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撲通”

福臨聽著自己心裏“撲通撲通”。

一直以為那次喝了那碗古怪的涼茶,手裏捧著這個妙人兒,心裏的鼓躁已經到頂了……不想,這麽眾目睽睽之下,他不過是手臂環著她,幫了她一把,這顆心反而呼之欲出。

扭了扭頭,下巴蹭在金花玉白的胳膊上,微微的涼透過胡茬傳到臉上,他忙鬆了手,把她從身上卸下來。

福臨一隻手不著痕跡地捂在胸上,低頭看她,她過了半晌才抬起臉來,仍舊是那種沒來由的笑,細小聲音的一句:“表舅舅。”

心熄了,微微酸澀不好受的滋味在心裏翻湧,一顆心像被娃娃柔軟的小手捏了,無處發作的暗火。

難得夏日裏天高,天邊正有幾朵厚雲,夕陽一會兒躲在雲裏一會垂在天邊,照著這一群人,一會兒臉紅一邊臉白。

金花扯了扯袖子,趁人不備撫了胳膊上鼓起的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不露聲色使勁喘了兩口氣,把心裏的悸悄悄熨平了。

旁人看起來是她正在鼓勁兒,要瘸著開步了,小宮女烏蘭忙走上來攙她,她跟在福臨身後,一瘸一拐進了慈寧宮。右腳的傷疼得她直皺眉頭。

太後瞧著金花的步態,禁不住眉心皺成一個“川”字。昨天剛誇了她,今天就這麽著,別的不說,走路當真難看,全無儀態風度可言。以往是個婷婷嫋嫋的美人兒,如今……

太後眼風坦然掃到皇帝臉上,他倒是平淡,既沒惱,也沒多餘的關切,靜靜端著茶盞飲茶。姿態氣度,都是她從小精心教導的,情緒和喜好隱得好好的,舉手投足都當得起萬乘之君,生得更是英俊。太後原不知今日皇後是如何下的輿,更不知皇後全靠這位“善藏喜好”的天子托抱。

“皇後既然傷了,先養著吧,等好了再來慈寧宮請安。”太後慢悠悠說,“隻是,最近選秀,本要皇後跟予張羅,既如此得另選個人。”

太後看了眼皇帝的四妃,佟妃待產,靜妃、寧妃和惠妃,一個廢後,一個剛犯了錯,一個南蠻子,模樣兒都好,可惜算不上合心意。這麽想著,倒是委屈了皇帝了。這次也要給皇帝選幾個合心意的人兒。

再往後望,謹貴人吧,心直口快,又是博爾濟吉特氏的親侄女兒,聊得來。

“就謹貴人吧。明天開始跟著予料理選秀。”太後說。

謹貴人一臉得意,先向皇後看了看,又向眾嬪妃望了望,才應了個“是”。

福臨用茶碗擋著臉,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他就猜到太後要點謹貴人幫忙。在後宮,跟太後操持選秀算是提拔,宮鬥老師傅手把手教後宮的手腕本事,怎麽看人,怎麽平衡各家的關係,還能聽到好些親眷裏流傳的秘聞,都是深居後宮的皇後和嬪妃輕易聽不到的。解悶兒倒在其次,以後在後宮製衡眾人,少不得這些彎彎繞。如今太後開口點了謹貴人,皇後明顯在這一局上落了下風。

金花不是最在乎太後的歡心?這些天跟他來來往往,進進退退,不就是為了博太後的歡心?

怕金花失落,福臨把茶碗往她立的方向撂下,就勢看她,她跟個小鵪鶉似的垂頭站在旁邊,偏她今天穿的還是身兒淡鵝黃的旗裝。

“皇額娘,皇後腳疼,兒替她請個座。”福臨一則見金花立得搖搖欲墜,更多想給她撐個場子,雖然傷了,不料理選秀,但是畢竟皇帝寵她……說完福臨又有幾分後悔,真給這表外甥女兒繞進去了,竟然順著她的心意為她打算。

太後說:“今日散了吧。我吃齋,也不留皇帝吃點心。”

福臨行了禮,擺著長腿往外走。一扭頭看見金花正扶著小宮女的手皺眉頭,跟中了咒似的,想也不想大步過去。

金花也發覺太後選了謹貴人料理選秀,謹貴人得意不說,其他嬪妃都有意無意往她這邊瞥。她自然不在乎。隻是,她偶像包袱重,想行得好看些。

正猶豫如何邁腳,一個明黃的影兒如風般走到身前。先是晶亮的一雙丹鳳眼,似笑非笑盯著她,後又伸過來一隻修長白皙的手,緩緩牽起她的手。

她如慣常那般,柔弱無骨的小手虛虛捏了個拳,由著他牽著,攀上他的頸,一轉眼,這個明黃的衣影在麵前傾身過來,她慌亂裏低下頭閉緊了眼。

闔宮的嬪妃都吃了大驚,紛紛往後避讓。太後臉上顯出微微不豫的神色,剛還在心裏讚過皇帝城府深沉,竟然在慈寧宮就跟皇後卿卿我我,就算是博爾濟吉特家的皇後,該有的分寸還得拿捏……

福臨旁若無人把金花打橫抱起來。

金花再睜眼,已經陳在福臨懷裏。她伸出另一隻手,嬌柔地雙臂環住他脖頸,眾目睽睽之中,狀似害羞地把臉埋在他胸上,鼻尖輕戳他絲滑的衣裳,清淡的木香氣息順著鼻息湧進來。是他的氣息。

波光閃閃的一身明黃色常服,發達的胸肌,遮不住骨肉下起伏的那顆心,金花耳畔直聽他一個勁兒“撲通撲通”。

福臨軟玉溫香抱了個滿懷,走到禦道上,旁人跪的跪,避的避,他用極小的聲音叫了聲:“表外甥女兒?”

