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助攻

金花把摸福臨耳朵的手挪到臉上, 伸著一根小蔥樣兒的食指摸他的眉毛,鼻梁,又緩緩挪去眼上, 用指腹左右撫他的濃睫:“上次說是八月初一,今天再說, 八月十九。我記下了。”看看漸亮的天光,“天亮了, 您睡會兒, 眼睛都熬紅了。”

他順從地合上眼,兩扇睫毛靜靜鋪在眼下,更顯得睫毛濃密纖長,她忍不住說:“這麽濃的睫毛……”正說著, 他又睜開眼, 灼灼地瞪著她說:“你喜歡嚒?”她一愣, 不自覺下半句脫口而出:“跟福全一模一樣。”又去捂他的眼睛, “趕緊睡,要不一會兒該起了。”

他闔著眼睛,優越自豪地說:“福全是朕的兒子,原該像朕。”心裏翻騰,他說的她都記著,日子都記得清清楚楚。這麽想著,心裏忍不住冒出絲絲的甜;可是剛剛那些淚又不知從何而起, 這麽想著又刺剌剌的。

他伸在背後的手使勁扣著她腰側,把她往身前帶,她綿綿窩在他懷裏。兩人緊貼躺著, 早上臨起的鼓|脹, 石頭般隔著衣裳硌在她腿上, 他知道,她也知道,他閉著眼睛不吭聲,她也埋頭用鼻尖戳著他的心窩不說話,兩人誰也不敢動,生怕一動就點著了老房子,竟然就這麽又睡了一覺。

福臨穿戴好了去上朝,金花也醒了,他剛要走,聽到她在帳裏喚他:“表舅舅?”

這次換他坐在床邊,看她臥在帳裏,她還有點迷迷糊糊,粉白的臉上一對眯著的眼睛,鼻梁皺著,微微透著調皮地說:“天熱,昨天中的暑氣怕沒消盡,您多喝熱水。”說完就用露著的眼縫兒看他,他應一聲,她又繼續說:“晚上請完安,咱們一塊兒去景仁宮?我想三阿哥了。”早上靈光一閃想問問八月節夜裏的烏雲珠,看他紅眼赤目的,沒忍心鬧他,今兒晚上尋摸個空兒問。她又想去瞧瞧剛出生的三阿哥,隻她自己不敢去,預備拉著他當擋箭牌。想到那個哭聲洪亮的軟乎乎的小娃娃三阿哥,她忍不住心裏雀躍一下,眼也撐大一點兒,堆起滿臉的笑,歡喜地覷著他。

福臨伸手摸了摸她的圓下巴頦兒,沒再說話,起身走了。皇後這小臉兒也比以前圓潤,宮裏風水養人。

過午,太後遣了個小宮女去坤寧宮請皇後過去敘話,金花領了命,問小宮女:“知道為何事嚒?”小宮女低著頭謹小慎微地答:“娘娘過去就知道了。”她見小宮女這情態,莫名有不好的預感。往常太後有事找她都是蘇墨爾來傳命,今兒打發了個沒嘴兒的葫蘆似的小宮女兒來,什麽也不說,反常。往慈寧宮去的路上,她一直盤算最近可做了招太後不快的事兒?除了命靜妃和謹貴人做功課抄經,她竟想不出其他。

所以當金花聽太後問:“皇後,皇帝的身子可好了?”時,她心裏一驚。她星夜去養心殿,冷眼看起來像是皇帝夜裏起了興致,臨時招皇後養心殿伺候。不是那幾個近身伺候的小宮女小太監,誰知道是皇帝中了暑氣,又吐了藥?偏太後知道。福臨說宮中事太後樣樣知道,果真不虛;福臨今日一早如常上朝,可見沒事,太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糊弄得過去,她偏不,興師動眾把皇後喚來慈寧宮審,是要拿此事立威?還是借題發揮,金花還沒看懂。

