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壹零貳
福臨的二皮臉, 輕易見不到,加上這回是要“表忠心”才皮起來,總覺得自己的忠心金花還沒接到, 所以她躲了他也不放,一張臉湊在麵前, 雙手握住她的肩,逼著她伸手出來捧他的臉, 順勢闔著眼睛在她毫無保留張開的手心裏蹭下巴, 說:“朕隻給你喝,金花……”
她雙手揉他的臉,笑意盈盈看著他臉被捏寬了,嘴巴歪著, 鼻孔一大一小, 眉毛高高低低, 隻有兩扇濃密的睫毛, 仍舊濃黑地覆在眼下……兩拇指摁摁他的唇,邊緣起皮,像鑲了個白邊,一臉病容,本是該壞了他的美色才對,可他一副寬肩,再配這副衰弱的模樣, 反而激起她的愛護之心。知道他是表忠心,雙手鬆了他的臉,緊緊摟著他的脖子, 把他摟到臉邊, 豔紅的唇湊到他耳邊, 嗬著氣兒把幾個字送到他耳朵裏:“我知道。”
他把臉拱進她頸側的窩裏,“咻咻”吸氣,可是鼻子聞不到味道,隻是枉然,噥噥問:“知道什麽?”
她脖子癢,知道他調皮,也皮起來,張了張小腫嘴,給他耳廓上留下一溜兒濕,又對他輕吹了一口氣,說:“我不說,您也知道……”
兩個啞謎人,都病歪歪的,結果互相纏著臂,臉貼著臉,含蓄地揣著對方的謎底,規規矩矩躺了半個下午,福臨一會兒喝水一會去淨房,沒怎麽睡;金花就一覺到天黑了,睜開眼,他正目不交睫盯著她,細長的眉眼,炯炯的,看得她心裏一動,心思就歪了。想想自己現在的身子,再慮著他的傷風,忙遮掩地轉著眼珠,說:“萬歲還不去慈寧宮?”
“正要等你醒了走。剛寧妃來說什麽讓你作難嚒?有的話朕幫你去正過來。”說著伸手去揉她的耳朵,剛她睡著,他想摸一下,又怕給她撩撥醒了。現在終於醒了,他才上手。
“沒什麽。”想了想還是說幾句,“三阿哥的‘百歲’隆重些就隆重些,寧妃想賣皇額娘個好。眾星捧月圍著老太太,讓她老人家抱著孫子們樂嗬樂嗬,挺好的。凡是老太太拍了板兒的,您可千萬別駁,要錢我這兒有。老太太氣兒順了,後宮眾人日子才好過,花點兒錢花點兒心思都值。”
“那朕去了。”他一個魚打挺兒起身,摸了摸頭,一陣風似的,收拾停當出門。依著他,在她身邊黏糊,到明天也出不了門,所以隻能狠著心硬走,走了也就走了。
皇帝一走,皇後忙喚寶音:“姑姑。”她一天讓寶音請兩次脈,晚上皇帝去請安正好是個空。等皇帝回來,帝後兩人又時時刻刻在一塊兒,寶音要說句什麽就不便宜了。
寶音鬆了皇後的手腕兒,笑著說:“娘娘,換個手。”再捏一會兒,鬆了手,說,“真是年輕,一次好過一次,是不是身上也幹淨了?”說話間,給皇後背後塞個大引枕,讓她半坐著,看皇後點點頭,寶音又笑,笑起眼角淡淡的魚尾紋,“保險起見再躺一天,這一關算是過了。”
金花被阿拉坦琪琪格的感情牽著,拉著寶音的手說:“姑姑。”寶音往她身前近一點,她愛嬌地抱著寶音,把臉捂在姑姑胸上,“姑姑。”她心裏五味雜陳,說不出的喜和猶豫,每喚一聲,情緒釋出來一點兒,心上就鬆寬些。有回憶起就依偎的這個懷抱,熟悉的味道,姑姑的聲音,神奇的安慰力量,寶音再在她背上輕輕拍兩下,她心裏踏實,什麽也不怕了。
“姑姑我能摸它嚒?”她自己的肚子,她總怕一摸就把裏頭虛虛揣著的那塊肉摸掉了,這幾天都隻是護著,碰都不碰。
“傻孩子,當然能摸。”寶音伸著手,輕輕把皇後鬢邊的碎發別到耳後,金花卻顧不得,一隻手輕輕摸到腹上,眼睛盯著,說:“姑姑,肚子好像長了一點兒。”
寶音捏捏她垂頭擠出來的雙下巴,渾圓軟軟,說:“天天躺著,還要萬歲爺喂你吃這吃那,他吃個花生娘娘也要硬摸一顆來吃,可不是長了一點兒。”
金花伸手摸了摸下巴,又去握胳膊,問:“姑姑,我胖了啊?”握過胳膊忙忙收了聲,還用問,可不是胖了,胳膊先粗了一圈。搖搖頭,不好意思地笑:“那我不是一個人,我想吃什麽就是肚兒裏這位想吃,我能欠著,這位正長身體呢,可不能欠著。還不是因為萬歲,我才這樣……又是他的娃兒,吃他顆花生怎麽了,還沒要吃山珍海味,玉盤珍饈。”