金花在他懷裏顛了這幾步,臉紅起來,灼灼的桃花眼濕漉漉的,嘴角含笑,強抬起頭來,故意喚了聲:“萬歲爺。”

福臨小聲問:“怎麽還臉紅了?朕這戲,可還好?”

金花抻了抻頭,越過福臨肩頭,望了望身後的嬪妃,說:“好是好,就怕過了,美人兒們都嫉妒表外甥女兒,表外甥女兒可吃不消。”一邊說著,捏著帕子印了印福臨額上的汗,“來而不往非禮也,‘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的,表外甥女兒也試試。”

福臨低頭就和她的小手,濃長的睫毛掃在金花手上,他覷著眼睛看,如今金花連耳朵尖兒都是粉紅的,尖尖的嘴角彎著,麵若桃花。

“自家親戚,朕護著你。”

自此金花日日孵在坤寧宮,兩耳不聞窗外事。穿越來這麽多天,終於得閑兒,忙點兒自己的事兒。

當夜,福臨回養心殿的路上,問吳良輔:“今兒什麽日子?”吳良輔不防備,掐指算了半天,猶猶豫豫答:“萬歲爺,今兒廿五。”

福臨盤算了下,六月,有三十兒,那就還有五天,再過五天,才是初一。

果然,頭一次傍晚在慈寧宮門口沒看到金花,福臨就有點別扭。

晚上陪太後吃點心,席間太後說說笑笑,選秀已經開始預備了,太後忙了足足一日,到傍晚興致越發高。

福臨總心不在焉。

後來太後說到皇後雖然養傷,但是把福全接過去,省了慈寧宮好些事兒,她才能騰出手來好好料理選秀。言下之意既有些惋惜皇後傷了,錯過這宗熱鬧;又有些慶幸,皇後能幫襯著帶福全,慈寧宮樂得撒開手。他才有點回神,漫不經心問了一句:“那福全現在坤寧宮?”

太後說:“正要讓蘇麻喇姑去接他回來,別看人兒小,毛病多著,在坤寧宮恐睡不好,鬧人。”

福臨心思活動,說:“正要去瞧瞧皇後的傷,朕去接福全罷,順路。”

特地不叫小太監提前去坤寧宮報,福臨進坤寧宮的時候,闔宮靜悄悄的,自從大婚那夜他從這兒拍拍衣襟走了,這是第一次回來。

一進門先看到一個淡月白的影兒,天將黑了,這個影兒在昏黃的暮色裏尤其顯眼。是金花搬了個搖搖涼椅歪在廊下,腳是還疼?用厚蒲團墊著,翹得老高。

福臨一邊對著小宮女小太監比個“噓……”,一邊躡手躡腳往金花身邊走,走近了才看清,她臉上蒙了塊淺青色的紗擋著光,闔著眼睛。

六個多月的福全就趴在她身上,頭歪在起伏的胸下,睡得正香。福全的口水淌在她月白的衣裳上,把一小塊月白洇成了淺藍。

金花倒沒睡,一隻手在福全背上輕輕拍著,另一隻手握著團扇緩緩搖著,輕慢的“咻”“咻”。

旁邊還擺著一張矮幾,上頭是茶盞和點心,葵口高碟裏綠豆糕碼得整整齊齊,就旁邊有一塊,遺世獨立,還缺了一角,上頭還隱隱沾著一抹紅。

福臨心裏癢起來,彎腰伸出細長的手指,拈了那塊糕,送到嘴裏。

金花似睡非睡,殘存的一點兒意識都惦著搖扇子,後來扇子被一隻手接過去,“咻”“咻”的風帶著一點木香的氣息,照舊吹,一聲慢似一聲,她更渴睡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闔著眼睛隻知道天色暗了,搖扇子的人還在穩穩地一扇一扇。金花不防備,動了下腳,疼得一下還了魂,先“嘶嘶”兩聲,又嬌聲說:“烏蘭?給我倒碗茶,渴了。”金花崴了腳,無限自憐,竟然習慣使喚人了。

結果一個好聽的聲線在耳邊幽幽響起:“這會兒喝這麽濃的茶,晚上睡得著?”金花才想起這木香來自何處,一下全醒了。

作者有話說:

昨天寫到的腳骨折,崴腳第一時間去看醫生照X光比較好,拖延沒去,長好了又一直腳疼的人是我。

peace & love,要開心哦。感謝你們寬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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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描寫得太含蓄了嗎?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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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琅 1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