柔聲回稟:“皇額娘,萬歲好多了,夜裏起初有些熱度,後來退了,安穩睡了一覺,依兒臣看,已經好了。許是昨天下午去跑馬,太陽大,又沒喝水,所以中了暑氣。”

太後冷冷說:“予倒不知道,皇後還會診症。又會斷病因,又會看病程,兩隻眼睛就能看出來皇帝身子如何。”

金花聽著太後的話不像,趕緊跪下,說:“兒臣不敢。”

“你不敢。予看你太敢了。皇帝都那樣了,你還說他好了。他哪兒好了?他是年輕不知輕重……”一邊說著,一邊扔下來一本敬事房的檔,“龍體有恙,你還跟他……這種時候就算皇帝想,你也得勸他保重龍體。你是皇後,要知道輕重。”原來是太後怨昨夜聖體違和還行了房中事。

金花拾起那本檔,翻開看了兩眼,突然明白了太後怒意的來處,觸目都是她,翻了幾頁也不見其他嬪妃的名字。突然想起昨夜福臨說的“就隻有你”,忙往回看,從大婚那日看下來,就隻有第一夜宿在景仁宮,那時佟妃已經雙身子,自然不能伺候;還有寧妃養心殿隨侍一次,還沒就寢先被福臨轟了。再沒其他人,全是“皇後”!

金花抬頭看太後,太後正滿臉慍怒望著她,她萬萬沒想到,竟然是專寵。一直想當壁花皇後的她,竟然獨寵後宮,享專房之寵,大婚之後福臨沒再將雨露之恩分給其他嬪妃。他說“朕隻在表外甥女兒身上用心”竟是真的?!

她心裏震驚,跪不穩,一下歪在旁邊,那本檔就重重砸在地上,“咚”一聲。

“皇額娘,兒臣知錯了。”她重新跪正了,行了個大禮,伏在地上說。太後忌諱專寵,蓋有種被兒媳謀奪了兒子的觀感。自己一手教養長大的兒子,轉頭在其他女人身上用心,母親心理失衡很平常。若是母親又是寡母,犧牲巨大才換來兒子的江山和未來,那大抵對兒子的占有欲更強。太後正是這樣的母親,所以太後一直盡力掌握兒子,幹涉他立後,在後宮逼他翻牌子、寵幸嬪妃,在前朝強迫他親近滿蒙大臣、斬陳名夏……

若兒子女人多,每人都隻能占到兒子的一點點兒,加起來也不及母親占得多;可若有個專寵的人?大約這個專寵的女人就是兒子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太後容不得兒子生命中有比她這個母親更重要的女人。

退一萬步說,帝王專寵,為情所困,對子嗣、後宮的危害還能容,對龍體、龍顏的損害不能忍。眼前就有活生生的例子。皇太極專寵宸妃,宸妃薨後他先因悲痛一病不起,後來終致壯年而逝。太後怎麽能讓兒子再步父親的後塵?她一直防著兒子像父親一樣情根深種,眼錯不見盯著兒子的後宮,誰能想到,竟是自己母家的皇後做出這等最令她懼、更令她恨的事。

“你倒說說,你哪兒錯了?”太後還是冷冷的,口氣仿佛和緩了些。

金花仍舊伏在地上,小腦瓜拚命轉:“皇額娘,兒臣錯在……”她哪有什麽錯,可是為了婆媳關係和睦,隻能順著太後的心思說,“一錯在萬歲身體有恙,沒及時報給皇額娘,實是昨兒夜深,恐皇額娘已經歇了,又見萬歲熱度退了,就想今日請安時再回稟;二錯在沒勸萬歲保養身子,昨夜……兒臣隻想著萬歲歡喜,就……;三錯在沒勸萬歲雨露均沾……”說著,她硬灑下幾滴淚,聲音就哽咽起來,“兒臣沒用,就這麽著還沒喜信兒……求皇額娘責罰。”太後這麽借題發揮,怕也牽連著前兒那場有孕的誤會,她趕忙都算進來,一起帶著請罪。

