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假醋

轉眼又到初一, 金花剛過了幾天安生日子,想到福臨要來,忍不住直歎氣。一早讓小宮女把冰盆置在養胖大橘母子的耳房裏, 她就躺在裏頭擼貓耍,吸貓養元。

三隻瘦小橘還沒滿月, 隻比巴掌稍大點兒,一身咋咋呼呼的絨毛, 走起來戰戰兢兢搖搖晃晃, 膽子也小,走出胖大橘一米外肯定往回返,金花抱一抱就一直“喵喵喵”叫。倒是胖大橘對金花熟悉了,由著她揉搓。

金花在地上鋪個墊子, 趴在胖大橘貓窩旁邊, 一隻手伸著搓大橘, 一隻手壓著攤在墊子上的書頁, 看閑書。如今沒有手機沒有網絡,不用考試沒有工作,時間特別禁用,殺不完的日子,她閑極無聊都開始看“二十一史”了。唯有瘦小橘從沒睜眼到睜眼,從趴耳朵到豎耳朵,又日日長大, 從小老鼠那麽一點兒長到如今,她才恍然今天跟昨日確有稍許不同。

還有初一和十五,福臨雷打不動要來。

眼睛看著書, 視線裏杵進來一對白爪, 她扭頭, 貓娃娃正煞有介事蹲坐在旁邊,眼睛盯在書頁上。她收了撓大橘的的手,食指摸摸“白爪”的腦門,貓娃娃閉著眼,脖子一縮,耳朵撐平了。她再撓撓“白爪”脖子,貓娃娃自巋然不動,也不“呼嚕”,專心盯著她的書,能看懂似的。

成精了。正想著,她手翻頁,“白爪”抬起一隻迷你貓爪摁在她撚書頁的手指頭上。“是你沒看完?”金花捏捏它脖子,它也不理她,過會兒才把爪拿開,繼續蹲坐在旁邊,眼睛盯在書頁上。金花再試探著翻頁,它不抬爪攔了,“哦,這次讀完了。”金花手摸著它的背,它在書頁旁邊躺下來,金花把手指頭伸到它白爪下,順順毛。貓貓可真乖。

忍不住就把臉湊到貓貓腿爪,用鼻子蹭一蹭。金花是皇後,從抓貓貓開始,就有舍得賞銀子的風評。貓兒房的小太監對她的貓貓盡心盡力,從拾掇胖大橘開始,後來又在瘦小橘身上用心,剪指甲捉蟲,恨不得一根毛一根毛挨根兒捋。貓貓身上沒味道不可能,也就是奶貓貓的味道,金花還揪著四隻貓貓耳朵看過,耳朵裏幹幹淨淨,運氣不錯,若是耳朵有耳蟎,她可去哪兒弄藥給它們醫?更舍不得貓貓受罪。

這一蹭把“白爪”惹了,人家是高冷的瘦小橘,怎麽能被人這麽褻玩,動手動腳算了,還動起臉來,“白爪”慢悠悠起身,狀若嫌棄,舔了舔剛剛被金花鼻子碰過的腿爪,走了。

白眼貓兒。金花“哼”了一聲,仍舊看她的閑書,擼她的胖大橘。還是胖大橘比較親她,撓著脖子就“呼嚕呼嚕”,還越趴越近,她揉個半天,它就趴到身旁來了。

金花也不看書了,盤腿坐起來,把胖大橘抱在懷裏。“你怎麽這麽乖?”胖大橘由著她搓圓搓扁。聽說,貓貓也是要全身按摩的,若是養得好,能活二十多年。以前金花有個同事養了十幾隻二十多歲的老貓,在她們單位都成神了,問,就是除了科學喂養吃優質貓糧,貓貓也要鍛煉,做馬殺雞。金花記在心裏,從胖大橘肯給她揉搓開始,每日逮著它從頭捋。

她也不知道胖大橘幾歲,不過一身皮毛溜光水滑,身姿矯健,應該齒序不大罷。金花就勢給胖大橘捋順起來,“以後二十年,要靠你陪我了,這宮裏,你們母子跟我相依為命。”一邊揉一邊湊到胖大橘耳邊悄悄說。

