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壹零玖
福臨熾烈的呼吸噴在她臉上, 細細的吻在頭臉頸間印得密不留白,搖搖欲墜。她顧不上深想,腰先軟了, 被他從背後箍住,送到弓一樣形狀的薄唇下。歪歪頭, 她趴倒在他肩上,耳邊頸側露了破綻, 他垂著頭啜飲蜜一樣的她, 細胡茬刺剌得她渾身起顫栗,曲著胳膊想捧住他的頭,結果隻是軟軟的兩條胳膊無力地搭在扇麵似的寬膀子上。腦子裏一片空白,身子不自覺地迎上去。
他說的話, 她沒細想。烏雲珠有喜, 他有什麽不服氣。古代沒有避孕的觀念, 新婚燕爾的小夫妻, 十六七歲,都大了,身子沒毛病,動輒懷孕是常事兒。難的是想不懷就不懷,看看她,不想要,偏生有了。
難道他對烏雲珠重新生了意思?烏雲珠養了襄親王的骨肉, 強搶福晉進宮不易?念頭何其可怖,一旦閃現在腦海裏,便生根發芽, 想再連根拔起幾不可能。
曆史, 已行之事必將再行, 日光之下從無新事,他的感情也要循跡過往嚒?最終使了無數的手段把烏雲珠賺進宮,獨寵,生他唯一的孩子……皇後終究隻是福臨跟烏雲珠愛情故事裏的插曲,是終究要淡出的調門。
金花突然明白為何每次想到烏雲珠,肚上就揪著疼,是肚裏的“豆兒”先探知了父母感情的危機?還是她一直忌憚烏雲珠?
這麽想著,她覺得他手上的動作就魯,殊不溫柔,掌上的繭撓著如脂如玉的滑膩肌膚,激起一層一層密密的小疙瘩。偏她就是掙紮不出來,一落到他手裏就像是脫了骨,念頭也斷斷續續攏不住,隻能像是歎氣似的輕輕喚他:“萬歲。”
她硬掙紮出的這一句,在他聽著就像是激他似的。身上越發興頭,那團火也越燒越旺,起頭還想捧她回寢殿,如今掰著她的腿,自己也縱到箱子上,一團軟綿的滑膩,濕漉漉的……
她分明想要他,迷離的一雙眼,白白的臉上聚著兩團粉雲,白馥馥的頸,兔兒粉透的小尖嘴,隱在衣裳裏,朝天撅著,還顫巍巍的躍躍欲蹦,會跳的雪團子。
手也不安分,先是柔柔搭在他肩上,後來就咬著牙推他,時而在肩頭時而在胸上,五指緊摳著,又皺眉。
她長胖了。指尖摸不到根兒的雪團團,現在越發摸不到;人躺著,小肚子仍微微鼓著,他大手挪上去摸了摸,生得瓷實,硬,冷,不像她的別處,都是軟和的,溫熱的……
得手前他抻著脖子看了她一眼,她早鬆了手,垂在箱子邊上,側著臉,眼角淡淡的淚。
心裏的火一下滅了。他重重栽在她身上,聽她“啊”了一聲,手推他,眼淚一下蓄滿了眼眶,斷線珠子似的往下滾,兩眉的尖尖蹙在一處,挪著身子躲,眼睛裏都是驚,抽著氣說:“疼……”可隻出了個唇形,她收了聲,她寶貝這娃娃,娃娃的爹爹卻未必,等烏雲珠的孩子出生,伊是被親爹權當不存在的阿哥或公主,也許還有殘疾……
福臨外袍的大帶硌在金花的小腹上,她苦笑著張開臂,虛虛摟著他,櫻唇一碰,在他耳邊小聲說:“為了何事不服氣?天下都是表舅舅的,何況一個女人。”
這一句重把他激起來了,天下都是他的,偏這一件事落了下風,不如意。他把她囫圇裹了個卷兒,扛在肩上從耳房到寢殿,重重疊疊的錦繡,他像頭一回似的,將她往帳子裏拋,可她緊緊拽著他衣裳的後襟兒,等他立住了,自己捧著肚子從他肩上輕巧地跳下來,白胖的腳丫在冷地上一閃,又滾進帳子裏。
他搶上去親她。飲著她的唇,她緊咬著牙關。手順著她的胳膊去找她的,結果終於在小肚子上找到了她的手,交疊著,暖暖地焐在那個小丘上。
他順勢也焐上去,他的手心更暖,大手貼著抓了一把,她“唔”一聲,他捂著孩兒,她心先軟了,鬆了齒,由著他侵奪,把胸上唇間的一腔氣都與了他。
他也覺得她瞬間變了,就在他捂上她微胖的小腹的那一刻,她驟然懈了全身的繃,咬著的牙關、緊著的全身都鬆了軟了,心裏說不出來的認命。
大約,這就是阿拉坦琪琪格和福臨逃不脫的命運,像是彗星劃過大氣層,短短的相逢,全是火焰。燒成一堆燼。然後呢?至少他們愛過。現在仿佛也還愛著,正愛著,糾纏、顫抖。
若是幸運,還能有個健康聰明的小娃娃,長一雙同他一樣的眼睛,每次看到伊就提醒她,愛過。隻是敵不過宿命。
想到這兒,她又柔情似水起來。蘸著淚的眼偏要笑得眼角向下,彎彎地戳在腮上;若有若無悲涼的臉,卻籠著濃得化不開的笑。
開心過就好。
這麽想著,她竭力就和他,他的手握在她腹上不得閑兒,她戀戀不舍鬆了唇,苦笑著掀了衣裳,露出渾身的春光,送到他眼前。
