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壹叁叁
毛茸茸的腦袋, 原本在他胸前蹭,聽到他喚,金花仍低著頭, 咕噥:“萬歲,我不敢。”
就算滿臉花, 紅的紫的,能把太監嚇鬆手, 醜得鬼見愁, 他也仍是他。眉毛是他,眼睛更是,還有高鼻梁、薄嘴唇。別提那把聲音,幾天高燒, 又沒說話, 啞了, 卻變成另一樣磁性聲線, 絲毫不遜於他初見她時說的那句“吐了吧”。
金花是個“顏狗”,務要英俊好看,可若是不好看?她以為要考她的真心,約莫天人交戰,猶豫半天,然後勉為其難,認命。在古代, 嫁了皇帝,再沒第二樣選擇。“下堂妻”靜妃都沒機會出宮再醮。
結果她想錯了,在她眼裏, 他仍舊是他, 她憂心他的病, 怕他感染、怕他疼、怕他吃苦,一心一意對他,根本沒一絲空暇心思嫌棄他醜。甚至沒在心裏惦量過,醜又如何?他還是他,她愛的是他這人,不是他的皮相。
這樣的真心,非到“毀容”的時候才試出來。太平的時候她一直以為她真心有限,貪慕的就是他的俊臉和滿身腱子肉。靈,非得有極好的肉才配得上;情意,也得有紅浪翻滾時他的花樣做襯。
結果真心一出,她驀然醒悟,她珍視的就是他這個人,靈與肉,重要又不重要,簡直說不清。
所以她更加不敢看他,她生怕她看到他眼裏的波光就把持不住,要把在坤寧宮之前他驟然停了的那場鬧鬧完,懷著自己猛醒的真心,再細細品他的靈和他的肉。她沒事,他也吃得消,隻有這肚兒礙事兒。她不敢。
“嫌朕醜?”他從不是知難而退的人,知難而退治不了這麽大的天下,他甚至習慣了迎難而上。他想要的,從來沒有要不到的;倘使沒要到,大約是他拱手讓了。唇風在她耳邊爆開,“你該如何喚朕?朕病中聽著順耳,醒了你怎麽又變了。”
“不是。你知道我不是。”她把耳朵貼在他胸上,鼓鼓的胸,裹著一顆怦怦直跳的心,跟他粗重的氣喘一樣讓人安心。手輕輕握上他的胸,“醜我也不在乎。隻是……”
“隻是什麽?”他一邊說著,架著她的臂窩把她朝上提了兩寸,本來趴在胸上,現在變作麵對麵。她先吃了一驚,又受了極大的蠱惑,硬撐著不敢看他,下巴搭在他肩上,側臉貼著側臉。
他用臉頰蹭蹭她的,笑著說:“這瘡,奇疼奇癢。”
她知道他不舒服,忙扭頭,把臉挪開,細細盯他臉側的痘泡,伸手揉了揉:“這顆快破了。當心,這一身痘泡兒,且有得熬……”
眼光一挪,就看到他笑意滿滿的眼睛,細長的丹鳳眼,半眯著,更修長,減了媚,添了英氣。
她重手在痘泡上摁一把:“哄我。”
“朕怎麽哄你,你再喚一聲朕的名字?” 他直入去親她的臉,冷涼的鼻尖兒先戳到她麵上。她安心地想,熱度消了,連鼻尖兒都涼。轉念殿裏是不是冷,該再添個火盆?一走神,不自覺又自然而然陷進他唇裏。
兩人糾纏,他偷著氣喃喃喚她的名字,一次次把“花”吹到她舌尖上,聽得她心裏暖融融,心裏的防線漸漸將化了。心上暖,怯怯迎著他接了一息氣,若即若離的主動被他探著了,他睜眼瞄了瞄,她正闔著眼睛笑,紅豔豔的唇裹著細小的銀牙,舌尖兒在唇齒間一閃,腮麵上是被他生勾撥起來的粉紅。他心一顫,起身打了個滾兒,捧著她兩人調了個個兒。
她耳邊生風,身子打旋,隻能兩手緊緊把著他的肩,等再睜眼,自己躺牢在**,他縱在身上,脈脈看著她:“你再喚朕一聲。”
她伸手去摸他的眉:“萬歲是天子,什麽都要爭個先的,我怎麽敢……不敢不敢。”濃眉仍重,星目照閃,她一摸,便覺得心裏狂跳,不安分的驚喜,屋子冷,可她身上細細密密的汗往外滲,腰肢也軟了。她觸電似的收了手,扭頭不看他。
這一扭,紅到尖兒的小耳朵和一片白膩的肌膚便呈在福臨眼前,薄薄的白皮兒下埋著暗紫色的筋,更襯得這皮又白又細,凝住的油脂一樣。他伸手小心撫了一下,也跟觸電似的,顫著收了手。老舊的白布單子,縱橫的經緯,線頭的結團成一個一個的繭,他怕她剌疼了,小心把手墊在她臉下捧著:“朕說了真心話,倒叫你攥住了燒餅把兒……”
話沒說完,他情不自禁飲上去,久不發作的惡趣味,所過之處便是一片細密的紅點子,火熱的氣息噴在她身上,幾乎把她這塊凝脂烤化了。她緊緊攥著他結實的手臂,嗓子裏的聲像蜿蜒的小水流,曲曲折折匯成一股映著粉色霞的溪,她把散在全身的意識聚了聚,終於捋成一聲“唔”,她轉而去抓他的手:“萬歲,福臨……”
“伊還在這兒,我們不成。”她快哭了,身動心動,裹在身子裏的心跳又開始往外鼓,肚皮上的肉又緊又疼,她拉著他的手捂著肚子,悠長地吸一口氣,“它又疼。”