太後聽了,忍不住點頭,怪不得她兒子喜歡皇後,確實比靜妃那個無謀的炮筒子和謹貴人那個魯莽的直腸子秀口慧心,說話都是一套兒一套的。於是說:“你過來。”

金花也不敢起身,膝行到太後麵前,照舊伏在地上,聽太後說:“抬起頭來。”她才直起身,仍舊不敢看太後,直挺挺跪著。

太後看她一張鵝蛋臉羞得滿麵通紅,桃花眼裏還盈著淚,哭過的翹鼻頭紅紅的,臉上妝也花了,人還這麽一臉悲相,仍不減美貌,叫她看了不禁心生憐憫。確實比孟古青更好顏色,又聰慧,這麽一個小媳婦若是夥著兒子跟她叫板,她能有幾成勝算?心裏忌憚著,她卻溫柔地把金花拉到跟前,用帕子印印她的眼淚,說:“好孩子,別哭了,知道錯了就行,以後一要勸著皇帝愛惜身子,二要勸著皇帝以子嗣為念。隻要你一心為了皇帝好,皇額娘怎麽舍得罰你。”

金花被太後的舉動唬了一跳,臉在太後手裏,身子卻不停地顫,本能地不喜這樣的親近,又不敢動,隻能繼續淌著淚珠兒,一邊抽抽鼻子,垂著眼睛小聲說:“皇額娘,兒臣真不是有意,更不知道,頭一次見敬事房的檔……”

太後聽著,心中越發不是滋味兒,都是兒子的主張?這麽心甘情願舍了後宮那些美人兒隻寵幸皇後?就算是男子愛新鮮,一個月也該換換口味兒了,偏他後一個月比頭一個月去得更勤。福臨,對金花動了真情?這麽想著,太後又看細細瞧皇後的臉,選了個這樣貌美聰慧的皇後,是不是選錯了?

嘴上卻語重心長地說:“你跟皇帝新婚燕爾,小夫妻關係好是應當的,隻是你是皇後,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媳婦,以後要知道輕重。快起來吧,別叫人看見。皇帝也快下來了,你回去洗洗臉,換身衣裳,一會兒再來。”這意思就是今日的事不能讓皇帝知道,至少不能讓皇帝看到皇後這麽一臉淚跪在太後跟前。

金花退出去,太後端起桌上的蓋碗茶,飲了一口,把茶葉都嚼了,滿嘴苦澀的味道。蘇墨爾見皇後退出去,知道婆媳密談結束了,才進來,正看到太後皺著眉喝一盞冷了的茶,忙說:“太後,茶涼了,給您換一盞。”太後頓了頓茶碗,說:“不涼,予心涼。”言罷重重歎了口氣。蘇墨爾見太後如此,對皇後生出微辭,必是皇後頂撞太後,要不太後這麽慈愛堅強的人,緣何生出這些淒惶無助。瞧不出來,那麽和軟乖巧的皇後,還有這一麵?蘇墨爾對皇後的好印象減了一分。

金花回宮的路上,忍不住琢磨,太後這麽強勢,福臨在曆史上的“媽寶”形象可能是被逼無奈。她剛穿越來時,以為他是個除了烏雲珠,事事唯太後馬首是瞻的傀儡君主。現在看來倒未必,他主張很定,也一直以自己的學識見識跟太後的主張抗衡。

那福臨還是“戀愛腦”?若他是,那是對她戀愛腦?!

他大婚後就沒寵幸過別的嬪妃,唯一一次翻牌子,還摔奏折把寧妃從養心殿驅了出去;他說隻有她,他說隻在她身上用心……她坐在輿上握住臉,對她?他對她?那個高大英偉的俊男人對她?戀愛腦?他說的那些話她都記著,可全沒當真。她以為他就是在**這麽說哄她。難道不是嚒?

作者有話說:

太後搞事情結果助了個攻?

拙嘴笨腮且實事求是的男主,你啥時候變身“情話簍子”?

又是為我的預收吆喝的一天。打滾兒求收專欄和預收。

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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