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情意

福臨心裏想的成了真, 發狂似的想過無數次……

他把她輕輕撂在帳裏先鬆了手,看她坐穩了,他也在她對麵坐下, 又去尋摸著她的那雙拳。兩人都坐著,前後左右是無垠的空間, 他預備著她左攔右擋;隻要她挪一下,他就停了走, 今天鼓噪著的是分明的期待和說不出的難受。

她越膽大, 越肯孤身蹚在泥和血的血房裏,他越不好受,因為根本分不清是為誰。為了哈斯琪琪格?這是她自己說的,他習慣了她說出來時眼神閃爍, 吐半留半。為了他?他的寵妃, 他的孩子, 肯定是為了他, 可隻為了他嚒?隻為了他難道不是該嫉妒地發狂,變著法兒想搶在那些人前麵籠絡他,懷孕、生產,纏在他身上一刻不熄,不讓他有片刻閑著,防著他再有空去想旁的人。可她從來不這樣兒,她惦記著養貓, 也喜歡養娃娃,醒著的時候纏著他抱孩子,把福全拾掇利索了往他懷裏一塞:抱著吧, 哎別幹抱著, 跟娃娃說說話。自己就捧本書躺在旁邊, 歇著。不提之前讓嬪妃去養心殿獻殷勤了,八月十五還要讓他去找琴音,結果尋到個秀女,虧他留個心眼兒讓皇弟陪著才肯說話。

今日更是。不管不顧就往血房裏去,直挺挺坐著看佟妃生孩子,不怕?娃娃的出處就是以後他的進處,兩人還沒開始猜謎,她先把謎底看了,就算沒把她嚇退,也把兩人攜手探路時的神秘趣味銷祛大半。還聽說有女人被生產嚇破了膽的,以後無論男人怎麽哄都不給碰一下,隻能用強;那更體會不到其中的無限生趣。她預備以後的日子怎麽過?想到這兒,他又去看她微微腫的眼皮兒,從血房出來那一通無聲的哭,把好看的桃花眼作敗成這樣,他想到就心疼又氣急敗壞,於是闔了眼震著睫毛湊上去親。

兩個微涼的鼻尖先湊到一處,他屏著息揉了揉,剛要歪歪臉,她先錯開鼻尖,遞上兩片櫻唇。闔著眼也能體會的突出唇線和柔軟的唇珠,他微微啟開唇,她也剛好,張開的上唇接著上唇。他頓了頓,小心翼翼再試一次,閉上再張開,兩人又同時用兩片唇隔開同一口氣。他悟到她的曲意逢迎,這個吻,她樂意的。

忍不住張開眼看她,她一心一意閉著眼,兩片厚重的眼皮,包著眼珠在眼眶裏轉,濃長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一張一翕,臉上還調皮地籠著笑。他細盯著她的眼角,柔潤無淚的,他才重新閉上眼湊上去。

她樂意的。心裏釘下這個念頭,他發覺這個吻格外甜,反而舍不下了,一下一下,兩人輕輕貼著唇再分開,小心輕舔鼻尖下唇齒前這口氣。

沿著手腕往上,他試探著摸進她的寬袖,細嫩的胳膊,身量還沒長齊,仿佛骨頭都是軟的,脆的。他修長的指在她細滑的皮膚上逡巡,想攥又不舍,從小騎射的薄繭撫在她胳膊上,他生怕給她柔膩的皮膚刮個洞。最後狠下心握一把,唇上的虛終於落成手上的實,他讓她的腕骨頂著掌心,攥實了,仿佛那樂意也有了實處。

他覺得她唇上的動作頓了頓,張開眼看她。她臉上還籠著笑,尖尖的眼角卻開始往下沁淚珠兒,他轉頭去吮那淚,手上也使力,怕她不曉他越斟越濃的心意,結果淚卻越來越多,他睜眼看,臉上籠著笑淚珠子卻不斷線,再看就覺得那笑有點苦,她仿佛連氣都不喘了,隻僵著。

