也不用怕她,萬事還有朕給你做主。記下了?”

又是這個胸!胸肌發達,一手不能掌握。金花無心聽福臨的囑咐,臉趴在上麵,伸一隻小手撫上去,掌心捂著,鼻尖是熟悉不已的木香,聽他心裏“撲通撲通”,起伏個不休。大約從了他也行,撇開前朝的權勢,後宮的多情,隻談他這副身板,她入股不虧;若是他能對她始終如一,“戀愛腦”專寵她一人,堪比中大獎。上輩子練成個行家也沒尋得良人,這輩子年紀輕輕盲婚得稱心如意,難道這輩子就是來享福的?聽著他心上的規則節律,心裏天馬行空想著,她竟然直接睡著了。

福臨胸上一熱,是金花的小手又摸上來,掌心的溫度透過兩層衣裳傳到胸上。半欠著身子看她,她頭枕在他胸上,臉朝著他,眼睛闔著,潤白的臉背著燈,吹彈可怕的粉潤皮膚,胭脂殘了,唇脂也濃淡不勻,嘴角翹著,呼吸悠長緩慢。嗬,皇額娘不痛快,他不入後宮,都不及她找了個寬厚暖和的懷趕緊補一覺來得重要。不過,他正是愛她如此。大婚夜時候,端起酒杯就喝,從帳裏摸出“撒帳”的果子就吃,他走,她也不攔,第二日神采奕奕跟他一起去拜太後和大妃,一副無事發生的自在。他就傾慕她這樣。

這麽想著,摟她摟得更緊,把他倆共搭的錦被拉了拉,覆過她肩頭,左看右看給她蓋全了,自己也躺下去闔著眼睛。殿外雨驟,雨敲在簷上,沙沙作響;雨水聚成水柱,傾在廊外,嘩嘩一片。他聽著水聲,懷裏摟著她,有她萬事足,本想在心裏再捋捋前朝的事兒,結果一闔眼睛也睡著了。

金花一覺睡到早上。睜開眼是熟悉的床帳,拍著胳膊摸了下身前身後,沒人。心裏空落落的。他走了。她記不起如何從榻上來**,但是他沒纏她,走的時候也沒喚她。

“呼和?萬歲爺什麽時候走的?”問出口又覺得她這麽關心他非常不超脫,拖著錦被嬌羞地把臉藏進去。扭了幾下,終於給自己找到理由,不是她關心他,是她怕太後查問。若是昨夜走的,是她勸諫有功;就算他沒招別人伺候,她也預備這麽向太後硬解釋。

“三更天,雨停了就走了。娘娘起嚒?”小宮女答。金花伸手摸旁邊的床,他睡過幾次的地方,涼哇哇,沒有生氣;怪不得,原來他沒在坤寧宮宿。她幹脆擁著被子滾過去,躺在他躺過的地方。這就是他瞧過的帳子頂?不睡枕頭果真難受。滾了一趟,她懶洋洋說:“起了。”

傍晚請安,皇後到慈寧宮門口下輿,小宮女出來傳話,說皇帝到得早,先進殿了,請皇後領著嬪妃進去。結果那天就皇後自己領著嬪妃行禮,福臨淡淡坐在旁邊喝茶,金花看了他幾次,都沒搭上他的眼神,以往她看他,十回有八回他也在看她,這天竟然一眼也沒有。

太後留他吃點心,他嗓子好像不舒服,一直清嗓子,金花給太後布菜的空裏,盛了湯湯水水放在他手邊,他雖然不瞧她,但是她盛了他就喝;她見他喝見底,怕他還想喝,再給他盛。結果他一連喝了兩碗。

還是太後發話:“皇帝少喝點,今兒的盤肉、燉雞鍋子都是專門給皇帝預備的,聽說昨兒皇帝從坤寧宮出來淋了雨,著涼了?”

福臨清了清嗓子,說:“這幾日前朝後宮事忙,天氣驟冷驟熱,一日暑一日涼……”說著咳了兩聲,又說,“多歇幾日就好了。”金花盛了第三碗湯,正往他手邊放,他看似不著意,手往碗上一搭,兩人的手指就在碗邊兒疊上了。她看他,他沒看她,但是她不動,他也不動,正好兩人都手涼,兩隻冰手交疊著捧著一隻燙碗,捧著捧著都熱乎起來。後來還是他想再這麽下去怕給太後瞧出來異樣,才鬆了手。於是她鬆口氣,捏起筷子繼續給桌上人布菜。

皇帝借口受了熱又冒了寒,接連半月不入後宮,竟連初一也沒去坤寧宮,隻在養心殿養著。皇帝恭體違和,脾氣就特別大,接連賜板子,打殘了幾個養心殿的大小太監。

對皇後就像是新鮮勁兒過了似的,以往同進同出,寵了又寵,如今連看都不看。好在從太後到嬪妃都不以為意,並不因此就看輕了皇後。這才是她們認識的皇帝,寵過就丟開手,他多半還能想起來再寵一寵,但是猴年馬月就說不準了。庶妃巴氏、寧妃、惠妃、佟妃她們都親曆過,連太後在內,對皇後還是如常客氣。

皇帝脾氣大、身子也不如前,但後宮齊齊鬆口氣,又憋上一股勁兒。他之前的兩月餘的表現太反常,眾人都以為皇後的獨寵起碼到有孕才止,不想這麽快,兩人先愛淡情弛。太後盤算著如何讓皇帝和靜妃、謹貴人多親近,其他人惦記著去養心殿獻殷勤,隻有金花知道福臨大約另有大事。

實際上,帝後兩人看似沒有以往熱絡,暗地裏小動作卻多。趁著盛飯布菜,兩人在膳桌上下捏捏手、疊疊掌,不一而足。金花總怕被太後發現,小心垂著頭覷太後的反應,每每握上分開都覺得無比驚險刺激,堪比高中時在課上傳小紙條,裏頭寫的還是互相試探的情話,一邊怕被老師發現,一邊躍躍欲試;福臨就難過得多,他的小媳婦兒,日日見,偏為了前朝後宮的事,不提摟在懷裏,碰都不能碰,他忍不住趁她盛湯把她的手拘在碗邊兒上,摸個溫涼的手指;還有她的手腕子,消腫了嚒?全好了嚒?盯著袖口看不清,又要做冷淡她的樣子,不能問。

終於又一日,上午下了一上午雨,下午停了,宮人灑掃不及,宮中各處散著些小水窪。福臨去慈寧宮時不知在哪處踩了水,濺了靴子,袍子上也沾了幾個點兒,一到慈寧宮就打發吳祿預備換的衣裳靴子。

金花一到慈寧宮,太後就吩咐:“皇後,伺候皇帝更衣。”誰知福臨孝順,非要先行禮,等太後“叫去”遣散了眾嬪妃,才冷冷說:“皇後,伺候朕更衣。”說完也不看金花,自己起身往梢間兒走,金花忙婷婷嫋嫋跟在身後。

到了梢間兒,福臨緊往屋裏邁兩步,回頭見金花落在後麵垂著頭,看了眼門口,皇後貼身的小宮女守著,料想旁人看不到,於是伸手急吼吼把她摟在懷裏。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