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壹零叁
“那您念個情詩給我聽, 晚上再念個古文。”
福臨從慈寧宮回來,沾了一身說不清是檀香還是紙香又帶著腥氣的味道。碰上太後吃藥膳,胎羊、乳豬、紫河車, 他吃不慣,不動筷子, 太後想著兒子離了眼前,一準去坤寧宮“點卯”, 她寧可他坐著喝奶茶也不撒他走, 硬叫他在對麵坐著陪她,結果鍋子一滾,他身上熏了一身味兒。
剛從外頭進來,金花隻覺得他身上一股涼氣, 等他再呆一會兒, 身上暖了, 衣裳上的味兒往外滲, 她現在鼻子比狗子還靈,剛聽了兩句土味情話,心裏“撲通撲通”地高興,胃裏也活泛,等聞到他身上這味兒,受不住,皺著眉屏氣說:“萬歲今夜吃的什麽, 您去換換。”
他抬胳膊聞了聞,自己也皺眉,答應著往外走, 她又叫住他:“哎, 您進裏頭換, 傷風不能沐浴,淨房冷。”
等福臨帶著吳不服進去,皇後又叫寶音給她拿酸梅子。姑姑捧著罐子舉在她麵前,湊著耳語說:“娘娘,跟萬歲爺怎麽還‘哎’……”
皇後眼睛盯著酸梅子罐子,伸著兩隻手指頭探進去,手像花兒似的靈巧地一翻,夾了一顆梅子出來,扔進嘴裏,鼓著腮,轉著丹鳳眼說:“不‘哎’他,又去洗了澡穿個單衣吹風,這麽大人了,連個冷熱都不知道。”她話頭是嫌他,實為他這次傷風心疼,臉色難看,鼻涕眼淚一起流的……
寶音還想勸,皇後再好心,也有個“夫為妻綱”,萬歲爺總是天子,怎麽就能給皇後這麽喚來喚去。
也難怪,寶音入宮時間短,帝後身邊的小宮女小太監早習慣他二人這般相處,皇帝也棄了“夫為妻綱”的念頭,習慣了她說什麽是什麽,反正前朝後宮,她也就管管他吃飯穿衣,別的事兒一概視而不見,他的衣食住行,他心甘情願給她管,甚至“那事兒”,他也願意聽她的,叫快便快,叫慢便慢,偶然兩人都身不由己,也就隨性去罷。
所以竟是除了皇後的乳娘初來乍到不習慣,眾人都習以為常。
寶音還要說什麽,皇帝換了衣裳出來,從寶音手裏接了罐子,說:“寶音先去。”寶音疑疑惑惑出來,烏蘭和呼和看她一副猶疑相,說:“姑姑放心,萬歲爺和娘娘都不要人伺候,一會兒進去添個火續個水就成了。”說完,兩人都嫌廊下冷,轉身去耳房鬥紙牌了。
福臨看一眼罐酸梅子,擰著眉頭,漬的時間越長越酸,他每次吃都軟牙,也就湊活吃個金花啃剩下的核;瞥一眼桌上,另擺著一碟醃薑,一小碗兒蝦油脆黃瓜。他夾了塊黃瓜咬了一口:“這個鹽多了。”
“一口黃瓜一盞茶,專門醃了給您就著喝水的。趕緊把傷風養好了,天天鼻涕眼淚一塊兒流,別人不嫌,我可遭不住。朝夕相對的,怎麽能是個鼻涕爺。”她身子好了,精神爽利,在榻上倚著引枕歪著,手裏翻著一條帕子,低著頭說,說完又覺得好笑,“噗嗤”笑了,嘴裏的酸梅子換個邊,另一邊的香腮鼓個包。
他也上榻坐著,斟了盞茶,緩緩飲一口,長舒一口氣說:“聽你這麽說,像是嫌棄朕。”扭身看她,不知道想什麽,垂著頭,眼睛也低著,臉上紅撲撲的,像是敷了胭脂那樣的粉,又潤,白玉一樣。桃花眼裏含著波光,擋也擋不住,將流欲滴。那雙手,尖尖的指捏著帕子正在翻,不安分的。他突然喉頭滾了滾,心上一陣熱,正是那雙靈巧的小手,扶著他握著他逗弄他又引著他,斟情指路,是風月場的“老手”。
他正愣著,她扭頭,聽她“呀”了一聲:“怎麽還流鼻血了。”他趁勢倒在她身邊,說:“你幫朕擦。”還著意要突出一個“你”字。閉上眼,由著鼻血溫熱地緩緩湧,她柔軟的手捏著帕子在他臉上輕挪。他覺得血止住了,緩緩握住她的手,呢喃:“金花。”嘟著唇去親她的手,塞了這麽多天的鼻腔終於透了一絲氣兒,久違的甜香氣兒混著酸梅子和薑醋香衝著腦仁兒,聞得他心裏餓,還是不敢睜眼睛,生怕一睜眼鼻血飆出來,他用唇去撓她的手心兒,求她似的,“金花,你親親朕。”他倆好幾天沒親近了。
鼻尖被夾了夾,他等著那對如蜜糖一樣的唇湊到他唇上,不想那對唇停在鼻尖不動了,眼前黑漆漆的一團,他睜開眼,她正用兩根葇荑般的手指揉他的鼻子。嗬,欺君。