可他看她就是一副怪模樣,要哭不哭的臉,似笑非笑的眼,迫於帝勢才**的身子,分明不想給卻又不得不送上前的委屈求全。
她什麽意思。從頭至尾都是他遷就她,起頭的不願意,眼下的不產育,他能順著她的樣樣順著她,她還要怎麽樣。
心裏正不爽快,倏然想起袖口裏還有他給她預備的金剛鑽。南方的真臘進貢來的,他專門命造辦處征了能工重新打磨鑲嵌,因皇後曾提到湯若旺,他特意瞞著皇後出宮去訪了一次湯若望,征詢他嵌造的主意,後來又調了兩回款,讓工匠返了幾回工,終於造好了,他趕在三阿哥過“百歲”前送來給她,選就近的“大日子”就能戴起來,配她的朝服正好,冬季的朝服隆重,是要這樣的大粒首飾才好看。
可歎,這麽多心思,敵不過她那些“不情願”。
他坐直了,拽過一幅錦被扔在她身上,拉了兩下幫她蓋嚴了,又從袖口裏掏出個泛著藍光的絲絨盒子,往她身邊一擲,“哼”一句:“過會兒慈寧宮見吧,朕去景仁宮瞧瞧三阿哥。”起身撣了撣衣襟,拉好褌褲,轉身走了。
她拾起盒子,“噗”拔開,古樸的指環,嵌著一顆光彩奪目的大鑽,眼核那麽大的金剛鑽。上輩子她父親豪富,祖母給的最大的鑽也不過三克拉,這顆多大,她看不出來,隻曉得好大,寶光燦爛,耀眼。
她合上蓋子,抬眼隻夠看他衣角從寢殿閃走。剛肚子被他外袍大帶硌了的疼才一點一點侵上來,她苦得心裏透不上氣,藏頭在剛剛福臨覆在她身上的被子裏輕輕哭。
寶音見皇帝悻悻而去,忙進寢殿來看皇後,輕手輕腳掀開錦被,她正哭得滿臉淚,衣衫也不齊整。忙拉拉衣裳,找帕子給她揩淚,輕輕歎氣:“娘娘,有孕是脾氣嬌貴,想哭就哭也不用憋著。”
“姑姑,萬歲擠了它一下。”金花收住淚露出小腹,拉著寶音的手摸上去,“現在‘砰砰’跳,姑姑。”她帶著濃重的哭腔對著寶音,手裏還攥著那個裝戒指的寶藍色錦盒。終究放不下,想得再瀟灑,動了情豈是那麽容易就撇開手的?彗星。彗星不光有繞著地化為灰燼的,還有撞了地球的。
她,她又不是福臨,大婚夜也能撣撣前襟,瀟灑離了坤寧宮。
福臨出門被風一吹,縮著脖子,悔了。他剛耍什麽脾氣,跟嫌棄似的,把戒指盒子扔在她身畔。花了那麽多心思,他不給她戴上,她肯定不戴。也不知道她最近富態,指圈戴著還合適?金剛鑽太大,生怕一甩手先拋出去,特意囑咐工匠根據皇後的尺寸緊緊造的。
而且剛就哭,還沒哄好,他一甩手走了,難說還要哭多久才能住。一直病歪歪的,好容易今日有心緒在耳房看布匹,起頭兩人還對著笑,是怎麽的,他就被氣激了,末了竟是氣哼哼的走了。
撣前襟的這個動作也如此熟悉。
是了,大婚夜也是這麽走的。他一直覺得她不樂意的原因吊詭,後宮嬪妃人人對他逢迎,偏她一見麵先蓄一眶淚,幾次在他身下歪著臉哭。
嫁了他,一輩子就注定了,即使失了他的雨露,也不過當個無寵的宮妃,謹貴人那樣;或者靜妃的樣子,廢後封妃,百無聊賴在宮裏過一生。
她已經嫁他為後,儀式簡慢了些,也是領了皇後金冊,如何能那麽正的主意,極力拒他?他猜了許多次,揣摩來揣摩去,多半因她不是一張白紙,心裏有別人罷了。所以她坦白要跟他當假夫妻那回,他把她摁在胸上,生怕她說出他不想聽的名字,或是令他顏麵掃地的緣故。
即使後來她樂意,他心裏仍存著疑。兩人好時不顯,他太鍾愛她,無論如何撒不開手,他不信他要了她的人,把她從個小姑娘變成個女人,她還能有心思念著別人。隻是兩人一時不睦,那點疑心就噬得他心疼,“她不是全心全意愛他”,這念頭不啻往他心窩上捅,比鈍刀子剌肉更傷人。
自從寶音進宮,她對他的態度反反複複,“血崩”早止了,還是推推搡搡不肯跟他合帳,幾次鬧了他個沒趣兒;今兒倒是主動,那一臉委屈相,仍像是他強她。
他忍不住又疑心,是寶音帶了那人的消息來?那她也嫁皇帝了,是大清的皇後,生是愛新覺羅的人,死是愛新覺羅的鬼。再跟別人山盟海誓,也是海枯石爛不得如願。
鬥篷也沒係好就往外頭走,心裏又涼,風一吹,他先打了兩個噴嚏。
這兩個噴嚏迅速傳到太後耳朵裏,太後吩咐:“蘇墨爾,給皇後傳個話,今兒一定來請安,另外,把那人也悄悄兒運進宮罷。”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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