好心酸。

夫君是有好多女人的皇帝,婆婆是鐵血手腕太後,自己的父母兄弟遠在草原,京裏的親姐姐一年見不到一回,住在一起的親戚,比如姑姑靜妃和謹貴人,淨會看她的笑話,給她挖坑。

孩子嘛,現在不懂事,她花了時間力氣養,就認她的懷抱,等長大了,人家都有自己的親娘,她就是個換過尿片的“後嫡母”……

多虧還有貓貓,對貓貓來說,她就是唯一,貓貓當然也是她的唯一,不,她有四隻貓貓,唯四。這一搓就搓了一手毛,金花愛惜地團個球收起來。她對她的貓貓愛惜到毛也舍不得扔,都存著,大約就跟父母要存小娃娃的胎毛類似。

懷裏抱的胖大橘又“呼嚕呼嚕”起來,金花心裏柔軟,把臉貼在胖大橘背上:“好愛。大橘。”

這一幕正被悄悄來的福臨瞧見了。金花懷裏抱著她的肥貓兒,從頭到爪捋個不休,一邊俯身跟它說悄悄話兒,後來直接把粉白如花的俏臉湊到貓兒橘白相間的背上,更顯得肌膚勝雪。

隻是在錦繡叢裏,周圍這麽多小宮女小太監,後宮又有那麽多嬪妃,皇後卻這麽跟一隻貓兒咕咕噥噥自言自語,無限寂寥。

“吳不服?”他喚了聲小太監。等吳不服小碎步到跟前,又問她:“皇後這麽著多久了?”

“回萬歲爺,皇後娘娘天天跟貓兒作伴。娘娘說現在貓兒小,不便挪動。皇後不在側殿讀書習字,就在耳房。”吳不服認為他是皇帝安插在皇後身邊的眼線,每時每刻留意皇後的一舉一動,伺候萬歲爺查問。至於什麽是重點什麽不是,他也摸不清,事事細細稟報就好。

福臨聽完,大踏步走進耳房:“表外甥女兒?”

金花從大胖橘身上抬起臉來,一臉錯愕,這才什麽時辰,外頭紅日高懸,他就來了?嘴上說著:“表舅舅,今日倒早。”

他盤腿坐下,從她懷裏抱過大胖橘,說:“下午不見朝臣,朕來坤寧宮批折也是一樣。”大胖橘跟他不熟,“嗷嗚”一聲,後腿一蹬,從他懷裏傲慢地走了,蹭回金花腿邊,她盯著貓兒一笑,抱起大胖橘:“乖。”一邊把側臉湊到大胖橘頭上,眼睛卻盯著福臨。

他一眼看到她眼角尖尖眉眼帶笑,眼神裏是被胖貓兒選中的得意和戲謔,眼前又疊了那天她突然湊著親上來時候的壞笑,心裏就“撲通撲通”刺鬧起來,幾天不見,情緒上頭,他一把把人和貓兒抱在懷裏:“皇後。”

她護著懷裏的貓貓,推他說:“嗌。”眼睛又從他懷裏往門外瞥,生恐給人瞧見似的。何至於,她不是他的人?抱一下又如何了?而且不就是要給皇額娘透消息,兩人感情甚篤,博爾濟吉特氏的皇後後位穩固,嫡子女指日可待?

轉念想許是害羞?看她確實麵上紅紅,桃花眼裏橫波**漾,說:“表舅舅,不是還有奏章?表外甥女兒去側殿陪您。”一邊從他懷裏掙紮出來,柔柔不舍放了貓兒。

“朕抱。”

“多謝,好多啦。您扶表外甥女兒走走。”說著推開他的懷,這一個多月抱來抱去,她可抱怕了。

側殿沒外人兒,福臨批折,金花就在榻上躺平。也不是頭一次他忙她睡,想到不便讓小太監和小宮女進來伺候,福臨幹脆筆墨也自己來,一會兒墨錠,一會兒朱錠,忙了個不亦樂乎。扭頭看金花,她倒閑適,一手支著頭,看看睏了直接睡過去,就把書攤開遮在臉上,他看了隻有笑,偏她這些小動作多。

歲月靜好。

不速之客,投石問路。

四貞格格奉太後之命去養心殿送奶酪,到養心殿撲了個空。問過小太監才知道皇帝哥哥去了坤寧宮。想想她還沒去坤寧宮拜過皇嫂,於是追到坤寧宮。

金花聽到通報忙從榻上起身,又找小宮女照鏡子,等四貞格格進殿時,她端端正正坐在榻上,還在抿頭發,摁鬢花,一低頭看到衣裳上幾根淡色的貓毛,趕緊用手去撿,虧她穿的淡色衣裳,不顯眼。

