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雙喜

金花本以為求太後允佟妃養三阿哥會很艱難, 沒想到太後一口答應。無他,太後膝下養著福全,再有一個阿哥應該寄在皇後名下。皇後竟然主動不要這個哭聲洪亮的大胖阿哥?太後總覺得她不至於糊塗到沒成算, 看她蒼白著一張美豔的臉,陪著小心立在眼前, 細聲細氣求自己給佟妃這個恩典,太後想何必駁皇後, 爽快地點頭同意了。

後宮的日子, 看起來每日都一樣,但細想起來,有寵無寵,有子嗣無子嗣差別終究很大, 太後生福臨前, 前前後後生了三個女兒, 沒有兒子, 又不得皇太極的歡心,在盛京曾很過了幾年寂寞苦悶的日子,所以皇太極崩後,她當機立斷聯姑母哲哲和多爾袞之力,推福臨承繼大統。過夠了千篇一律的後宮日子,與其寂寂無名,無所事事一生, 不若搏一把,一旦成功,就是煊赫燦爛的一生, 榮華富貴、滔天權勢。

可是太後也明白, 扶也扶不上去, 就算她樣樣為金花謀算周全,也要金花肯聽。這個兒媳婦,太後冷眼旁觀她有時清楚,有時糊塗。待福全真心實意時心裏清楚,可是對皇帝就有些糊塗。她有心,見辣菜就給皇帝端奶茶盛湯,可多數時候又無心,佟妃本來就是寵妃,她還要讓佟妃自己撫養阿哥,豈不縱著佟妃在後宮越發得意:這麽看皇後又靠不住。所以太後覺得金花還不如四貞格格這個幹親。瞧瞧四貞格格,高顴骨大眼睛,敦厚的長臉盤,簡直像是自己的親閨女兒,人也靈透。這麽想著太後說:“四貞,給你哥哥布塊兒吊爐豬肉。”

四貞格格應聲:“是。”筷子卻舉著不動,轉轉靈活的眼珠兒看金花。金花本來埋頭給太後夾菜,聽了太後這句,抬頭見四貞格格微微撅著嘴,於是說:“皇額娘,兒臣來。四貞妹妹有點夠不到。四貞格格也嚐嚐宮裏的爐豬,又香又脆。”一邊說著一邊給福臨夾了一塊,又選了塊焦黃脆香的布到四貞格格的碟子。

金花見四貞格格不肯給給福臨布菜,明白她委婉向太後表示不願意入福臨的後宮,禁不住有些歡喜。不枉她先是硬擋,後來又把心跡剖給她看,將那些悲涼的實話說給她聽。礙著太後的麵子,也想保全太後和四貞格格的母女情分,所以她殷勤來打圓場。

至於三阿哥,不過是金花覺得不讓母親養自己的小娃娃,有違人倫;宮鬥劇看多了,總覺得有人要害皇子,母親親自撫養才最上心,她希冀保全福臨所有的娃娃。她又在佟妃生產的緊要關頭許了願,她生怕實現不了,佟妃失望。站在佟妃的立場,爭寵,爭孩子,都是本能罷了,她也懶得計較。

金花最掛心的事兒先順利解決了,她就安心伺候太後吃點心,隻是今日太後吃的這些點心……胎羊、爐豬,爐豬還好,胎羊就是完整的一隻小羊臥在盤裏,做法又樸實無華,味道腥膻,她莫名地就想起昨日在血房那股邪腥氣,止也止不住。

說她昨日沒嚇壞是自欺欺人,她不過上輩子虛耗了許多年歲,見的多了,自我調節能力強些,說不想就能忍住不想。可若實實在在的刺激在眼前,她也很難把持得住。眼前盯著胎羊,她就止不住地難受,偏是個大菜,在桌子中間擱著,繞來繞去躲不開。剛剛多說了幾句,又支著胳膊給四貞格格夾爐豬,終於攪動了胃氣,封著不想的昨夜的回憶,突然就在腦海裏反複閃。

她匆匆擲下筷子,扭身用袖子捂著嘴往殿外跑,走到門口“哇”一口,先把下午吃的茶吐了個幹淨。腸胃繼續往上翻,喉嚨裏止不住的**,她睡了一天沒吃東西,肚裏隻有那兩碗茶,之後就隻硬擠出兩口黃水,吐出來苦不堪言。

小宮女烏蘭捧著漱口的茶的出來,又遞過來幹帕子,用蒙語說:“娘娘,明明一天什麽都沒吃……”還沒說完,蘇墨爾也出來了,順著金花的背說:“這是怎麽了?”聽烏蘭那麽說,又說:“娘娘一天沒吃?”烏蘭說:“娘娘隻說沒胃口,睡了一天。”

蘇墨爾聽了一笑,說:“那沒事兒了。”又不好聲張,回身進殿,見太後正追著金花的背影張望,滿臉喜色對太後說:“太後寬心,宣太醫罷!嗜睡、泛酸,估計皇後有喜信了。雙喜臨門!”