“怎麽?”他啞著嗓子問。

她笑嘻嘻睜開眼,晃晃手腕兒,他撒開,就見她把左手腕子上一圈青送到眼前:“佟妃攥的。可見生孩子真疼,她疼我也跟著疼……不知道以後三阿哥怎麽孝敬我,表舅舅又預備怎麽謝我?”沒深究怎麽想的,福臨摸到她痛處,她鼻頭一酸,全是本能地攪黃了兩人間的曖昧。

這一句把福臨也拉回現實,剛剛柔情蜜意親了一場,驟然看著金花手腕子這一圈青,聽她說了那句疼,一下啞了火,把她的手拉到眼前細看,鐵青的一圈,還有淺淺的指甲印兒。他連繭子都舍不得挨上去的細皮嫩肉,早有人又捏又掐,麵目全非。不是他弄的,但是剛剛的“她樂意的”從心裏連根拔起,後宮是這樣的她也樂意?

還沒發作,吳良輔在殿外收著嗓子小心試探著喊:“萬歲爺,時辰到了。”該去上朝了,他聽著殿裏的聲氣不像是不能打斷的,誤了上朝他擔待不起,隻得大著膽子來叫。殿裏的兩人正進退維穀,這一聲竟是救了他們,又多了一日緩緩。

*

下午四貞格格來坤寧宮的時候,金花剛睡醒,換了衣裳梳了頭,人醒了,腦子還懵著,回想昨夜今晨都跟做夢似的,就是胖大橘在她手腕兒上一搭,她覺得疼,才信昨夜是真的。康熙帝費勁千辛萬苦生出來了,她一早鬼使神差,跟福臨吻了好大一會兒。正事兒還沒說。

四貞格格朗聲叫了聲:“嫂嫂。”

胖大橘吃了驚,從金花懷裏一蹬跳走了。她轉頭看到四貞格格,強打著精神笑說:“妹妹怎麽有空來了,快進來。”

四貞格格進來就拉著她細瞧,杏核眼一瞪,更顯得滿臉都是大眼睛,細細看過說:“嫂嫂昨夜累壞了吧,這黑眼圈兒。聽皇額娘說你立了大功。”

金花聽了要低頭,四貞格格拉著她晃兩下,接著說:“體累倒還罷了,嫂嫂心情可還好?”

金花不看她,往裏挪了挪,讓她在身旁榻上坐下,一邊給她倒茶,幽幽說:“宮裏添了子嗣,嫂嫂心情自然是好的。”

四貞格格喝著茶,說:“初來的時候我覺得嫂嫂是個大度的,所以才能對福全那麽好,現在看啊,是個假大度,真大度前天晚上就吃不醉了。”

八月節之後姑嫂兩人還沒見過,四貞格格這麽說,金花才想起來問她:“哎,那天你後來怎麽著了?”

四貞格格搖搖頭說:“不記得了。反正一覺醒了就在慈寧宮,額娘教訓了我大半天,多虧佟妃生產,她去忙那頭了,才饒過我。嫂嫂呢?”

金花想起那天早上福臨摟著她,臉一紅,又給四貞格格倒茶:“本宮也那樣。”

“就是不知道那天那個秀女怎麽樣了,也沒聽額娘頒旨,難道是為了佟妃生產忙忘了?”

“拴婚給博穆博果爾了。”

“什麽?謔……”四貞格格正在榻上撿了隻小瘦橘抱在懷裏,長毛的一隻貓兒,跟個小獅子似的。聽到金花說拴婚,吃了大驚,捏了它的爪子,不防備被它另一爪撓在手背上。留下三道泛白的爪痕,幸而金花提前都給貓兒銼了甲尖兒,撓不破,隻是嚇人一跳。

金花接了貓兒,伸出葇荑般的手指點點它小腦門兒:“淘,怎麽撓四貞姑姑。”又對四貞格格說:“本以為你皇帝哥哥看上董鄂氏,就等著他求皇額娘納人了,不料,他說博穆博果爾對她一見傾心,非要娶她當福晉,你皇帝哥哥疼博果爾,就領著他去求皇額娘,還怕不成,專門帶上皇叔濟爾哈朗。”