終於沒遮沒攔,從知道有伊,他頭一次皮挨著皮摸上它,仍不敢實實在在摸,蜻蜓點水地輕撫一下,他立刻反手拉住她的手:“朕不敢摸。”
她疼地皺著眉,他拽著衣裳給她掩上,輕輕親她皺成個疙瘩的眉心,柔聲問:“還疼嚒?這是什麽症候?朕去叫寶音。”剛起身,就被她拽住了:“別,我們,我們三個靜靜躺會兒。”一會兒肯定還有很多人要來,風暴眼裏的安靜,她想跟他享一刻是一刻。
“這得到什麽時候?”他心疼地看著她。
“快了。”她對著他咽了口口水,“等懷穩了。”她跟他說的不是一回事兒,她抓了把他的胸,彎著胳膊摟他的脖子,她莫名地饞他的身子,等他好利索,她大約也能了,把這一場一場沒鬧完的全鬧完。
她半睜著眼睛皺著鼻子看了眼福臨,他也正看她,他看她看自己的眼神莫名起了個栗。
*
寶音在殿外留心聽裏頭的動靜。皇後沒哭,她鬆一口氣。阿拉坦琪琪格從來身子不單弱,她隻是性子柔,上頭有父親母親護著,下頭有寶音阿桂保著,任風雨如晦,她的天地裏永遠平寧,所以性子無可無不可,總讓人覺得她嬌。剛有孕時小波折了一次,後來她棄了那些荒唐想法,一心一意養著,胎相就穩固。
剛寶音在裏頭說“再看”,純是為了嚇唬皇帝,懷孕就是生一場十個月的大病,如何寶貴嬌養都不過分。且皇後受了那麽大驚嚇,寶音簡直不敢回頭想,就半個時辰前,寶音闖進去時,皇後綿綿倒著,一絲氣息也無……寶音想得心揪著,喘不上氣,若是皇後有事,寶音在世上就再無牽掛了。收了神思,她在廊下來回踱,日子淺,殿裏兩人都該小心著些,可是年少的夫妻,甜膩也是該當。若是過分,她要不要闖進去攔著?
皇帝醒了,天花的症算是好了一半,終究年輕,再過個十天半個月,就該全好了。隻是這臉……寶音歎口氣,本來極英俊瀟灑,這下醜了,連個普通人也及不上。
正想著,老遠聽見一陣紛亂的腳步,寶音心一沉,生怕蘇墨爾領著太後的懿旨殺個回馬槍,殿裏帝後正壓低了聲兒嘰嘰咯咯笑,劫後餘生的小夫妻,寶音不忍攪了他倆的蜜裏調油。
意外地,太監閃亮的藍袍子先從門洞閃出來,吳良輔身後跟著吳不服,二人領著一隊小太監小宮女抬著大小箱籠往這邊走。吳不服老遠看見寶音,撇開大隊,猛跑到寶音麵前,“噗通”跪倒,也不管她聽不聽得懂,隻管說:“姑姑,幹爹剛把奴才從坤寧宮放出來,不在娘娘身邊伺候,奴才心焦。”說著跪在地上磕頭,吳不服的大腦門磕在凍得硬邦邦的磚地上“咚咚”地響。他嘰裏咕嚕說一通漢話,寶音幾乎全沒聽懂。但是頭磕地的動靜造不得假,寶音不落忍,伸手拽了吳不服一把。
吳不服直起身,仍跪在地上,繼續說:“太後娘娘派人把坤寧宮圍了個水泄不通,奴才也知道主子缺人伺候,可是幹著急,隻恨沒生一對翅膀……現在聽說萬歲爺醒了,幹爹拿著手牌放了奴才,奴才急忙讓烏蘭和呼和收拾了娘娘吃的穿的用的東西。隻是,貓兒早送到永壽宮去了,奴才還沒來得及去找,所以沒帶來。”說著竟然開始用袖子抹眼淚。
在奴才隊裏找到烏蘭和呼和,寶音喚她倆一聲,叫她倆近前當翻譯。吳不服的話裏,寶音聽到“手牌”瞅了眼吳良輔,這個奴才不忠心,藏奸,還牆頭草。皇帝病重時,皇後叫他來伺候,他磨磨蹭蹭幾天不來;現在聽說皇帝醒了,他又是手牌又是人又是物,顛顛兒來了。
寶音讓烏蘭和呼和跟吳不服說,其他都不打緊,貓兒要趕緊去永壽宮接來,皇後得閑兒扭過脖兒肯定要問胖大橘。吳不服這個奴才倒是可以考考,興許靠得住。正是用人的時候,靠得住靠不住也先用著。
把太監宮女指到遠處廊下站著,開了箱籠。帝後不得空,寶音先捋捋東西齊不齊。皇帝生天花,三四十天不得挪窩兒,在睿親王府且還要住一段日子;正好皇後也需休養生息,廢園沒宮裏那麽多規矩,離是非旋渦遠,門一關自成天地,最好將養。以後這兒就是“養心殿”和“坤寧宮”了。
寶音細細點了東西,把要添的補的一樣一樣交代給吳不服,遣人回坤寧宮拿。忙活完,剛喘口氣,聽一個哭聲打老遠到近前。一個細身條宮女躥進院子看見寶音,捧著個小包袱撲倒在寶音腳下,上氣不接下氣,一邊哭得抽抽,一邊問:“格格呢?剛去撿的。”撲棱著扔了包袱,爬起來往殿裏衝,“格格,你怎麽不等等奴才。烤白果!”
帝後還在殿裏……寶音一把撕住她:“都是你報的信兒!你還有臉來哭。”
作者有話說:
一些男女那些小動作就燒腦,卡死。
感謝你們的支持!感動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