幾個人都用蒙語說,四貞格格聽不懂,趕到殿外,對著金花又是撫背又是揉胸口,一邊滿臉焦急地問:“嫂嫂!怎麽了?額娘他們說什麽聽不懂。”

金花忍過那股難受勁兒,一邊拉著她的手往回走,一邊說:“妹妹見笑,昨天叫佟妃嚇壞了……”

姑嫂二人挽著胳膊剛進殿,就聽太後慈愛的聲音說:“皇後,好孩子,快去梢間兒躺著,太醫一會兒就來。”隨著太後的旨意,蘇墨爾直接過來攙著金花的胳膊,拐彎去梢間兒,和和軟軟把她扶到榻上,給她後背塞個錦靠,說:“月份淺,不能老站著。”然後開始掰手指頭,算了算,“早的話明年四月,至晚也不會到六月,都是不冷不熱的好時候,正好做月子。”

這次四貞格格聽懂了,一屁股在金花旁邊坐下,大眼睛滴溜溜在她身上上下打轉,拉著她的手晃,興奮地說:“嫂嫂,你有孕啦!”蘇墨爾見四貞格格大大咧咧搓磨金花,說:“格格,輕點兒,這麽晃,皇後又該難受了,看她這情形,不是有孕還跟沒事人兒似的那種,且要難受幾個月呢。”一邊又問金花,“皇後想吐嗎?想吐就說,別忍著,頭幾個月就這樣,別嫌難看。”

金花鬧了個大紅臉,一會兒仰臉對著蘇墨爾說:“姑姑,沒有……”轉頭再拉著四貞格格:“噓噓,妹妹你別嚷,小點兒聲兒,真的沒有。”偏兩個人都不理她,各自歡欣不已對著她,一個忙著展錦被給她蓋,又安頓了水盂在旁邊預備她隨時吐,一個亮眼睛灼灼地盯著她,那眼神兒替她高興著,可又調皮地好像下一秒就會刮麵皮,羞羞她。不是說皇帝哥哥“今日愛你,明日愛她”?現在沒見皇帝哥哥愛別人,嫂嫂先有好消息了!

金花慌亂裏扭頭看外頭有多少小宮女,結果一張紅臉正對上福臨。難得他日常在慈寧宮都是深藏不露的一張臉,淡淡的,瞧不出情緒。如今也訕訕地紅著臉進來,跟蘇墨爾說:“姑姑……”

蘇墨爾一轉頭看到福臨,今日他穿一身淺藍的袍子,染紅的玉麵格外顯眼,說:“萬歲爺,福全都八個多月了,您也當了幾回阿瑪,皇後頭一回,麵皮兒薄、臉紅就算了,您怎麽也忸怩!”



四貞格格也起哄:“皇帝哥哥,大喜啊!”一邊站起身,乖巧把金花身旁這個位兒讓出來,四貞格格還忍不住要跳,蘇墨爾拉著她往外走:“讓這倆大紅臉單獨待會兒,咱們先出去。”

四貞格格一走,梢間兒先安靜了,空間也仿佛翻著番兒變大,福臨左腳換右腳,右腳換左腳,局促地挪了幾步,才攥著兩邊的袖筒在剛剛四貞格格坐的地方坐下,金花給眾人這麽一鬧,胃氣又有點往上湧,反正也沒外人,索性綿綿倒在榻上,對著福臨一笑,小聲說:“表舅舅,姑姑剛小心攙著我,我先懵了,好像真有其事似的。”說著把手摸在自己微微凹進去的小肚子上,“這下……一會兒太醫說沒事,皇額娘怕是要冷臉了。”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說:“那個,再說吧。不過,表外甥女兒是怎麽了?”一邊說著,一邊把金花的左手牽過來,輕撩起袖子,就見白膩肌膚上一圈鐵青,約兩指寬,過了一個白天,比早上顏色變深了,“沒上藥?這傷好像更厲害了。”剛金花布菜,左手拽著右手的袖口,腕子一閃一閃,福臨總往她袖管裏瞅,可惜看不清,幹著急。這下總算拉到了,他就勢把她的左手先握在手裏。

“昨兒叫佟妃嚇著了,血房裏那味道……剛又是那胎羊,怎麽看怎麽別扭,就沒忍住。這下可如何是好。皇額娘又要拉著表外甥女兒催生育。”她苦笑,上次太後拉著她催生仿佛還在昨日,照太後的意思,大婚一月有孕,一年內生產,一鼓作氣生個博爾濟吉特氏血脈的大清的儲君。

福臨坐著不動,懨懨低著頭,盯著金花搭在小肚子上的玉白的小手,猶豫著把另一隻手搭在她小肚子上,火熱的手掌緊貼著她的手背,說:“要是真的就好了。”

“表舅舅……”她輕輕喚了一聲去看他,一手拉著她,一手搭在她肚腹上,剛剛漲紅的臉現在神色如常,又有些莫名的蒼白,從她的角度看過去,他就是分明的很失落。

想又怎麽樣,兩人是那麽多重重疊疊的親戚關係,她既是福全的嫡母又是福全的表姐,而且是關係很近的那種,撇開其他的所有不論,兩人生個健康娃娃比開到盲盒隱藏款還難。更何況,她不想要佟妃或者寧妃那樣的本能。

一邊想著,福臨又小聲說了一句:“要是真的就好了。”

作者有話說:

鄭重劇透:當然是要開到盲盒隱藏款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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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收預收,前幾天嬛嬛過生日,我就很想開個寶親王的預收。

“片葉不沾身”小姐姐的預收還要等等,腦容量有限,冥思苦想文案階段。

感謝寶兒的靈感,好棒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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