八月節過後,她還沒細想過這事兒。本以為福臨遲早愛上烏雲珠,她想宜早不宜遲,別牽累更多人,也保全博穆博果爾的體麵,別讓他被搶媳婦又傷心丟麵子。所以處心積慮引著福臨去吉雲樓找她,再安排他去找找是誰撫琴。月下撫名琴的美人兒,一見傾心才對,結果福臨不為所動,又拱手讓人。她乍聽尋思是他惺惺作態,可是這兩天早上他都對她愈加情意綿綿,沒有因為烏雲珠而減了分毫,仿佛真的沒把烏雲珠放在心上。

是變了嚒?有個現代人穿越回古代,以為知道曆史的走向,事事料定,結果反而揮翅改了曆史。原該戀愛腦的不再戀愛腦……

正想著,聽四貞格格說:“那這事兒是咱倆錯怪皇帝哥哥了?那天他坐下來要接嫂嫂,我還硬撐著不給他接,跟他較勁。也不知道皇帝哥哥會不會怪罪?”

金花聽了一笑,說:“你皇帝哥哥不是那種人。”

這句話被四貞格格抓住了把柄:“喲,嫂嫂現在知道皇帝哥哥是哪種人了?那夜那傷心欲絕的樣兒,我以為皇帝哥哥是世上最薄情負心的,這麽看我倒是錯怪他了……”

金花也不示弱,抓著四貞格格說:“那你說說,你皇帝哥哥是哪種人?”

“大約是鼎鼎多情的人吧?一邊對嫂嫂情深款款,見麵就黏上來,坐欄杆兒要擠著坐,說話兒要溫柔細聲兒款款說;一邊又對宮裏的美人兒雨露均沾,一會兒是佟妃產子啦,過幾天是楊庶妃月份大了身子沉了。各處不閑著。”

金花聽了一樂,雖然這話不該四貞格格這個未出閣的姑娘說,不過也沒說錯,嬪妃孕事算得上接連串兒,端貴人如今也四月餘,那照之前的頻率,最近宮裏又該傳好信兒了才是。又或者這種事兒不能這麽算?不是之前三四個月出個喜信,之後也三四個月一個喜信兒。不過她攛掇嬪妃去養心殿獻殷勤也兩個多月了……福臨幾次三番在她麵前露了行跡,她明白他不是省油的燈。十八,約等於高中生,正是時候,那最近是不是又要貼嫁妝了?

這麽想著她又有點別扭。右手就捏上左手腕兒的鐵青。早上兩個人秋毫不犯的吻就跟烙在她心上似的,她記得深又覺得有點心疼。沒有烏雲珠也還有那些花紅柳綠的美人兒,她剛剛搖展的心旌重入定了,就是惦記著得把四貞格格的小火苗徹底澆滅了。

“所以你皇帝哥哥從來不是良配,嫂嫂還是覺得小門小戶一心一意的日子好。”

“誰說不是。我要嫁人那肯定是要說好了不能納妾,不能有那些烏七八糟的事兒。”

金花聽四貞格格這麽說,甚是滿意,獎勵似的把橘糖塞她懷裏,說:“嫂嫂給你撐腰。”

四貞格格揉著貓,說:“嫂嫂你今天不用去慈寧宮請安嗎?好像過時辰了。”

金花看了眼日頭,可不是,四貞格格來的晚,倆人說說就把正事兒忘了個幹淨。三阿哥要養在佟妃身邊的恩典還沒求,早上應該先跟福臨通個氣兒,她也給忘了。

情情愛愛誤她!

作者有話說:

嘻嘻。我要不要改個文名?

不知道你們有想法沒?不過也可能就問了後來不改,v文改名挺麻煩的。

謝謝你們看到這兒了!

若是九十章就過了一半,若是一百三十五章就過了三分之一。

最近工作超忙,可能沒法保證晚九點了。

改了個預收,求收,下一本一定想睡就睡不要這麽多波折和心理活動。手動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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