顧不得鼻血,他伸著胳膊把她從旁邊直接摟到身上,她病中,穿一身老紫色的緞棉袍,波光閃閃的亮麵緞子上散著一個一個繃絲綿的針腳,他用手指頭一摳,就聽悶悶的“嘣”一聲,針腳剌手心,他不光餓,還癢起來。
她本來彎著腰小心印著他鼻下的鼻血。鼻血流得奇,去得也快,好像他呼吸暢快了不少,闔著眼睛躺在她身邊扭著那副健碩的身子撒嬌,叫她親他。想想他傷風,她生怕他的病氣過給她,於是翹著尾指用食指和拇指去捏他懸膽鼻的尖兒,促狹鬼,反正他閉著眼睛,興許就混過去了……不防備他啟了星目,黑眸子一轉,伸手把她抱在身上,兩手緊緊握著她的小細腰兒,下頭就是那個她萬分寶貴的微微突的小肚子。
“啊。”這聲當得尖叫,她知道他的膂力,一定能把她抱牢,不會摔了她,可她心裏正脆弱,就為抱了下三阿哥,她躺了這幾天,哭又不敢哭,硬撐著,眼看要好了,他又對著她犯渾,壓一下擠一下,碰一下磕一下的……她蜷著臥在他身上,慌得心上“撲通撲通”,頭枕在他扇麵寬的胸上,聽著他心裏也“撲通撲通”,一下眩暈起來,緊緊抓著他胸上的衣裳。
他聽她聲氣不對,忙扯了還在鼻下覆著的帕子,抱著她坐直了,把她一整個護在懷裏,柔聲問:“怎麽?害怕了?”
白胖的光腳丫,腳指頭縮著,腳背繃緊了,緊緊抓著榻上的墊子。她像個團著的穿山甲,弓身護著肚腹裏的鼓脹:“萬歲別揉搓,我怕……”
他奇了,不是像個猴兒一樣蹦在他身上的時候了,在船上也不止這麽多花樣,再機巧更驚險的也有,怎麽現在他隻抱抱她就嚇成這樣,他安慰地湊過去想親親她,她垂低了頭躲了,隻露著一個光潔的腦袋頂兒。沒法子,他隻能伸手去攥她的手,她也不理會,她正忙著摸肚子,手剛隔著棉袍摸上去,就被他一手拉著拽走了。
忍不住又氣又惱地抬頭看他,一雙無辜的眼睛炯炯盯著她,揉紅的鼻子還在翕動,她剛要開口,薄唇帶著風湊上來,含住她的小腫嘴,另一手就往她身上揉。
先被他用舌尖勾了她嘴裏的半顆梅子,又被他吸盡了嘴裏那腔氣兒,齒關的地方都被他占了,可她一下回不過魂兒,直到在他唇下顫,她才倏然明白,原來她一直等著他。
幾天了,心裏揪著沒情沒緒,直到現在,唇間是熟悉的味道,她才舒展了心胸,各種各樣的顧慮都拋到九霄雲外。隻想勾著他的頸,貼著這片胸,被他強摁進懷裏。心裏細碎的聲音被放到無限大,她再聽不到別的,也不想聽。
身上捂著一隻熱手,揉得她“唔”一聲,這領老紫色的袍子,平日穿著暖,眼下就焐得她渾身汗,一陣顫,她發覺自己渾身潤潤的,眼裏蓄著淚,她去抓他的手:“別……”
他用牙抵著她嘴裏的酸梅子,忍不住鼓著臉笑,又是個酸梅子味道的吻。急切地吸著她嘴裏的氣兒,偶然鼻子通了一息,就發覺她仍是甜香的,更引著他貪得無厭,想要吸盡她唇間所有的甜。且所有的呼吸都從她處來,他離了她活不了。
手下是一團軟,嬌花樣的一個人,藏在老紫色的袍子下,隔著絲綿,她越發柔,水一樣,在他懷裏香軟無形。他反而剛強起來,結果她帶著哭腔動情說了句:“別……”
他睜眼,她貓在他懷裏,扭著伏在他胸上,小聲說:“您別動,抱抱我,抱抱我們。”
他反手抓著她的手,噙不著她的唇,隻能把她的手送到唇邊,細細嘬過每一個指尖。傷風讓他的聲音聽起來越發迷人,微微啞著嗓子說:“朕不是正抱著你……”她往他懷裏深處躲,拱了拱,想起來,又揚起粉白的臉對著他,說:“您還我梅子。”
他胳膊緊了緊,把她抱牢了:“又來招朕……”唇湊過去,她縮頭躲了,縱了縱腰,把著他肩頭的突,往上蹭了蹭,趴在他耳邊:“萬歲,您最近能一直護著我嚒?無論誰,無論什麽事兒,您就一直護著我,旁人一根手指頭都不能碰我……能嚒?”
“對你,不是一直護著?”他聽了稱奇,無緣無故說護著不護著,他對她一向是旁人一根手指頭都不能碰,可是她自己這麽說,他忍不住好奇,她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