四貞格格也是美人兒。新進封了格格,在太後身邊承歡,她也著意把那些悲戚都摒淡。家孝在身上,即使不著孝,守著禮,衣裳也該選淡淡的顏色。比如今日穿的就是蛋殼青色的旗裝,顯得她風姿綽約,妝容精致,唇紅齒白,一雙杏核眼黑白分明,閃著聰慧。

見過禮,四貞格格銀鈴般的聲音脆生生地對順治帝說:“皇帝哥哥。太後娘娘讓妹子來送奶酪。”

皇後聽了,再細細打量她,花了大心思妝過的眉眼,比初見那日嬌媚,精致的首飾,淡淡輕俏顏色的衣裳,見了皇帝一雙眼睛就盯在他身上。從養心殿追到坤寧宮,眼巴巴來送一碗奶酪。

一邊想著一邊微笑起來。莫非……又往福臨身上打量,他今天換了靛青色的袍子,玉白麵孔,在案前坐得筆挺,眼睛在黃折子上遊,時而皺眉,時而落筆,手下批的都是家國大事,事關萬民。開國之君,前頭萬緒,他沒有一日荒廢的。六歲登基,十四歲親政,一步一個腳印走到今日,從根本改變滿清的治國之道,若幹德政,還跟湯若望學了些西學……

要心胸有心胸,要才貌有才貌,若她是個妙齡女子,也很容易對這樣的男子動心吧。

四貞格格殷勤幫順治帝研了墨,又奉茶。金花端正坐著,捧著茶碗兒,掀起茶碗蓋兒擋著臉,忍不住笑,一邊笑一邊看福臨和四貞格格。

正遇上福臨看她,他倒被她這次的壞笑懵住了,怎麽又露出那笑,莫名其妙。想再看她,偏四貞格格忙著研墨斟茶,蛋殼青色旗裝在眼前飄來飄去,擋在他跟她中間。

“四貞妹妹,別忙了。”順治帝撐起眼皮跟四貞格格說了一句。

“皇帝哥哥,就好了。”四貞格格嬌媚一笑,坦然盯著順治帝的臉,“皇後娘娘腳傷著,妹子在,就讓妹子伺候。”

金花忍不住幽幽想起那天,太後說“姐妹和睦”飲一杯,當時她就奇怪,姐妹?難道不是姑嫂?原來在這兒等著?倒不知是太後先看中了兒媳婦,還是小姑娘先看上了帥皇帝?

心裏有點擔憂,放了茶盞,習慣性絞帕子,是不是最近跟福臨走太近,有專寵的嫌疑,所以太後又安排了新人來分寵?

金花雖是博爾濟吉特氏,但是福臨老早說了,一點都不像她家人,他們家都不長這樣的眉眼鼻唇;四貞格格的長圓臉和顴骨長得倒像太後,不像幹女兒,更像是親生女。四貞格格又乖巧孝順,初來乍到時候那楚楚可憐勁兒,金花見了都憐惜不已,太後喜歡她不奇怪。

最近福臨對自己太多回護,在慈寧宮幾回都膩在自己身邊,腳傷後當著那麽些人托來抱去,太後疑心專寵有憑有據。

金花知道烏雲珠這個“大王炸”,福臨和太後可不知道,如今眼看後宮變冷宮,還要再添新人?恩寵太短,長夜多苦。

這麽想著,金花眼神恍惚起來,要不要佯裝拈酸吃醋攔一攔?四貞格格另外選個人兒一生一世多好,何必貪戀眼前這一季的虛好。她跟金花總是不一樣,金花已經嫁了沒得選,四貞格格還有好些選擇。

入夜,福臨賴著不走,說:“下午四貞妹妹來時,朕看你壞笑,表外甥女兒又起了什麽意?”

金花想將一軍瞧瞧:“萬歲爺,皇額娘竟然讓四貞格格來送奶酪,怕是有什麽想法?臣妾忖度是什麽想法兒?又想起那日,皇額娘說四貞格格跟臣妾是‘姐妹’……”

福臨聽金花喊自己“萬歲爺”,又自稱“臣妾”,然後又是皇額娘又是姐妹,心慌,小媳婦兒又醋海生波了?當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邊惦著怎麽哄,一邊心裏甜滋滋兒……

作者有話說:

每天晚九點,見了再散。晚安。

鎖章不常見,發現會馬上修改,昨天改了一次,今天改了兩次,哢哢,發揮想象力啦。

求收預收和專欄(不喜歡不收也沒關係),愛你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