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2章
柳鶯鶯本膈應著, 不想去。
隻是,聞著鼻尖若有似無縈繞的茉莉花香,隻見她嘴角略微一抿。
她喜歡茉莉花茶不假, 茉莉花花色潔白, 香氣濃鬱,關鍵是價格便宜, 原先在萬花樓時多飲這一款茶, 茉莉花茶在所有茶飲中並不高端。
那日,她在沈琅麵前撂下狠話,本不過是氣不過的泄憤之言。
沒想到這日玉清院當真出現了茉莉花茶。
然而, 落到了柳鶯鶯眼裏,可不是什麽關懷備至, 而是明晃晃的挑釁。
好像在回擊她那日撂下的狠話:她若敢來,他便敢備。
好像她不去反倒是怕了他似的。
柳鶯鶯瞬間將嘴角一抿, 還真當她怕了他不成。
於是, 在姚玉蘭的邀請下,柳鶯鶯毫不客氣地隨著姚玉蘭一道去往了玉清院。
這是在玉清院後院采摘了近乎兩個月的桑葉以來, 頭一次踏入玉清院正院。
吳庸在前頭領路, 柳鶯鶯隨姚玉蘭在身後緩緩跟隨。
玉清院是沈琅的居所,而沈琅在整個沈家的地位毋庸置疑,想象中定然是奢華富貴之所,不料,緩緩踏入後, 卻見竟是出乎意料的清減淡雅, 遠遠的隻見一方院落簡單古樸, 不見絲毫華麗之物,倒像是有種隱秘在深山老林間的僻靜之所, 有種超脫於世的古樸幽靜。
讓柳鶯鶯下意識的想起了深山中的古廟來。
又見整個庭院人煙稀少,相比壽安堂穿紅戴綠的婢女婆子來回穿行,放眼望去,整個玉清院幾乎可以說是了無人煙,隻遠遠看到遠處有一駝背老嫗正在彎腰清掃地上的落葉,除此以外,再無任何一人。
院子裏也並無多少花卉裝飾,倒是走近了,在院外的院門口看到擺放了幾十株綠色的樹植,底部用繩索捆綁,一株株整整齊齊的擺放在了院門口,看著像是從哪處剛挖出來正要種植的植被。
全部整齊擺放在了院門口,十分招眼。
柳鶯鶯朝著那一片片綠植看去,便見其中幾株綠植上開出了小朵小朵的細花,正要定睛再看時,隻見這時一旁的姚玉蘭忽而開了口,問道:“咦,這些是茉莉花樹麽?”
姚玉蘭指著那一株株茉莉花樹略有些驚訝道。
吳庸聞言,略微回頭看了一眼,道:“姚姑娘好眼力。”頓了頓,又道:“姚姑娘認得茉莉樹?許多人隻認得花不認得樹。”
姚玉蘭略有些不好意思道:“兄長愛飲茶,以前在家中種植過幾株茉莉花樹,故而認得。”
吳庸道:“原來如此。”
說話間,便見吳庸忽而指著那一株株茉莉花樹衝著姚玉蘭與柳鶯鶯二人道:“這些樹皆是從各個山頭挖來的野生茉莉花樹,極為難得,那些則是從各個茶樁搜刮來的樹中孤品,其中有幾株還是剛剛培育出的孤品,市麵上還從未出現過的——”
吳庸隨口說著。
姚玉蘭卻聽得略有些乍舌,道:“這些都要種在後院那片空地麽?”
片刻後,又不由喃喃自語道:“沒想到大公子竟……喜歡茉莉花……”
這句話姚玉蘭說得聲音極小,卻不料,走在前頭的吳庸還是聽到了,隻見吳庸沉吟片刻,忽而似笑非笑道:“少主從前並不喜歡茉莉花,也是近來才……才突然研究上的——”
吳庸的話仿佛意有所指,說笑間,收回目光時,仿佛從柳鶯鶯麵龐一掃而過。
柳鶯鶯聞言翻了個白眼的同時,亦是略有些訝異。
沈琅此舉究竟何意?
她說喜歡茉莉花茶,讓他備好,他便拔了那整片櫻樹林,改種上這片茉莉花樹?當真聽話的真備下了?
對她的話這樣言聽計從?竟莫名有幾分順著她的意的意思?莫名有幾分情深意切的味道?
然而——
嗬,柳鶯鶯信了他的鬼!
真要順她的意,便不該毀了她的姻緣。
真要情深意切,便知,她想要的是名分,是實打實的姻緣,而非這些虛頭八腦的玩意兒。
柳鶯鶯不知沈琅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
一個即將要成婚之人,為了她一句戲言,而種上一片花海?柳鶯鶯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哄騙小姑娘的手段罷了。
畢竟,那日,在密室中二人**的畫麵柳鶯鶯可沒忘,那姓沈的明顯對她的身子癡纏著,十分滿意,估計是既想與她繼續,卻又並不想負責任,於是,便想著給顆糖,賣個好,再將她繼續哄騙著與他再續前緣?
嗬,這樣的畫麵,這樣的手段,柳鶯鶯當年在妓院時瞧多了。
沒想到那姓沈的竟也這般惡劣。
簡直比那妓院的嫖客更要沒品,嫖客至少還給了嫖資,而這姓沈的呢,他隻想白嫖!