姑姑看她精神好,歪理一套一套的,放下心,拍著她的手說:“好,吃。別的不說,老奴看皇帝這麽縱著,倒是很把娘娘放在心上。”寶音在坤寧宮伺候幾天,留心看皇帝早走晚來,對皇後千依百順,又由著她搓圓捏扁,指東打西,知道小兩口關係好。眼前這二年,阿拉坦琪琪格的日子應當不難過。唉,宮牆春深,紅)牆裏的日子,好一天算一天。
皇後聽了笑意更濃,豈止是把她放在心上,他還隻在她身上用心呢,跟佟妃寧妃她們見個麵都生怕她不受用,要腆著二皮臉表忠心……她跟他的關係根本不容於這個時代和他的地位。後宮的女人,也就皇後尚有個“妻”的地位,實際上所有女人都是生育的機器,隻為了能生育多子多女,兒子留著選儲君,女兒和親:如何能容皇帝隻寵一人。更何況她還跟他坦白她不想生育,他竟然也答應了。倒不知道他對她,怎麽就同中邪了一樣,喜愛地撒不下手,又予取予求。
是愛她的美貌?她伸出那雙玉白的小手,尖尖葇荑般的指頭,細膩光潔的皮膚;小手去摸臉,眉毛眼睛鼻子,她也承認她美豔地出奇,若是穿越前的中人之姿,大約就得不來這麽多愛罷。
這麽想著就有些失落,終究不會有人因為她有趣的靈魂愛她入骨,撅撅嘴,小聲說:“還不是因為我貌美,萬歲倒識貨,闔宮數我好看。不光如此,我會的外語最多,字兒寫得好,詩也會背,這就是不讓女子科考,要不,女狀元也考上了,博學科、翻譯科,最差也給太後當滿蒙漢英翻譯……”思維正天馬行空,不防備姑姑在她額角點一點:“羞不羞,小時候也沒覺得你這麽愛自滿,不過是騎馬厲害,射箭準頭大,愛跟兄弟們一起去打獵……不想你對自己的相貌也這麽得意。”
“豔光難掩。念書好、騎馬射箭厲害都不易顯出來。可是相貌好,就算臉上抹鍋底灰,也一眼能給人看到。我這麽好看,我也怪意外的。”撒嬌地抱著姑姑的腰,“姑姑我是不是好看?是不是人群裏一眼就能看到我?”
姑姑在她的摟抱裏輕輕搖,笑笑不說話,可不是!阿拉坦琪琪格小時候,一群小孩兒一起在草甸子上滾,寶音一眼能把她認出來,倒不全是為了她好看,更為著寶音對她熟悉,從小奶大的;她也確實好看,她父親就是最勇猛英俊的人。
“那也收斂些,宮裏這麽多女人,都眼巴巴盯著這一個皇帝,皇帝對娘娘好就罷了,娘娘再張揚些,還不被她們恨?你又雙身子,伺候不了,自己也格外怕算計。生產多險,娘娘看親王福晉就知道,一絲差錯都不能出,這就要千防萬防的。”姑姑就是最傳統的那樣老人,低調、含蓄且顧慮深遠。
“嗯,姑姑放心。我先不跟人說,等過了三個月再說。平日我們倆在外頭人麵前都謹言慎行,坤寧宮裏的人都是自己人,萬歲他洗過一遍,把那些有外心不老實的都攆出去了,我們倆平日說什麽做什麽,除了我倆,再沒人知道的。”想了想又說,“姑姑千萬別跟別人說,特別別跟萬歲說,等過了三個月我自己跟他說。他一高興肯定要跟旁人說,咱先瞞著他。”
寶音握著她的手:“娘娘有數便好,萬事自己當心,總不是‘一個人’了。”
兩人又說些“種痘”的事兒,皇後生怕忘了,讓寶音拿紙筆來,她把關竅一條一條記著,末了又說:“姑姑你再想到什麽咱們再補,萬歲總是大了,前陣子身子好,這陣子你看他,傷個風這麽厲害。”
寶音猶豫著說:“還不是娘娘病了,萬歲爺懸心……他也是,身子累,心也不靜。”
“姑姑你說給他吃點什麽補養補養?”
寶音忙摁住皇後:“萬歲爺傷風,補不得,等好利索了再看。”
兩人正說著,皇帝三步兩步邁進殿來,寶音還坐在榻上,忙撲下來跪倒。等寶音出去,福臨看著她的背影,對金花說:“寶音跟你真像,朕總想著,等你四十歲時大約也是寶音這相貌。”
金花手撐著眼角,說:“人家才十六歲,萬歲別來嚇唬人,姑姑都長魚尾紋了。剛她一笑我還看到了,怎麽我就四十歲……”
福臨摘了她的手:“四十怎麽,朕待你同十六一樣就成。”
一句哄得她心裏高興,都是土味情話,想想是萬人之上的他說的,雖土也難得。好成這樣,生娃娃就是題中之義了,什麽避子湯擋得了這樣一波一波的荷爾蒙波動和日日夜夜的糾纏,她怨自己不當心的懊惱減了一分,認命地企望肚兒裏的娃娃好好的,抓著機會撒嬌,說:“那您念個情詩給我聽,晚上再念個古文。”她要用他的好聲線胎教。
作者有話說:
終於重回三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