可惜,柳鶯鶯不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待繞過一眾茉莉花樹便入了院,院子極大,吳庸領著他們往西走,上了回廊深處,便入了後院來到了一處幽靜的庭院中,隻見正中央那間屋子外頭候著個八九歲的小童子,著一身白衣,頭上綰著個兩個丸子鬢,鬢角兩側各垂落一縷發絲,遠遠看著似個小仙童。
仙童見他們一行過來,神色淡定的進屋稟告,片刻後,出來衝著為首的吳庸一板一眼道:“公子讓你們進去。”
吳庸聞言朝著仙童頭上敲了一下,道:“小古板。”
話一落,便見仙童瞪了吳庸一眼,而後視線一掃,目光落在了吳庸後頭的柳鶯鶯和姚玉蘭二人麵上。
淡淡一掃,正要收回時,忽見小仙童神色一怔似的,忽而嗖地一下又將視線再度落到了二人之間的柳鶯鶯臉上定定看著。
不知是被柳鶯鶯絕美的容顏給驚豔到了,還是如何,隻見那一板一眼的小仙童微微睜了睜眼,看向柳鶯鶯的目光中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神色來。
柳鶯鶯見小仙童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經過他跟前時,緩緩抬手,朝著他的鬢角上摸了一下,便見小仙童抿嘴看著她,似乎想躲,最終竟忍著沒有躲,這一幕被吳庸看到了,隻見吳庸一臉不滿道:“哎,你這小古板怎麽還有兩副麵孔?”
話一落,便又見小仙童一板一眼道:“莫要讓公子久等。”
吳庸被這話一噎,卻也無力反駁,不多時,笑罵了一聲後隻得立馬領著姚玉蘭和柳鶯鶯進了屋。
隻見這間屋子極大,是間書房,入目所及之處,除了窗子外,竟全是大片大片的書牆,書牆拔地而起,沒入房頂屋簷,密密麻麻全是書籍還和竹簡,書牆旁邊還安置了扶梯,專門用來取書,一眼望去,令人頗為震撼,柳鶯鶯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書。
姚玉蘭神色亦是與她一般無二。
顯然,她竟也是頭一次來這兒。
屋子分三間,東西兩側各有一間裏屋,吳庸領著他們去了西側裏間,裏間用偌大的古屏作擋,屏風旁設了一座寶塔,半人高,寶塔中一縷青煙徐徐上升,屋子裏滿是淡淡的檀香味。
有種入廟裏上香的莊嚴和味道。
看著那抹青煙,不知為何,柳鶯鶯忽而想起沈老夫人過壽那日,那日沈二公子沈燁湊到她跟前嗅了嗅,忽而語出驚人道:“柳姑娘身上……有股味……”
柳鶯鶯問他什麽味。
他答:“香火味。”
柳鶯鶯莫名覺得那日沈二公子指的便是眼下這股味道:檀香味。
莫非,那沈二察覺出了什麽?
正踟躕間,便見吳庸的聲音再度響起了起來,恭恭敬敬的稟告道:“少主,姚姑娘到了。”
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柳姑娘正好也在。”
說話間,吳庸緩緩側身,柳鶯鶯隨著姚玉蘭齊齊抬頭看去,便見南側的窗台下設了一方矮榻,榻上擺了一方矮幾,幾子兩側各自盤腿坐了一人。
一人一身玄衣,氣質淩然,然而這日卻將那高高束起的長發披散下來,略攏在腦後,用一支玉簪半綰著,長發半披,難得與往日裏那副淩雲之勢截然不同,竟莫名增添了幾分……慵懶散漫的味道。
就連柳鶯鶯見了,都忍不住側了側目。
那人自然便是這玉清院的主人沈琅是也。
而另外一人約莫二十五六歲,相貌尋常,卻儒雅疏闊,該是那位大公子的幕僚,姚玉蘭的兄長姚汝成是也。
柳鶯鶯視線在二人身上掠過,而後直徑掠過了前方那人,直直落到了姚汝成身上,不由多看了一眼。
聽說姚玉蘭兄長是舉子出生,本以為年齡已長,沒想到竟是這般年輕。
又見這姚汝成雖不算美男,可渾身自有一翻疏闊書卷之氣,有別於沈六公子那般的書生之氣,是一種千帆過境,萬物於心的郎朗平和之氣。
這種氣質有些特別,不由令柳鶯鶯多看了一眼。
片刻後,柳鶯鶯下意識地朝著身側姚玉蘭方向看了去,卻見姚玉蘭飛快朝著前方看了一眼,不多時,立馬垂下了目光,一向落落大方的她竟難得有些局促緊張似的,置於腰腹前的雙手略微攥緊了手中的帕子,良久良久,極力的調整了一番神色,隨即端得一派優美嫻雅道:“蘭兒見過……大公子……”
頓了頓,又道:“兄長。”
柳鶯鶯收回了視線,正要隨著行禮時,目光一抬,正好榻上二人相繼看了來。
沈琅清冷犀利的眼眸直徑朝著柳鶯鶯麵門射來。